第六章:床墊下的秘密
那團(tuán)紙,靜靜地躺在小曦的手心里,像一顆被遺棄的心臟,皺巴巴的,還帶著一絲從床墊深處帶出的、冰冷的cha0氣。紙張因為年深日久,邊緣已經(jīng)泛h,上面還沾著一些灰se的棉絮和幾點不明顯的、暗褐se的斑點。那斑點的顏se很奇怪,像是乾涸的淚痕,又像是別的什麼,更沉重、更悲傷的東西。
小曦跪坐在床上,小心翼翼地,用她那九歲孩子特有的、纖細(xì)的手指,一點一點地,將那團(tuán)紙展開。這個過程,像是在進(jìn)行一場極其神圣的考古發(fā)掘,又像是在安撫一個受了重傷的、脆弱的靈魂。每撫平一道深刻的摺痕,都像是撫平一道刻在記憶里的傷口。那張老舊的紙,發(fā)出脆弱的「沙沙」聲,彷佛在低聲地,向她訴說著它所經(jīng)歷的,那些不為人知的憤怒與絕望。
終於,那團(tuán)紙被完全展開了。
它b小曦想像的要大一些,是一張a4大小的紙,上面用一種她從未見過的、冰冷的宋t字,印滿了密密麻麻的、她幾乎完全看不懂的文字。在紙張的最上方,有幾個用粗t黑字印著的大字,旁邊還伴隨著一個復(fù)雜的、像是天秤一樣的圖案。
盡管她不認(rèn)得那些字,但她能感覺到,這些文字是有溫度的—一種冰冷的溫度。每一個字,都像一塊小小的冰塊,散發(fā)著一gu不容置疑的、權(quán)威的寒氣。它們組合在一起,構(gòu)成了一座由文字所堆砌而成的,無形的監(jiān)獄。
在紙張的下半部分,附著一張用生銹的釘書機(jī)釘上去的、黑白影印的照片。
照片的畫質(zhì)很差,布滿了雜訊和深淺不一的條紋,像是在一場訊號不良的噩夢中,被強(qiáng)行截取下來的畫面。照片的場景,是一個有著明亮燈光的室內(nèi)空間,背景是一臺看起來很復(fù)雜的機(jī)器,上面有著各種按鈕和cha孔,散發(fā)著冷y的金屬光澤。
一個年輕的男人,正站在那臺機(jī)器前面。
盡管畫面模糊,但小曦一眼就認(rèn)出了他。
是阿哲。
照片里的阿哲,b她在閣樓里看到的樣子要更年輕一些,也更……真實。他的頭發(fā)被雨水打sh了,幾縷sh漉漉的發(fā)絲狼狽地貼在額前。他穿著一件薄薄的、看起來有些不合身的外套,身t微微前傾,一只手似乎正要伸向那臺機(jī)器,動作僵y得像一尊提線木偶。
但最x1引住小曦的,不是他的動作,而是他的臉。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既不悲傷,也不憤怒。那是一種b悲傷和憤怒更可怕的狀態(tài)—空洞。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瞳孔里卻沒有任何光彩,像兩口被遺棄的、早已乾涸的深井。他的嘴唇微張,彷佛正要說些什麼,卻又像是被ch0u走了所有力氣,連一個音節(jié)都發(fā)不出來。
那是一種,混雜了極致的恐懼、深沉的迷茫、無法被理解的困惑與透骨的疲憊的神情。他像一個在濃霧中徹底迷失了方向的孩子,在原地呆呆地站著,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更不知道,自己該往何處去。
小曦靜靜地看著那張照片,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地攥住了,有些透不過氣來。她終於明白,阿哲靈魂上那些復(fù)雜的顏se是從何而來的了。她也終於明白,閣樓里那gu濃得化不開的悲傷,其最原始的源頭,究竟在哪里。
這張紙,就是源頭。
這張印滿了冰冷文字和一張絕望臉龐的紙,就是囚禁他、折磨他的那張地圖的藍(lán)本。
她伸出手指,輕輕地?fù)?著照片上阿哲的臉。照片是冰冷的,但她卻彷佛能感覺到他當(dāng)時皮膚上的sh冷,和他內(nèi)心深處那劇烈的、無助的顫抖。
「你怎麼了?」她在心里輕聲問道,眼眶有些發(fā)熱。
閣樓上,傳來一聲極其微弱、極其悲傷的吉他弦音。
「錚……」
那聲音,像一滴來自另一個時空的眼淚,滴進(jìn)了小曦的心湖,泛起了一圈圈,悲傷的漣漪。
她不知道自己盯著這張紙看了多久。直到窗外的天se漸漸暗淡下來,樓下傳來媽媽呼喊她名字的聲音,她才猛然驚醒。
她不能讓爸媽看到這張紙。
她立刻,將這張對她而言重逾千斤的紙,小心翼翼地,沿著原來的摺痕,重新摺疊好。她沒有將它塞回床墊,那個地方已經(jīng)不再安全。她環(huán)顧四周,目光落在了自己的書包上。
她拉開書包的夾層,將這份「判決書」塞進(jìn)了最深處,和她的課本、鉛筆盒放在一起。冰冷的紙張,緊緊地貼著溫?zé)岬恼n本,像一個來自地獄的秘密,悄無聲息地,潛入了她純真的孩童世界。
做完這一切,她才跑下樓。
「小曦,你在樓上磨蹭什麼呢?叫你半天了!」媽媽抱怨道,話語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
「沒、沒什麼�!剐£氐椭^,不敢看媽媽的眼睛。
她感覺自己不一樣了。從她找到這張紙的那一刻起,她就不再只是一個能看見顏se的孤單小nv孩。她成了一個秘密的守護(hù)者,一個巨大謎團(tuán)的持有者。
而這個謎團(tuán)的核心,就靜靜地躺在她的書包里。它像一顆沒有引信的定時炸彈,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爆炸,也不知道會將她帶往怎樣的未來。
她唯一知道的是,她必須做點什麼。她必須找到一個能讀懂那些冰冷文字,并且愿意相信照片里那雙空洞眼睛的人。
只是,在這座灰se的、冷漠的城市里,這樣的人,真的存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