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林臘梅哄好了小兒子，卻哄不好大兒子，氣得她直跺腳。</p>
“哭，哭個屁啊哭，我打死你個死孩子，盡給我添亂！”林臘梅揮著手巴掌，朝大兒子的屁股上狠狠地抽打著。</p>
打得三歲的小娃越發(fā)哭得厲害。</p>
“臘梅？哎呀，怎么是你在管孩子？二嬸呢？讓她帶娃，你去西側(cè)屋陪陪我老舅家的親戚們，他們來了八個人，都送的是大禮呢，可不能馬虎了�！秉S耀華走進(jìn)屋來，急忙朝林臘梅招手說。</p>
林臘梅抱著吃奶的小兒子，看了眼哭鬧不止的大兒子，一臉委屈地朝黃耀華抱怨：“二嬸剛才突然就跑了，連句話都沒留！我看她就是存心偷懶，不想幫忙！”</p>
黃耀華一聽，頓時(shí)火冒三丈：“什么？這時(shí)候跑掉？她不知道今天有多忙嗎？”</p>
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這老不死的，平時(shí)吃我們的用我們的，關(guān)鍵時(shí)候就掉鏈子！”</p>
“可不是嘛！”林臘梅撇著嘴，又狠狠掐了大兒子一把，“死孩子別哭了！都怪你二嬸婆不管事！我都忙死了，你還哭！”</p>
黃耀華陰沉著臉，咬牙切齒道：“好，很好！她今天敢這么對我們，將來要是有什么事，別想我?guī)鸵r半分！就讓她那幾個不成氣候的女兒給她養(yǎng)老送終去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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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桂花氣喘吁吁地沖出屋子，胸口劇烈起伏著。</p>
六月的陽光刺得她睜不開眼，但她顧不上這些，三步并作兩步跑到廚房前。</p>
看到男人黃家良正蹲在廚房門口洗碗，田桂花上前將他一把拽起來。</p>
“曉靜爸！”田桂花一把拽住丈夫的胳膊，指甲幾乎要掐進(jìn)他的皮肉，“快別洗了！曉靜在王家出事了！你馬上騎車帶我去王家，把曉靜接回來�！�</p>
黃家良被拽得一個趔趄，手里的碗咣當(dāng)一聲掉進(jìn)盆里。</p>
他揮開田桂花的手，指了指地上兩大盆的臟碗不耐煩嚷道：“你搞什么名堂呢？沒看到我在忙嗎？曉靜那么個人了，誰會欺負(fù)她？一個丫頭片子，你別寶貝得那么緊，當(dāng)心將來找不到婆家。”</p>
田桂花急得直跺腳，“你究竟去不去？曉靜要是出了事，你后悔都來不及！”</p>
當(dāng)年曉靜出了事后，自家這個死鬼男人什么都沒有說，什么都沒有做，只悶聲不響地蹲在后院門口抽了一包煙。</p>
讓他去找王家要說法，死男人卻說是曉靜自己跳的河。</p>
說當(dāng)時(shí)還有放牛娃看見了，找王家那是不講理，會讓村隊(duì)的人說閑話的。</p>
兩個侄兒家也不肯幫忙。</p>
她只身一人去了王家，還被王家一頓羞辱。</p>
說她家曉靜發(fā)了春，看到男人自己脫了衣裳張開了腿賣騷，又到河邊洗手自己滑進(jìn)了水里被淹死，怪王家做什么？</p>
王家人多勢眾，她一張嘴哪里說得二十幾張嘴？</p>
氣得她哭了三天滴水未見。</p>
小女兒因?yàn)榇笈畠旱氖�，在學(xué)校里也受盡了白眼和嘲諷，一向是全鎮(zhèn)前三名的小女兒，成績忽然一落千丈，三天后的中考全都沒及格。</p>
最后連高中都沒有考上。</p>
“神經(jīng)病的婆子，要去你自己去，我正忙著呢！接親的人馬上要回來了，他們?nèi)艘坏剑偷冒才叛缦�，我這碗不洗出來，怎么裝菜？去去去，別到我這兒發(fā)瘋�！秉S家良不耐煩地推了推田桂花，又蹲下身接著洗碗。</p>
田桂花看著丈夫油光發(fā)亮的后腦勺，突然覺得無比陌生。</p>
上輩子她忍氣吞聲了一輩子，結(jié)果呢？</p>
大女兒含冤而死，小女兒前途盡毀。</p>
二女兒又被男人安排嫁給王家賠禮，沒想到嫁了個家暴男，男人還不讓二女兒離婚，二女兒氣得吞了藥。</p>
重活一世，她終于明白，有些事指望不上別人。</p>
“好，好得很�！碧锕鸹ㄒе篮笸藘刹剑D(zhuǎn)身時(shí)撞翻了停在墻邊的自行車。</p>
自行車哐當(dāng)落地，驚起幾只覓食的麻雀。</p>
田桂花扶起自行車，奮力蹬車往王家而去。</p>
“發(fā)什么瘋呢？死婆子！”黃家良朝走遠(yuǎn)的田桂花狠狠地翻了個白眼。</p>
“二叔！二嬸她人呢？”黃耀華抱著大兒子，大步朝這邊走過來。</p>
他往四周看了看，沒看到田桂花，不滿地沉了臉色。</p>
“二叔，家里現(xiàn)在這么忙，二嬸一聲不吭丟下兩個娃就走，她究竟想做什么？”</p>
黃家良被大侄子劈頭蓋臉一頓數(shù)落，臉色紅一陣白一陣。</p>
但他不敢得罪侄兒。</p>
他沒有生兒子，將來還指望大侄兒養(yǎng)老送終摔孝碗呢。</p>
黃家良搓著粗糙的雙手，賠著笑臉說：“耀華啊，你二嬸她……她有點(diǎn)急事……她擔(dān)心曉靜……她去看曉靜去了……”</p>
“什么急事能比得上耀光的婚事重要？”黃耀華猛地提高嗓門，懷里的孩子被嚇得一哆嗦，</p>
“二叔，不是我說你，你家曉靜那丫頭整天瘋瘋癲癲的，皮粗肉厚的能出什么事？值得二嬸這么火急火燎地跑出去？耀光的婚事要是辦得難堪，我看二叔怎么跟他交待！你老了，還要不要他侍候了？你又沒兒子……”</p>
廚房里幫忙的幾個鄰居遠(yuǎn)親們，紛紛探頭探腦地往這邊看。</p>
黃家良臉上掛不住，低聲下氣點(diǎn)頭：“是是是，你把娃兒給我?guī)О�，碗也給我來洗……”</p>
眼下也只能這樣。</p>
黃耀華一臉嫌惡，將三歲的大兒子塞到了黃家良的手里，讓妻子林臘梅抱著小兒子去見他老舅家的親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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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桂花不大會騎自車，尤其不會騎大號自行車。</p>
她個子又瘦小，坐上二八大杠自行車的座板，雙腳努力伸直，也才勉強(qiáng)夠得著踩板。</p>
可為了救大女兒，她奮力地往前蹬。</p>
走到王家附近的小河那里時(shí)，她慌了下神，車子歪在地上。</p>
把她摔了個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p>
“大嬸，你沒事吧？”有人急步走來，攙扶起她。</p>
田桂花抬起頭，發(fā)現(xiàn)扶她的是位年輕的軍人同志。</p>
這人的肩頭，還背著一個大行李袋子。</p>
看著他的打扮，田桂花心頭吸了口涼氣。</p>
她想起前世，也是這一天，有位休假回來的軍人同志，在王家附近的小河里救人時(shí)，溺亡了。</p>
河里根本沒有人，是兩口子吵架，媳婦堵氣說要跳河，丟了個捆了石頭的稻草人在水中，軍人同志以為真有人跳河了，二話不說扎進(jìn)了河里。</p>
這條小河是早些年挖的人工渠，本來就深，加上前幾天遇到連日的大暴雨，小河的水有兩人多深。</p>
軍人同志在河里久久撈不到人，最后出了意外。</p>
要是那對小兩口不吵架不假裝跳河，這位軍人同志也不會死，說不定還會趕巧攔住她家跳河的曉靜。</p>
“同志，前面那戶人家，借著辦喜酒鬧男方接親人的機(jī)會，說要對接親的姑娘耍流氓呢。”田桂花一把抓住軍人同志的手，急忙說。</p>
要是能說動這位軍人同志一起救回她家曉靜，也算是一同救了兩個人。</p>
要是他不相信有人耍流氓，她就說自己摔傷了，讓他騎車送她過去。</p>
這位軍人同志個子高大，蹬二八大杠自行車不成問題。</p>
陳瑞陽遠(yuǎn)遠(yuǎn)就看見，田桂花一臉焦急慌慌張張地在騎車，料想田桂花說的不是假話。</p>
現(xiàn)在田桂花又一直在吸涼氣，想來摔得不輕，不管事情是真是假的，他先送一送這位大嬸吧。</p>
“好的，大嬸，你坐上來，我?guī)闳ツ菓羧思�。”陳瑞陽扶起自行車，拍了拍后座說。</p>
田桂花心下松了口氣，感激地說，“多謝了，小同志，對了，你是哪個部隊(duì)的，叫什么名字？我好給你們部隊(duì)寫感謝信啊�！�</p>
陳瑞陽微微一笑，“我叫陳瑞陽，部隊(duì)嘛……就是那個部隊(duì)�！�</p>
他沒說具體的部隊(duì)地址，扶著田桂花坐到了后座上，又輕輕松松蹬起了自行車。</p>
田桂花恍然，也是呢，部隊(duì)的人，是不能隨便說出自己的工作單位的。</p>
不過，知道他的名字就可以了，到時(shí)候，她可以找到鎮(zhèn)上的民政擁軍處，說上名字，擁軍處就能將信送得到。</p>
個子大腿長的陳瑞陽，蹬著自行車帶著田桂花來到了王家。</p>
王家門前的場院里，正在擺宴席，幾只嗩吶在熱熱鬧鬧的吹著，敲鼓的人，將大鼓錘得震天響。</p>
西邊間一間屋子的窗子口和門前，有不少人在起哄圍觀。</p>
“脫呀，快脫呀，嗨呀，新娘子都不害羞，你個接親的姑娘害什么羞呀！”</p>
“就是，今天新娘家最大，接親的不按咱們家規(guī)矩來，新娘子甭想接走！”</p>
“你不脫，是不是不給我王家面子？”</p>
田桂花聽到幾個男人的嬉笑聲，一口氣血直噴腦門。</p>
她的腦袋嗡地一聲炸了。</p>
看著屋子前圍觀的一二十個男人，田桂花心里在滴血。</p>
她的曉靜，三個女兒中最好看，最文靜，最膽小的曉靜，前世遭受了怎樣的羞辱和虐待��！</p>
田桂花跳下自行車，抓起屋角的一根柴火棍，大步往前沖，“都給我滾開！”又朝里大聲喊，“曉靜，別怕，媽來了！”</p>
王家的一伙男親戚們，看到田桂花來了，一起攔著她。</p>
“喲，來鬧事��？你們黃家這是不想接走我們王家女兒了？”</p>
“天大地大，結(jié)婚這天新娘子最大，我說黃家的，你把新娘子惹毛了，她不肯去你們黃家，我看你怎么收場！”</p>
王家的一個男青年，嘻嘻哈哈叉腰走到田桂花的面前，張著雙手?jǐn)r著她。</p>
田桂花認(rèn)出了他。</p>
這不是她前世的二女婿王貴平嗎？</p>
難怪二女兒會喝藥，是不是知道了大女兒是被二女婿欺負(fù)過？才一直吵架一直被挨打，氣得喝了藥？</p>
“你們王家女兒不想嫁就不嫁，關(guān)老娘屁事？你們敢羞辱我女兒曉靜，我要你的命！”田桂花想到自殺的大女兒和二女兒，掄起棍子就朝王貴平的頭上砸過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