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婚后,陳真儀依舊沒有改掉好吃懶做的毛病。</p>
嫁到謝家的第一天就睡了個大懶覺,導(dǎo)致婆婆對她本就不好的印象雪上加霜。</p>
按照滬城這邊的習(xí)俗,新婦入門后的次日,婆婆會包一個大紅包以示歡迎。</p>
她婆婆本來打算給她六百塊錢,就為了這事硬生生從里面抽回三百。」</p>
那可是三百塊!</p>
在這個年代,滬城最好的中學(xué)里頭的老師,一個月也就才能賺一百五十塊。</p>
而她們陳家一家五口人忙活一整年累得都快見閻王爺了都攢不下來這么多錢。</p>
結(jié)果竟然就在她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滑不溜秋地從她手上溜走了?</p>
忍不了半點。</p>
陳真儀絕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fā)生。</p>
她當(dāng)即掀開被子,作勢要跟謝意遠一同起床。</p>
兩只腳剛著地要站起來,整個人又跌回了柔軟的床里。</p>
陳真儀懵了片刻。</p>
昨夜的記憶再次在腦海中浮現(xiàn),氣得我她惡狠狠剜了一眼謝夷遠。</p>
謝夷遠這個畜生。</p>
婚前,甚至直到昨天晚上前,謝夷遠在她面前都一直裝出一副清心寡欲的做派。</p>
陳真儀就沒見過這么道貌岸然的人。</p>
轉(zhuǎn)念又想到這樣表里不一的男人居然還能當(dāng)小說的主角,而她自己人美心善了這么多年,連個女主都沒混上。</p>
蒼天無眼啊。</p>
世道不公啊。</p>
甚至在一眾與謝夷元發(fā)生過感情糾葛的女配角中,就數(shù)她的結(jié)局最慘。</p>
陳真儀一想到這,看向他的目光似要殺人。</p>
頂著她殺人般的目光,謝夷遠無辜地眨了眨眼。</p>
一二陽光透過窗簾落在了他的肩上,似為他鍍上了金邊。</p>
這事哪能怪他?</p>
雖然昨晚有些失控,但謝夷遠認為這已經(jīng)是他極盡克制后的結(jié)果了。</p>
天知道陳真儀有多嬌氣,他處處顧著她,不敢真將她惹惱。</p>
猶記三年前的那個春天,他心里想的還是不知道哪個倒霉的男人日后會娶到這么一個祖宗。</p>
那是他跟陳真儀的第一次見面,在滬城的一家供銷社里。</p>
謝意遠受謝母之托,來給親妹妹取一條碎花的的確良連衣裙。</p>
在命運的作弄下,恰巧撞見了被帶來供銷社買衣服的陳真儀。</p>
時年三月。</p>
陳真儀穿了件時髦的蝙蝠衫,黑亮的頭發(fā)被編成了個辮子隨意垂落在肩。</p>
整個人白得發(fā)光,靈動又清純,叫人移不開眼睛。</p>
雖然周身還有些青澀的稚氣,但整個人已經(jīng)出落得光彩照人了。</p>
她跟在一個年齡相仿的少年身邊,挑揀著櫥窗里的衣服,嘴里止不住地抱怨。</p>
“都讓你早點帶我來了,現(xiàn)在都是被人挑剩下的。”</p>
少女柔軟的指腹捻了捻面料,不甚滿意,“我不買了,這料子太粗,穿著會磨疼我�!�</p>
少年在旁連連附和,態(tài)度十分殷勤,跟條圍著骨頭轉(zhuǎn)的哈巴狗似的。</p>
謝夷遠最看不起沒骨氣的男人,也不喜歡嬌氣的女人。</p>
他是部隊里出來的,一群男人平日過得一個比一個糙,這還是他第一次聽說有人會讓衣服磨疼的。</p>
就算是他家那個被父母寵壞了的小妹都沒這么驕縱。</p>
售貨員不認識陳真儀,但一眼就認出了自家大主顧的親哥哥謝意遠。</p>
見他來了,便將陳真儀先晾到了一邊,從櫥柜里層取出了一件漂亮的連衣裙,遞到了謝夷元面前。</p>
“謝同志,這件是你妹妹前段時間跟供銷社訂的貨,您檢查看看有沒有什么問題。</p>
沒問題的話我就幫你包起來了�!�</p>
謝夷元的妹妹謝清清是供銷社的老客戶,出手又大方。</p>
所以每次一有新的款式來,都先供著謝清清挑選。</p>
這連衣裙一件能抵工人一個月的工資,加上裙子的款式一年一變,又貴又容易過時。</p>
故而供銷社平日進貨的時候根本不會進這樣的貨色。</p>
今天這一條,還是謝清清前些日子拿了布票和錢找他們預(yù)定的。</p>
裙子一取出來,陳真儀的眼睛都直了。</p>
她向來眼光刁鉆,一眼就看出來這連衣裙是上等的好貨,自己面前的這些跟它完全比不了。</p>
除卻巫山不是云。</p>
見過好的,再回過頭看這些本就一般的就更看不下去了。</p>
一直關(guān)注著陳真儀的少年自然注意到了她陡然亮起的目光,主動向售貨員搭話:“同志,請問你手里的裙子還有多的么?”</p>
售貨員如實相告:“沒有了。”</p>
陳真儀擰了一把少年的胳膊后才想起現(xiàn)場還有外人,遂拽著他耳語。</p>
“都怪你,你要是早點有空陪我來,這裙子就是我的了�!�</p>
至于為什么她不自己來?</p>
因為陳真儀不傻,自己來那不就要她掏錢了。</p>
要錢沒有,要命一條。</p>
她生氣時一雙漂亮的眼睛更為靈動,好看得讓人想要滿足她提出的一切要求。</p>
謝夷遠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聽見了自己的故作冷淡的聲音。</p>
“哦,我妹妹讓我來供銷社說一聲,這件裙子她不要了�!�</p>
售貨員聞言瞪大了眼睛:“可是謝同志已經(jīng)付過錢和布票了�!�</p>
連衣裙是謝清清預(yù)定的,如果不要了,那錢和布票也是不可能退還的。</p>
這可是一大筆錢。</p>
售貨員仇富了。</p>
不僅如此,售貨員瞧了陳真儀一眼,對謝清清這個哥哥本就不錯的印象大打折扣。</p>
她在這里工作了好幾年,謝夷遠的心意一眼就看了出來。</p>
有錢是有錢,但怎么上趕著破壞人家小情侶的感情呢?</p>
有點臭錢了不起啊。</p>
謝意遠渾然不知自己的打算已經(jīng)暴露,認真點了點頭:“嗯,布票和錢不用退了。”</p>
他嗓子有些緊繃,不敢看陳真儀,狀似無意提到了陳真儀:“這位女同志,如果你喜歡的話就送給你吧。”</p>
不想陳真儀還沒說什么,一直像個綠眼蒼蠅似的嗡嗡嗡圍著她轉(zhuǎn)個不停的那名少年率先不干了。</p>
“這位同志,一共是多少錢和布票?我付給你�!�</p>
大家都是男人,彼此間什么心思都心知肚明。</p>
少年好不容易將陳真儀約了出來,眼下冒出一個人想要“借花獻佛”。</p>
是個人都咽不下這口氣。</p>
不料話還沒說完,就被陳真儀打斷。</p>
少女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謝意遠,她猜測著他的來意,隨后無情拒絕了他的好意。</p>
“不用了�!�</p>
她還在生那個少年的氣,連帶著不講理地遷怒了謝夷遠。</p>
換個人來說這話,謝夷遠鐵定以為自己遇到了神經(jīng)病。</p>
但在那個瞬間,三月的春風(fēng)從門外溜了進來,撩動了他的心弦。</p>
他想:原來她叫陳真儀啊,名字真好聽,人也好看。</p>
謝意遠的思緒從往事飄回,落在了眼前的陳真儀身上。</p>
再次感慨怎么有人這么會長呢?</p>
正正好好長在了他的審美上。</p>
比之當(dāng)年,如今陳真儀徹底褪去了那份青澀稚嫩,猶如一朵徹底綻放的芍藥,明艷動人,美得不可方物。</p>
謝意遠心里沁出了絲絲的甜甜:“謝家沒那么多規(guī)矩,你再多睡一會吧�!�</p>
陳真儀半點不覺得他體貼,斷人財路猶殺人父母,謝夷遠現(xiàn)在就是她的仇人。</p>
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滾遠點,我要自己下去吃早飯�!�</p>
謝家的早飯很豐盛。</p>
除了白粥小菜外,還有一大碟奶油百篇糕和好幾枚嫣紅梅花餅。</p>
看這架勢,陳真儀就知道自己嫁對了。</p>
要是謝意遠不是男主就好了。</p>
她正感慨著,驀地就看見餐廳里正坐著一個陌生的年輕女人,在與謝母侃侃而談。</p>
遠遠望過去,比她這個兒媳更像兒媳。</p>
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