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營帳里的溫度漸漸降低，意柔知道，夜幕又要降臨了。</p>
莫云翰審問她一番之后，就再也沒有出現(xiàn)。而且意柔可以肯定，她說的那些話，莫云翰一個字都不信。性格簡介里說他固執(zhí)己見，一點沒錯，他就是個偏執(zhí)怪。</p>
被麻繩捆了一天，意柔的四肢酸乏，從指尖到發(fā)絲，沒有一處自在。</p>
她嘆了口氣，惆悵地望著空蕩蕩的帳頂。</p>
如果——她惡狠狠地想——如果她被當成奸細殺死了，她一定要投訴游戲開發(fā)商，指出他們游戲里面關于人物設定的bug。</p>
“方姑娘，你沒事吧？”小洛偷偷摸摸地溜了進來，從腰間解下水袋送到意柔的嘴邊說，“你先喝口水，我等會兒想辦法給你偷點吃的。”</p>
清涼的水滑入腹中，沖淡了昨天夜里米酒醞釀在腹中的苦澀。</p>
“謝謝你，小洛�！币馊嵴f。</p>
“師兄他真是的……”小洛想解開意柔身上的繩子，可是摸索了半天也不知如何下手，干脆拔出腰間的佩刀，把繩子都割斷了。</p>
身上的桎梏一去除，意柔趕緊舒展了一下酸痛的四肢。</p>
“昨晚我都睡了，師兄硬是把我拽起來，問我都和你說過什么話。”小洛一臉擔憂地說，“我覺得他懷疑你是都龐派來的奸細……”</p>
“你覺得我像奸細嗎？”意柔委屈巴巴地問。</p>
“不像不像�！毙÷迨挚隙ǖ卣f，“方姑娘，你這么漂亮，怎么可能是奸細呢�！�</p>
“可是莫將軍不相信我。”意柔情緒低落地說，“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解釋了，這下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p>
“方姑娘，不然……我想辦法幫你逃跑吧�！毙÷鍓旱吐曇簦癄I帳的門口緊張地瞅了兩眼說，“這會兒我?guī)熜炙辉凇?lt;/p>
“不行不行，我不能跑，連累你怎么辦？”意柔說。</p>
她還有那么多任務沒有完成，就算被莫云翰當成奸細，也不能輕易離開。</p>
要說意柔最大的優(yōu)點，那就是鍥而不舍。</p>
“不會的，你別看他在軍中對我頤指氣使的，回了家我可不怕他，他要是敢兇我，師父還會呵斥他�！毙÷逡荒樅┖竦匦Φ�，“方姑娘，他都這樣對你了，你還不走，是不是……”</p>
“沒錯，我就是喜歡他�！币馊徇@話一出口，臉就紅得發(fā)燙，仿佛剛剛熟透的櫻桃，似乎連那零星的雀斑都變紅了，“我也想讓他喜歡我�！�</p>
莫云翰走到營帳門口剛想進去，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愣住了，想要去掀開門簾的手滯在了半空。</p>
她的話還能信嗎？</p>
他的心好像被什么東西給輕輕敲打了一下。</p>
“小洛，你出去�！彼{(diào)整好面部表情，確定自己展現(xiàn)出的是一副冷淡威嚴的樣子，才徐徐走進了營帳。</p>
“師兄——”</p>
“叫我將軍。”</p>
“這里有沒有別人——”</p>
“藐視主帥，你是想吃軍棍了？”莫云翰的聲音微微提高，小洛嚇得縮了縮脖子。</p>
“是，將軍�！�</p>
他不敢再看意柔，灰溜溜地離開了營帳。</p>
“穿上，跟我走。”莫云翰扔給她一身黑色的斗篷說。</p>
“去……去哪？”意柔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p>
“去見一個人�！蹦坪膊辉付嗾f。</p>
意柔只好乖乖地把斗篷披在身上。斗篷很大，把她圍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張白皙的小臉。</p>
莫云翰走得很快，意柔要一路小跑才跟得上。</p>
出了營帳，二人迎著夕陽一前一后地走了一小段路。意柔踩著莫云翰的影子，心事重重。</p>
一個小兵見莫將軍走來，于是牽著一匹白色的駿馬走上前把韁繩交到了莫云翰的手里。</p>
莫云翰二話不說，長腿一跨就上了馬，留下意柔在原地不知所措。</p>
“將……將軍……”</p>
“不會騎馬嗎？”莫云翰問。</p>
她只在十歲以前騎過旋轉(zhuǎn)木馬，唯一一次騎馬的經(jīng)歷，還是被粗野的胡邪王強擄上馬的。</p>
那種天旋地轉(zhuǎn)、神魂分離的感覺，她終身難忘。</p>
莫云翰低了低身子，朝意柔伸出了一只手。</p>
“上來。”</p>
意柔猶豫了好一會兒，才慢慢伸出一只小手。</p>
她被莫云翰輕松拉上馬，嬌嫩的小手被他滿是粗繭的手掌摩擦著，有種酥酥癢癢的感覺。</p>
這算是兩個人第一次真正的身體接觸了吧。</p>
意柔纖薄的背靠在莫云翰結(jié)實如大理石般的胸口，兩條小細腿緊緊地夾在馬背兩側(cè)。</p>
莫云翰又從小兵的手里接過了作戰(zhàn)時用的那桿金槍，用槍桿輕敲馬背，牽著韁繩，朝著小河的方向走去。</p>
馬跑得不疾不徐，意柔靠著莫云翰的胸膛，在馬背上還算坐得安穩(wěn)。可她還是不喜歡這種顛簸的感覺。</p>
“將軍，你要帶我去見誰？”意柔大膽地問。</p>
她除了莫云翰和小洛，幾乎還不認識任何人呢。</p>
“見了就知道了�！蹦坪舱f，“抓緊了，這次是我請的對方，可不能比人家到的晚�！�</p>
駿馬橫跨小河，馬蹄濺起了冰涼的水花，打濕了二人的衣服。</p>
“不要抓鬃毛，小心它惱你�！币娨馊釚|倒西歪地坐不穩(wěn)，只好伏在馬背上，用力抓著馬脖子上長長的鬃毛，莫云翰提醒道，“放松，直起身子來�！�</p>
意柔剛一直身，身前就橫了一桿槍。</p>
莫云翰一手牽著韁繩，拿著金槍的左手護在了意柔的身前。</p>
意柔面對莫云翰突如其來的溫柔，心中小鹿亂撞。</p>
駿馬跑到一處古城遺跡停了下來。放眼望去，這里到處都是殘垣斷壁，在烈烈的寒風中，顯得凄涼而荒蕪。</p>
蒼茫的暮色中，一個騎著高頭大馬的身影漸漸靠近。他身披銀色的鎧甲，手上的彎刀好似猛獸嘴里的獠牙。</p>
待意柔看清了他的臉，心跳驟停。</p>
來人正是都龐的胡邪王，把她搶到馬背上，又砍傷了莫云翰的野蠻人。</p>
莫云翰感覺到懷中的小丫頭明顯瑟縮了一下。</p>
她害怕這個人。</p>
“你來了�！蹦坪驳卣f。</p>
胡邪王又騎著馬向前兩步，指著意柔說：“她是本王的女人�！�</p>
“她現(xiàn)在是我的人了�！蹦坪蚕袷切闹鳈嘁粯樱室獍岩馊釘n到了自己的胸口說。</p>
這句話仿佛漫天的煙火，在意柔的心中炸開了花。</p>
“呵，怎么，不可一世的莫將軍也學會搶女人了？”胡邪王鄙夷地笑了一聲說，眼睛始終沒有離開過意柔。</p>
“有本事，你就再把她搶回去�！蹦坪材樕蠋е肿I誚，“就像那天我從你馬背上把她搶走一樣，你敢嗎？”</p>
“莫云翰，別以為你有多厲害！今日本王就要為死去的父王和三叔報仇！”胡邪王被激怒，騎著馬，揮著彎刀就朝他氣勢洶洶地撲了過來。</p>
莫云翰也不多言，提了金槍從容迎戰(zhàn)。</p>
二人一陣激烈的廝殺，蕩得周圍煙塵四起。意柔被夾在兩個剽悍勇猛的戰(zhàn)將之間，像是被兩頭猛獸互相爭搶撕扯的兔子。她有好幾次都被胡邪王禿鷲一樣的手攫住肩膀，但都被莫云翰攔了下來。</p>
一百多個回合不分勝負，倒把意柔累得氣喘吁吁。</p>
莫云翰胸口帶著傷，還要提防意柔被搶，雖分神不少，但英武之氣卻不減分毫。</p>
又是一百多個回合的激烈交鋒，胡邪王見自己占不到絲毫便宜，于是便用尖頭靴朝莫云翰騎的白馬肚子狠踢了幾腳。</p>
馬兒受驚吃痛，前蹄高高揚起，長嘶不斷。莫云翰雙手急拉韁繩，冷不防被刺過來的彎刀晃了眼睛。他只聽得一聲女子的尖叫，就感覺懷中一輕，意柔已經(jīng)被胡邪王拽上了自己的馬背。</p>
“放開我！放開我！”意柔又是被橫壓在馬背上，臉朝下，烏黑的長發(fā)被寒風吹亂。她的雙腳亂踢亂蹬，險些從馬背上翻仰下去。</p>
胡邪王得意地哈哈大笑。莫云翰眼中的慌亂一閃而過，他沒了意柔掣肘，二三十招就把胡邪王逼得連連后退，凌厲的氣勢逼得那高頭大馬都矮了幾分。</p>
胡邪王不敵莫云翰，被掀翻在了沙地上。</p>
胡邪王一掉下馬，那匹馬就失了控，發(fā)了瘋似的橫沖直撞。意柔感覺自己仿佛坐在一架即將墜毀的飛機上，上下顛簸，天地倒轉(zhuǎn)。她的大腦早就缺了氧，聲嘶力竭地喊著救命。</p>
就在她眼前發(fā)黑，手臂沒了力氣，即將滾落馬下的時候，一只手臂緊緊地攬住了她的腰，將她抱了起來。</p>
她再一次穩(wěn)穩(wěn)地落在了莫云翰的懷中。</p>
她看到他眼中一閃而過的驚慌和……愧疚。</p>
胡邪王也不是個軟弱的草包，被掀翻在地沒一會兒，就再次跨上了馬背。</p>
他見到手的美人再次被搶，眼中閃著惡毒的光芒。</p>
他恨這個乳臭未干的莫云翰，恨他的金槍，恨他冷厲的面容，恨他“塞上飛鴻”的綽號。</p>
三年前，就在這個地方，他的父王老胡邪王被莫云翰斬于馬下。都龐軍隊大亂，談莫色變。</p>
他父王的慘死換來了他“塞上飛鴻”的綽號，他恨不得將此人食肉寢皮。</p>
父王死后，都龐四分五裂，他的三叔昆邪王輔佐他登上王位，可他的三叔昨日也慘死在莫云翰的槍下。</p>
莫云翰成了他心頭揮之不去的夢魘。</p>
他發(fā)誓不報此仇，誓不為人。</p>
“胡邪王，我敬你是草原狼王，今日是我邀約，你敢單刀赴會，也算一方豪杰。”莫云翰對恨意熊熊的手下敗將心平氣和地說，“我不殺你，希望你能認真考慮一下兩國和談的事情�！�</p>
“和談？”胡邪王往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血水說，“莫云翰，你殺了本王的父親，殺了本王的三叔，還妄想與本王和談？做夢！”</p>
“胡邪王，你的母親也是中原人，你身上也流著中原人的血，你就愿意看著兩國年年征戰(zhàn)不休，生靈涂炭？”莫云翰義正辭嚴地說，“我大越愿意與你和談，開放邊市，互利互惠，你既是都龐的王，就該為都龐的百姓謀一息安穩(wěn)，再打下去，只怕你就要亡國了�！�</p>
“我草原男兒生來就是強者，弱者就活該被掠奪！”胡邪王橫眉怒目地吼道，“莫云翰，本王與你不共戴天，今日你不殺本王，明日本王必殺你！”</p>
“那好，那我們就下一次陣前相見。”莫云翰瀟灑地甩下一句話，騎馬揚長而去。</p>
他的手臂還攬著意柔的腰，始終沒有再松開。</p>
她的腰肢兒那么細軟，仿佛風中搖曳的柳條，一折就斷。</p>
意柔側(cè)了側(cè)頭，抬眼望著莫云翰。</p>
漫漫寒夜，弦月無光，她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線條過于冷硬的下頜。</p>
“莫將軍，你滿意了嗎？”</p>
“什么？”</p>
“試探的結(jié)果，你滿意嗎？我只見過胡邪王兩次，我不是他故意安排在你身邊的奸細，我很怕他，你滿意了嗎？”</p>
莫云翰聽得此話，心中暗暗吃驚。</p>
這個小丫頭冰雪聰明，看出了他帶她去見胡邪王的意圖。</p>
面對小丫頭的質(zhì)問，他一時無語。</p>
意柔壯著膽子說完這幾句話，眼淚就奪眶而出了。</p>
她覺得自己像是一只猴子一樣被莫云翰戲耍。</p>
他把她當成什么？</p>
他不就是想看看她再次見到胡邪王的反應嗎？不就是想試探她到底是不是胡邪王安排的奸細嗎？</p>
他果然腹黑得可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