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周一早上，八點的鐘聲剛剛敲響，蘇譽就已經站在了縣人事局的門口。他剛準備邁進辦公樓，突然，傳達室里走出一個身穿橄欖綠舊警服的老頭，扯著嗓子對蘇譽喊道：“辦事兒的八點半再來，現(xiàn)在還沒上班呢！”說完，老頭又縮回了門房里。</p>
俗話說得好，“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頭”，蘇譽心里明白這個道理，只好老老實實地出了大門。</p>
他來到旁邊的一家小賣部，花了八塊錢買了一盒紅塔山。其實，蘇譽這會兒還不會抽煙呢，但他知道，在職場上，有時候一根煙能發(fā)揮意想不到的作用。尤其是今天要見領導，帶上一盒煙，能顯得自己有禮貌，懂規(guī)矩。在社會上闖蕩，煙酒可是少不了的，這是傳統(tǒng)禮俗。這一招，還是他大伯教給他的，他可得好好學著適應這個社會。</p>
眼瞅著快八點半了，這才有人慢悠悠地走進人事局的大門。騎自行車的到了門口，也都麻溜地下車，推著車子往里走。就在這時，一輛黑色的桑塔納轎車“嗖”地一下開到了門口，傳達室老頭“噌”地一下打開兩扇大鐵門，臉上樂開了花，點頭哈腰的。他站在門邊，目送著汽車開進去，直到車都開進去了，老頭還站在門口，對著轎車傻笑呢。</p>
見門房老頭的諂媚樣，蘇譽估計轎車里一定坐著局長。見領導來了，蘇譽正要抬腳往里走，就被這老頭又叫住了：“嘿，辦事兒的，領導剛上樓，連口茶都沒喝呢，你等會兒再進去問事，一點眼力勁兒都沒有！”</p>
這是第二次被阻攔了，蘇譽心里那叫一個不痛快，他涼涼地看著那老頭，見小青年高高大大的，身材魁梧，穿著也挺講究。雖然看著文質彬彬的，但那眼神著實有點嚇人。老頭一下子就沒了底氣，“哧溜”一下鉆進了傳達室。</p>
本來準備等等再進去，但都已經和老頭杠上了，蘇譽也沒有在磨嘰，直接走進辦公樓，徑直上了三樓。</p>
還真是如傳達室老頭所言，這樓道上正有人在拖地呢，各個辦公室里也都在忙著打掃衛(wèi)生。這讓蘇譽感到十分尷尬，如果這時候下樓去肯定會被那老頭給取笑一番。無奈之下，他只得硬著頭皮，站到樓道盡頭的窗口前，佯裝欣賞起街景來。</p>
直到此刻，蘇譽才恍然，原來那老頭并沒有什么惡意，只是說話的口氣有些生硬，估計是衙門里養(yǎng)成的習慣。頓時，心里頭那股悶氣也消散了不少。</p>
又過了大概十分鐘左右，聽到樓道上已經沒了動靜，蘇譽意識到現(xiàn)在可以進去了。正當他走到樓梯口時，卻見到一個皮膚白皙、身材苗條、身著體恤衫和牛仔褲的時髦女孩走上樓來。女孩一見蘇譽，便急忙開口詢問道：“同志，請問一下，人事科是在哪個房間啊？”</p>
看女孩和自己一樣青澀，蘇譽猜測應該和自己一樣，都是過來報到的，于是客氣的說道：“美女，我也和你一樣是過來報到的，正準備找人問問呢。”</p>
見蘇譽高大帥氣，說話又和氣，女孩對蘇譽的第一印象挺好。就笑著說道：“那我們一塊去那個辦公室問問？”</p>
既然都是來報到的，那一起搭個伴兒可太好啦，蘇譽一下子就有了不少底氣。</p>
斜對面有個大辦公室，里面坐著五六個人。四女兩男，嘻嘻哈哈地打情罵俏，好不熱鬧。蘇譽在門上輕輕敲了敲，一個三十多歲的大姐抬起頭，瞅了瞅兩人說：“畢業(yè)生報到去隔壁人技室�！闭f完，又繼續(xù)跟對面桌上的男子嘮起嗑來。</p>
“謝謝！”蘇譽很有禮貌地回應道。</p>
兩人趕忙退出了房間。隔壁是個四人間辦公室，剛準備敲門，就見一個禿頂男子走了出來，問清楚情況后，朝里面喊了一嗓子：“小李，有兩個畢業(yè)生，你來接待一下�！闭f完，就快步走出了辦公室。</p>
看到一對帥哥美女走了進來，一位年輕小伙站了起來，問道：“兩位是來報到的吧，登記表填了沒？”</p>
“一周前送檔案的時候，在二樓填過兩張表，還要再填嗎？”蘇譽回答道。</p>
女孩也點了點頭，有點害羞地說：“我也是�！�</p>
“哦，那你們填過表就不用再填啦，我?guī)銈內ヅ嘤柺�，給你們講講崗前制度。上午一節(jié)課，下午還有一節(jié)課，上完就可以拿著介紹信去各自單位報到咯�！笨赡苁且驗榇蠹叶际悄贻p人，這位小伙子特別熱情，親自領著兩人來到了四樓的培訓教室。</p>
培訓室面積并不大，當蘇譽幾人走進去時，里面已經擠滿了人，兩人在最后面找位置坐下。</p>
沒過一會兒，先前在門口碰到的那位禿頂工作人員，慢悠悠地晃上了講臺，他順手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鏡，咧嘴笑著說：“首先呢，讓我代表呼蘭縣人事局，熱烈歡迎各位回到家鄉(xiāng)來工作哈。崗前培訓對大家來說可重要，大家一定要重視哦。</p>
接下來呢，我給大家講講今天的課程安排。上午呢，我會講講崗位操守方面的相關內容，大概要一個多小時哦。下午呢，我們的局長會親自給大家講講職業(yè)素養(yǎng)還有保密制度啥的。大概半小時。課時結束，大家就可以拿著介紹信去各自的目標單位報到啦。”</p>
……</p>
快到中午十一點的時候，一群人走出了培訓室，朝樓下走去�！皫浉纾医袕堥�，你叫啥呀？”剛走到樓梯口，就聽到旁邊的女孩發(fā)問。</p>
“嗯，張楠，你這名字真好聽，特有韻味。呵呵，還是頭一回有人叫我?guī)浉缒�，怪不好意思的，你就叫我蘇譽吧。”蘇譽樂呵著說。</p>
聽到蘇譽的夸贊，張楠有點難為情，呵呵笑著說：“你這名字也不錯呀，積極向上，還挺響亮的。嗯，你嘴真甜，是不是一直都這么會哄女孩子開心呀？”</p>
這一下該蘇譽不好意思了，他不禁假裝咳嗽兩聲，試圖掩飾過去自己臉上尷尬的神情。</p>
"你要回家嗎?"走出人事局大門后，張楠隨意地向蘇譽問道。</p>
“先找個地兒祭祭五臟廟唄，完事兒再打道回府，你咋想的？要回家不？”蘇譽很是隨意地應道。</p>
“我家可不擱這兒呢，不過我能陪你一塊兒去吃個飯�！睆堥残︻侀_地答道。</p>
有美女作陪一同吃飯，豈不快哉？況且，蘇譽本就是個耐不住寂寞的主兒，年輕人湊一塊兒多嘮嘮嗑，交流交流想法，也是挺不錯的事兒。</p>
兩人沒走多遠，就在人事局所在街道往前大概五百米的地兒，有一家小飯館。透過櫥窗往里瞅，這店看著挺干凈整潔的。</p>
倆就進了店，點了倆菜。這天兒熱得很，蘇譽給自己拿了瓶冰鎮(zhèn)啤酒，還特貼心地給張楠拿了瓶香檳汽水。</p>
這當口，又進來兩男一女仨同齡人，蘇譽看著有點兒眼熟，估摸著也是來參加培訓的畢業(yè)生。</p>
張楠剛瞅過去，就有個中等個頭的青年認出他倆了，熱乎地走到桌前，自來熟地說道：“你倆也是這屆畢業(yè)生吧，我叫鄭文通，黑水大學中文系的本科生。這位是林小燕，這位是王超，他倆都是省師范學院畢業(yè)的。”</p>
既然都是同齡人，還是一塊兒出來培訓的，蘇譽也挺熱情地說道：“我叫蘇譽，她叫張楠，相逢就是緣，說不定哪天還能一塊兒共事呢。來，這桌子夠大，咱坐一塊兒嘮嘮嗑唄�！�</p>
幾個人都挺不見外，嘻嘻哈哈地就坐下了�！拔覀z點了一份紅燒排骨，一份大燴菜，你們想吃啥就隨便點，我是呼蘭本地人，今兒個我做東�！碧K譽很是豪爽地說道。</p>
“嗨，蘇譽，你怎么知道我們不是呼蘭本地人？”林小燕微笑著問道。</p>
“哈哈哈，就是，難道你能掐會算不成？”鄭文通笑著說道。</p>
回來很長時間沒有這么多人在一起說話了，蘇譽興致很高。：“很簡單，本地人都回家吃飯了，大中午誰在外面湊合。當然了，還有鄉(xiāng)鎮(zhèn)過來的就不一定了，其實，我也是瞎猜的�！闭f完，呵呵的笑了。</p>
“那你怎么不回去吃飯？”林小燕和張楠同時問道。</p>
“是呀蘇譽，大中午的你為啥不回家吃飯去？”王超笑著說道。</p>
“我家里就我一個人，回去也沒飯吃�！碧K譽淡淡的回答道。</p>
“嗨，張楠，你家在哪兒呀？你還沒跟我講呢。”蘇譽生怕這幫家伙打破砂鍋問到底，趕忙把話題扯到張楠身上。</p>
“我……我家在市里。”張楠有些支支吾吾地說道。</p>
“太棒啦，我家也在市里，我爸是市水電局的局長，我媽是市醫(yī)院的醫(yī)生�！编嵨耐ㄅd高采烈地說道。</p>
“我和林小燕家都在雙龍縣，我們可都是普通干部家庭喲�！蓖醭ξ卣f道。</p>
“蘇譽，瞧你這口吐蓮花的，你是哪個學校畢業(yè)的呀？”林小燕笑著問道。</p>
只要不打聽家里的情況，蘇譽都特別樂意回答，笑瞇瞇地說道：“我是長安交通大學經管專業(yè)畢業(yè)的�！�</p>
“哇，名牌大學呀，真讓人羨慕！”王朝滿臉羨慕地說道。</p>
“可不是嘛，當年填志愿的時候，只敢看看，根本不敢填，沒想到今天竟然碰到了一個如假包換的名校師兄，必須得多喝幾杯�！编嵨耐泛堑卣f道。</p>
“我是遼東大學法學系畢業(yè)的。”張楠知道下一個就該輪到自己了，便主動報上了家門。</p>
“學法律也很棒啊，以后說不定就是個美女大法官呢�！编嵨耐ㄐχf道。</p>
其實啊，有個問題一直讓蘇譽很是困惑，這幾個人家都在外地呢，咋都來呼蘭縣人事局報到啦？這到底是咋分配過來的呢？</p>
“文通，你們戶口都不在這兒，咋能來呼蘭縣人事局報到呢？”蘇譽琢磨了好一陣兒，終于把這個問題給問出口了。</p>
蘇譽這問題問得可真直接，幾個人一下子都有點小緊張，不約而同地看向了鄭文通。</p>
“這有啥嘛，其他縣市沒編制啦，你們呼蘭縣畢業(yè)生少，編制沒用完，我們就被招進來咯。”鄭文通大大咧咧地回答道。</p>
“哼，你當我三歲的小孩，本地畢業(yè)生托關系擠破頭都難找一個編制。自己若不是父母的原因，估計也沒戲。那群王八蛋拿著呼蘭縣老百姓的福利，送外地朋友的人情�！�</p>
“那上班可太不方便了，一個月都回不了幾次家�！碧K譽若有所思地說著。</p>
“蘇譽，你可真傻，誰會真在這兒上班呀，都是掛個名混個編制，過一兩個月就調回本地啦�！币娻嵨耐ǘ及言捳f明白了，王超也沒啥顧忌了，笑著坦誠地說道。</p>
“啊…，還能這樣作？”蘇譽都有點懵了！</p>
看到蘇譽滿臉驚訝，鄭文通接著說道：“要是我沒猜錯，咱們可都是干部家庭出來的，有些規(guī)矩你我心里都清楚。有句話說得好，近水樓臺先得月，其實啊，這對干部來說也是一種福利，就叫資源共享嘛�！�</p>
……</p>
下午的培訓簡直太輕松了，不到二十分鐘就結束了，還給每個人都發(fā)了介紹信。三點剛過，大家就走出了人事局。</p>
“蘇譽，你要去鄉(xiāng)鎮(zhèn)，那我們就不耽擱你了，以后去市里一定要聯(lián)系我和張楠，哥們兒陪你好好喝幾杯�！编嵨耐ê浪卣f道。</p>
“蘇譽，聽說胡楊鎮(zhèn)挺遠的，路上小心點，有空給我們打電話。”張楠也說道。</p>
“蘇譽加油，鄉(xiāng)鎮(zhèn)是官員的起點，我們的目標都是去市里，希望有一天能在市里相聚，再一起開懷暢飲，那多好啊�！蓖醭膭畹�。</p>
“蘇譽保重，相信我們還會再見面的，到時候你當了官可別裝作不認識我們哦！”林小燕笑著調侃道。</p>
聽著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寬慰著自己，蘇譽淡然一笑，豪氣的說道：“干嘛啊，搞得跟生死離別一樣。說不定哪一天，我這咸魚也翻身了，你們想見我還得預約哦！”</p>
雖然才認識不到一天，但是這樣的場面讓蘇譽很感動。</p>
……</p>
出了人事局街道，蘇譽回家拿了行李，就直奔車站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