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老三一把甩開胳膊，臉色十分的難看，脊梁挺得筆直，活像院里那棵砍不倒的槐樹。</p>
“我早把話撂明了，凈身出戶當(dāng)上門女婿！往后陳家的事，您找其他的兒子去！”</p>
這大嗓門，給陳老太太愣了片刻，本來以為老三就是賭氣，可聽著這話，有點不太對勁，連忙笑吟吟的去拉老三的胳膊。</p>
瞬間聲音就加大了些。</p>
“娘要是哪里做錯了，你和娘說，娘改，不就今早沒給歡歡吃雞蛋羹嗎？娘把你姥姥給留的鐲子當(dāng)了，明兒讓娃吃雙份......”</p>
院門外已經(jīng)聚了好些看熱鬧的街坊，蒲扇搖的沙沙作響，哎呦喂，有八卦了！</p>
這句話像根銹釘子，猛地扎進(jìn)陳老三的記憶。</p>
上一世的清晨，灶臺上那碗金燦燦的雞蛋羹，樂樂吃得滿嘴流油，歡歡眼巴巴站在一旁，被老太太罵“饞貓投胎”。</p>
此刻他望著母親刻意堆起的笑臉，突然笑出聲來，笑得眼眶發(fā)紅。</p>
打量著誰傻啊，誰不知道，只有老太太往舅舅家送東西的份，還能有老太太從舅舅家往回拿東西？</p>
“娘，你自己的雞蛋，你樂意給誰吃，我都沒意見�！�</p>
“可娘，我每月五十三塊工資，麗梅三十七塊，合著養(yǎng)個閨女連雞蛋都吃不上？”</p>
他猛地扯開衣領(lǐng)，露出里面打著補(bǔ)丁的汗衫。</p>
“我打從十八歲進(jìn)廠，八年工資全交家里！老二上夜校去當(dāng)兵，就連他娶媳婦，哪樣少得了我的錢？如今我也該為自家閨女掙口飯吃了！”</p>
字字句句像重錘砸在青磚地上，驚得圍觀眾人倒吸涼氣。</p>
老太太本來想用雞蛋羹拿捏一下老三，可沒想到老三嘚嘚嘚說了這么多，一下子讓她臉色掛不住了。</p>
還沒等她吱聲呢，這鄰居們就數(shù)落了起來。</p>
“哎喲，哪有這樣拿捏兒子的婆婆！”</p>
張嬸的嗓門最先炸開，手里的葵扇重重拍在腿上。</p>
“哎呦，這麗梅婆婆咋這樣呢？這結(jié)婚多久了，還拿捏兒子兒媳婦的工資呢！”</p>
“我聽說她家五個兒子呢，要不是這樣拿捏，能個個都娶上媳婦？”</p>
陳老太太想說，家里還有工人，不都是老三兩口子的，可家里一直都是老三兩口子工資全上交，真要動真格去查，怎么說？</p>
七嘴八舌的議論聲里，陳老太太的臉漲成了紫茄子，枯樹皮似的手攥緊又松開，身子也打起了晃，這數(shù)落人的話直往耳朵里鉆。</p>
“我就說麗梅性子軟，要是有她奶奶兩下，也不能這么受欺負(fù)！”</p>
“麗梅她媽也是軟，要不是攤個好婆婆，也不一定咋樣呢！”</p>
“誰說不是呢！”</p>
陳老太太望著兒子那不看她的眼神，身子再晃了晃，怎么也想不明白，就一個雞蛋羹？讓那個事事聽話的乖兒子變成了刺頭？</p>
就在這時，門外再次傳來了“噔噔噔”的跑步聲，眾人齊刷刷的轉(zhuǎn)頭看去，就瞧著陳老三舅舅家的小表弟跑了過來，大口的喘著粗氣，就好像飛快跑來的一樣。</p>
小表弟醞釀的情緒剛想發(fā)泄，余光就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姑姑還有三哥，愣了一下，轉(zhuǎn)而繼續(xù)說了起來。</p>
“李大叔，你趕緊去看看，你大兒子的戰(zhàn)友剛剛來電話了，說是你大兒子犯了啥錯，沒命了，你趕緊去問問吧�！�</p>
若不是陳老三之前打過招呼，李大山聽到這話真能嚇著，可現(xiàn)在只有一臉的疑惑。</p>
“我兒子的戰(zhàn)友，怎么會打電話到你那邊，一直都是打到機(jī)械廠的�。俊�</p>
“對，就是機(jī)械廠的，我剛從那邊回來，聽到這消息，就趕忙過來告訴您！”</p>
說完轉(zhuǎn)身就想跑，可陳老三就等著他呢，伸出手，死死的攥著他的胳膊，不肯讓他走。</p>
“玉田，別急著走啊，把事情說清楚再走！”</p>
馮玉田被拽得一個趔趄，臉上慌亂一閃而過，卻還是梗著脖子，強(qiáng)裝鎮(zhèn)定地叫嚷。</p>
“三哥你發(fā)什么瘋！還不趕緊陪你老丈人去問問你大舅哥的事，要是誤了大事，你可擔(dān)待不起！”</p>
這話一出，周圍鄰居們的眼神瞬間變了，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起來。</p>
有人小聲嘀咕：“這李大山的大兒子不是當(dāng)了好些年兵嗎？怎么就犯了錯被槍斃了？”</p>
“哎喲喂，這可不是小事，到底犯了啥錯呀？”</p>
眾人都不知道事情真相，只敢壓低聲音議論，臉上滿是疑惑與震驚。</p>
李大山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最受不了別人污蔑兒子的名聲。</p>
馮玉田見狀，心中暗自竊喜，表面上卻裝出一副心急如焚的模樣。</p>
“真的！電話里說得明明白白，讓李大叔趕緊去部隊問問，好歹把骨灰?guī)Щ貋硌�！�?lt;/p>
說著，他又開始扭動身子，試圖掙脫陳老三的束縛。</p>
“三哥，你要是不信，去部隊問問不就知道了！”</p>
“我問什么？我就想問問你，你是怎么知道這件事的，是誰指使你來的，到底有什么目的？”</p>
陳老三目光如炬，死死盯著馮玉田， 馮玉田漲紅了臉，額頭上冒出細(xì)密的汗珠，拼命掙扎著。</p>
“你胡說，分明就是電話里說的……！”</p>
就在這時，一道小小的身影像一陣風(fēng)似的沖進(jìn)院子——正是陳歡歡！</p>
早在陳老三抓住馮玉田時，她就憑借著腦海中前世的記憶，一路飛奔到了派出所。</p>
這不，她帶著兩名身穿制服的公安人員匆匆趕了回來。</p>
陳歡歡跑到跟前，小手往前一指，聲音清脆響亮。</p>
“公安叔叔，就是他！他造謠，說我大舅在部隊犯了錯沒命了，還想騙我爹娘和姥爺！他是壞人，想破壞軍隊穩(wěn)定！我姥爺可是軍屬，還是退伍軍人，要是因為他出了什么事，他擔(dān)得起責(zé)任嗎？”</p>
跟來的小公安聽著這小人兒一本正經(jīng)地說著大人話，差點沒忍住笑出聲來，但還是強(qiáng)忍著情緒，一臉嚴(yán)肅地看向馮玉田。</p>
“跟我們走一趟吧�，F(xiàn)在有人舉報你造謠惑眾，意圖擾亂社會秩序、破壞軍屬安寧�！�</p>
馮玉田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雙腿一軟，差點癱倒在地上，嘴里還在不停地辯解。</p>
“我、我沒有……我是好心來報信的……”</p>
“好心？”</p>
陳老三冷哼一聲，眼神中滿是不屑。</p>
“是不是好心，只有你自己清楚吧，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收了誰的好處，故意來這兒搗亂！”</p>
馮玉田被陳老三這模棱兩可的話嚇得不輕，一屁股癱坐在地上，語無倫次的解釋著。</p>
“我就，我就收了十塊錢，他們說讓我這個點來，照這么說就行，我、我真沒什么壞心思，不是想破壞什么的，我把錢給你，你饒了我吧！”</p>
說著，他轉(zhuǎn)身向陳老太太求救。</p>
“姑，你救救我，救救我呀！”</p>
圍觀的鄰居們越聽越氣憤，即便有公安人員在場，也忍不住紛紛數(shù)落起來。</p>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p>
“為了這點蠅頭小利，連這種缺德事都做得出來！”</p>
“軍屬也敢招惹，這是不想活了吧！”</p>
陳老太太心疼侄子，剛想開口為他辯解幾句，陳老三立刻出聲打斷，絲毫不留情面。</p>
“娘，你要是想摻和這事，就先掂量掂量，看自己能不能擔(dān)得起后果。別的孫子你不在乎，老二家那幾個你也不心疼了嗎？這要是因為同伙的罪名被關(guān)進(jìn)去，別說上學(xué)了，以后找工作，哪個工廠敢要？”</p>
陳老太太嚇得臉色煞白，猛地閉上了嘴。她心里清楚得很，大侄子這回是真的犯了法，惹下了大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