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八個月后,破曉時分,寧遠侯府斷鴻院后罩房陸續(xù)點起了燈。</p>
丫鬟仆婦們端著水盆進進出出,一個個神色凝重,動作焦急。</p>
仔細一看,清水進,血水出。</p>
猩紅的血水讓原本壓抑的天色更添了幾分緊迫。</p>
“哇、哇、哇……”</p>
伴隨著一陣清脆的啼哭,吳恙順利產(chǎn)下一名男嬰。</p>
產(chǎn)婆喜出望外,大聲道喜:“恭喜姨奶奶給世子爺生了個小少爺�!�</p>
屋內(nèi)眾婆子齊聲道賀:“恭喜姨奶奶喜得麟兒!”。</p>
“快抱過來給我看看!”吳恙臉色蒼白,滿頭濕發(fā),吃力地伸手去接。</p>
產(chǎn)婆將孩子送到吳恙懷里。</p>
吳恙喜極而泣,一瞬不瞬地盯著懷里粉嫩的小兒,目光柔似暖陽。</p>
這是她的孩子,是她與世子爺?shù)暮⒆印?lt;/p>
她喃喃自語,似癡了一般。</p>
盡管她知道這個孩子換不來李秉乾的半點看重,可她心里依舊很高興。</p>
在這世上,她不再是孤零零一個人了……</p>
她急忙抹了把眼淚,生怕淚水落到小兒身上。</p>
就在這時,一個眼生的婆子進了屋,悄悄遣走了所有下人。</p>
她冷眼瞧了半晌襁褓里的小兒,突然伸手一把奪了過去。</p>
吳恙驚得坐起身,“你做什么?”</p>
那嬤嬤神色肅穆,規(guī)矩站定,“好了,姨娘也見著孩子了,現(xiàn)下就安安心心上路吧。”</p>
吳恙不可置信睜大了眼,“你說什么?”</p>
她惶然四顧,想找個幫手,卻發(fā)現(xiàn)身邊的丫鬟婆子全都不在了。</p>
“你是誰,你要做什么��?”</p>
嬤嬤脊背挺直,神色冷漠,“姨奶奶莫要跟我裝傻,這侯府的規(guī)矩,庶長子落地之日便是姨娘赴死之時�!�</p>
吳恙臉色煞白,“不可能,自從我懷了這孩子,世子爺便從未再提過這話�!�</p>
“這就是世子爺?shù)拿��!?lt;/p>
“什么!?”</p>
嬤嬤將孩子遞給身后的婆子,緩緩道:“姨奶奶是世子爺?shù)恼磉吶�,最是了解世子爺,他是個怎么樣的人你應(yīng)該知道,他那樣一個謹守禮法、規(guī)矩嚴明的人怎會容忍庶長子生在嫡子前頭?姨奶奶還是死了這條心吧。”</p>
吳恙拼命搖著頭,淚水滾滾而下,“不!我不相信,我要等世子爺親口與我說!”</p>
嬤嬤冷笑一聲,“敬酒不吃吃罰酒!來人,上湯藥!”</p>
身后閃出兩個壯實的婆子,一人抬著黑漆漆的湯藥,一人上前按住吳恙,掰著吳恙的嘴巴便往里頭灌。</p>
湯藥下肚,喉嚨口便火辣辣得燒了起來,難掩的氣味令她瘋咳不止。</p>
嬤嬤冷眼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仿佛習以為常。</p>
“姨娘還不知道吧?兩個月后世子爺就要續(xù)弦娶顧小姐了,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也只能犧牲你了。”</p>
吳恙如遭雷擊,身子不住抖了起來,“可、可我……”</p>
也曾是他的枕邊人啊……</p>
嬤嬤卻似看出了吳恙的心里話,嗤笑出聲,“姨奶奶莫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了?你只是個賤妾,只是李家的奴婢而已�!�</p>
嬤嬤的話仿佛一把鋒利的刀,一下一下戳著她的胸口;下肚的湯藥也似碩大的毒蟲,一口一口蠶食著她的血肉。</p>
吳恙喘著粗氣倒在床上,只覺胸悶心慌,呼吸受阻,腦中更是一片混亂。</p>
李秉乾的確說過——</p>
孩子落地之日便是她被逐之日……</p>
只是她怎么也沒想到,為了顧雁書,他竟然要她去死……</p>
眼眶漸漸濕潤,意識模糊起來,房內(nèi)只余她急促的喘息聲——</p>
耳邊的聲響漸漸遠去,吳恙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意識。</p>
***</p>
“恙兒……恙兒……”</p>
云天昏沉,大霧茫茫。</p>
耳邊傳來熟悉的嗓音,吳恙想睜開眼卻發(fā)現(xiàn)眼皮子重如千斤,四肢百骸也動彈不了。</p>
“傻丫頭,你怎么這么糊涂……”</p>
這聲音嚴厲中帶著無盡的關(guān)愛,似萬道光芒瞬間破開云霧,令吳恙漸漸蘇醒過來。</p>
姨母?</p>
她甚至能聞到林宛娘身上那特有的香氣……</p>
可是……姨母不是已經(jīng)死了嗎?</p>
正想著,忽然聽到另一道憤憤不平的女音。</p>
“他們府里的奴婢都死了不成,非盯著恙兒一個人,八年前就逼迫過一回,如今又來!”</p>
這個嬌氣不饒人的聲音吳恙記得,那聲音屬于她最好的朋友白月荷。</p>
吳恙眼眶濕了,一時間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xiàn)實。</p>
林宛娘的聲音陡然狠厲起來,“這事也怪不了別人,她那唯利是圖、趨炎附勢的爹和后娘才是罪魁禍首,若他們找個借口搪塞過去,恙兒也不會被逼得撞墻�!�</p>
一下子說了那么多話,林宛娘有些氣喘。</p>
白月荷氣呼呼地一屁股坐在床上,“還說能伺候二老爺是恙兒天大的福分,既是福分怎么不把吳瑕送進去,無非是那二老爺年紀大又好色成性,怕小女兒將來受苦罷了�!�</p>
她越想越氣,又問道:“吳大娘知道嗎?她是侯府老太君身邊最得寵的媽媽,她若開口替孫女求情,興許恙兒就不用給二老爺做妾了�!�</p>
“你懂什么,像恙兒這樣的家生子,最好的出路就是給府里的爺們做妾,倘若能留下一兒半女,那便是天大的造化了。咳、咳……”</p>
白月荷挑眉,“東家,你怎么也這么說?!”</p>
林宛娘勻著氣息,恨恨地道:“誰讓恙兒一家都是侯府的奴才呢,一朝入了賤籍,行住坐臥半點不由人。”</p>
聽著兩人的對話,吳恙這才發(fā)現(xiàn),這不是夢。</p>
她,重生了。</p>
重生在了二十三歲這一年,在她成為李秉乾小妾的個把月前。</p>
白月荷感嘆道:“這叔侄倆可真是不一樣,一個好色成性、五毒俱全;一個卻寡情薄幸,冷漠無情�!�</p>
她忍不住問:“東家,世子爺究竟哪里好,竟讓恙兒那么死心塌地等著他?”</p>
林宛娘嘆了口氣,“說是小的時候救過恙兒的命,這傻丫頭又是個死心眼,看上了就是一輩子。哎……這可如何是好?”</p>
“不會了。”床上的吳恙忽然開口。</p>
兩人嚇了一跳,齊齊看向躺在榻上的吳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