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江一福低眉順眼，又按照我的吩咐去取來驚鳥鈴。</p>
它懸掛在我窗前，不知是不是因為放了太久，怎么搖晃都沒有聲音。</p>
我不眨眼地看著它，直到眼睛酸痛。</p>
不知何時，又沉沉睡去。</p>
窗邊的驚鳥鈴原先在風中也無動于衷，卻在下一刻，鈴舌輕輕晃動了一下。</p>
我在夢中，聽見驟響的悠長鈴音。</p>
撥云見日。</p>
再睜眼的時候，眼前人影晃動。</p>
嘈雜的聲音潮水般涌在耳邊，像是有宮女匆忙的來來往往，我什么都聽不清。</p>
我就要死了嗎？</p>
這樣也好。</p>
「二殿下，別睡！」</p>
「殿下！」</p>
熟悉的聲音像是驟然劈落在頭頂?shù)捏@雷。</p>
我猛地睜開眼睛，渾身上下的血都在這一刻奔涌沸騰起來。</p>
我的老師曲瀲素來一絲不茍。</p>
此時衣袍上卻沾著泥土，身前是泅開的殷紅血跡，她緊緊地抱著我，少見的慌亂。</p>
我低頭，見自己腰腹間沒入一支箭羽。</p>
被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砸中了腦袋，我半晌才反應過來。</p>
這是我十五歲上發(fā)生的事情。</p>
秋獵時，太子魏瀟與人斗氣，臨到頭卻不忍射殺那只被當作戰(zhàn)利品的鹿，下意識偏了箭。</p>
不巧，把剛剛過來的我一箭射落下馬。</p>
「老師？」</p>
我怔然地看著她的臉，說不出話來。</p>
曲瀲捂著我的傷口，竭力鎮(zhèn)靜下來：「二殿下別動，已經(jīng)去請?zhí)t(yī)令了，會沒事的�！�</p>
傷口的血源源不斷流出，我卻半點都感受不到那疼痛。</p>
天大的喜事砸在頭上，幾乎要讓我笑出聲來。</p>
我竟然回到了十五歲！</p>
回到了一切還沒有開始，老師尚且意氣風發(fā)的時候。</p>
她的手溫熱，容顏鮮活，會說話，會害怕。</p>
而不是在深冬的朔北，寂靜無聲地躺在棺槨里。</p>
只看一眼，就讓人在余下半生里夜夜難眠，痛入骨髓。</p>
曲瀲被我扭曲的臉一驚，安撫似的捂住我的眼睛，拍著我的脊背，刻意放緩了聲音。</p>
「老師在，不要怕�！�</p>
我閉上眼，忽然死死地抱住了她的腰，忽然很想像孩子一樣號啕大哭。</p>
自老師病逝的那個雪夜，我就成了徘徊在地獄里的惡鬼。</p>
而今終于重返人間。</p>
我絕不會。</p>
不會再重蹈覆轍，眼睜睜地看著老師走向那個必死的結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