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再后來，寫近來憐兒漸漸長大了，懂事了些，做事也越來越精明，不再每天只顧著跟大毛二毛混在一起。只是仍舊跟那衛(wèi)小侯爺沆瀣一氣，蛇鼠一窩，動不動便將公子給賣了。若她們兩個還在身邊，必不能讓公子吃這樣的大虧。

    照霜看了，總?cè)滩蛔⌒�，只是關(guān)于沈鳶那些事看了火大，往往略過不看。

    倒是沈鳶的信，寫得條理更分明些。

    往往是報了平安，又詢問康寧近況如何，白大哥與柳軍師是否安好，她在軍中可有遇到什么麻煩。

    之后才寫自己近來升了官，他將父親的兵書整理了出來，掌驛站修繕一事，又隨欽差外出辦差小半年。嘉佑帝見他做得不錯，回來便一步三級跳，擢了兵部侍郎。

    是如今朝中最年輕的侍郎。

    字里行間，總是春風(fēng)得意，像是向姐姐展示自己的成就。

    照霜目光便不自覺溫柔。

    只是近來沈鳶寫，皇帝點了欽差查處官匪勾結(jié)私鹽之事，將衛(wèi)小侯爺直接給派去了，兩個月沒回京。

    言辭中痛罵衛(wèi)瓚，信也不寫幾封，誰知道在外頭鬼混什么。

    先是他出京了小半年，如今衛(wèi)瓚也沒了影子，這婚成與不成有什么區(qū)別。

    言語之間惱火，與昔日很是相似。

    照霜有時忍不住會想起他們剛剛到侯府時的光景。

    沈鳶瞧著衛(wèi)瓚的目光總是又妒又羨，心里頭難過得厲害，回來低著頭，眉頭皺得緊緊的，一面對她數(shù)落著衛(wèi)瓚的不是，一面又做錯了事似的埋怨自己。

    只可惜如今話鋒一轉(zhuǎn)。

    沈鳶又絮絮落落寫了許多話，總結(jié)起來只余下一個意思：照霜，我覺著很是丟人，不敢同旁人講，我很是想他。

    照霜：……

    看了半晌，說不出的來氣，只是一想著沈鳶那可憐巴巴的面孔，又輕輕嘆了一聲。

    公子有喜歡的就好了。

    ……

    沈鳶在小院兒里寫他的下一封信，他總有許許多多的事想告訴照霜。

    他寫，晉桉家的貓下了崽兒，到處去送，他和衛(wèi)瓚也綁了兩只回來，眼睛都睜不開，養(yǎng)在了小院。

    如今衛(wèi)瓚整天心肝肉地叫著，還上桿子要去做野爹。

    實在是幼稚得很。

    又寫，如今他在京中一切都好，每每想到照霜在守著康寧城，便覺著羨慕，卻又覺著驕傲。

    旁人都覺著他小心眼，可沈鳶卻是真心為照霜高興。

    唯獨對衛(wèi)瓚，有時還是難以釋懷。

    寫著寫著，又說起來進(jìn)來京中的事情，林大夫為嘉佑帝調(diào)理了這一年，宮中衛(wèi)皇后近來懷了龍裔，圣上高興得不行，衛(wèi)瓚這個外戚也跟著水漲船高，許多人上了門兒來拜訪，逼得他們兩個出來躲清閑。

    沈鳶調(diào)侃過衛(wèi)瓚，這可不是個好下場的樣子，往后再立兩次軍功，等到衛(wèi)瓚年紀(jì)大了，這便活脫是一個外戚專權(quán)的模子了。

    衛(wèi)瓚倒不是很在意，只說：“若往后年紀(jì)大了，仗都打完了，便置塊田產(chǎn)，帶你四處跑馬、游山玩水去，也省得每日天不亮就去上朝，讓人輪流彈劾些屁話了�！�

    沈鳶有時覺著，這人就是什么都有了，便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他望著眼紅的權(quán)勢地位，在衛(wèi)瓚眼里還不如他的一匹好馬，幾場游戲。

    沈鳶嘀咕說：“你自己去，我不隨你去�！�

    衛(wèi)瓚便調(diào)笑他：“怎的，要做宰相啊？”

    沈鳶不說話。

    衛(wèi)瓚便將手臂一枕，說：“那也成，你只封侯拜相，往后我便等著做丞相夫人，等你為我賺誥命就是了。”

    沈鳶便又忍不住笑。

    沈鳶在給照霜寫信時，才認(rèn)認(rèn)真真寫，他還想坐得再高一些，想為將士們再做些事。

    將士們庇佑著百姓，他卻想庇佑著這些將士們。

    如當(dāng)年在康寧城一般。

    他父母曾給了他一個做將軍的夢想，他將這夢給了照霜。

    如今這些念頭又是誰給他的呢？

    沈鳶想不清楚，卻并不再為曾經(jīng)的夢失落了。

    寫至此處，聽見門外有人推了門進(jìn)來。

    他匆匆將未干的信攏在懷中，便有人從身后抱他，小侯爺含笑問他：“藏什么呢？一見我就鬼鬼祟祟的�！�

    沈鳶紅著臉將信收起，說：“沒藏什么�！�

    衛(wèi)瓚便知曉又是照霜，只輕哼了一聲，吻了吻臉頰，幾分慵懶說：“沈大人，分開幾個月了，你不多陪一陪我，怎的總惦記著旁人吶……”

    沈鳶幾分好笑說：“誰沒陪你了。我這幾日不都在你邊兒上？”

    衛(wèi)瓚便低低笑了一聲，說：“嗯，那可是我冤了你了，只怕我家的如意郎君讓人搶了去。”

    沈鳶心知衛(wèi)瓚又在說這些話哄他，卻仍是忍不住耳畔微紅，一手捉著衛(wèi)瓚束起的發(fā)，便吻了上去。

    沈鳶如今想做的有許多。

    想做高官，想握實權(quán)，想做許多人的庇護(hù)者。

    也想……

    他與衛(wèi)瓚唇舌糾纏良久，不自覺喃喃問他：“……那我可如你的意了么？”

    衛(wèi)瓚怔了一怔。

    不待衛(wèi)瓚眉開眼笑，先是沈鳶不好意思聽他的答，只用吻堵了他的唇。

    如意郎曾經(jīng)恨他的是他，愛他的是他。

    如今想讓他稱心如意的，也是他。

    【番外婚后日常完】

    作者有話說：

    甜甜的糖就吃到這里，接下來還有最后一點番外，是前世大春卷和大侯爺?shù)氖虑椋瑧?yīng)該是有些刀的，大家看興趣口味訂閱哦——

    （訂閱時注意看番外標(biāo)題哦）

    感謝在2022-11-13

    18:42:56~2022-1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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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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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2.1

    ◎前塵往事◎

    （這是在前世康寧城一戰(zhàn)、沈鳶心灰意冷之后的故事，

    因為記憶沒有轉(zhuǎn)移完全，小侯爺對于這一段的記憶是模糊不真切的。）

    1.

    從康寧城回京之后，沈鳶的精神便一天比一天差。

    這種差勁是肉|體和精神兩方面同時帶來的，身體上的虛弱病痛，

    加重了精神上的痛苦，

    又因為精神上的持續(xù)痛苦，

    導(dǎo)致身體進(jìn)一步的衰弱。

    起初是瘦骨伶仃、神思恍惚，之后便漸漸無法上朝，朝廷幾次派人去查看，

    知曉沈鳶是的確起不來床，便令他安生養(yǎng)病，病好之前不必再來上朝。

    卻始終不肯應(yīng)允他的辭官。

    也就是在這樣一個秋天，

    衛(wèi)瓚不顧旁人的眼光，

    將沈鳶重新接回了靖安侯府。

    依舊是從前的那個松風(fēng)院，院中松竹依舊，蘭草如初，只是如今只剩下了沈鳶和知雪。

    朝中有許多人傳聞，說如今衛(wèi)將軍將沈鳶接回去，

    是專程為了折磨他的，畢竟世人皆知他們是宿敵。

    連那位曾經(jīng)的安王，

    如今的皇帝，都隨口詢問過他，

    為何要將沈鳶接回靖安侯府。

    衛(wèi)瓚只淡淡說：“終究曾是家父看重的人，

    總不好叫他死在外頭�！�

    聽了這話的人，

    都以為他是要將沈鳶折死在靖安侯府之中。

    那皇帝瞧了他一陣子，

    仿佛思忖了片刻，

    也只是笑了笑，

    說：“衛(wèi)卿仁善。”

    “沈卿在京中常提起你，想來如今能回府中，也是歡喜的。”

    衛(wèi)瓚卻在這話中聽出了一絲惡意。

    仿佛在暗示他。沈鳶曾那樣嫉妒他，如今又與他低頭不見抬頭見，只怕會死得更快。

    皇帝將他當(dāng)作沈鳶的催命符。

    說實話，連他自己都不確定，自己于沈鳶而言到底是什么，但他只能這樣保護(hù)沈鳶。

    只拱了拱手，退去了。

    衛(wèi)瓚下朝時常去軍營，也常去與人四處交際應(yīng)和。他總表現(xiàn)得像是一個貪戀權(quán)勢、自恃本領(lǐng)、性情又有些傲慢的武官。

    只是每至夜深人靜，他又必然回到靖安侯府。一草一木，一如往常，只是如今再入這府中，每夜都越走越冷，越走恨得越深。

    路過松風(fēng)院時，見到里頭燈火亮著，他在門口望了片刻，便走了過去。

    見那叫知雪的小丫頭，正在廊下煎藥，見了他下意識喊了一聲：“小侯爺……不、衛(wèi)將軍�！�

    衛(wèi)瓚抬了抬手，說：“按從前的喊就是了�！�

    他已許久不曾聽見有人喊他一聲小侯爺了。

    知雪便喊了一聲：“小侯爺�！�

    他聽見了屋里頭一陣陣的咳嗽聲，推門進(jìn)去，便見著沈鳶在床上咳得一陣陣蜷縮，像是一只蝦子，見他進(jìn)來，想要慢慢爬起來，又讓衛(wèi)瓚按著額頭給按回去了。

    衛(wèi)瓚坐在床邊道：“起來做什么，睡吧。”

    沈鳶問：“你將我留在此處，可有人疑你了？”

    衛(wèi)瓚說：“沒有�！�

    沈鳶咳嗽兩聲，慢慢思忖著說：“我想著，還是在外頭住著好些�！�

    衛(wèi)瓚說：“你當(dāng)你現(xiàn)在還有什么用，他們有什么可疑的，只當(dāng)我要折磨死你罷了�！�

    衛(wèi)瓚說完這話就后悔了，他本不想這樣嗆著跟沈鳶說話，只是這許多年過來，竟然已經(jīng)習(xí)慣了。

    沈鳶果然又咳嗽起來。

    他幾分心焦上前去替他拍背，說：“我說錯話了�！�

    沈鳶搖了搖頭，驀地自嘲一笑：“你沒說錯，這樣也好。”

    燈火下沈鳶將自己卷了個被子卷，背對著他睡了。

    衛(wèi)瓚的手落了空，半晌收了回去——他始終還是不知怎樣跟沈鳶相處。

    他出門時，忍不住問知雪：“怎么又病了，大夫可來看過了么�！�

    知雪低著頭用繡鞋蹭著地磚，輕輕嘆了口氣，半晌說：“蒙小侯爺恩，都來過了，只是這小半年都是如此�！�

    “病了又好、好了又病，從前喝藥施針還管用，如今已不大管用了，只能干捱著。”

    衛(wèi)瓚聽后不自覺抿直了嘴角，在窗外站了一會兒，看著知雪將沈鳶輕輕扶起來，一口一口將藥喂進(jìn)去。

    又塞給他一口蜜餞。

    隔著窗子，都能瞧出沈鳶的人影單薄，吃藥時倒是很乖巧，只是沒什么力氣，吃過了藥，枕著知雪的肩緩了一陣子。

    知雪問：“這蜜餞是昨兒換得，吃著比前些日子的好么。”

    沈鳶說：“都好。”

    知雪沉默了好一陣子，強(qiáng)打精神笑著說：“公子，今日院里闖了一只小黑貓進(jìn)來，我喂了兩口食，它若再來，我叫你來看�！�

    沈鳶輕輕笑了兩聲，說：“好�！�

    又說：“我有些累了，你出去吧。”

    小姑娘出來的時候，嘴唇是癟著的，眼神說不出的低落。

    見著衛(wèi)瓚沒走，愣了一愣。

    衛(wèi)瓚只說：“我這幾日再請幾個大夫來�！�

    知雪重重點頭，低聲說：“多謝小侯爺。”

    2.

    之后一段時間，大夫流水似的進(jìn)了松風(fēng)院又出來，每一個都搖頭，每一個都開些方子和補品，衛(wèi)瓚除了叫知雪那小丫頭斟酌著用，也做不了什么。

    沈鳶仍是好了病、病了好的。

    他每每晚上都會去松風(fēng)院看一眼，聽知雪說今日沈鳶吃了什么、藥喝得怎樣，身體又怎樣了。

    若沈鳶醒了，便進(jìn)屋去坐一會兒。

    其實他們之間并沒有許多話講，很多時候是講朝廷中的事情，沈鳶雖已病了，可在皇帝身邊的時間不少，對局勢的判斷很是精準(zhǔn)，總能一語中的、猜出皇帝的意向。

    只是除此之外，還是話不投機(jī)的時候多。

    沈鳶身體太差，連帶著脾氣也糟，被病痛折磨久了，說起話來也尖銳，恨不得幾句話噎死他。

    他心里清楚，沈鳶如今不是妒忌他，只是沒耐心應(yīng)付他。

    只有一回，沈鳶稍微有些精神的時候，盯著窗外在發(fā)呆。

    衛(wèi)瓚進(jìn)門兒時見他盯著窗外一動不動的，便問：“做什么呢？”

    沈鳶說：“知雪不許我看書�！�

    衛(wèi)瓚一怔：“她不許你看書，你就坐在這兒發(fā)呆？”

    沈鳶反問：“不然呢？”

    衛(wèi)瓚一時啞然，竟然頭一次聲音柔和了許多，坐在床邊慢慢說：“你不找些旁的消遣？”

    沈鳶說：“沒什么可消遣的，這會兒練簫也沒力氣�！�

    衛(wèi)瓚回憶了一會兒，說：“你從前不是很擅長詩賦么？”

    沈鳶說：“不過是為了混進(jìn)文會里頭罷了，沒事做那些個東西做什么�！�

    屋里頭一時靜下來了。

    隔了一陣子，聽見沈鳶慢慢說：“若是你，你做什么？”

    衛(wèi)瓚啞然片刻，說：“現(xiàn)在大約跟你一樣，病了也只惦記著做事，若年少時，興許沒病死便都惦記著玩�！�

    沈鳶說：“玩你那些棋子？”

    衛(wèi)瓚驀地笑起來：“你記得啊�！�

    沈鳶嘴唇動了動，沒說話。

    衛(wèi)瓚忽得發(fā)現(xiàn)，他竟然記得沈鳶在學(xué)里的模樣。清高驕傲，又有幾分帶著刺的別扭。時常抱著幾冊書，從樹蔭下走過。

    那時唐南星推一推他，努努嘴示意：“衛(wèi)二哥，諾，你家那攪家精�！�

    他便回過頭去瞧，總能跟沈鳶的目光正對上，沈鳶被他母親養(yǎng)的漂亮又嬌氣，眼睛總是亮閃閃的，只要看著他，眼底就總是跟燒著一把火似的漂亮。

    衛(wèi)瓚回過神來的時候，沈鳶似乎發(fā)呆累了，就這樣撐著下巴睡了。

    而他的手已碰著了沈鳶的睫毛，仿佛想要觸碰到年少時的那一團(tuán)火，最終卻只碰著了沈鳶緊鎖的眉頭。

    他終于看清了沈鳶眉眼神色間的疲累消瘦，剎那像是被什么灼痛了一樣。

    到底是收回了手。

    那天回去之后，他將自己年少時的棋盤找了出來，連帶著手寫的規(guī)則，一并讓人送去了松風(fēng)院，沈鳶卻并沒有玩過。

    只是衛(wèi)瓚再去時，偶爾會見沈鳶在擺弄著那棋盤附帶的幾枚水晶骰子。

    他問沈鳶在做什么。

    沈鳶說：“知雪叫我出去曬曬太陽�！�

    他說：“你不去？”

    沈鳶說：“我同自己打賭，若十次里，扔出三個一點來，今天就出去�！�

    衛(wèi)瓚聞言，便將那骰子扔進(jìn)骰盅里搖晃了幾下。

    打開時，正是三個一點。

    沈鳶微微睜大了眼睛。

    那天的天氣很好，窗外陽光和煦，微風(fēng)習(xí)習(x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