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沈明珠被“請”去副樓傭人房的當(dāng)晚，主宅的氣氛像是繃緊的弦。</p>
我陪清玥用了晚餐。</p>
她吃得很少，幾乎不敢夾菜，直到我親手將每樣菜都撥到她碗里，用不容拒絕的眼神看著她，她才小口小口地吃完。</p>
飯后，我?guī)綍俊?lt;/p>
“下周一，你去圣櫻學(xué)院報到，高二，和沈明珠同年級不同班。”</p>
我遞給她一份入學(xué)資料。</p>
圣櫻是本市最頂尖的私立貴族學(xué)院，沈家是校董之一。</p>
沈明珠在那里經(jīng)營多年，是公認(rèn)的“公主”。</p>
清玥的手指猛地蜷縮起來，臉色“唰”地白了，資料都沒敢接。</p>
“姐姐……我、我不行的……那種學(xué)�！摇�</p>
“你行�！�</p>
我打斷她的畏縮，語氣平靜卻篤定，</p>
“圣櫻不是龍?zhí)痘⒀�，就算是，你姐姐也能把它踏平了給你當(dāng)游樂場。你去那里，不是求學(xué)的，是去拿回本該屬于你的東西：身份、地位、尊重�！�</p>
她依舊恐懼，睫毛顫抖著：“可是……她們……都會看不起我……我什么都不會……”</p>
“不會就學(xué)�！�</p>
我按下內(nèi)線電話，</p>
“林秘書，把我為清玥小姐安排的課程表送進(jìn)來�！�</p>
幾分鐘后，一份精確到分鐘的密集型課程表放在清玥面前。</p>
文化課補習(xí)、社交禮儀、馬術(shù)、擊劍、珠寶鑒賞、金融入門……</p>
甚至包括格斗基礎(chǔ)。</p>
“從明天開始，到下周入學(xué)前，所有老師會一對一上門授課。時間緊，任務(wù)重，你會很辛苦。”</p>
我看著她的眼睛，</p>
“告訴我，你能堅持嗎？”</p>
她看著那張令人窒息的課程表，又看看我，嘴唇抿得發(fā)白。</p>
過了很久，她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極小幅度地點了一下頭：</p>
“……我能�！�</p>
“很好�！�</p>
我神色稍霽，</p>
“記住，恐懼不丟人，但向恐懼投降，很丟人。沈家的女兒，可以輸，但不能未戰(zhàn)先怯。”</p>
接下來的一周，老宅成了特訓(xùn)營。</p>
清玥幾乎不眠不休，像一塊海綿瘋狂吸收著一切。</p>
我偶爾透過書房的監(jiān)控看她，禮儀老師糾正她走姿時，她一遍遍練習(xí)到腳踝紅腫；</p>
格斗教練將她摔在地墊上，她咬著牙立刻爬起來；</p>
深夜，她房間的燈總是亮到最晚。</p>
她瘦了，但眼睛里那點微弱的光，在痛苦的淬煉中，一點點變得堅韌。</p>
入學(xué)前一晚，我推開她房間的門。</p>
她正對著一整排新送來的書包發(fā)呆，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昂貴的皮革。</p>
“挑好了？”</p>
她嚇了一跳，回過神，搖搖頭：“都太漂亮了……姐姐，我背哪個都會成為靶子。”</p>
我走近，從那一排愛馬仕、香奈兒里，拎出一個最簡單低調(diào)的黑色真皮雙肩包，款式經(jīng)典，沒有任何顯眼的logo。</p>
“這個�！�</p>
她有些疑惑。</p>
“最高級的炫耀，是無需炫耀�！�</p>
我把包遞給她，</p>
“這個包的價格，能買下沈明珠衣柜里所有限量款。但只有識貨的人，才看得懂。圣櫻最頂層的那些孩子，他們都懂�！�</p>
她似懂非懂地接過，抱在懷里。</p>
“明天，我送你去學(xué)校�！�</p>
周一早晨，圣櫻學(xué)院門口名車云集。</p>
當(dāng)我那輛標(biāo)志性的黑色邁巴赫停下時，瞬間吸引了所有目光。</p>
我率先下車，一身高定西裝，氣場冷硬。</p>
記者出身的我，太懂得如何用姿態(tài)掌控視線。</p>
然后，我側(cè)身，向車內(nèi)伸出手。</p>
一只微微顫抖的手搭在我掌心。清玥深吸一口氣，邁步下車。</p>
她穿著圣櫻學(xué)院量身定制的制服，裙擺長度恰到好處，頭發(fā)挽起，露出優(yōu)美卻緊張的脖頸。</p>
我親自挑的鉆石胸針在領(lǐng)口熠熠生輝。她依舊瘦弱，但一周地獄式的禮儀訓(xùn)練塑造出了挺拔的背脊和儀態(tài)。</p>
她低著頭，不敢看周圍。</p>
“抬頭�！�</p>
我聲音不高，卻帶著命令。</p>
她猛地抬起頭，陽光有些刺眼，她下意識地瞇了一下，隨即努力睜大眼睛，看向前方。</p>
蒼白的小臉上，努力維持著一種脆弱的鎮(zhèn)定。</p>
周圍瞬間安靜下來，隨即竊竊私語聲浪潮般涌起。</p>
“那是誰？沈清暖親自送來？”</p>
“沒見過啊……好漂亮，就是有點怯生生的？”</p>
“和沈明珠一個年級？轉(zhuǎn)學(xué)生？”</p>
“沈明珠呢？她今天沒來？”</p>
我無視所有議論，攬住清玥的肩膀，將她半護(hù)在懷里，徑直走向校長室。</p>
所過之處，人群自動分開一條路。</p>
辦好手續(xù)，我將她送到高二（A）班門口。</p>
班主任是個看起來溫和的中年女人，顯然提前被打過招呼，態(tài)度恭敬甚至帶點諂媚。</p>
“清玥小姐，歡迎您。您的座位安排好了�！�</p>
清玥看向我，眼神里全是依賴和恐慌，像即將被獨自丟下的小孩。</p>
我俯身，在她耳邊只用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記住我跟你說的話。誰讓你不舒服，你就讓誰更不舒服。天塌下來，有我。”</p>
她用力點頭，手指攥緊了那個黑色書包的帶子，轉(zhuǎn)身，跟著班主任走進(jìn)了教室。</p>
我沒有立刻離開，透過教室后門的玻璃窗，看著里面。</p>
班主任介紹新同學(xué)，底下響起稀稀拉拉的掌聲，更多是探究和審視的目光。</p>
清玥站在講臺上，手指緊張地?fù)钢v臺邊緣，但背脊挺得筆直。</p>
我看到她深吸了一口氣，然后按照禮儀老師教的，做了一個略顯僵硬卻標(biāo)準(zhǔn)優(yōu)雅的屈膝禮。</p>
底下靜了一瞬。</p>
我微微勾了下嘴角，轉(zhuǎn)身離開。</p>
一整天，我人在公司，但圣櫻那邊的眼線每隔一小時匯報一次。</p>
“清玥小姐下課一直坐在座位上看書，沒人主動和她說話�！�</p>
“午餐時間，她一個人坐在餐廳角落�！�</p>
“有幾個女生圍過去，像是沈明珠的朋友，說了幾句話，清玥小姐沒回應(yīng)，她們自己走了�！�</p>
“下午體育課，分組活動，沒人愿意和清玥小姐一組，老師把她安排進(jìn)了人少的那組�！�</p>
情況比預(yù)想的稍好，至少沒有明面上的欺凌。</p>
但那種無聲的排斥和孤立，同樣能殺人于無形。</p>
下班時間，我準(zhǔn)時出現(xiàn)在圣櫻門口。</p>
清玥從教學(xué)樓里走出來，身邊依舊空無一人。</p>
她看到我的車，眼睛亮了一下，加快腳步跑來，像是迷路的孩子終于看到了家長。</p>
坐進(jìn)車?yán)�，她小聲說：“姐姐，我……我沒給你丟臉�！�</p>
“嗯�！�</p>
我發(fā)動車子，</p>
“感覺怎么樣？”</p>
她沉默了一會兒，才低聲說：“……她們都不理我。好像我是透明的�！�</p>
語氣里是藏不住的失落和委屈。</p>
“正常�！�</p>
我目視前方，</p>
“頂層圈子排外，何況你是空降的。她們在觀望，也在等沈明珠的態(tài)度。明天開始，你會收到一些下午茶的邀請，不用全去，挑兩家地位最高的應(yīng)付一下就行�！�</p>
她驚訝地看向我：“為什么？”</p>
“因為今天早上，我送你上學(xué)�！�</p>
我淡淡一笑，</p>
“在這個圈子里，我的態(tài)度，就是風(fēng)向標(biāo)。很快她們就會知道，誰才是值得巴結(jié)的那一個�！�</p>
車子駛?cè)肷蚣依险?lt;/p>
剛下車，就聽見副樓方向傳來母親激動的聲音：“……她怎么能這樣對你！搬回來！我看今天誰敢攔著！”</p>
沈明珠哭哭啼啼地附和。</p>
我腳步?jīng)]停，直接走過去。</p>
副樓門口，母親正拉著沈明珠的手，試圖帶她回主樓。</p>
管家和兩個傭人攔在前面，一臉為難。</p>
“夫人，大小姐吩咐過……”</p>
“什么大小姐！我才是這個家的女主人！”母親氣得臉色發(fā)紅。</p>
“媽�！蔽页雎暋�</p>
母親回頭看到我，更是火冒三丈：“暖暖！你趕緊讓他們讓開！明珠怎么能住這種地方！她從小就沒受過這種委屈！”</p>
“委屈？”</p>
我挑眉，視線落在沈明珠身上。她穿著昨天的舊裙子，眼睛紅腫，看起來確實楚楚可憐。</p>
“住傭人房就叫委屈？那清玥過去二十二年受的，叫什么？地獄？”</p>
母親一噎：“那、那是兩碼事！明珠是無辜的！”</p>
“她無辜？”</p>
我冷笑，走上前，猛地抓起沈明珠的右手腕，將她藏在袖子下的手扯到母親面前——</p>
那手腕上，還戴著一只價值不菲的鉆石手鐲，是母親去年送她的生日禮物。</p>
“偷換人生的既得利益者，享受著別人的人生，錦衣玉食，受盡寵愛，這叫無辜？”</p>
我甩開她的手，力道之大讓她踉蹌了一下。</p>
“媽，您要是忘了誰才是您親生女兒，我不介意幫您回憶一下。”</p>
我目光冷冽地掃過母親瞬間煞白的臉，最后落在沈明珠怨毒又不甘的眼睛上。</p>
“李叔，”</p>
我看向管家，</p>
“看好這里。沒有我的允許，一只蒼蠅也不準(zhǔn)飛進(jìn)主樓。如果有人硬闖，直接叫安�！垺鋈ィ槐仡櫦烧l的面子。”</p>
“是，大小姐！”管家這次答得毫不猶豫。</p>
我沒再看母親和沈明珠，轉(zhuǎn)身攬過一直默默跟在我身后、目睹了全過程的清玥。</p>
“走，回家。”</p>
清玥靠在我身邊，悄悄回頭看了一眼被攔在原地、臉色鐵青的母親和哭得幾乎癱軟的沈明珠。</p>
她轉(zhuǎn)回頭，小聲地，極輕地，吸了一口氣。</p>
然后，慢慢地，將一直微微佝僂著的背，挺直了一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