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馬車走了整整七日,才落腳在望川城。</p>
這是京城隔壁的一個大商埠,碼頭密集、商客如云,是南來北往的必經(jīng)之地。</p>
人多眼雜,最適合藏身。</p>
我們租下了一條破舊的鋪面,上頭寫著“永福醬菜鋪”,門匾都掉了一角。</p>
喬雨桐站在門口,手叉腰。</p>
“蘇沐,你說這個名字能留嗎?”</p>
我看了眼那幾個斑駁的字,點頭:“留著,挺招財?shù)�。�?lt;/p>
她一腳踹掉殘匾:“留個屁,咱們叫余生閑。”</p>
“余生閑”最早開張那天,外頭下著小雨。</p>
我們只有四套樣衣、五塊布、兩桿秤、一張凳子。</p>
我靠著窗臺,一邊剪布一邊問:“你真的確定有人會買我們做的裙子?這世道……誰肯露腿?”</p>
喬雨桐頭也不抬:“你信我�!�</p>
我們最早推出的,是一種改良云裾裙。</p>
裙擺輕、褶皺少,用的是我手畫的花鳥圖案,一比一打了樣衣,線腳走得干凈極了。</p>
最特別的是腰間,用了隱藏收身的繡帶,不勒,卻能撐出腰線。</p>
第一月,無人問津。</p>
第二月,被罵“傷風敗俗”。</p>
第三月,我和喬雨桐已經(jīng)快吃不起飯了,卻突然有姑娘晚上偷偷來敲門,低聲說:“那藍色蝴蝶裙,還在嗎?”</p>
我們賣出了第一件。</p>
喬雨桐當天晚上跳著走回后屋:“我們發(fā)財了!”</p>
我把收來的錢仔細數(shù)了兩遍,總共七十六文。</p>
“我們還得再撐一個月,才能把房租補齊�!�</p>
“……你掃興�!�</p>
第二周,坊間陸續(xù)有人穿上我們的衣服。</p>
她們是茶館說書娘、雜技團唱旦角,還有戲樓包廂里富商的二夫人。</p>
這些人嘴上不說,心里卻最清楚:這裙子,好看又不勒人。</p>
“能讓我在臺上跳倆時辰,連氣都不喘一口�!�</p>
那日,有個唱旦的姑娘在西樓大肆炫耀。</p>
她穿著我的紫蘭花款,轉一圈,裙擺像云一樣漾開。</p>
臺下掌聲雷動。</p>
從那天起,鋪子一傳十、十傳百,開始爆火。</p>
第五個月,我們定制訂單多到縫不完。</p>
喬雨桐招了一批姑娘,輪流縫紉。</p>
自己在前廳指揮:“你們只管賣,不許講價!”</p>
我在后頭畫圖,袖子卷到肘,頭發(fā)亂糟糟,額頭全是汗。</p>
“你能不能請個打板的?”</p>
她喊我。</p>
“你能不能別瞎說話影響我靈感?”</p>
我懟她。</p>
她掀簾子瞪我,我扔她一顆糖:“含著,別說話�!�</p>
她咬糖:“我怎么和你這么個臭脾氣設計師成了閨蜜�!�</p>
我笑了笑:“不然你想和誰?”</p>
她不說話了,轉頭出去繼續(xù)教小姑娘營銷之道。</p>
鋪子里人來人往,熱鬧非凡。</p>
某日黃昏,一位戴著帷帽的貴婦人低調(diào)走入鋪中。</p>
她翻看我們最新的樣衣,手指摩挲著裙擺的盤扣,語氣淡淡:“做這款的人是誰?”</p>
“我�!�</p>
我站起來,禮貌回應。</p>
她點點頭,取出一枚金令。</p>
“宮里娘娘想見你�!�</p>
我怔住。</p>
喬雨桐咬著桂花糕,差點噎�。骸啊瓕m?哪個宮?”</p>
“后宮的那個�!�</p>
她愣了幾秒,然后扭頭看我。</p>
“你給我搞清楚,你畫個裙子怎么畫進皇宮了?”</p>
我也懵了:“你定價怎么定進皇后的錢袋子了?”</p>
我們對視三秒,同時轉頭望向屋檐下飛起的紙鳶。</p>
一陣風吹過,桂花香濃得像春天剛來。</p>
我忽然想起那年我第一次進齊府,他問我:“娘子,你既說不甘囿于拆房,你且說說日后想做什么?”</p>
我說:“想畫衣裳,讓女子穿得舒適又漂亮�!�</p>
他無奈笑了笑:“那這世道不容你�!�</p>
可我沒想到,我真的做到了。</p>
我和喬雨桐,真的做到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