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乾清宮內(nèi)，落針可聞。</p>

    朱元璋一家三口，依舊沉浸在先前那番話所帶來的巨大震撼之中，久久無法回神。</p>

    他們之所以如此震驚，不僅僅是因為朱棣那些成就本身太過輝煌，更是因為，這與他們記憶中的那個燕王朱棣，反差實在是太大了！</p>

    在洪武朝的大明，在他們這些家人的眼中，老四朱棣是個什么形象？</p>

    一個除了舞刀弄棒、惹是生非之外，幾乎一無是處的混小子！</p>

    他不喜讀書，成天跟在徐達(dá)屁股后面學(xué)兵法，性格又莽又直，活脫脫一個只會打仗的武夫。</p>

    朱元璋清楚地記得，當(dāng)初為了給這個兒子定下與魏國公徐達(dá)之女的婚事，他跟馬皇后耗費(fèi)了多少口舌。</p>

    徐達(dá)起初是橫挑鼻子豎挑眼，打心底里看不上這個未來女婿，覺得他除了有一身蠻力，根本配不上自家那個文武雙全的閨女。</p>

    若不是他這個皇帝親自出面，軟磨硬泡，這門親事，當(dāng)初差點(diǎn)就黃了。</p>

    可就是這么一個在他們眼中“有勇無謀”的兒子，在未來，竟然能做出那番驚天動地的事業(yè)？</p>

    這種強(qiáng)烈的認(rèn)知反差，讓他們感到如夢似幻，一時間竟有些分不清，究竟是眼前的高爔在說夢話，還是他們記憶中的那個老四，根本就是個假象。</p>

    “這小子......還真是......深藏不露啊�！敝煸�璋喃喃自語，語氣中，帶著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欣慰與驕傲。</p>

    其實，他非常喜歡朱棣。喜歡他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狠勁，喜歡他那酷肖自己年輕時的桀驁不馴。</p>

    只不過，因為有太子朱標(biāo)這個完美的繼承人在，這份對其他兒子的喜愛，才被深深地掩蓋了下去。</p>

    “何止是深藏不露！”</p>

    馬皇后眼圈泛紅，用袖子擦了擦眼角，臉上卻洋溢著自豪的笑容，</p>

    “五征漠北，封狼居胥！遷都北京，天子守國門！咱的四郎，有志氣！有擔(dān)當(dāng)！不愧是我大明的親王！”</p>

    朱標(biāo)也是長嘆一聲，由衷地贊嘆道：“四弟之功，彪炳千秋�！�</p>

    “一部《永樂大典》，便足以讓他名垂青史，澤被后世。更遑論七下西洋，開疆拓土。僅此胸襟與魄力，便遠(yuǎn)非尋常帝王可比。”</p>

    聽著妻子和長子一句接一句地夸贊老四，朱元璋的心里，漸漸地，就有點(diǎn)不爽了。</p>

    怎么回事？</p>

    這風(fēng)頭，怎么全讓那個兔崽子搶了？</p>

    他忍不住，又開始嘀咕起來，那酸溜溜的語氣，隔著八丈遠(yuǎn)都能聞到。</p>

    “哼，那還不是因為他得位不正，心里發(fā)虛，才會想著拼命做事來證明自己么！”</p>

    “說到底，就跟當(dāng)初的唐太宗李世民一樣，心理上......有虧欠！”</p>

    這話一出，殿內(nèi)的氣氛頓時一變。</p>

    馬皇后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了。</p>

    她猛地轉(zhuǎn)過頭，一雙鳳目死死地瞪著朱元璋，聲音陡然拔高了八度。</p>

    “朱重八！你什么意思？！”</p>

    “什么叫得位不正？什么叫心里有虧欠？那是老娘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p>

    “他有本事，他厲害，咱這個當(dāng)娘的聽著心里痛快！你在這陰陽怪氣的給誰聽呢？”</p>

    “難道，在你朱重八眼里，就非要看著老四，被那個叫朱允炆的小畜生活活逼死，從宗室里除了名，你才開心是不是？！”</p>

    馬皇后是真急了，護(hù)犢子的本能，讓她直接開啟了戰(zhàn)斗模式。</p>

    被妻子指著鼻子一陣好懟，尤其還是當(dāng)著孫子輩的朱高爔的面，朱元璋只覺得一張老臉臊得通紅，簡直無地自容！</p>

    丟人！</p>

    太丟人了！</p>

    他梗著脖子，還想硬撐著嘴硬：“咱......咱不是那個意思！文治武功再厲害又如何？說到底，這小子，終究還是咱的種！”</p>

    這話的意思很明顯：他再牛，也是老子生的！</p>

    看著這位死要面子的皇爺爺，朱高爔心中有些好笑，但更多的，卻是一股不平之氣。</p>

    他可以不在乎朱元璋的評價，但他無法接受，這位大明的開創(chuàng)者，對自己父皇那份不加掩飾的、略帶貶低的“不認(rèn)可”。</p>

    于是，他決定，再投下一顆，足以讓所有人啞口無言的重磅炸彈。</p>

    朱高爔站起身，對著朱元璋，不卑不亢地說道：</p>

    “皇爺爺，難道您和皇奶奶、大伯，就不好奇一件事嗎？”</p>

    他的聲音，成功地讓正欲反駁的朱元璋和怒氣沖沖的馬皇后，都停了下來。</p>

    朱高爔環(huán)視三人，緩緩地，問出了那個最根本，也最致命的問題。</p>

    “五次親征漠北，數(shù)十萬大軍的糧草軍械；”</p>

    “七下西洋，上百艘巨艦的建造與維護(hù)；”</p>

    “編纂《永行大典》，三千名文臣學(xué)士的俸祿賞賜；”</p>

    “遷都北京，營建一座全新的、比應(yīng)天府更雄偉的京師......”</p>

    “這一樁樁，一件件，哪一件，不是吞金巨獸？”</p>

    “皇爺爺，你們就不好奇，”</p>

    朱高爔的聲音，仿佛帶著一種魔力，讓整個乾清宮都安靜了下來。</p>

    “我父皇他，做出這么多驚天動地的成就，究竟......是哪里來的錢財呢？”</p>

    轟！</p>

    這個問題，像是一道閃電，劈開了所有的情緒與爭執(zhí)，直擊問題的核心！</p>

    朱元璋和馬秀英，頓時愣在了原地。</p>

    是啊！</p>

    錢！</p>

    打仗要錢！造船要錢！修書要錢！營建宮殿，更是要天文數(shù)字般的錢！</p>

    他們剛剛還沉浸在那些輝煌功績所帶來的震撼之中，卻完全忽略了，支撐起這些功績的，那海量的、足以讓任何一個國庫都瞬間被掏空的恐怖開銷！</p>

    老四那小子......他哪來的這么多錢？！</p>

    要知道，他朱元璋自己，為了攢點(diǎn)家底，平日里連吃飯都省著，龍袍都是縫縫補(bǔ)補(bǔ)又三年，摳摳搜搜一輩子，國庫里的那點(diǎn)錢，他都恨不得一個銅板掰成兩半花！</p>

    老四倒好，又是打仗又是下西洋的，這么個花錢法，他怎么沒把大明的國庫給敗光？</p>

    一個巨大無比的謎團(tuán)，瞬間籠罩在了朱元璋一家三口的心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