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芳菲父母關(guān)系很不好。</p>

    蒲佑誠賺的錢，先前都是給艾嬌的。</p>

    艾嬌頭腦簡單，她一拿到錢，到處張揚(yáng)，很多人來借，借了她錢的人，從來沒有還的。</p>

    艾嬌還會(huì)買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p>

    芳菲家的房子是假兩層，二樓閣樓有兩間房，一間房里舊柜子里滿滿當(dāng)當(dāng)都是碗和盤，柜里裝不下，地上也堆滿了。</p>

    芳菲曾在艾嬌脾氣穩(wěn)定的時(shí)候，問過她：“媽，你買這么多碗干什么？我們家?guī)讉�(gè)人，哪里用得了這些碗？”</p>

    艾嬌得意地說：“我的碗多，板凳多，別人家做紅白喜事的時(shí)候來我這里借，我有面子撒�！�</p>

    艾嬌沒有錢的觀念，蒲佑誠給她多少，她用多少，經(jīng)常錢到她手，不到幾天就沒了。</p>

    那個(gè)時(shí)候的農(nóng)村，幾十百多塊錢真的是很多錢的，哪里能這樣花。</p>

    蒲佑誠收了艾嬌的財(cái)政大權(quán)，從此蒲家四房家無寧日。</p>

    蒲佑誠和艾嬌分居，在診所搭了間房住了下來。</p>

    除夕，蒲佑誠給了艾嬌兩百塊錢，艾嬌嫌少，將家里房頂都差點(diǎn)給掀了。</p>

    那年的最后一頓飯，芳菲家里沒有吃上。</p>

    每年都一樣，芳菲從記事起，她家就沒有過一個(gè)好年，每到大年三十，不作妖那就不叫艾嬌。</p>

    芳菲暗暗發(fā)誓：我若有家，過年絕不要吵架。</p>

    過年，大家聚在一起打麻將，每家每戶都在開臺，艾嬌大字不識一個(gè)，因?yàn)橛绣X，總被人拉著去玩。</p>

    艾嬌就是一個(gè)送錢的，不管誰都會(huì)給她留個(gè)位置，輸了，回家就摔鍋砸灶，變著花樣和蒲佑誠要錢。</p>

    有次艾嬌招人在家里打牌，芳菲看到三伯母偷牌，芳菲當(dāng)場掀了牌桌，指出三伯母的錯(cuò)，并不許別人在她家打牌。</p>

    所有人都在罵芳菲，艾嬌想動(dòng)手揍芳菲。</p>

    那天芳菲瘋了，誰打她，誰罵她，她就抽起凳子砸誰，按都按不住，將她家三伯母的頭差點(diǎn)開了瓢。</p>

    知道芳菲的狠戾后，沒有人再敢在芳菲家打牌，艾嬌再也不敢打這個(gè)姑娘了。</p>

    不打，并不等于放過芳菲，艾嬌她從不積口德，改成罵，她一罵芳菲，那些三姑六婆就來看笑話。</p>

    艾嬌罵自家姑娘的話越罵越臟。</p>

    蒲佑誠也沒有辦法，他也是個(gè)被罵被打的苦主。</p>

    村子里那些人，真的很惡心，蒲佑誠會(huì)賺錢，那些人只要看芳菲家里消停兩天，就有人在邊上挑撥離間，別人一撩，艾嬌就燃，回家罵夫打女。不僅如此，別人說一句，誰在背后說你壞話了，她不經(jīng)考慮，就跑到人家里找別人去罵。</p>

    艾嬌是別人眼中的笑話，芳菲是笑話的女兒。</p>

    蒲佑誠對芳菲說：“好好讀書，離開這里，還有兩三年，熬過了，你就自由了�！�</p>

    芳菲才知道，有時(shí)候，日子不是過的，是用來熬的。</p>

    寒假真難過�。�</p>

    難過的事還在后頭。</p>

    正月初七，芳菲家里來了一批不速之客。高中沒有怎么說話，坐她前面的男生王良華，召了班上幾個(gè)男女同學(xué)到芳菲家里玩。</p>

    艾嬌見有人來，當(dāng)場翻臉，將芳菲的同學(xué)趕出了家門。</p>

    那晚芳菲哭了許久，她第一次知道人活著還是得要些顏面的。她為自己年后不能在同學(xué)面前抬頭做人而傷心。</p>

    艾嬌打牌去了。</p>

    君霞偷偷摸了上閣樓來：“姐姐，不哭，我有瓜子，還有花生。”</p>

    過年的瓜子花生，都是待客的，孩子們吃也是有限制的。</p>

    君霞的是瓜子花生是偷的，她看到芳菲姐姐哭，她舍不得姐姐傷心，偷了瓜子花生來哄芳菲開心。</p>

    晚上，書琴來找芳菲，送了一條綠色塑料項(xiàng)鏈給她：“芳菲，我媽買的，買了兩條，你一條，我一條。”</p>

    生活很難，有時(shí)候也會(huì)有一點(diǎn)甜。</p>

    初八那天，芳菲和書琴在墻跟曬太陽，君霞搬了個(gè)小凳子靠著芳菲坐著，她們沒有目的的聊著天，天一句地一句的，不外乎你家的貓，他家的狗，誰家的孩子會(huì)打醬油……</p>

    溫暖的陽光，偷來的閑暇，相親的姐妹，美得像幅油畫。</p>

    紅霞還有兩個(gè)月就要生了，君霞說：“我媽年前帶我上街辦年貨，在路上碰到姐姐的婆婆，她婆婆說話可難聽了，說紅霞好吃懶做，生懶好吃。各種嫌棄，那些話聽不得，還有很多臟話，我媽在路上和那女人干了一架�！�</p>

    書琴說：“女人，不管你多大，紅霞十四，只要你嫁了人，外人就不會(huì)拿你當(dāng)姑娘、當(dāng)小孩子，你是給人家做媳婦的，別人是把你當(dāng)大人的，那些心不好的婆婆、難處的妯娌，不磋磨死你才怪。紅霞苦日子在后頭呢，你們兩個(gè)，不要那么早嫁人，聽到?jīng)]有？”</p>

    芳菲和君霞連連點(diǎn)頭。</p>

    開學(xué)前兩天，芳菲正趴在閣樓的窗戶朝外看，看到二伯母家的榮華姐正笑對她招手。</p>

    榮華大芳菲五歲，今年二十一，十六歲就出來干活，和芳菲交集并不多，今天她找芳菲，芳菲也覺得奇怪。</p>

    和芳菲玩的姐妹不多，榮華叫她，芳菲還是很開心的。</p>

    榮華拿花生給芳菲吃，搬了兩張椅子，在她家陽臺上坐著玩，說著不咸不淡的話，主要是榮華在問芳菲，問她什么時(shí)候開學(xué)，成績好不好。</p>

    榮華猶豫了許久，從房間拿出一疊照片給芳菲看。</p>

    芳菲一張一張地看，那些照片都是榮華的單身照，好像是一個(gè)風(fēng)景區(qū)，衣服不一樣，照片將榮華照得很好看。</p>

    榮華沒有艷紅美，但是這些照片把榮華照得很漂亮。</p>

    芳菲忍不住夸贊：“榮華姐姐，你真好看�！�</p>

    榮華有些澀羞，她的臉紅了。</p>

    開學(xué)后的第一個(gè)周末，芳菲回家，聽說榮華跟別人跑了。</p>

    帶走榮華的那個(gè)男人有老婆，有兩個(gè)女兒，還開了一家小制線廠。</p>

    年前男人賣了線廠，卷走了家里所有的錢。</p>

    芳菲聽到這個(gè)消息，呆了許久，她永遠(yuǎn)記得，她的堂姐榮華，在那個(gè)冬日的中午，低眉紅臉的樣子。</p>

    榮華應(yīng)該是做了許久的決定，她心下也忐忑，有些話，不能明說，又壓不住，就想找個(gè)人說說，所以她找來了平常很少交流的芳菲。</p>

    那些照片，應(yīng)該是那個(gè)男人帶她出去的時(shí)候，幫她照的吧？</p>

    九十年代，敢私奔的女子，都是叛逆者。</p>

    榮華不知道，照片里的她，是她一生中最美好的時(shí)光，以后歲月，她為她今天的選擇付出了一生的代價(ji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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