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嘶~燙死了,這些古人就不怕得食道癌嗎?”</p>
一道突兀的聲音響起,語氣中帶著幾分小抱怨。</p>
孟黎笙接過茶杯的手一頓,清冷的眸子略帶詫異地朝四周掃了一圈,微微蹙起的眉頭昭示著她此刻的不悅。</p>
究竟是哪個下人這般沒規(guī)矩,竟在今日這般重要的場合失言?</p>
她用余光看了一眼身側(cè)的婆母,發(fā)現(xiàn)她老人家除了面上有些憔悴,并無異樣,隨即端起茶杯,將里面的茶水一飲而盡。</p>
就當(dāng)孟黎笙以為剛才是幻聽時,那聲音再次出現(xiàn)。</p>
牛啊,辣么燙的茶水,硬是面不改色地喝光了,墻都不服,就服你,果然是書中面冷心也冷的大嫂�。〔贿^,大嫂長得好漂漂,是我喜歡的那一款,唉~只可惜,下場太過凄慘!嘖嘖嘖......</p>
大嫂?是指她嗎?下場凄慘?什么意思?</p>
孟黎笙的腦海中滿是疑問,但她卻篤定了聲音的來源,正是剛剛給她敬茶的小弟媳。</p>
可這一認知,卻令她的眉頭蹙得更深了。</p>
面前這個扎著雙丫髻、一身粗布麻衣的小姑娘,正是婆母專程為小叔子尋來沖喜的童養(yǎng)媳。</p>
小叔子竇司玨,今年剛滿十七。自小體弱多病不說,好幾次都險些歿了。</p>
也就安陽侯府家底深厚,每日補藥不斷,換做尋常人家,墳頭草都長好幾茬了。</p>
三天前,竇司玨一腳踩空掉入了魚池,被下人撈上來后,便一直高熱難退。</p>
請了不少郎中,都無計可施,眼瞅著就要準(zhǔn)備后事了。</p>
婆母聽信一個江湖術(shù)士的話,說是只要尋一名命硬的童養(yǎng)媳進府沖喜、擋災(zāi),小叔子便會痊愈,是以才有今日這出。</p>
可這十歲的小童養(yǎng)媳明明是個啞巴啊,那之前她聽見的聲音是怎么回事?而且那聲音貌似只有她一個人能聽見,否則其余人斷然不會這般淡定。</p>
正當(dāng)孟黎笙斂眸思索之時,老夫人杜文敏朝著小童養(yǎng)媳招了招手。</p>
“二丫,打今兒個起,你便是我安陽侯府的人了,住進文喜院后,可要好生照顧司玨,知道嗎?”</p>
小童養(yǎng)媳雙手拽著衣擺,眼睛盯著鞋尖上的泥點子,微微頷首,一副怯懦、乖巧的模樣。</p>
杜文敏自然知道她沒法兒回答自己,嘆了口氣繼續(xù)道:“樣貌倒還行,可惜是個啞巴。對了,二丫這個名字終是不太雅,從今往后,你便改名‘來喜’吧,這名字既喜慶又旺宅。</p>
翠香,將人帶到文喜院,洗漱干凈�!�</p>
丫鬟翠香恭聲應(yīng)是,帶著來喜往大廳外走去。</p>
然而在小童養(yǎng)媳轉(zhuǎn)身的一剎那,孟黎笙分明瞧見她癟了癟嘴角。</p>
來喜?不如直接叫來財好了,這起名字的水平,我也是醉了。</p>
顯然,對于這個名字,小童養(yǎng)媳并不滿意。但到底是婆母決定的事情,孟黎笙也不好過多干預(yù)。</p>
她望著前方那抹漸行漸遠的身影,眉宇間閃過幾縷深思:她這位小弟媳,倒是有些奇怪。</p>
“我可憐的玨兒啊,你可要快些好起來,你若是有事,為娘也活不下去了�!�</p>
眼見杜氏又開始抹眼淚,孟黎笙只得上前寬慰。</p>
“娘,來喜不是進府了嗎?小叔子此次定能逢兇化吉的,您莫要哭壞了自己的身子�!�</p>
杜氏雙目通紅,一把抓住孟黎笙的手背,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p>
“黎兒,你說的對,我已經(jīng)失去瑾兒了,老天不能再讓我失去玨兒,玨兒他定能挺過去的�!�</p>
老太太口中的瑾兒,正是孟黎笙那早亡的夫君——竇司瑾。</p>
孟黎笙的思緒漸漸飄回三年前。</p>
那一日,她遵循亡父遺愿,穿著鳳冠霞帔,坐在喜轎中,身后跟著的是十里紅妝,浩浩蕩蕩地嫁進安陽侯府。</p>
可拜天地之時,始終不見新郎官竇司瑾。</p>
她一身紅衣,站在大堂中央,忍受著賓客們的議論,從霞彩漫天,等到了望舒高懸。</p>
沒成想,最后卻等來一句:新郎官墜崖了,尸骨無存。</p>
紅綢變白幡,嫁衣套喪服。</p>
孟黎笙剛進門便成了未亡人,這寡一守便是三年。</p>
三年來,她聽的最多的字眼便是:克夫。</p>
好在婆母明事理,非但沒因這些謠言責(zé)怪她,還將掌家之權(quán)交到她手中,讓她能夠在府中站穩(wěn)腳跟。</p>
孟黎笙的娘親在她幼時便亡故了,記憶深處娘親的模樣,愈發(fā)模糊。自打嫁進安陽侯府,婆母的慈愛,倒是令她珍之又珍。</p>
是以,對于婆母,孟黎笙是心懷感恩的。</p>
將婆母送去休息后,孟黎笙去了一趟文喜院,支開熬藥的丫鬟后,往那咕咚咚冒著熱氣的藥罐子中加了一味藥。</p>
天色漸暗,轉(zhuǎn)眼就快到晚膳時間了,竇司玨的小廝阿忠?guī)砹撕孟�,說二爺?shù)臒嵋呀?jīng)退了。</p>
孟黎笙心下一松,杜氏一邊拜謝各路神仙,一邊直夸買來喜進府買對了。</p>
竇司玨退熱后,沒多久便醒了,還用了小半碗的藥膳粥。</p>
晚膳時,老夫人召來喜一同用膳,這份殊榮,可不是誰都能有的,孟黎笙赫然在列。</p>
“來喜,你真是個小福星,翠香,快,給來喜夾菜!”</p>
來喜看著碗中堆積如山的青瓜、土豆和白菜,心頓時涼了半截。</p>
納尼?好歹是個侯府啊,就吃這?喂兔子呢?肉呢?魚呢?燕窩魚翅呢?都哪兒去了?</p>
她穿過來被賣就夠苦的了,進了侯府也吃不上半口肉?天吶,這是什么人生疾苦?</p>
見她不動筷子,杜氏蹙了蹙眉。</p>
“來喜,你怎么不吃?可是不合口味?”</p>
來喜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端起飯碗就開始狼吞虎咽,生怕惹得老夫人不快。</p>
開玩笑,她一個孤苦伶仃的十歲小童養(yǎng)媳,要是得罪了老夫人,人家捏死她不就像捏死一只螞蟻?</p>
留得小命在,不怕沒錢花,她可是打算茍到大結(jié)局的人。</p>
對于滿桌子的素菜,孟黎笙倒是早就習(xí)以為常,畢竟她已經(jīng)吃了三年的素了。</p>
杜氏倒不會經(jīng)常要求她一起用膳,大多數(shù)時候她都是直接在自己的秋水院中用膳。</p>
孟黎笙安靜的吃著飯菜,等到婆母放下筷子,她便也將手中的筷子放下,接著開口。</p>
“娘,明日便是夫君的三年大祭,您可還有什么需要囑咐的?”</p>
杜氏接過丫鬟遞來的帕子擦著唇角,聽見她的話,當(dāng)即擺了擺手。</p>
“你辦事,最是穩(wěn)妥。往年皆是你操持的,從沒出過差錯,哪里還需要老婆子操心?</p>
唉!轉(zhuǎn)眼三年守制之期已滿,明日過后,笙兒你便可以脫去孝服,且不用日日吃齋了�!�</p>
來喜聞言,偷偷朝桌下瞥了一眼,只見孟黎笙素色的長裙下,果然露出了一抹白。</p>
我的天!披麻戴孝,守寡三年,就為了給那個在外瀟灑的渣男守節(jié)?大嫂真可憐,竇司瑾你是真該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