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阿樂覺得自己像被扔進了一個高速旋轉(zhuǎn)的滾筒洗衣機里，撞得頭破血流，卻找不到出口。</p>
姐姐劇烈的咳嗽聲仿佛就在耳邊，和電話里那個冰冷的電子音威脅交織在一起，循環(huán)播放。工頭跟班不懷好意的眼神、葉伯門口模糊的記憶碎片、記者那張皺巴巴的名片……所有這些都變成了沉重的石頭，一塊塊壓在他的胸口，讓他喘不過氣。</p>
恐懼。前所未有的恐懼。</p>
以前他怕窮，怕挨打，怕姐姐的病沒指望。但現(xiàn)在這種恐懼不一樣。它更冰冷，更無形，像一張無所不在的網(wǎng)，直接勒住了他的喉嚨，威脅著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軟肋。</p>
他不敢出門，縮在樓梯下的儲藏間里，聽著外面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心驚肉跳。那部破手機被他扔在角落，像一只要咬人的癩蛤蟆，他既怕它再響，又忍不住時不時瞟一眼。</p>
姐姐的咳嗽又加重了。藥瓶已經(jīng)見了底。</p>
錢。他需要錢。需要馬上弄到錢帶姐姐去看病，去買藥，或者……干脆離開這個鬼地方躲一陣子？</p>
那個危險的念頭再次不受控制地冒出來——把關(guān)于“扣子”的消息賣掉。賣給誰？那個女記者看起來是唯一可能出錢又不像工頭那幫人那么黑的選擇。</p>
賭一把？</p>
他顫抖著手，從角落撿起手機，手指懸在趙曉蕓的號碼上，仿佛那是一個引爆器。</p>
就在他指尖幾乎要按下去的瞬間——</p>
砰！砰！砰！</p>
粗暴的砸門聲猛地響起，薄薄的木板門劇烈晃動，仿佛下一秒就要被砸穿。</p>
阿樂嚇得魂飛魄散，手機脫手掉在雜物堆里。姐姐也被驚醒，發(fā)出驚恐的嗚咽聲。</p>
“誰…誰啊？！”阿樂壯著膽子喊了一聲，聲音抖得不成樣子。</p>
門外沒有回答。砸門聲停了。</p>
一片死寂。只有雨水從屋檐滴落的聲音，滴答，滴答，敲打著人的神經(jīng)。</p>
阿樂的心臟快要跳出嗓子眼。他屏住呼吸，躡手躡腳地挪到門邊，透過門板一道巨大的裂縫往外看。</p>
外面站著兩個人。</p>
不是工頭那幫混混。這兩個人穿著普通的黑色夾克，身材不高，甚至有些瘦削，但站得筆直，像兩根釘在地上的釘子。他們的臉很普通，沒有任何特征，扔進人堆里瞬間就會消失的那種。</p>
但他們的眼神。透過門縫，阿樂對上了其中一個人的眼神。</p>
沒有任何情緒。沒有威脅，沒有憤怒，沒有不耐煩。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靜，平靜得令人頭皮發(fā)麻。那不是人的眼神，更像是某種機器或者冷血動物的注視。</p>
另一個人微微動了一下，手里拿著一個類似平板電腦的設(shè)備，屏幕的光映亮了他毫無表情的下半張臉。他似乎在掃描或者確認著什么。</p>
阿樂渾身血液都涼了。他瞬間明白了，電話里的威脅不是空話。這些人來了。他們不是來吵吵嚷嚷威脅的混混，他們是來“做事”的。</p>
“阿樂�！遍T外，那個拿著設(shè)備的男人開口了，聲音和電話里的電子音一樣平直，沒有任何語調(diào)，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quán)威，“我們知道你在里面。開門�！�</p>
阿樂腿一軟，差點癱倒在地。</p>
“東西，或者信息，不屬于你的，別碰�！遍T外的人繼續(xù)說著，語速均勻，“人，不該找的，別找。話，不該說的，別說。”</p>
“我們只提醒這一次。”</p>
“代價，你付不起。”</p>
說完，門外響起了輕微的、幾乎聽不見的腳步聲。兩人沒有再多說一個字，就像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離開了。</p>
阿樂順著門板滑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冷汗已經(jīng)浸透了他的后背。他連從門縫再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p>
過了不知道多久，他才連滾帶爬地撲到雜物堆里，瘋狂地翻找出那部手機。他不再猶豫，顫抖著點亮屏幕，找到那個皺巴巴名片上的號碼，飛快地編輯了一條短信。每一個字都像是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p>
“趙記者我是阿樂葉伯死那天晚上我好像看到點東西關(guān)于一個扣子見面談必須保證我安全”</p>
他按下發(fā)送鍵，仿佛完成了一個儀式，然后虛脫般地靠墻坐下，手機從汗?jié)竦氖种谢洹?lt;/p>
他知道，他已經(jīng)沒有退路了。他把唯一的希望，押在了一個素未謀面的記者身上。</p>
而幾乎就在短信發(fā)送成功的下一秒，那部沉寂了片刻的舊手機，屏幕再次亮起。</p>
又一個陌生號碼發(fā)來的短信，內(nèi)容簡短得令人窒息：</p>
“永濟橋洞，第三根橋墩。今晚11點。單獨來。給你想要的�！�</p>
發(fā)信人，同樣未知。</p>
阿樂看著這條新短信，又看看剛剛給趙曉蕓發(fā)出去的信息，整個人像被扔進了冰窟。</p>
到底誰才是能交易的人？</p>
這又是一個陷阱嗎？</p>
他感覺自己就像驚濤駭浪中的一片葉子，被來自不同方向的暗流撕扯著，完全無法掌控自己的方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