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如前世一般，魏瀟差點(diǎn)一箭送我上西天。</p>
但父皇多年尋醫(yī)問道追求長生，早就不理世事，而母后將所有的注意都放在這個嫡長子身上，從未在意過我。</p>
他被禁足東宮，什么代價都沒付出。</p>
但就這唯一的責(zé)罰，也被他視若無物。</p>
「老師，我真的不知道他在那里，您要相信我�！�</p>
曲瀲踏進(jìn)門，魏瀟就跟在后面喋喋不休。</p>
我被后知后覺的劇痛撕扯著，躺在榻上起不來。</p>
聽了這話，沒忍住嗤笑一聲。</p>
「殺鹿你不敢，改殺親弟弟是吧？」</p>
曲瀲臉色更沉了。</p>
魏瀟有些心虛地摸了摸鼻梁，對著老師時謙卑得很，轉(zhuǎn)過來看我卻不以為然。</p>
「我哪兒知道你會過來，這不是沒出事嗎，大不了你也捅我一刀不就好了？」</p>
他向來都是這樣，總以為全天下人都和他一樣沒心沒肺。</p>
要不是傷口疼得厲害，我能爬起來把他一拳打飛二里地。</p>
魏瀟真賤啊。</p>
曲瀲難得冷臉：「君子不立危墻之下，太子殿下明知獵場人多眼雜，卻還是被人一激便答應(yīng)比試，這是大忌�！�</p>
我看著她動怒，想一腳踹死魏瀟的沖動終于平息下來。</p>
天子都醉生夢死，當(dāng)下時風(fēng)不避，并沒有什么忌諱。</p>
曲瀲以女子之身在天德十八年間摘得桂冠，外放三年后政績出色，又被調(diào)回京城來。</p>
升至國子監(jiān)司業(yè)，做了我們五年的老師，連魏瀟都心悅誠服，從不敢對她不敬。</p>
魏瀟被訓(xùn)，低著頭不說話。</p>
時不時看我?guī)籽�，有些不甘心：「老師說，讓我給你道歉�！�</p>
道歉？</p>
我扯了扯嘴角，覺得可笑。</p>
「皇兄今日將我從馬背射落，只需道個歉，明日殺了我，磕個頭是不是也就這樣過去了？」</p>
被母后縱容著，饒是鷹也要被養(yǎng)成富貴檐的燕，他從不覺得自己有錯。</p>
魏瀟啊魏瀟，你可真是該死。</p>
「你！」</p>
他臉色一青。</p>
從頭到尾，曲瀲都無比平和。</p>
我依稀記得，前世母后偏袒魏瀟，唯有老師為我做了主。</p>
她說兄弟間有仇需解。</p>
魏瀟以為是老師在勸我不要追究。</p>
卻不想幾日后，老師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縱容我構(gòu)陷魏瀟結(jié)交臣子，讓他挨了父皇的一頓板子，比我在病榻上躺的時間都長。</p>
我問她為什么。</p>
她說有氣出氣，至多不過互相看不順眼，而長久地積攢仇恨，人就會瘋。</p>
所以在她走后。</p>
再也沒有人會這樣待我好，也沒有人敢來平衡我們兄弟之間的關(guān)系。</p>
一切仇恨都開始不可挽回，我成了大周有史以來最冷血無情的君王。</p>
曲瀲一如前世，斥責(zé)太子，暫停了他的課業(yè)。</p>
魏瀟被氣走了。</p>
老師沒多大波瀾，好像無論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p>
窗外鳥鳴聲嘰嘰喳喳，灑掃宮女說話的聲音隔著墻傳來。</p>
春光正好。</p>
自打回到這里開始，我總有種不真實(shí)的感覺。</p>
看著她，連自己也不清楚為什么，忽然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p>
「老師，如果有一天我和魏瀟之中你要做出選擇，你會選誰？」</p>
這個問題橫亙兩世，是懸在我心上的一根刺。</p>
她不讓我殺魏瀟，最后那段時日里唯一插手朝政就是給魏瀟收拾爛攤子，只為了保他的命。</p>
明明都是她的學(xué)生，為什么不能也偏愛我一些。</p>
尚且年輕的曲瀲有些不解，茫然的神色被我捕捉到。</p>
可她只是混亂了剎那，平和道：「明君當(dāng)?shù)�，天下太平。�?lt;/p>
她要的，從來都只是百姓安樂。</p>
我忽然笑了。</p>
明君。</p>
可惜了。</p>
魏瀟做不得，我也做不得。</p>
傷還沒好全，我去了國子監(jiān)。</p>
我和魏瀟都來不了，但曲瀲依舊要授業(yè)。</p>
學(xué)堂里有人在后面悄悄拿書遮掩著打盹，曲瀲正凝神為人解惑，半點(diǎn)沒有注意到。</p>
我有點(diǎn)想笑，卻又舍不得移開目光。</p>
風(fēng)吹鈴動，檐下的驚鳥鈴響了起來。</p>
我下意識抬頭，看見這鈴鉛塵不染，甚至因?yàn)槔蠋煏r常擦拭養(yǎng)護(hù)，上面的云紋雕飾都沒有損傷半分，和被魏瀟放在曲府那只銹跡斑斑的截然不同。</p>
終于有人注意到了我。</p>
曲瀲偏頭，詫異：「二殿下？」</p>
她記得我還有傷，匆匆交代了今日學(xué)堂內(nèi)的課業(yè)，連忙過來。</p>
我還沒開口，曲瀲卻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p>
她失笑：「二殿下放心，我沒忘記今日是你生辰，禮物也備好了�！�</p>
這話讓我差點(diǎn)沒反應(yīng)過來。</p>
今日是我的生辰嗎？</p>
前世坐擁江山的天子失去了唯一一個會為他認(rèn)真準(zhǔn)備生辰禮的人，而這個世界的我卻依舊能收到老師每年一次的禮物。</p>
我忽然有些嫉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