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在我的口述下,江心遙解開了那臺超級窺探器。</p>
我像一個沒有感情的幽靈,從旁協(xié)助她,在短短3分鐘內(nèi),精準地找到了引爆線,成功地,將程奧明從死亡的邊緣拉了回來。</p>
然后,我就像一件被用臟的工具,被整個隊伍遺忘在了營地。他們所有人,都乘坐直升機回城,去參加那場為英雄舉辦的慶功宴。</p>
我的眼睛因為感染而劇痛,我在黑暗中摸索了一整夜,才憑著肌肉記憶撥出了急救電話。當(dāng)我被送到醫(yī)院時,已經(jīng)一只腳踏進了鬼門關(guān)。</p>
那一夜,病危通知書下了一張又一張。而我的父親,我的妻子,他們的電話,始終無法接通。</p>
住院期間,我從新聞的滾動播報里得知,江心遙成了萬眾矚目的女英雄,她的名字,響徹云霄。</p>
而我,程旭然,則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一個背負著所有罵名的懦夫。</p>
“江心遙不愧是女中豪杰,憑借超乎尋常的勇氣和定力成功解救了隊友�!�</p>
“能力越大,責(zé)任越大,我國英雄她當(dāng)之無愧,可惜嫁了一個廢物。”</p>
“可不是嗎,那個程旭然膽小如鼠,讓他弟弟幫他出任務(wù),還不如一個女人呢,我看江心遙趁早和他離婚得了�!�</p>
“聽說他因為嫉妒,裝瞎不愿救他弟弟,這種小肚雞腸又虛偽的男人真是丟盡了我們男人的臉�!�</p>
終于,有人在醫(yī)院里認出了我。</p>
他們趁著護工幫我拿藥的間隙,將我的輪椅,從樓梯上狠狠地推了下去。骨頭碎裂的聲音,是我昏迷前聽到的最后聲響。</p>
我是被護士們的議論聲喚醒的。緊接著,一個意外的發(fā)現(xiàn)讓我內(nèi)心掀起波瀾——我能看見了,雖然只是模糊的光影,但黑暗,正在退去。</p>
她們在幫我換藥,沒有注意到我已經(jīng)恢復(fù)了意識。</p>
“這個程旭然真可憐,眼睛瞎了,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他的父母和妻子卻只關(guān)心隔壁病房毫發(fā)無傷的程奧明�!�</p>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誰讓他貪生怕死,生性善妒�!�</p>
那一刻,我感覺自己仿佛沉入了不見天日的深海,刺骨的寒意滲透了每一寸肌膚。</p>
隔天,媒體又爆出一個“天大的喜訊”。</p>
“恭喜江心遙成功申請了超級窺探裝置的專利,聽說是程隊審批上報的。”</p>
“就該這么做,防止某些有心人拿去邀功冒用�!�</p>
這個消息,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徹底斬斷了我對親情僅存的最后一絲妄念。</p>
一個月后,我出院歸隊。</p>
隊友們看我的眼神,都帶著毫不掩飾的鄙夷和厭惡。</p>
“人渣還回來做什么,長著和組長一樣的臉,心腸忒壞�!�</p>
“江心遙嫁給他真是可惜了,眼睛瞎了算什么,死了才好。”</p>
他們往我的飯菜里吐口水,撒沙子。</p>
故意在我面前放上障礙物,然后聚在一起,欣賞著我這個“瞎子”摔得鼻青臉腫,發(fā)出陣陣刺耳的哄笑。</p>
這一幕被我父親看到,他只是用眼角的余光淡淡地掃了我一眼。</p>
“程旭然,你跟我過來�!�</p>
我攥緊了拳頭,指甲幾乎要嵌進掌心的肉里,我摸索著,走進了他的辦公室。</p>
“現(xiàn)在網(wǎng)上的輿論壓力太大,上級的意思是讓你先停職,等這陣風(fēng)頭過了再說。”</p>
聽到這里,我對他的最后一絲敬意,也蕩然無存。</p>
我抬起頭,毫不畏懼地“看”向他的方向,發(fā)出一聲冷哼。</p>
“到底是上面的意思,還是你的意思�!�</p>
“我的專利被奪,你是怕我鬧事,還是怕我追究他們合謀炸瞎我眼睛的事?”</p>
啪!</p>
一個響亮的耳光。我父親怒目圓瞪。</p>
“逆子,有你這樣和我說話嗎?”</p>
我抿緊了唇,歪著臉,沒有說話。</p>
當(dāng)他觸及我那雙冰冷、毫無生氣的眼眸時,他不自在地輕咳了一聲。</p>
“你不要胡思亂想,這件事就這么定下來了,你先回去休息吧�!�</p>
我自嘲地笑了,強迫自己冷靜下來。</p>
在我轉(zhuǎn)身離去的時候,我父親突然叫住了我。</p>
“旭然,明天隊里為程奧明平安歸舉辦聚餐,你記得參加。”</p>
“到時會有很多媒體來采訪,你千萬要以大局為重,不要引起不必要的揣測,最重要的是給足程奧明面子。”</p>
一場為我精心準備的鴻門宴。</p>
只要我踏進去,就坐實了我臨陣脫逃,裝瞎蓄意謀害程奧明的傳聞。</p>
我在門口停下腳步,提醒道:</p>
“程隊,之前我同意把裝置借給江心遙,你曾答應(yīng)過我一個條件,還沒忘吧?”</p>
我從來沒有這么稱呼過他。</p>
他原地愣了三秒,若有所思地看著我,點了點頭。</p>
“沒忘,你說吧,什么要求?”</p>
我輕笑出聲,那雙看不清東西的眸子里,掠過一抹令人心悸的、黑暗的色澤。</p>
“程隊,和我打個賭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