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李潯蕪躺到辰時末刻，才開始起來梳洗。</p>
此時，霜華殿的掌事宮女嬋云卻走入殿中，對著李潯蕪福身行禮，略微有些遲疑地對她說道:</p>
“端貞公主，太后娘娘派青嵐姑姑前來，傳您去祥嘉殿。”</p>
李潯蕪聞言，側(cè)目去看向嬋云，開口道:</p>
“太后娘娘…可說了所謂何事？”</p>
嬋云搖了搖頭。</p>
丹桂正服侍她梳發(fā)，見嬋云如此反應，便有些緊張地看著李潯蕪。</p>
李澤修對外一直宣稱，端貞公主進宮誤食忌物，犯了舊癥，故而留在霜華殿的側(cè)殿休養(yǎng)。</p>
更是一早便下了嚴令，不許任何人打擾她養(yǎng)病。</p>
孰料今日太后竟然派人來請她。</p>
偏生今日李澤修還延朝商議要事，一時間顧不得這邊。</p>
李潯蕪盯著自己在銅鏡中面色蒼白憔悴的臉，微微挑眉，暗道太后娘娘真是數(shù)年如一日，一點都沒變。</p>
還是這么會挑選時機。</p>
“丹桂，”</p>
她輕咳一聲，命令道:</p>
“快些為我梳妝，莫要讓母后久等�！�</p>
丹桂點頭應是，手上便加快了挽發(fā)的動作。</p>
嬋云見狀，想要勸說端貞公主再磨蹭片刻，待陛下回來后，自然會為她擋掉太后的召見。</p>
可轉(zhuǎn)念一想，那太后娘娘的心腹青嵐姑姑，此刻就在殿外候著。</p>
這宮里的人，誰又不是有著一副順風的耳朵，若是讓她聽見了只言片語，難保自己不得罪了太后娘娘。</p>
太后娘娘雖表面上心慈面軟，終日里吃齋念佛，滿朝上下都落下個賢名兒。</p>
可宮里的女人又有幾個是不記仇的，且看她如今處置沈貴妃宮中人的手段便知，太后娘娘可絕對不是傳說中的“菩薩”。</p>
大寧最看重禮儀孝道，若是太后娘娘怪罪下來，陛下便是有心保自己，也是難辦。</p>
嬋云思來想去，總覺得為了一個沒有皇族血脈的公主開罪當朝太后，這件事情是怎么想都不劃算的。</p>
于是她便閉緊嘴巴，眼睜睜地看著端貞公主梳完妝后，跟著青嵐去了祥嘉殿。</p>
祥嘉殿離霜華殿的路程并不算遠，可李潯蕪前夜才剛受磋磨，身體還尚未養(yǎng)好，所以一路走來，愈發(fā)腳步虛浮。</p>
她強撐著端正的體態(tài)走進殿時，卻看見一個身穿淺水紅金枝百花曳地裙，打扮明媚華貴的女子，正站在太后身邊談笑。</p>
此人正是緒王府的郡主，程錦溪。</p>
李潯蕪并未多看，只垂下眼眸恭敬地行禮道:</p>
“咳，兒臣…給母后請安�！�</p>
太后端坐在高位上捧著手中的茶盞，上下打量了她兩眼，又輕抿了一口茶水，方才和善道:</p>
“是蕪兒來了啊，快些起來吧，你身子不好，就不要行禮了�！�</p>
話畢，李潯蕪方才謝恩。</p>
怎料剛一起身，一陣輕微的眩暈感又侵襲上來。</p>
好在身后的丹桂適時扶住了她，才不至于搖晃著摔倒。</p>
此時，程錦溪已經(jīng)站在太后身旁，仔仔細細地將這位端貞公主瞧了個遍，心中暗嘆李潯蕪果然不負盛名。</p>
意態(tài)似明月清幽，肌膚如嫩玉生香。</p>
身好如白露滌芙蓉，形極似弱柳扶微風。</p>
真是個素衣淡妝也難掩絕色的美人，活像詩詞畫卷里面走出來的。</p>
嘖，就是身子太弱，總是病病歪歪的。</p>
命也太薄了些，一生下來，就克死了自己的生身爹娘。</p>
如今她的駙馬也被下了詔獄，誰知道是不是也被她克的。</p>
真不知道當今陛下看重她什么，雖說不是親生兄妹，卻一直對她格外照拂。</p>
那陸家剛一出事，就把她接進了宮，還讓她住進了霜華殿的偏殿，生怕她受一點委屈似的，一點兒不嫌晦氣。</p>
程錦溪心上雖如此想，面上卻依舊巧笑倩兮，對李潯蕪問禮后，又極“關心”的問道:</p>
“端貞公主，我一進宮就聽聞你病了，不知現(xiàn)下可大好了？”</p>
李潯蕪只低頭淺笑，輕聲回道:</p>
“多謝郡主關心，我已經(jīng)無礙�！�</p>
說罷，又低頭掩帕輕咳了兩下。</p>
太后聞聲之后，方才恍然大悟似地，笑道:</p>
“瞧瞧哀家這記性，竟然忘了蕪兒還在病中，居然讓你站了這許久�！�</p>
“來人，還不給公主快看坐奉茶？”</p>
李潯蕪知曉太后這般行徑不過在磋磨立威，于是便也趁勢對其示弱道:</p>
“母后這是哪里的話，都怪兒臣無用，不能日日在母后身邊侍奉，如此失了孝道，多站一會兒又有什么？”</p>
太后聽了，搖頭笑道:</p>
“多日不見，蕪兒還是這般恭謹。什么侍奉不侍奉的，你有這份心便是了�！�</p>
如此這般又退讓一番，李潯蕪方才坐下。</p>
程錦溪瞧見她微微發(fā)白的臉色，勾了勾嘴角，哂笑道:</p>
“端貞公主真是好福氣，能得陛下娘娘如此疼愛。哪里像臣女，雖也有幾個兄弟姐妹，卻個個都嫌臣女話多，不肯和臣女一道玩耍呢。”</p>
太后聽了，不由得笑出聲來，</p>
“你這孩子確實口齒伶俐些，依哀家看來，年輕姑娘家就該如此活潑，方才令人可愛呢�！�</p>
一邊說著又一邊瞧著李潯蕪的方向看了兩眼，意有所指道:</p>
“只一味拘著端著有什么意思，呆板無趣只會討人嫌罷了�！�</p>
李潯蕪聞聲，飲茶的動作稍微一滯，隨后又從容地放下了手中的茶盞，就像什么也沒聽見一樣。</p>
她知自己一向在宮中不受待見，從前沈貴妃同李潯荔李潯芷兩位公主欺辱她，太后佯裝護著自己，雖有些教養(yǎng)的情分，但更多的不過是為了做給先帝瞧，好彰顯她自己一國之后的賢德。</p>
如今天下既定，先帝也已經(jīng)駕崩，李澤修也并沒有冊封新后。</p>
太后終于熬出來了頭，活出了自己，成了名副其實的后宮之主。</p>
對自己的態(tài)度，自然也回歸本心。</p>
李潯蕪看著那正在談笑風生的二人，不動聲色地打量了程錦溪兩眼，見其容貌嬌美，眉翠唇紅，笑意盈盈的，嗓音又無比甜美。</p>
幾句話，就又把太后給哄得合不攏嘴。</p>
怎么看，也的確是要比自己討人喜歡多了。</p>
既然程錦溪生的明媚嬌艷，又如此合人心意，李澤修若是看上她便好了。</p>
他若是真的喜愛上了程錦溪，像自己這么呆板無趣的人，哪里還能再入得了他的眼。</p>
她只盼著李澤修年少得意，鮮花著錦，抱得美人歸，再一輩子都把自己忘得干干凈凈才好。</p>
屆時，她再躲在陸府里面安分上一年半載，哄得陸卿時去求個外放的官兒，二人一同離開京城，最好永遠不再回來，做一對平凡夫妻神仙眷侶……</p>
李潯蕪正在出神做白日夢時，卻被人冷不丁的喚了一聲，她忙回過神來，正對上程錦溪那雙精明的眼睛。</p>
程錦溪看著她這副反應遲鈍的樣子，不由得又在心里鄙夷了一把，面上只友好地笑著道:</p>
“端貞公主，我聽聞你最是心靈手巧，打得一副好瓔珞。便是陛下那般尊貴之人，也只戴你做的荷包，配你打的珞子呢�！�</p>
“我手腳粗笨，一直做不好這樣的活計，不知可否勞煩公主…為我做只繡囊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