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丹桂知道李潯蕪一向謹(jǐn)慎,這宮里面的人,她幾乎誰也不肯信,于是便也只能作罷。</p>
只是聽她破敗的嗓音,丹桂心中又難過不已,方才想起來倒水去服侍她喝。</p>
李潯蕪如飲甘露,飲盡后又開始嗆咳起來。</p>
丹桂忙放下杯盞去拍她的背,一邊拍一邊心疼道:</p>
“公主,你慢點(diǎn)喝啊�!�</p>
李潯蕪喝了兩口茶水,總算舒緩了些,靠在丹桂肩上,又啞著嗓子道:</p>
“丹桂,昨日跟著我進(jìn)宮的其余人……”</p>
丹桂立刻會意,答道:</p>
“昨夜公主留在宮中用膳時,陛下便已經(jīng)派人將他們打發(fā)回陸府。公主……一夜未歸,對外也只說是誤食魚蝦,犯了喘癥,不宜挪動,所以暫且留在宮中休養(yǎng)�!�</p>
李潯蕪聞言后,怔了一會兒,緩過神來后嘆了口氣,伸手抹了抹丹桂臉上的淚水,道:</p>
“好,我知道了,你別哭�!�</p>
隨后又自嘲地笑了笑,輕喃道:</p>
“這是沒完全被氣瘋,好歹……也算是給我留了點(diǎn)兒臉�!�</p>
丹桂被她如此一勸,愈發(fā)止不住淚,嗚咽道:</p>
“您看您身上這些傷……陛下好狠的心,怎么下得了手……”</p>
李潯蕪一聽,忙抬手捂上她的嘴,蹙眉道:</p>
“這有什么,依照他那樣的脾氣,我騙了他,他自然會生氣。他如今是天子,沒按照欺君之罪把我斬了就不錯了,不過是……不過是受些罪罷了,倒也沒什么的。”</p>
丹桂眨眨眼睛,又滾了兩顆淚下來,泣不成聲道:</p>
“可是……看著公主受了這樣的委屈,奴婢心里面難受啊……”</p>
“公主,你怎么不哭,嗚嗚,您也哭吧,哭出來就能好受點(diǎn)�!�</p>
李潯蕪嘆口氣,摸了摸她的臉,道:</p>
“好了,別哭了。傻瓜,眼淚是要存在人前流給他們看的,人后流淚,只會自己空傷心,毫無用處。你知道了嗎?”</p>
丹桂似懂非懂,點(diǎn)了點(diǎn)頭。</p>
李潯蕪左右盼顧,見四下無人,方又握住了她的手,輕聲問道:</p>
“丹桂,我問你,我成親那日,合巹酒是誰準(zhǔn)備的?”</p>
丹桂不解其意,如實(shí)回道:</p>
“公主成親時,寢房的一應(yīng)物件,都是由張嬤嬤準(zhǔn)備的啊。”</p>
李潯蕪愣了半晌,方才苦笑道:</p>
“果然如此�!�</p>
丹桂一時摸不清頭腦,思前想后,才恍然道:</p>
“公主,難道是張嬤嬤她…在酒中……”</p>
李潯蕪握她的那只手一緊,丹桂連忙噤聲。</p>
隨后又繼續(xù)涂藥。</p>
李潯蕪盯著帳頂?shù)睦C金盤龍?jiān)萍y出神,心里想著,這李澤修為了不讓自己同陸卿時圓房,真可謂是無所不用其極。</p>
下了桃汁,令她發(fā)病,將死之際,又再給解藥。</p>
既施了懲戒,達(dá)到了目的,又不傷性命。</p>
其中分寸的拿捏,不可謂不恰到好處。</p>
最令人心寒心驚的則是張嬤嬤,一個從小將她照料大的乳娘,十幾載相守相伴的情分,竟也難逃權(quán)威利誘。</p>
宮中就是如此,今朝同你推心置腹言笑晏晏的人,明日便可因?yàn)槔婷骼锇道锏募雍δ恪?lt;/p>
哪里又有什么真心?</p>
只有丹桂這個傻丫頭,如今還愿意一心待她。</p>
李潯蕪究竟是體質(zhì)虛弱,上完藥之后,不多時又昏昏沉沉睡了過去。</p>
丹桂本想喚她用些吃食,可是一見她紅腫的雙眼下的烏青,究竟沒忍心再喚醒她。</p>
只給她掖了掖被角,輕手輕腳地收拾了東西,想要退出去。</p>
孰料方一轉(zhuǎn)身,就正好對上皇帝那一雙漆黑的眼眸。</p>
丹桂瞬間被逼出了一身冷汗,費(fèi)了好大力氣才忍住沒有驚呼出聲。</p>
她早已經(jīng)習(xí)慣了李澤修的神出鬼沒,在他還是太子的時候,就經(jīng)常出入李潯蕪的寢宮。</p>
有時值守宮殿的人都不知他是何時進(jìn)殿,怎么進(jìn)殿的,卻能又看到這位太子殿下大搖大擺的從殿內(nèi)走出來。</p>
總是能令人嘆為觀止。</p>
李澤修只淡淡看了丹桂一眼,便移開視線去看榻上之人,見其熟睡后,方才對丹桂使了個眼色。</p>
而后轉(zhuǎn)身走出內(nèi)殿。</p>
丹桂心領(lǐng)神會,只得小心翼翼地跟隨出去。</p>
李澤修走至外殿,坐在書案后,極小聲地問她李潯蕪醒來后的種種。</p>
丹桂一向怕他,不敢有所欺瞞,只得一一回答。</p>
好在皇帝并沒有多問什么,只問了問有關(guān)李潯蕪的身體的情況,在得知她一整日什么也進(jìn)食的時候,擰起了眉頭。</p>
而后吩咐下去,命人煮燉上各式補(bǔ)品,自己則抬步去了內(nèi)殿。</p>
李潯蕪在昏沉之中又被鬧醒,李澤修扯過一件氅衣來給她披上,伸手理了理她稍顯凌亂的發(fā),柔聲道:</p>
“蕪兒先別睡,起來吃點(diǎn)東西�!�</p>
李潯蕪一雙美目惺忪著,還猶帶些水光,此時神思恍惚,一時間辨不清今夕何夕,還只當(dāng)是從前情景。</p>
那時李澤修還是個不受寵的太子。</p>
內(nèi)無父君愛重,外無權(quán)戚倚靠,只空有一個太子的位分,還得全靠自己支撐起來。</p>
他日日修文習(xí)武,明里和安王爭鋒相對,暗里還要培養(yǎng)自己的勢力,抽空還要應(yīng)付下他那位不斷催選太子妃的母后。</p>
如此日理萬機(jī),他居然還能夜夜?jié)摰剿挤嫉钊ケO(jiān)督李潯蕪,監(jiān)督她有沒有用膳用補(bǔ)品,監(jiān)督她有沒有和太監(jiān)侍衛(wèi)說笑。</p>
末了再和她一起商議盤算,如何回?fù)衾顫±蠛屠顫≤频热说膶め呑淌隆?lt;/p>
此等人才,也的確是天生做帝王的料子。</p>
李潯蕪低頭,打了個小哈欠,開口道:</p>
“臣妹失儀,未曾迎駕,陛下恕罪。”</p>
李澤修垂眼看她,白玉一般的脖頸上布滿了點(diǎn)點(diǎn)紅痕,有一塊淤青甚為醒目,還滲出了血絲。</p>
不禁暗悔自己昨日的不知輕重。</p>
他這個“皇妹”最是嬌弱,以往握手腕的力氣大一些,那雙眼睛就立刻濕潤,軟糯溫吞的不行。</p>
李澤修這么一個冷漠之人,待她也一向溫柔有加。</p>
她若昨夜不抗拒他,不咬他,他又怎會狠心如此對她呢。</p>
只是這一夜折騰,原本就清瘦的人,看著臉色又蒼白憔悴了許多。</p>
她事后既不哭也不鬧,恢復(fù)了往日的乖巧,反倒是更讓人憐惜。</p>
李澤修心疼地吻了吻她的鬢發(fā),接過丹桂遞過來的清燉雪梨燕窩,吹去熱氣,想要親自喂她喝。</p>
李潯蕪蹙了蹙眉,胃里翻江倒海,一陣惡心。</p>
不知為何,從李澤修方才吻她開始,她就惡心。</p>
這種惡心伴隨著寒栗,讓她頭皮一陣發(fā)麻。</p>
讓她不禁回憶起昨夜種種不堪細(xì)節(jié)。</p>
昨夜,在這張榻上,他對她,把所有不知羞恥的事情都做了。</p>
而她在他的逼迫下,也把所有不知羞恥的話全說了。</p>
此時此刻,還是這方床榻,李澤修深情款款,柔情蜜意地要喂她喝羹湯。</p>
一切都無比荒誕,荒誕的有些可笑。</p>
荒誕歸荒誕,戲還得演,日子也還得過,人亦還是要救。</p>
李潯蕪笑笑,啞著聲音道了謝,乖巧地張開口,一口一口喝下了皇帝親喂給她的東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