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秦鴻遠正在地里埋頭干活。</p>
遠處的一道目光，讓他警惕地抬起頭。</p>
這一看，站在田邊的，不正是昨個夜里的那姑娘？</p>
她扎著兩個麻花辮，頭發(fā)有些枯黃，不過辮子很長，垂在腰間。</p>
臉頰微微有些陷進去，身上也沒多少肉，他還記得抱她時，對方的身體輕得很。</p>
穿著最普通的灰色褂子，黑色長褲，很普通的打扮。</p>
不知為何，卻讓秦鴻遠的心微微一震。</p>
他低頭錯開了視線，握著鐮刀的手有些發(fā)緊。</p>
“這個給你�！�</p>
輕如翠鸝的聲音傳來，似乎很近。</p>
再抬頭，她的身影已經(jīng)到了跟前。</p>
手上拿著一個白色方巾，里面放了兩顆雞蛋和一個大饅頭。</p>
雖說這年頭雞蛋不至于成了稀罕玩意兒。</p>
但尋常人家也是不舍得當(dāng)飯吃的，一天一個，已經(jīng)很不錯了。</p>
她卻一下子拿出來兩個雞蛋。</p>
秦鴻遠的情緒有些變化，他知道，這是為了昨天夜里的事。</p>
“不用�！彼驳鼐芙^。</p>
在秦鴻遠看來，他是真不想和一個瘦弱的小姑娘，爭一口飯吃。</p>
這兩個雞蛋給了他，也不過是塞牙縫。</p>
不如給趙念慧自己吃了還能補補身體。</p>
趙念慧有些驚訝地收回手。</p>
看著男人已經(jīng)走遠的身影，收回了目光。</p>
一想到這是渣男送來的東西，她有些難以下咽。</p>
但又不想浪費糧食，正巧在這里碰上了男人。</p>
可他卻拒絕了自己的好意。</p>
不由得讓趙念慧有些微微氣惱。</p>
這要放到以前大學(xué)校園里，自己給出去的東西，那些人可是爭著搶著要。</p>
轉(zhuǎn)身就被一片金黃的麥子地給亮瞎了眼。</p>
剛剛心里還有氣的趙念慧有些怔住。</p>
她已經(jīng)不是那個被人追捧著的學(xué)校�；ā�</p>
現(xiàn)在的她不過是一個名聲不太好的知青。</p>
這并沒有讓趙念慧悲觀，而是讓她更加清醒。</p>
想以前，她也是從大山走出去的孩子。</p>
一步步打拼，考上了最大的大學(xué)，拿到了專業(yè)證書。</p>
其中的辛酸與淚水不為人知。</p>
卻在下班回家時，因為救路上的小孩而遭遇車禍。</p>
還穿到了室友寫的小說里，成了書中同名的炮灰人物。</p>
不過是回到了原點而已。</p>
她有信心靠自己的能力，再次回到那個地方。</p>
考大學(xué)，便是首要目標(biāo)。</p>
可惜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p>
現(xiàn)在是1975年，高考還沒開始，大批知青返城也還沒到時間。</p>
“嘶！”</p>
心里想著事，手上的動作有些懈怠。</p>
一不小心就讓鐮刀劃到了手。</p>
好在這劃出來的傷口不深。</p>
掏出褲子里的手帕擦拭了一下血跡。</p>
這個時候可沒有創(chuàng)口貼這種東西。</p>
本來割麥子的動作就不怎么熟練。</p>
加上這手上又受了傷，動作也更加慢了幾分。</p>
明明感覺已經(jīng)割了不少，可抬頭一看，面上的麥子地還是一望無際。</p>
她感覺唇瓣干得快要裂開，可惜來的時候沒有帶水。</p>
有些無助地看著頭頂炙熱的陽光。</p>
這太陽真的好曬，下一秒就會被烤熟了一般。</p>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感覺頭暈眼花的。</p>
忽然，一陣黑影蓋住了那叫人暈眩的光。</p>
一頂草帽被蓋到了腦袋上。</p>
趙念慧有些驚訝地看去，是秦鴻遠來了。</p>
“你過來�！�</p>
秦鴻遠只看了一眼，小丫頭臉色慘白，額頭汗珠密布。</p>
偏偏那兩頰紅得嚇人，唇瓣也干裂起皮。</p>
她的狀態(tài)一看就很不對勁兒。</p>
來到大樹的陰涼地，才讓趙念慧的精神好了一些。</p>
不過她仍然沒有精神頭，看著跟蔫了的花似的。</p>
“在這等著�！�</p>
剛才還能撐一會兒，可真到坐下來休息。</p>
才發(fā)覺兩條腿酸得厲害，腦袋也脹脹的。</p>
根本聽不清秦鴻遠說了什么。</p>
她只是隱約感覺到對方貌似說了一句話。</p>
悶悶的聲音從草帽下傳來。</p>
秦鴻遠心中隱隱有些怒氣無處揮發(fā)。</p>
一看趙念慧的模樣，他就知道，這人是曬著了。</p>
可她居然一點都沒有察覺。</p>
如果不是他發(fā)現(xiàn)得及時。</p>
說不定今天就能讓她昏倒在地頭。</p>
不過很快，那怒氣就煙消云散。</p>
這小丫頭看起來年紀也不大。</p>
她家里就把人給扔到了鄉(xiāng)下。</p>
不懂得照顧自己也實屬正常。</p>
等他過來時，人還是保持原樣，一動不動的。</p>
將趙念慧蓋在腦袋上的帽子取下。</p>
“唔，好舒服�！�</p>
一個還帶著水的毛巾被蓋到臉上。</p>
絲絲的涼意傳來，讓趙念慧暢快地舒了口氣。</p>
她并沒有察覺到身旁的男人渾身僵硬。</p>
給她用毛巾蓋臉的動作也變得拘束起來。</p>
秦鴻遠輕輕咳了兩聲。</p>
“咳咳，這里有水，小口喝�！�</p>
原本還享受的趙念慧將毛巾拿開。</p>
“我的地……”</p>
這時候，秦鴻遠才發(fā)現(xiàn)，她真的很白。</p>
那小臉微微仰著，水靈靈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自己。</p>
讓秦鴻遠的心感覺酥酥麻麻的。</p>
這異樣的情緒，讓他有些無措地后退了兩步。</p>
“公社的人分配得不對，這種活本來就是給我們這種勞力干的。”</p>
他說了這么一句話，急匆匆地離開了。</p>
那樣子活像身后有什么豺狼虎豹在追。</p>
趙念慧可沒錯過秦鴻遠紅了的耳根。</p>
嘴角忍不住揚起，一絲笑意從臉上出現(xiàn)。</p>
沒想到這人，還是個純情的。</p>
她當(dāng)然知道，分配農(nóng)活的人有意為之。</p>
一來這地里就發(fā)現(xiàn)了不對。</p>
這割麥子的活大都是男的在做。</p>
女的負責(zé)捆好，幾個人一組合伙運走。</p>
獨獨只有她被分配到了這么一大片地。</p>
誰讓以前原主被沈美珠坑得不輕。</p>
留下了一個干活愛挑愛撿的印象。</p>
難怪那些人看她的眼神有些躲躲閃閃。</p>
想來是商量好了故意要整人。</p>
她的手一揮，扔出手里被蹂躪的不輕的野草，也碰到一個硬物。</p>
原來被留在原地的，除了水壺，還有一個鋁飯盒。</p>
打開飯盒，里面剩著粗糧飯，胡蘿卜炒大白菜，居然還有幾塊紅燒肉。</p>
誘人的香氣讓趙念慧有些眼饞。</p>
原主應(yīng)該很長時間沒有吃過肉了。</p>
她將飯盒給合上，仔仔細細用手帕包好。</p>
拿起旁邊的水壺，小口小口地喝水。</p>
想象著這是前世經(jīng)常會去喝的那款奶茶飲品。</p>
連水都變得有滋有味了。</p>
涼水下腹，不能飽肚。</p>
至少可以讓她不惦記秦鴻遠的飯。</p>
她閉上眼睛，背靠著大樹。</p>
有風(fēng)刮來，掀起麥穗微微蕩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