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日天剛亮,冊封圣旨便送到了我的乾元殿。</p>
孤女偃清,冊為純肅皇貴妃,位同副后,協(xié)理六宮。</p>
我咂摸著「孤女」二字,孤女偃清,而非肅王妃偃氏。</p>
蕭潛好似刻意用「孤女」兩個字來提醒我身份低賤,德不配位。</p>
我盯著那輪太陽漸漸燦爛,直到刺痛我的雙眼。</p>
一如蕭潛,我親眼看著他從廢棄皇子到一身軍功的肅王,再到萬人敬仰舉世無雙的太子殿下。</p>
我沒有吵,也沒有鬧,甚至平靜的可怕。</p>
貶妻為妾,肅王妃被冊封為皇貴妃,在朝堂上掀起一陣又一陣的勸諫之風。</p>
如同三年前,蕭潛為娶我為正妻,受百官彈劾一樣,他依舊不惜一切代價,堅持了下來。</p>
入夜,下了一場罕見的大雪。</p>
高高在上的皇帝,在我寢宮外跪了一個時辰,大雪簌簌,染的他眉目清冷。</p>
婢女為我裹上銀狐披風,我才緩緩出門去見了蕭潛。</p>
天地蒼茫,唯他一抹亮色。</p>
我窩著一股怒氣:「蕭潛,你為君,我為臣,你如此這般,是要讓我受世人唾罵嗎?」</p>
我扶他起來,他卻不肯,只是低下了因受凍而蒼白如紙的臉。</p>
「清清,求你,救救阿晚�!�</p>
我一怔,想了很久,才回憶起這個名字。</p>
阿晚,阿晚,周意晚,那個被送往南朝和親的公主。</p>
我垂下眸子,看著面前的身影,竟然覺得無比陌生。</p>
我與蕭潛相識七年,縱使被先帝厭棄驅(qū)逐出京,他身上總是帶著一股與生俱來的矜貴與傲氣,縱使被敵軍生擒為質(zhì),百般折磨,他也不曾下跪,不曾伏下他挺直的脊梁。</p>
可如今,他身居高位,卻為了一個女人,下跪,求我。</p>
寒風凜冽,吹過我的胸膛,有些漏風,我擁緊了身上的銀狐披風。</p>
「救?我如何救?我一介女子單槍匹馬闖入南朝王室將她周意晚搶出來?」</p>
「不,不是的,清清,你的傀儡可以以假亂真,你做一個阿婉出來好不好,其余的我來安排�!�</p>
我扯了扯唇,在凍僵的臉上盡量扯出一抹笑來。</p>
「哪怕要用我的心頭血?」</p>
蕭潛沉默。</p>
冷風呼嘯,吹散我的聲音,我道了一個「好」字,隨后棄蕭潛于原地,頭也不回,轉(zhuǎn)身離去。</p>
每走一步,我對蕭潛的情分便淡泊幾分,直至全然消散。</p>
當年,我們受困于武隴坡,垂死掙扎,我執(zhí)意要制三百傀儡。</p>
是蕭潛拼死殺出一條血路,將我送了出去,那日云朗風清,漫天狼煙,蕭潛渾身是血,命最后的副將將我安然送出去。</p>
他道:「清清,我不愿你剜心取血,我腳下的道路不該沾上心上人的血,縱使身死,我也不要你受一點傷�!�</p>
他倒在血泊之中,命懸一線,我用盡了師父給的所有丹藥,才從閻王手里搶回了他的命。</p>
后來,彈盡糧絕,我將自己鎖在屋內(nèi),潛心制作傀儡。</p>
直到副將通傳,我才知曉,蕭潛危在旦夕。</p>
為了不讓我取血,他先我一步,剜了自己的心,取了半碗心頭血。</p>
他喘著粗氣,每一個字都好似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清清,我護不了你了,將我的心頭血融入傀儡中,讓它們替我,送你離開武隴坡吧�!�</p>
他的胸口血流不止,我用手死死捂住,卻怎么也止不住。</p>
我身上再無靈丹妙藥,只能靜靜的陪著他。</p>
不知是天道庇佑,還是他命不該絕,深受重傷又剜了半碗心頭血的蕭潛還是緩了過來。</p>
半月后,我的三百傀儡橫空出世,各個膀大腰圓,力大無窮,勇猛異常,不知疼痛,也無畏生死。</p>
借著三百傀儡,蕭潛立下奇功,風光回京,受封太子。</p>
我將他的那半碗心頭血融入朱砂,制成手串,從不離身。</p>
而如今,為了他昔日的心上人,取我的心頭血制作傀儡,似乎也成了無關(guān)緊要。</p>
回到寢宮后,我便將朱砂串扔進了火盆,任其變的焦黑。</p>
我騙了蕭潛。</p>
制作傀儡,其實從來都不需要什么心頭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