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消毒水的味道漸漸被陽光曬暖的氣息取代。
陳薰兒坐在窗邊,翻著周擎那本磨舊的日記,指尖劃過2018年冬,她在雪地摔了一跤,卻笑著說自己是在學(xué)企鵝走路的字跡時,突然噗嗤笑出聲。
笑什么
周擎端著藥碗進門,看見她眼底清晰的笑意,心跳漏了半拍。
這是她術(shù)后第一次露出這樣真切的表情。
沒什么。
陳薰兒合起日記,目光落在窗外飄落的銀杏葉上。
只是覺得......以前的我好像很傻。
沈默彥恰好提著保溫桶進來,聽見這話,腳步頓在門口。
他看著她側(cè)影,發(fā)現(xiàn)她耳后那顆小痣不知何時變得清晰。
那是他曾在無數(shù)個深夜里,借著月光描摹過的印記。
日子像被放慢的膠卷。
某天清晨,陳薰兒看著周擎遞來的白粥,突然說:
你以前熬粥總把米煮成糊,還騙我說是新口味。
周擎端碗的手猛地一顫,粥水灑在瓷勺上。
又一次,沈默彥笨拙地給她削橙子,果皮斷成幾截。
陳薰兒看著他手忙腳亂的樣子,忽然輕聲說:
你第一次給我剝橘子,把籽全留在果肉里,我假裝沒看見全吃了。
沈默彥的指尖被果皮汁液蟄得發(fā)疼,卻顧不上,只是死死盯著她:
你還記得
記憶像破土的嫩芽,在晨光暮色里悄然舒展。
她開始記起周擎在圖書館為她占座時放的熱牛奶,記起沈默彥在暴雨天塞進她手里的傘。
盡管傘柄上還貼著借用需付費的便簽。
那些被誤解包裹的碎片,如今褪去刺人的外殼,露出底下溫?zé)岬膬?nèi)核。
當(dāng)她能獨自在花園散步時,周擎和沈默彥并肩跟在身后,像兩尊緊張的守護神。
陳薰兒忽然停下腳步,轉(zhuǎn)身看向他們。
秋陽透過梧桐葉隙落在她肩上,把發(fā)絲染成金棕色。
周擎。
她先開口,聲音平靜無波。
你記得大二那年,我在解剖課暈倒,你背我去校醫(yī)院,路上罵我不愛惜身體嗎
周擎喉結(jié)滾動,低聲應(yīng):
記得。
沈默彥。
她又看向另一邊。
你記得我第一次去你公司面試,你說我穿得像難民,讓我滾出去嗎
沈默彥臉色煞白,指尖深深掐進掌心:
記得。
空氣驟然凝固。
陳薰兒看著眼前兩個曾讓她愛到痛、痛到忘的男人,他們西裝革履依舊,眼底卻盛滿了前所未有的忐忑。
下一秒,撲通兩聲,周擎和沈默彥同時單膝跪在落葉層疊的小徑上。
薰兒,對不起。
周擎的聲音帶著顫抖。
我不該在熱氣球上對你說那些渾話,不該懷疑你......
沈默彥打斷他,額頭幾乎要碰到地面:
我才是混蛋!我不該用李夢溪氣你,不該把你生病當(dāng)借口,更不該......
他說不下去,喉嚨里像堵著碎玻璃。
過往的傷害像電影快放,在陳薰兒腦海里閃過:
周擎冷漠的轉(zhuǎn)身,沈默彥刻薄的話語,還有自己獨自躲在醫(yī)院角落咬著牙不哭的夜晚。
可此刻看著他們跪在面前,像做錯事的孩子般垂著頭,那些積攢的怨懟忽然軟了下去。
她沒有伸手去扶,只是靜靜地看了他們很久,久到天邊的云都換了形狀。
我不原諒你們。
她終于開口,聲音很輕。
周擎和沈默彥同時抬頭,眼里是掩不住的絕望。
也不怪罪你們。
陳薰兒接著說,唇角忽然揚起一抹極淡的笑。
只是忽然想跳舞了。
周擎愣住,隨即眼底爆發(fā)出光亮,幾乎是跳起來:
好!我馬上聯(lián)系巴黎歌劇院的首席舞者,讓她飛過來給你當(dāng)教練!
他掏出手機的手都在發(fā)抖,生怕慢一步就錯過了她的愿望。
陳薰兒又轉(zhuǎn)向沈默彥,笑意深了些:
我還想吃東西。
沈默彥立刻跟上:
你想吃什么我讓米其林三星主廚過來!
不要別人做的。
陳薰兒搖搖頭,看著他。
我想嘗嘗......你做的。
沈默彥怔住。
他這輩子進廚房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唯一一次煮泡面還把鍋燒糊了。
但他看著她的眼睛,那里沒有嘲諷,只有清澈的期待。
他猛地點頭,聲音響亮得像在簽上億合同:
好!我學(xué)!
當(dāng)天下午,沈默彥的私人廚房就炸開了鍋。
頂級廚師長看著自家總裁系著粉色圍裙,笨拙地打雞蛋,蛋清流了滿手,差點把打蛋器塞進微波爐。
沈總,油溫夠了才能放菜......
知道了!吵什么!
沈默彥手忙腳亂地翻著鍋里的番茄,濺起的油花燙得他直吸氣,卻死活不肯離開灶臺。
而此刻的病房里,陳薰兒看著周擎播放的舞蹈大師視頻,聽著他興致勃勃地講解動作要領(lǐng),偶爾抬眼望向窗外。
夕陽把天空染成橘紅色,遠處的廚房里,隱約傳來鍋碗瓢盆的碰撞聲。
她沒有說原諒,也沒有說愛。
但當(dāng)周擎為她調(diào)試舞蹈把桿的高度時,當(dāng)沈默彥端著賣相慘烈卻香氣撲鼻的番茄炒蛋走進來時。
她看著他們額角的汗珠和討好的眼神,心里某個冰封的角落,正悄然融化成春天的溪流。
也許傷口不會消失,但愛能讓疤痕開出花來。
就像此刻,陽光穿過玻璃,落在她微微上揚的嘴角,也落在兩個男人小心翼翼的目光里。
這遲來的溫柔,雖步履蹣跚,卻終究踏碎了過往的荊棘,來到了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