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父親死后第四個月，宋云亭被一名唱旦角的男子迷住神魂。</p>
成日泡在清音閣，半月不肯回府一趟。</p>
往日和我不對付的徐書棋找上門來嘲諷我：“瘸子，昨夜宋云亭為那戲子一擲千金，你這個做夫人的也不去管管？”</p>
這四個月里，此類的話我聽得太多。</p>
最初也會傷心難過。</p>
然而一顆心被反復剝開愈合后，竟結了一層厚厚的痂。</p>
此時再聽到，心中竟無半點波瀾。</p>
我幼時替父親擋下一場無妄之災，雙腿落下終生殘疾。</p>
因此父親對我格外愧疚，將我捧在手心嬌養(yǎng)長大。</p>
可他畢竟不能守護我一輩子。</p>
我及笄后他便著手為我挑選夫郎，左右沒找到放心的人選。</p>
彼時宋云亭剛留洋回來，卻發(fā)現自家慘遭滅門。</p>
父親念及往日情誼，將流落街頭的少年撿回來悉心培養(yǎng)：“未來他和爹爹一起照顧你好嗎？”</p>
我怯生生點頭。</p>
對于這個熟面孔的哥哥，我自然喜歡。</p>
剛瘸腿那段日子，我痛苦抑郁，整日哭鬧著想出去。</p>
父親擔心我再遇險，死活不同意，便喚了幾個部下的孩子來府里陪玩。</p>
我永遠記得那個夜里，宋云亭抱著我從狗洞出逃，帶我見了一場盛大的河燈。</p>
他眼里印著點點星光：“你既然喜歡，每年我都帶你來看�！�</p>
我滿懷期待等著第二年，卻只等到他留洋的消息。</p>
時至今日才再相見。</p>
宋云亭家中出了變故，不再像從前那樣開朗，卻依舊待我極好。</p>
后來我們舉辦了一場轟動南都的婚禮。</p>
父親眼含熱淚將我的手托付給宋云亭：“你發(fā)誓，一定照顧好嬌嬌�！�</p>
他盛滿情意的鳳眼注視著我，仿佛天地間只有我一人。</p>
“我發(fā)誓�！�</p>
宋云亭果真將我視作明珠。</p>
哪怕軍務再忙，也要每日為我描眉，從不嫌我驕縱。</p>
他會親手做我最愛吃的千層糕，推我出門放紙鳶，年年履行帶我看河燈的諾言。</p>
他也會為我穿上時興的洋裝，撫著我的臉說：“國外的男女習慣用親吻表達愛意�！�</p>
話音一落，便當著父親嫌棄的表情，在我眉心落下溫軟的吻。</p>
我鬧了紅臉后，一家人笑作一團。</p>
塵封十七年的心，在宋云亭的攻勢下化成一灘水。</p>
那時我真以為，他會和父親一樣愛我一生。</p>
可我估錯了人心善變。</p>
明明前一秒還在瀕死的父親面前發(fā)下毒誓：“我會守護南都，守護嬌嬌一輩子，若是違背誓言不得好死�！�</p>
可繼承督軍位置后卻立馬變了臉。</p>
往后的日子里，宋云亭看我的眼里是藏不住的厭煩。</p>
“別靠過來，你那雙腿生得叫人惡心�！�</p>
“擺封建小姐的譜給誰看？留你活著已是仁至義盡。”</p>
“變心？從未愛過，何談變心。”</p>
“你比不上湛生一根手指�！�</p>
斷崖式的轉變叫我無所適從，嫌惡與冷漠鑄成的針尖狠狠扎進胸口，割裂我的靈魂。</p>
原來愛意真的可以裝出來。</p>
我有些晃神，沉溺在過去的陰影，呼吸急促了幾分。</p>
直到一雙瑩白如玉的手在我面前搖了搖，才將我從夢魘中拉回。</p>
徐書棋湊到我面前，眼珠子一轉，不顧侍女的驚呼推動輪椅：“聽聞那戲子江湛生長得比女子還美，我?guī)闳デ魄�，看看你究竟差在哪兒�！?lt;/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