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英語競賽決賽設在大禮堂，離比賽開始還有半小時，里面就已經(jīng)坐滿了人。各系的學生擠在后排，嘰嘰喳喳地討論著，前排則坐著幾位系主任和外校來的評委，氣氛既熱鬧又莊重。</p>
陳非在后臺候場，手里捏著張空白的草稿紙——其實根本不用看，演講的內(nèi)容早就刻在她腦子里了。她沒像其他選手那樣緊張得來回踱步，只是安靜地站在側(cè)幕旁，看著臺上正在演講的女生。</p>
那女生是外語系的，發(fā)音標準，儀態(tài)優(yōu)雅，講的是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贏得了不少掌聲。陳非微微點頭，心里卻更確定了自己的選擇——她要講的，不是風花雪月，而是更有力量的東西。</p>
“下一個，中文系，陳非�！�</p>
聽到報幕聲，陳非深吸一口氣，理了理洗得筆挺的藍布褂子——這是她特意找校工熨過的，又把短發(fā)別到耳后，大步走上臺。</p>
聚光燈“唰”地打在她身上，有些晃眼。陳非站在話筒前，目光平靜地掃過臺下，很快就在人群中捕捉到了兩個熟悉的身影。</p>
趙磊正坐在中間的位置，沖她擠眉弄眼地比了個“加油”的手勢。而他旁邊……是白之。</p>
他居然真的來了。</p>
白之穿著件黑色的棉襖，里面是件干凈的白襯衫，領(lǐng)口系得整整齊齊。他顯然是被趙磊硬拉來的，臉上沒什么表情，眼神淡淡的，像是在看一場與自己無關(guān)的講座。</p>
陳非的心跳漏了一拍，隨即又定了下來。很好，他在。</p>
她調(diào)整了一下話筒高度，清了清嗓子，用流利的英語開口：“各位老師，同學們，早上好。今天我想跟大家聊的，不是文學，不是詩歌，是科技與未來�！�</p>
臺下瞬間安靜了下來，連評委都露出了驚訝的表情。誰也沒想到，這個以文科滿分聞名的女生，會選擇這樣一個硬核的主題。</p>
陳非沒理會眾人的反應，繼續(xù)說道：“上個月，我在物理系旁聽時，聽到張教授說，我們的工業(yè)設備還在依賴進口，我們的科研儀器還在受制于人……”</p>
她的語速不快，卻字字清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從第一次工業(yè)革命講到即將到來的信息時代，從國外的芯片技術(shù)講到國內(nèi)的科研困境，沒有華麗的辭藻，卻用一個個具體的案例和數(shù)據(jù)，把聽眾的注意力牢牢抓在手里。</p>
“……有人說，我們太落后了，追不上。但我不這么認為�！标惙堑哪抗庾兊酶裢饷髁粒袷怯行枪庠诶锩骈W爍，“我相信，十年，二十年，五十年后，我們會有自己的先進設備，自己的核心技術(shù)，會有讓世界矚目的科研成果�！�</p>
她的聲音透過話筒傳遍整個禮堂，帶著一種超越年齡的篤定。后排的學生漸漸安靜下來，連那些原本在看熱鬧的物理系男生，也都坐直了身體，認真地聽著。</p>
陳非的目光再次落在白之身上。這一次，他沒有回避，眼神里的淡漠漸漸褪去，多了些別的東西——專注，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p>
陳非的心跳莫名快了幾分，她挺直脊背，用更加堅定的語氣說道：“因為我看到，有那么多像張教授一樣的老師在埋頭鉆研，有那么多像白之同學一樣的學生在實驗室熬夜……我們或許現(xiàn)在還落后，但我們從不缺追趕的勇氣�！�</p>
提到自己的名字時，白之的眉峰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他看著臺上那個自信從容的女生，突然覺得有點陌生。</p>
這還是那個在量子力學課上小聲指出推導錯誤的女生嗎？還是那個在公告欄前默默看成績單的女生嗎？</p>
此刻的她，站在聚光燈下，眼神明亮，語氣堅定，像是在宣告一個必將實現(xiàn)的預言。她的英語不僅流利，還精準地使用了很多物理和工業(yè)領(lǐng)域的專業(yè)詞匯，顯然不是臨時抱佛腳能做到的。</p>
“……最后，我想用一句話結(jié)束今天的演講�！标惙巧钗豢跉�，目光掃過全場，最終定格在白之臉上，一字一句地說，“中國的科技，終將走向世界�！�</p>
話音落下的瞬間，全場先是寂靜了幾秒，隨即爆發(fā)出雷鳴般的掌聲。比剛才任何一個選手得到的都要熱烈，連幾位嚴肅的評委都忍不住點了點頭，眼里帶著贊賞。</p>
陳非微微鞠躬，轉(zhuǎn)身走下臺。經(jīng)過側(cè)幕時，手心才發(fā)現(xiàn)全是汗。</p>
剛走到后臺，趙磊就像陣風似的跑了過來，一臉興奮：“陳非，你太牛了！剛才那番話，聽得我熱血沸騰！白之，你說是不是？”</p>
他回頭看向跟在后面的白之，卻發(fā)現(xiàn)他的目光正落在陳非身上，眼神有些復雜，不像平時那么清冷了。</p>
“嗯�！卑字貞艘宦暎抗庠谒樕贤Ａ袅藘擅�，才移開視線，“講得不錯�！�</p>
雖然只有四個字，卻比任何贊美都讓陳非心頭一跳。她抬起頭，正好對上他的眼睛，忍不住笑了：“謝謝。”</p>
這是他們第一次在課堂之外正經(jīng)說話，沒有公式，沒有推導，卻有種奇妙的默契在空氣中彌漫。</p>
趙磊在旁邊看得眼睛都直了，剛想開口說點什么，就被一個老師叫走了——評委要開始打分了。</p>
后臺頓時只剩下陳非和白之兩個人。</p>
空氣里有點安靜，能聽到禮堂里傳來的報分聲。陳非捏著衣角，突然覺得剛才在臺上的從容都消失了，有點不知所措。</p>
“你……”</p>
“你……”</p>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停住了。</p>
陳非愣了一下，隨即笑了：“你先說�！�</p>
白之看著她眼里的笑意，喉結(jié)輕輕動了動，才緩緩說道：“你剛才提到的芯片技術(shù)，有具體的想法嗎？”</p>
他果然只關(guān)心這個。</p>
陳非心里又好氣又好笑，臉上卻認真地回答：“有一些初步的設想，比如從簡化電路設計入手，降低成本……不過現(xiàn)在還不成熟�！�</p>
她故意說得很簡略，像在釣餌。</p>
白之的眼神亮了亮，顯然被勾起了興趣：“簡化設計容易導致穩(wěn)定性問題，你考慮過嗎？”</p>
“考慮過，所以需要新的材料做支撐�！标惙橇⒖探拥溃拔也檫^資料，國內(nèi)已經(jīng)在研究新型半導體材料了，只是還沒應用到民用領(lǐng)域。”</p>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聊了起來，從電路設計聊到材料特性，從國外技術(shù)聊到國內(nèi)困境，完全忘了這是在競賽后臺，忘了周圍還有其他人。</p>
陳非越說越興奮，眼里的光芒像星星一樣閃爍。她發(fā)現(xiàn)白之不僅聽得懂，還能立刻指出她想法中的漏洞，提出更嚴謹?shù)慕鉀Q方案。這種棋逢對手的感覺，讓她渾身舒暢，比拿滿分還痛快。</p>
而白之看著眼前這個侃侃而談的女生，心里的驚訝越來越深。她的想法很大膽，甚至有些超前，但細想之下又有可行之處，尤其是她對材料特性的理解，連一些物理系的學生都比不上。</p>
這個文科女生……到底藏著多少秘密？</p>
“……所以說，關(guān)鍵還是在基礎研究�！标惙钦f完最后一句，才發(fā)現(xiàn)周圍已經(jīng)安靜了下來，評委們正拿著打分板在討論，其他選手也都在看著他們。</p>
她臉頰微微發(fā)燙，才意識到自己聊得太投入了。</p>
白之也回過神來，看著她泛紅的耳根，眼神柔和了幾分：“你的想法，很有意思。”</p>
這是他第一次，用“有意思”來評價一個人。</p>
陳非的心跳又開始加速，剛想再說點什么，就聽到主持人宣布成績的聲音。</p>
“本次英語競賽決賽，一等獎獲得者——中文系，陳非！”</p>
掌聲再次響起，比剛才更熱烈了。趙磊擠過來，興奮地拍著白之的肩膀：“我就說她厲害吧！白之，你服了沒？”</p>
白之沒理他，只是看著陳非，眼神里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像是好奇，又像是欣賞。</p>
陳非接過評委遞來的獎狀和獎品——一套全新的《新概念英語》和一百塊錢獎金。她抱著東西，對評委鞠了一躬，轉(zhuǎn)身時正好對上白之的目光。</p>
這一次，他沒有移開視線。</p>
他看著她手里的獎狀，又看著她眼里未散的光芒，突然覺得，趙磊把他拉來看這場“熱鬧”，或許不是件壞事。</p>
這個叫陳非的女生，確實像顆藏在沙里的珍珠，一旦發(fā)光，就再也掩蓋不住。</p>
“恭喜。”白之看著她，輕聲說。</p>
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了陳非耳朵里。</p>
陳非笑了，眼里的光芒更亮了：“謝謝�！�</p>
她知道，從這一刻起，有些東西不一樣了。他不再僅僅是注意到她，而是開始真正“看到”她——看到她的野心，她的能力，看到她和他一樣，心里裝著一片更廣闊的天地。</p>
禮堂外的陽光正好，透過窗戶灑進來，落在兩人身上，暖洋洋的。陳非抱著獎品，看著眼前這個清冷的男生，突然覺得，轉(zhuǎn)系的日子，似乎不用等太久了。</p>
而白之看著她明亮的笑臉，第一次覺得，這個冬天，好像沒那么漫長了。他轉(zhuǎn)身往外走，腳步卻比平時慢了些，像是在等著什么。</p>
趙磊見狀，趕緊推了陳非一把：“還愣著干嘛？跟上�。 �</p>
陳非笑了笑，快步跟了上去。</p>
三個人的身影消失在禮堂門口，留下滿室的掌聲和那句還在回響的話——</p>
“中國的科技，終將走向世界。”</p>
而這句話的見證者，此刻正并肩走在陽光下，朝著同一個方向，邁出了第一步。</p></article><i> 更新時間：2025-07-15 10:22:27 </i></sec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