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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六公主察覺那道強悍的視線,心中越發(fā)慌亂起來,手指顫抖,胡琴便彈錯了幾個音。

    “別注意我,別注意我,我按珚阿姐說的做,肯定不會被選中的……”

    她不斷安慰自己,臉色越來越白。

    眾人卻不知道,拓跋驍此刻心里想的是,要不要一把掀開屏風(fēng)看看她在不在其中。

    第6章

    見到

    她,就是她!

    “他一個都沒看上?”

    九華宮中,向來雍容華貴的趙貴妃頭一次失態(tài)得打翻了妝臺前的漆鈿妝盒。

    她猛地回過身,一雙美目憤怒地盯著前來傳信的人,從齒縫里吐出幾個字:“你再說一遍�!�

    女使不敢反駁,跪在地上,雙手匍匐以額貼地,小心翼翼地把剛才的話復(fù)述:“那漠北王說‘二女非吾所求善妻也,聞有五公主,何未見’。”

    趙貴妃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一揮手臂,將妝臺上的釵鈿銅鏡全都掃落在地,美麗的側(cè)臉在燭火的映襯下露出幾分猙獰。

    “那廝竟囂張至此!”

    她原以為和親之事應(yīng)該萬無一失了,沒想到他不僅沒選那兩個丫頭,反而把主意打到了自己女兒身上。

    萬一、萬一真被他看上……

    趙貴妃閉上眼,她絕不允許!必須要想辦法,想辦法!

    她不知道,拓跋驍之所以問五公主,正是因為她刻意避而不見,再聯(lián)系那天那個誰喊的阿姐,他便猜測他要找的人,會不會就是這個五公主,所以想親自看一眼。

    -

    聯(lián)姻人選一直沒定下,拓跋驍近日便一直待在京城,他不耐煩窩在屋子里,梁帝不放心他到處走,便安排鴻臚少卿朱成為他導(dǎo)覽,實則是監(jiān)視。

    朱成軟弱圓滑,偏偏接了這樣一份差事,心里苦不堪言,行動上還得把這漠北王伺候好了,不得不絞盡腦汁思索京中好吃好玩的。

    這一日下了小雨,他便引拓跋驍來到金市最著名的一家酒坊。

    拓跋驍?shù)巧隙䴓�,憑窗而坐。

    他還跟之前在太極殿里一樣箕坐,雙腿伸了出去。朱成只當沒看見。那日太極殿里發(fā)生的事傳遍朝廷了,他可不嫌自己的腦袋在脖子上待太久了。

    仆人端酒上來,莫多婁便迫不及待拍開封泥,連酒杯都不需要,舉起壇子大口大口地喝了起來。

    “這梁人打仗不怎么行,釀的酒滋味可真不錯,要是我們草原上也有這么會釀酒的人就好了。”或者直接把長安打下來。

    他心里這么想,撇到一旁的梁國官員,終究還是收斂了兩分。

    拓跋驍隨意嘗了幾口,卻沒什么興趣。

    他目光凝在掌中的瓷瓶上,這是那個漢女給自己的謝禮,藥粉讓屬下用完了,效果確實出奇,瓶子卻一直被他留著。

    白瓷瓶還沒他掌心大,曲線流暢,通體潔白細膩,似玉又似雪,需要極好的燒制工藝才能得到這么好的品相。

    她的模樣,應(yīng)該也跟這白瓷瓶差不多吧。

    那是她離自己最近的時候,不過一臂的距離。

    他當時就該直接掀開那礙事的白紗!

    肯定會嚇得她閉上眼!哈哈!不,或許也會像鹿一樣瞪大眼睛看著自己!也有可能一臉不滿,覺得自己無禮。

    無論哪種情況,他都覺得很有趣。

    五指收緊,拓跋驍用大拇指不斷摩挲光潔的瓶腹。

    他朝窗外一瞥,動作忽的頓住,鷹隼般的眸子陡然瞇起,射出一道犀利的精光。

    他好像看到她了!

    隔著遙遠的三層街道,他看到橋上一個執(zhí)傘女郎。

    細雨蒙蒙模糊了視線,距離如此之遠以拓跋驍?shù)哪苛σ矡o法辨清,他只能看到紙傘下一個纖細的淡藍色輪廓,然而他就是有種直覺,她,就是她!

    他眼神如網(wǎng)般牢牢鎖定著她的身影,然而幾息之后,執(zhí)傘女郎卻消失在了拱橋盡頭。

    拓跋驍“騰”地起身,膝蓋甚至掀翻了案幾,他仿若未覺,不發(fā)一語,大步流星地下樓而去,一把從侍者手中奪過韁繩翻身上馬。

    眾人來不及詫異,只得連忙追去。

    拓跋驍縱馬趕到石橋處,來回將每一處掃視,卻始終不見那女郎出現(xiàn)。

    周邊屋宇眾多,行人繁密,實是難尋女郎蹤跡,

    朱成和莫多婁騎馬急追而來,見拓跋驍站在橋上。

    “王,怎么了?”

    拓跋驍不答,反而抬起頭環(huán)視眼前的長安城。

    迎著密密麻麻的細雨,拓跋驍握著掌心里的白瓷瓶,隼t?目射出一道駭人的氣勢:“只要你在長安,無論在哪兒我都會把你找出來!”

    -

    姜從珚今日出門,是來談“合作”的,人她已經(jīng)選好了,桓家七郎,桓鈞。

    桓鈞,字衡之,河?xùn)|人,祖父少府卿桓余。年二十,還沒成婚。

    少府卿主管官家手工業(yè)和皇帝產(chǎn)業(yè),是皇帝心腹,而且桓家無人從軍,她若嫁給他,梁帝多半不會生疑。

    當然,這都不是最主要的原因,姜從珚選他是因為,桓鈞有心愛的姑娘,而兩人不能在一起。

    桓鈞少時定過親,未婚妻是盧家三娘,原本等二人長大便成婚,盧家卻在四年前因盧逡平叛不利而被治罪。盧逡戰(zhàn)亡,梁帝便酌情定罪,只貶了盧逡這一支為庶族,男丁流放千里,女眷充入教坊為婢。

    士庶之別,有如天塹,婚姻不通,更不要說淪落教坊的女郎。

    桓家再不許桓均履婚,打算給他另擇好女,桓鈞卻心悅盧三娘,不肯他娶,他找人偷偷把盧三娘的賤藉劃去,又將人接出來安置在一處小院中,時常去看望,只可惜兩人相愛不能相守,盧三娘屢次勸他遠離自己,他卻不肯。

    隨著桓鈞年歲漸大,家中對他的婚事越發(fā)催促,打算強行給他定親。而后來,桓均確實被迫娶了程家一女。他欲和離,兩家不肯,他無可奈何,冷落妻子,程氏最終抑郁而亡。三年之后,拓跋驍驟然隕落,北方胡族頻頻南下,梁國兵弱,不到兩年長安被破,桓均與盧三娘也離失在了亂世之中。

    此后桓均再沒娶妻,在山河混亂之際趁勢而起,成為桓家主事人,并在朝廷退踞淮南之后,一路從中常侍升至尚書,再躍居大司農(nóng)掌全國財政、軍國用度、田租口賦,成為南梁末期最具權(quán)勢的朝臣之一。

    他扶持幼帝,改革田制收攏流民,對內(nèi)穩(wěn)定內(nèi)治,對外積極籌措糧草以御胡敵,可惜梁國已經(jīng)病入沉疴,士族們多貪圖享樂,改田之舉更是侵犯了他們的利益,最終沒能成功,桓均只能在史書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悲歌。

    日后他會成長為一代名臣,但現(xiàn)在的他只是一個小小的中常侍,最大的困難就是怎么阻止家族逼自己成婚。

    “郡主的意思是,你我二人假成婚姻之事?”一間布置雅致的茶室內(nèi),桓均看著眼前姝麗沉靜的女郎,著實有些意外。

    兩人中間擺著一張案幾,相對而坐,茶湯升起裊裊白煙,在昏暗的內(nèi)室里籠著一層似真似幻的塵霧。

    他心系盧三娘不愿成婚之事在家族里不是秘密,三五好友也知道,但他想不到這個才回京不到兩年的順安郡主也知道。

    那日有個不起眼的青衣男子守在自己回家路上,突然從車窗外遞進來一封信,信上說約他相見,能解他眼前之困,沒想到送信之人竟然是楚王之女。

    順安郡主離開長安多年,原本眾人都已將她淡忘,直到兩年前回京,甫一露面,勝如洛神的驚人美貌便迅速傳遍長安,關(guān)中各家郎君都爭相來一睹芳容,去年聽說她議親不少郎君還十分惋惜,沒想到還沒定下婚事便被涼州老夫人叫了回去。

    隨著議論聲起,眾人忽然想起她的身份,她是太-祖一脈,已故昭文太子之孫。

    這樣的身份,盡管是個女郎,仍舊注定要背負政治糾葛,再想去年那場不了了之的婚事和涼州的態(tài)度……茶煙散去,眼前一片清明,桓均似乎猜到她找自己的原因了。

    姜從珚看到桓均的眼神變化,想來已明白其中關(guān)系。

    不愧是日后能撐起南梁半壁江山的大臣,如今雖還年輕未經(jīng)打磨,但思維通透,目光明晰,已是初露頭角。

    “郎君可愿意?我并不干涉你其他,只需三五之年,我們各達所愿,再行和離。”姜從珚睜著一雙明凈的琉璃眸子看著他,氣質(zhì)坦蕩,自有一股令人信服的氣質(zhì)。

    桓均很心動。

    如果真像順安郡主所說,兩人假意成婚,各取所需,等過幾年再和離,對兩人都有利無弊。

    現(xiàn)階段他無力抗衡家族,過不了多久他們就會強行命令自己成婚,既如此——

    “與君所愿也!”

    -

    自從聽說拓跋驍要見自己,五公主終日膽戰(zhàn)心驚、以淚洗面,往日的驕橫之態(tài)早已轉(zhuǎn)為柔弱無助,竟十分可憐。

    “為什么,那蠻子為什么非要見我!他是不是聽說了什么?”

    九華宮中,趙貴妃接連大發(fā)雷霆,引得服侍的宮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連大口喘息都不敢,只能十分小心地伺候貴妃。

    楚王妃聽他她為聯(lián)姻之事發(fā)脾氣,進宮探望。

    被女侍中引進九華殿里時,趙貴妃剛砸了一批瓷器,宮人正跪在青石地磚上輕手輕腳地打掃。

    見著楚王妃,趙貴妃煩躁地一揮手,“下去!”

    宮人低頭退下。楚王妃的眼神在碎瓷上掃了一圈,上前兩步,“阿姊是為漠北王之事煩惱?”

    趙貴妃坐在榻上,一手支著額頭睨了她一眼,冷哼一聲。她心里從來瞧不起自己這個從妹。

    楚王妃沒在意她的冷淡,自顧自地湊了上去,“我今日來,就是為阿姊排憂解難的�!�

    “嗯?”趙貴妃挑了挑眉,斜了一眼,看她能說出什么辦法來。

    楚王妃卻露出一個神秘的笑,細長的眼縫里透出一絲算計:“阿姊糊涂了,難道就非嫁公主不可?除了五公主,姜家皇室還有不少女郎呢,尤其我那繼女,可是昭文太子之孫、太-祖嫡系玄孫!她的身份,還擔(dān)不得這和親公主之名嗎?”

    趙貴妃撫在太陽穴上的手指一頓,嫵媚的眸子瞇起,精光流轉(zhuǎn)。

    楚王妃繼續(xù)說:“況她那張臉,生了十分美麗,長安城里多少兒郎為了見她一面終日徘徊在王府門前,那漠北王不過一男子耳,見此美色,豈有不動心?”

    趙貴妃一點點睜開眼睛,認真地看著楚王妃,良久,她緩緩開口:“你說的,很有道理�!�

    楚王妃滿意地笑起來。

    接下來,兩人便細細安排起來,怎么才能讓漠北王一眼看上姜從珚。

    九華殿門口,一道華貴俏麗的身影在那兒站了許久,直到殿內(nèi)交談聲消失,她才忙不迭回頭跑掉了。

    第7章

    獻舞

    眼前的身影漸漸與那日的驚鴻一瞥……

    春三月,冰雪消融,草木展枝。

    自前朝起,士家大族便有在上巳日出門去水邊祓除去災(zāi)和曲水流觴的傳統(tǒng),直至今日,祓除災(zāi)氣的說法已經(jīng)不再流行,因為玄學(xué)盛行,士族們受老莊思想影響喜歡縱情山水,常在上巳日游山玩水、吟詩寫賦。

    臨水施帳幔,最為壯麗者可綿延數(shù)里,車服粲然,還會舉行騎射活動以供士人游戲,甚至宴飲終日。

    這不僅是民間士族的活動,更是皇家重要的游玩日。往年這個時候,公主后妃,公卿夫人無不畢出。

    今年的上巳節(jié),因漠北王來使,梁帝便把目的地安排在了銅陵園。

    銅陵園在長安城外二十里,依山而建,是一處占地龐大的皇家獵場,里面飼養(yǎng)了各種奇珍異獸,每年梁帝都會組織公卿大臣們?nèi)@中春獵秋狩。

    前幾日在太極殿被拓跋驍公然打了臉面,梁帝心里一直憋著怒氣,十分想找回面子,便特意邀請拓跋驍來銅陵園中狩獵。

    胡人自是十分擅長騎射,但梁帝也有其思量。

    梁國每年都在銅陵園安排狩獵,兒郎們對這座宮苑早已了如指掌,深知哪個地方會有什么獵物,還有仆從配合,獵物不過手到擒來,而鮮卑人對此一無所知,就算再會打獵,人生地不熟,光是尋獵物就要耽擱不少時間,如此一來,就落了下風(fēng)。

    是日,皇帝鹵簿一大早便從宮城出發(fā)。

    旌旗蔽天,華蓋滿車,士家大族、滿朝公卿全都錦衣華服登車而行,綿延數(shù)里而不絕。

    拓跋驍也在隊伍中,騎在他專屬那匹通體油黑的烏孫駿馬上。

    舉目望去,長安城的百姓們也紛紛著新衣,攜老扶幼去水邊結(jié)蓬扎幔,鋪上糕點酒水,臉上一派怡然自樂。

    阿母跟他說過的所謂繁華滿城,大概就是眼前這樣的場景吧。

    南邊的土地,確實比草原肥沃許多,能滋養(yǎng)這么多人口,還有各種精湛的工藝能營造出如此龐大的宮殿和精美的錦緞器具,也難怪南方的朝廷總是沉溺享樂。

    拓跋驍閑庭信步般騎馬行在長安城的官道上,陽光下,他□□的馬兒毛發(fā)黑得發(fā)亮,腰腹和腿部的肌肉線條矯健有力,頭顱高高昂起,使人望之生畏,更不要說馬上還坐著兇名威震四海的漠北王,身后一連串同樣兇神惡煞的胡人,百姓們都躲得遠遠的,一直等他的高大的背影遠遠消失在視線里后,才敢小聲跟旁邊的人議論。

    “漠北王要跟我大梁聯(lián)姻結(jié)盟,怎么許多天過去,朝廷一直沒有動靜?陛下究竟要嫁哪位公主啊?”

    “聽說漠北王對幾個公t?主都不滿意所以才沒定下�!�

    此話一出,更加惹得周遭的百姓不滿。

    “我巍巍大梁愿與他這樣的胡人結(jié)親已是天大的恩賜了,這廝竟敢張狂至此,莫不是要把我大梁所有的貴女都叫到他面前挑選!便是連天子都沒這樣的事!大不了這親不結(jié)了!”

    “你如此義憤填膺,剛剛漠北王的坐騎經(jīng)過時,怎未見你出言!”一個頭戴巾幘的年輕人譏道。

    對方瞅他一眼,發(fā)現(xiàn)這人頭上連冠都沒有,穿的也是最普通的灰褐色麻衣,當即面露不屑,“無知小兒,你知道什么!”

    盡管國力日衰,大梁的百姓仍舊自帶中原正統(tǒng)的優(yōu)越感,十分看不起周邊的蠻夷部族,認為他們都是茹毛飲血之輩,對拓跋驍更是處于一種既忌憚又暗自鄙夷的狀態(tài),十分矛盾。

    沉醉于奢靡繁華的長安城中的士人不會想到,看似穩(wěn)固的大梁江山會在短短幾年后成為人間煉獄,屆時繁華都城不在,百姓十不存一,無數(shù)的性命在歷史的車輪下被碾成齏粉。

    梁帝一行人抵達銅陵園后,稍作修整,便有人向拓跋驍提出狩獵比試。

    行宮大帳前,一個約莫三十的著甲將軍站出來,“漠北王勇猛無雙,漠北兒郎也都是在馬背上長大的,想必極擅騎射,某雖不才,卻也習(xí)了十八年弓馬,想與漠北王請教一番�!�

    拓跋驍坐在給他特設(shè)的王座上,將掌心把玩的白磁瓶往懷里一收,慢慢抬起下巴,整張臉在盛烈的春陽下骨骼尤其突出,一雙異眸更是猶如刀鋒一樣刮過。

    “你想怎么比?”

    “就比我們兩支隊伍誰獵的獵物多�!�

    “好!”拓跋驍朗聲一應(yīng),按著腰間的佩刀拔然而起,極其高大的身形使得所有梁國君臣在他面前都矮了一頭,似臣于他腳下。

    那將軍見拓跋驍如此鎮(zhèn)定,罕見地沒了底氣,但想到上面的意思,只能硬著頭皮去清點人手,心里只盼著拓跋驍?shù)姑剐┳咤e路別碰上獵物。

    一刻鐘后,銅鼎內(nèi)插起一柱長香,煙氣裊裊升起,一記重重的棒槌擊在金鼓上發(fā)出尖銳的嗡鳴,兩支精悍的隊伍離弦而出,飛快消失在了遠處的密林里。

    姜從珚跟著楚王府的車隊一起來到銅陵園,剛一抵達,六公主就找了過來。

    二人休息了會兒整理好衣裳,便在附近走了走,然后就聽到梁國與漠北比試狩獵的消息。

    姜從珚想,以拓跋驍之能,梁帝此舉,多半是自取其辱。

    不過梁帝慣會搞這些手段,他自己不出聲,故意安排底下人去挑釁,若勝,他自是臉上有光;若敗,他便會怪罪他自作主張,扔掉這顆廢棋,自己仍是英君明主。

    兩個時辰后,夜色四合,銅鼎里的香燒完了最后一截,遠處密林里沖回兩隊人馬。

    眾人遙首望去

    ,都在等待結(jié)果,姜從珚不在意這些,并未往前湊。

    片刻后,人群里傳呼一片震天的大笑,夾著胡語,而梁國這邊卻十分沉默,不用說都知道誰贏了。

    夜宴開始,宮人們在行宮前的駐地擺好軟墊幾案,奉上美酒,正一邊處理獵回來的動物,就地或烤或炙,烹熟后便立馬獻上來,熱鬧非凡。

    幾案兩側(cè)用木樁支起鐵盆,上面燃燒著熊熊焰火,將夜宴場地照得亮如白晝。

    梁帝再次丟了面子,終于不再折騰了,公卿們對拓跋驍也不敢再指責(zé)禮儀,場面竟難得和諧。

    這時,負責(zé)安排夜宴的典樂令站至一旁,提起嗓子喊:“獻舞樂!”便有一群歌姬魚貫而入,樂師在一旁演奏。

    鮮卑將士從未見過這樣的舞蹈,或是好奇或是興奮,都瞪大了眼睛不眨眼地瞧著,唯獨拓跋驍獨坐在那里,端著一盞酒樽,側(cè)旁的燭光被夜風(fēng)襲得半明半暗,映在他面孔上,透著一股漫不經(jīng)心的厭倦。

    一舞畢,趙貞突然看向拓跋驍,笑意滿滿的眼睛閃過算計,“漠北王以為我梁國的舞樂如何?”

    拓跋驍灌了一口酒頭也不抬地說:“不過如此�!�

    趙貞聞言竟也不惱,反而十分贊同,“庸脂俗粉自是無法入漠北王之眼,但我梁國自有絕世佳人,不知這位,可能得漠北王青眼?”

    拓跋驍聽他吹噓什么“絕世佳人”,心中好笑,這些日子見過的兩位皇室公主,城中遇到的貴婦女郎,俱不過是中原嬌花,不堪風(fēng)雨,唯一能稱得上絕世的,只有那日……

    拓跋驍正十分不屑,一抬眼,表情忽然凝滯,宴席盡頭,一個白衣女郎從夜色浮現(xiàn)。

    幽碧色的瞳孔急速放大,此時夜風(fēng)忽然大作吹熄了一側(cè)燭火,使得他半張臉完全沉入陰影中,分明的骨骼愈發(fā)峭刻,頸后粗硬的頭發(fā)被颯颯吹起猶如混亂的利劍,亦如他此刻激蕩的心!

    是她!

    只見一眼身形,他就能認出她!

    他雙瞳射出兩道目光,幾欲要化為實質(zhì)般的鏈鎖,牢牢縛在緩緩行來的女郎身上。

    眼前的身影漸漸與那日的驚鴻一瞥合在一起,拓跋驍喉頭滾動了下,脖頸處早已青筋暴起。

    熱鬧的夜宴霎時陷入詭異的沉寂,姜從珚感受到四面八方聚過來的視線,其中一道猶為突出不加掩飾,帶著極其強烈的侵略性,好像要將她整個人都拆骨吃肉,她心跳漏了瞬,身體緊繃到了極致,卻只能目不斜視跟著引路的宮人繼續(xù)走上前。

    一刻鐘前,隔壁宮殿的女眷宴上,楚王妃忽然開口,“順安說她為恭賀梁國結(jié)盟,特請去御前獻舞助興。”

    姜從珚還沒來得及反駁,趙貴妃便迫不及待拍手說“好”,然后不由分說派宮人“請”她過來,她根本無力抗衡,只能被迫踏入兩國邦宴。

    楚王妃和趙貴妃的一唱一和很明顯在算計她,但姜從珚想不通的是,她們這么做的目的。

    思緒飛快翻涌后,姜從珚只想到一個理由——與拓跋驍?shù)穆?lián)姻。

    最近一些傳聞?wù)f拓跋驍看上五公主了,五公主于是整日以淚洗面、憂思成疾,趙貴妃舍不得女兒,所以把主意打到她身上?可趙貴妃又為什么覺得拓跋驍會看上自己呢,強行安排自己來獻舞?且不說她會不會跳,單說拓跋驍選人,肯定不會如此膚淺。

    姜從珚懷著重重疑慮,迎著兩排明晃晃的火光,一步步踏進夜宴。

    第8章

    劍舞

    “你叫什么名字?”

    她今日打扮得很尋常,烏黑的長發(fā)盤成十字髻,兩邊分稍環(huán)懸于耳側(cè),剩下一小半披散在身后,頭上未戴過多繁復(fù)的首飾,主簪僅是一根烏木簪,輔以少許固定發(fā)型的純銀小釵鈿,簡潔而清雅,上身一件霧藍色寬袖夾棉交領(lǐng)衫外搭一件月白色半臂,下著一條素白繡暗紋輕羅曳灑復(fù)裙,乘著清潤的夜色和燭火走來,在身后烏蒙的山色的映襯下,仿佛是古老歌謠里出現(xiàn)在山林中的神女。

    “順安郡主獻舞賀兩國邦交!”典樂令高唱。

    姜從珚聽到,心中更加確定楚王妃于趙貴妃早有合謀。

    在場眾人神色異樣起來,下意識與身邊的同僚對視。

    此事著實古怪。那日太極殿上兩位公主主動奏樂就已經(jīng)出格了,今夜更是安排皇室貴女獻舞,豈不是拿皇室血脈與歌姬之流并論,趙家當真連臉都不要了嗎?

    姜從珚此時已別無選擇,若臨場反悔,只怕更加觸怒梁帝。

    她思緒急轉(zhuǎn),見完禮后,抬首道:“兒才疏技淺,難登大雅,愿以劍舞祝我大梁永昌�!�

    她并沒有說謊,跳舞她是真不會,前世患著心臟病的她連接觸舞蹈的機會都不會有,今生同樣體質(zhì)偏弱,長輩們?nèi)f不敢讓她任性,而且貴族女子不需練舞,她自然也無處可學(xué)。

    只有十來歲時,見兄弟姊妹們都在習(xí)武,她心癢難耐卻因身體不允許,便只能跟在旁邊學(xué)了幾招花架子,裝模作樣地與他們對招,跟小孩過家家似的。原是學(xué)來上陣殺敵的本事,偏偏張家上下無論長幼老少都對她偏寵至極,兄弟姊妹們也愿意陪她玩鬧。

    “可!”梁帝頷首。

    姜從珚目光環(huán)視了下,瞥見侍立在側(cè)的執(zhí)金吾衛(wèi)腰掛佩劍,她上前一步,“可否借劍一用?”

    對方自是同意,解下佩帶雙手往前一捧。

    姜從珚伸出右手握住金色的青銅劍柄,細指收緊,提起力氣拔出利劍,“噌!”劍身與劍鞘摩擦出金屬錚鳴。

    小步退至場中,姜從珚握著寶劍斜抬起右臂高至額頂,劍尖朝下,左手并成兩指輕輕按在劍峰上,側(cè)過臉頰,光滑的金屬劍身在跳動的火光中倒映出她一雙黑眸,寒如星子。

    懸于空中的寬大袖擺被夜風(fēng)吹起如云翻浪涌,與女郎纖細清冷的身段形成即為強烈的對比,姜從珚還未起舞,僅是一個起勢,竟就有種攝人心魄的吸引力。

    拓跋驍不自覺坐直了身體往夠了夠,碧色的瞳孔早已燃起兩簇驚人的火苗,手掌漸漸緊握成拳。

    姜從珚閉上t?眼憶起從前學(xué)過的幾個劍招,片刻后復(fù)睜眼,腳下和雙臂便開始動作起來。

    提膝刺劍、回身上挑,素白的裙琚翻飛起來,在深藍色的星夜下猶如一朵盛放的凈白玉蓮。

    時隔許久未練,鐵劍沉重,氣力不怠,姜從珚的動作帶著幾分凝滯和生疏,但上天從來都是不公平的,能被稱得上絕代佳人的姝麗,除卻美麗的五官,更是有種尋常人不具備的動人身段和神韻,哪怕只是靜靜立在那里便氤氳了無數(shù)意蘊吸引著眾人的目光。

    而姜從珚,便能稱得上一句絕世。那些并不完美的動作經(jīng)由她做出來,竟美得驚心動魄,周身似籠了層月紗,遺世獨立,飄飄乎猶如詩中洛神。

    眾人沉浸在這如夢似幻的仙人之姿里,忽然間,幾道破空而來的聲音刺破寧靜,箭矢如流星漫灑。

    一道利箭穿過姜從珚的袖擺扎進地里,尾羽振鳴不休,她趔趄了下勉強站穩(wěn)身體,耳邊陸陸續(xù)續(xù)傳來“咻”“噔”聲,閃著寒光的箭矢貼著她身側(cè)飛過去。

    要不是剛好變換了動作,這一箭此時已經(jīng)扎進她肺腑里了。

    姜從珚猛然意識到情況不對,來不及后怕也來不及細究是怎么回事,只停了一瞬,當機立斷提起長劍劃下被釘住的衣袖。

    得了自由,只是一息之間,宴臺上便不斷傳來慘叫。

    侍衛(wèi)們不斷高喊“有刺客!”“護駕!”,紛紛拔出刀擋在梁帝身前,公卿大臣們亂作一團,不少火盆被打翻在地,點燃了旁邊的幾案錦帳,火光四起。

    此時站在正中間完全就是個靶子,她看到許多黑衣刺客從暗處冒出來,直奔梁帝和拓跋驍殺去,姜從珚當即顧不上許多,提著劍朝旁邊女眷所在的地方跑。

    希望刺客們的目標只是那兩個人,沒有精力對付女眷。

    女眷的夜宴就在隔壁不到百步的殿中,聽到王帳這邊的打殺聲驚懼混亂起來,姜從珚跑回去跟若瀾和兕子匯合才稍微安心了些。

    “女郎!”“女郎您沒事吧!”

    女眷亂作一團,姜從珚帶著若瀾和兕子悄悄往殿外的花苑避去,卻不想那些刺客見刺殺梁帝和拓跋驍不成功,竟有一部分掉頭來屠殺女眷!

    姜從珚心道不好,趕緊朝殿外奔逃,其余人也哭嚎著抱頭鼠竄。

    刺客還是殺過來了!

    六公主聽說有刺客闖入時就下意識尋找珚阿姐,瞧見她的身影后馬上提著裙子跌跌撞撞地跟過來。

    明明對方也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但不知道為什么,下意識就想跟著她,像走失的孩童尋找母親,只有待在她身邊才有安全感。

    然而天色昏暗,她沒看清腳下被絆了一下,頓時跌倒在地。

    有個黑衣刺客看到,大步跨過來,握著兵器就要落下去,卻在下到一半時突然被人撞開,手中的彎刀正好落在六公主耳側(cè),嚇得她瞪大了眼睛,心跳驟停。

    她感覺自己從鬼門關(guān)里走了一遭。

    兕子從側(cè)面沖過去與刺客纏在了一起,她年紀雖不大,又是女兒身,但在涼州自小習(xí)武,身手靈活,頗有幾分武藝。

    她死死揪住刺客,絕不讓對方站起來,對方反手回擊,你來我往交起手來,若瀾撿起刀上前幫忙,兩人打斗動作太快,她怕誤傷不敢動手。

    但姜從珚的運氣似乎在剛剛那一箭用完了,陸續(xù)又有刺客注意到了這邊,直直朝她撲來。

    女宴這邊本就沒有守衛(wèi),外圍的執(zhí)金吾衛(wèi)和御林軍全被叫到梁帝那邊去了,此時偌大一片宮殿竟沒有一個人能阻擋刺客。

    第二個刺客速度極快,眨眼就到了姜從珚面前,他正要讓這貴女成為自己刀下亡魂時,腰間被一股力道勒住。

    剛從地上爬起來的六公主從他身后死死抱住了他的腰,“阿姐,快跑!”

    刺客用力猛地擊肘試圖擺脫束縛,六公主被重擊,疼得五臟六腑好像都碎了,可這個軟弱的姑娘此時卻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勇氣。

    刺客再次狠狠甩動身體,果然將腰間的束縛甩去,剛抬起頭,眼前一道寒光閃過,下一瞬,心臟被一道劍鋒刺破。

    剛剛用作獻藝的道具,轉(zhuǎn)眼成了殺人利器。

    他眼神凝滯了下,漸漸低下頭,看著胸前插著的利劍,死前的表情凝固著不可置信,他怎么也沒想到自己會死在一個柔弱貴女手上。

    刺客倒下,身體從劍尖墜出去的瞬間,血噴如注,姜從珚一身白衣被鮮血灑紅,玉白的臉蛋沾著點點血跡。

    姜從珚見過不少死人,半個多月前還目睹了一場血腥屠殺,但這是她第一次親手殺人。

    她說不出是什么感受,全身都是麻的,雙手顫抖得厲害。

    還不等她反應(yīng),與兕子纏斗的刺客見同伴竟死于一個女子劍下,忽然爆發(fā)出巨大的力氣將兕子擊退,劈手奪過若瀾手里的彎刀就向姜從珚襲來。

    他高舉起銀亮的彎刀,在漆黑的夜色下猶如一彎冰冷徹骨的月亮,散發(fā)著死神般的寒意,直直朝她頭頂劈下。

    姜從珚下意識抬劍格擋,然此時已經(jīng)來不及,千鈞一發(fā)之際,一道利矢攜萬鈞之勢而來射在彎刀身上,“�!钡囊宦暣添懺诙鷤�(cè)響起,尖銳的聲音幾欲劃破耳膜,姜從珚不自主地往后跌去,卻忽的被一道有力的胳膊橫腰攬住,整個人被帶進一個陌生且異常高大的懷抱。

    長劍跌落在地,勁風(fēng)刮過她柔嫩的臉頰。

    拓跋驍悍勇無雙,手下悍將亦猛如龍虎,躲過最初猛烈的箭雨攻勢,近身搏斗之后,那些刺客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他砍殺了幾個刺客突圍出來后,憶起姜從珚剛才離去的方向,便跟過來尋她,然后他就見到了畢生難忘的一幕。

    漆黑的天際下,一片混亂的宮殿外,柔弱的女郎穩(wěn)穩(wěn)地舉起了手里的長劍,毅然決然地刺進了敵人的心臟,噴射而出的鮮血在她白色的衣裙畫下紅梅,形成一副凄烈而絕美的美人圖。

    眼前這副絢麗畫面,比那日在馬車前還要叫他心動百倍,“咔嚓”一聲,腦中那道模糊不清的身影被打破,另一個形象卻越來越清晰。

    他要娶的,就是這樣的女子!

    這樣的女子,也合該配他才不負這絕世膽氣!

    拓跋驍救下姜從珚后,一手摟著她,單手提刀對付刺客。

    他勢大力沉重如萬鈞,且反應(yīng)極快招式狠辣,那刺客轉(zhuǎn)眼就成了他刀下亡魂,部下隨后趕到擊殺其余刺客。

    形勢瞬間轉(zhuǎn)危為安。

    姜從珚從他胸前慢慢抬起頭,看到男人的下頜,認出他是漠北王。

    掌心稍使了一點力氣,但不知他是沒感覺到還是不在意,箍在她腰間的手一動不動,力道極大,不像抱著反而像提著她。

    說實話,性命雖然無虞了,眼前的情況依舊沒能讓她放心。

    姜從珚不知道拓跋驍是特意救下自己還是碰巧,但男人極其親密的姿勢讓她有些不安�?偛荒�,真的讓趙貴妃算計成功了吧?

    無法,姜從珚只能就著這個姿勢,抬起眸子,用最純粹的感激看著他,“謝漠北王救命之恩�!�

    剛才逃命猛吸了冷風(fēng),又因殺敵過度緊張,嗓音猶帶著幾分嘶啞,可落在拓跋驍耳中,卻比今晚所有的樂聲都動聽。

    他沒在意姜從珚的謝,反而低下頭,用那雙特別的深邃碧眸盯著她的臉,眸中閃過異樣的神采,他問:

    “你叫什么名字?”

    夜風(fēng)起,姜從珚散亂的發(fā)絲被貼到雪白的側(cè)臉,方才濺上的鮮血凝到一起從她眉角流下糊住她的視線,眼前一片赤紅,讓她忽然有些暈眩。

    第9章

    詔書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歷史的因果回響在了自……

    一個男人當著一個女人的面問她名字,除卻出于社交場合必要的問候,多半只有一種意思——他對她有意思。

    而現(xiàn)在,周圍的廝殺還沒結(jié)束,在這殘破血腥的夜晚里,拓跋驍?shù)蔫F臂還緊緊摟在她腰上,她的臉幾乎貼著他胸膛,兩人的姿勢如此親密,他卻在問她名字。

    姜從珚心跳漏了瞬,后脊的冷汗浸濕衣裳一片冰涼,腰間卻灼熱得仿佛焰焚,冰火交融下她呼吸有些急促,下意識移開了眼垂下濃密眼睫,越過拓跋驍?shù)谋郯蚩聪蜻h處火光閃爍的宮殿。

    “我叫姜從珚,父親是已故昭文太子之子楚王姜淮�!币豢跉饨榻B完自己,姜從珚等著拓跋驍放開自己。

    然而他竟然半點沒覺得兩人這樣有什么不妥,恍若未覺地盯著自己看,好像要把自己盯出花兒來。

    她忽然想起自己被濺了一身血,暈得她視線有些模糊,想要抬手擦拭,雙臂卻被他束縛著。

    若瀾和兕子早從地上爬了起來,她們退在旁邊眼睜睜看著拓跋驍殺掉刺客,又環(huán)著自家女郎不肯放手。

    若是一般人這樣輕浮地對待自家女郎,兩人早上前打開了,但這是漠北王。

    且不說她們不是他的對手,萬一觸怒漠北王,只會讓女郎的t?處境更加不好,于是兩人心中雖然焦急,面上卻不敢表現(xiàn),只能期盼女郎能夠用才智化解。

    可惜,女郎自己要讓她們失望了。

    她有再多的機智小聰明,在絕對的武力面前也派不上作用。

    姜從珚眨了眨眼,將睫羽上的血珠抖落,復(fù)又轉(zhuǎn)過臉正對上拓跋驍,用一種極其清明剛直的眼神看著他:“我十分感激漠北王對我的救命之恩,此恩日后必報,只是現(xiàn)下已然暫安,你我這樣于理不合,漠北王可否先將我放開?”

    再多委婉的話估計這男人也聽不進去,姜從珚只能明明白白地“要求”拓跋驍放開自己。

    而拓跋驍果然跟姜從珚想的一樣,要不是她提醒,完全沒意識到這點。

    他一直盯著她,沒錯過她剛才躲避的動作,更瞧見她轉(zhuǎn)回來后變得冷靜疏離的漂亮眸子,心知她有點不高興了。

    這倒也是,漢人女子很看重禮節(jié),這點他阿母曾經(jīng)說過。

    她說,鸮奴長大以后要是喜歡上了一個漢人女子,一定要以禮待她,不可以太野蠻想搶就搶,不然她可能會因此而討厭你了。

    她還說,真心難求,你如果遇上喜歡的女子一定要珍惜,只要你用真心對她,她肯定也會真心待你。

    阿母就是漢人女子被搶到草原上去的,所以她一直不曾喜歡過父王,她心里一直念念不忘的,只有她曾經(jīng)的未婚夫,她從他那里體會過真心。

    那是一個君子,溫雅端正,知進退,懂禮節(jié),如果沒有那場禍事,她會嫁給她的未婚夫過上舉案齊眉的日子。

    拓跋驍不想她討厭自己!

    想到這些,拓跋驍按下想進一步揉捏她的動作,緩緩曲起有力的手指,一點點放開懷里纖細的嬌軀。

    直到她完全離開自己,指尖還殘留著不舍,她腰肢跟嫩柳一樣細軟……

    見拓跋驍把自己的話聽進去,姜從珚心里暗自松了口氣,還好不是完全不講道理的蠻人。

    可她剛要后退,雙腿卻被抽空了力氣,沒了拓跋驍?shù)奶釗Ш蟛铧c軟倒在地,男人眼疾手快地再次摟了她一把,碧綠的瞳仁里亮著明晃晃的笑意。

    剛剛顧著逃命腎上腺素飆升感覺不到其他,現(xiàn)在危機過去身體才后知后覺地表達后怕。姜從珚面上閃過一絲尷尬和窘迫,低著頭躲開男人的嘲笑,暗自平復(fù)了下酸軟的四肢,待恢復(fù)了些力氣,正了神色,輕輕推開他的胳膊。

    姜從珚往后退了幾步直到距離安全了,才掏出袖中的絲帕擦拭臉上的血跡,然后用手指將散亂的頭發(fā)挽至耳后,雙手交疊,朝他屈膝行禮,再次正式感謝他對自己的救命之恩。

    拓跋驍并不在意,姜從珚發(fā)現(xiàn)他仍用那種像看獵物又像在看珍寶的目光盯著自己,讓她心底油然升起一股不安。

    這股不安沒多久變成了現(xiàn)實,因為她聽到他說——

    “于理不合?如果合理了你是不是就不能拒絕我了!”

    ——

    “女郎,漠北王那話是什么意思?”

    銅陵園偏殿,姜從珚主仆三人擠在一個小房間中,兕子憂心忡忡地問。

    距離刺殺已經(jīng)過去一個時辰,刺客人數(shù)有限,只是趁梁國一時不備得以偷襲,很快就被外邊趕來的衛(wèi)兵包圍,全數(shù)被滅。原本想留活口,但那些刺客見行刺失敗自己又無生路,竟全都自殺了。

    揭開蒙面一看,不出所料,盡是胡人面孔,再看他們所用的彎刀,多半是匈奴人。

    匈奴控著西北地區(qū),勢力范圍東起賀蘭山,西至烏孫,南抵涼州,北達北海,是西北大地上最強大的胡人王庭;拓跋驍所率領(lǐng)的鮮卑王庭則在賀蘭山以東,囊括陰山、燕山和東北部草原地區(qū),與匈奴分庭抗禮。梁國與鮮卑王庭中間還隔著一個羯族,分布在太行山北部以及部分河中、河北地區(qū)。

    此次兩國結(jié)盟,夾在兩國中間的羯族才是受威脅最大的,沒想到匈奴人反而先動了手。

    此前匈奴的勢力范圍遠在賀蘭山以東,四年前本想趁老鮮卑王拓跋塔去世、諸多王子混戰(zhàn)爭奪王位時舉兵東進吞并鮮卑王庭,沒想到拓跋驍異軍突起,僅僅只用了兩個月就殺死了奪位王子成功登上王位,并且迅速收攏部族率兵在陰山之南抵抗匈奴大軍。

    當時領(lǐng)軍的是匈奴二王子烏達鞮侯,驍勇善戰(zhàn)成名已久,此次更是領(lǐng)著十萬騎兵壓境,聽說對手是名不見經(jīng)傳的拓跋驍,根本不屑一顧,還嘲笑他是個毛都沒長齊的奶娃,鮮卑王族真是一群廢物,竟然叫個光屁股孩兒奪了王位。本以為能一舉攻破鮮卑王庭奪取整片漠北草原,沒想到拓跋驍僅用三萬兵力就抵擋住了他十萬鐵騎,不僅如此,不過半月之后,拓跋驍就開始反擊。

    他好像生來就是打仗的,明明手里只有一支才接手的良莠不齊各懷心思的軍隊,他們甚至還看不起拓跋驍漢胡雜血的出身,可就是在這樣的條件下,拓跋驍依舊生生擊退了匈奴騎兵。并且隨著拓跋驍掌控軍隊的時間越久,手下的戰(zhàn)斗力越強,鏖戰(zhàn)三個月后,拓跋驍把烏達鞮侯逼回了賀蘭山以西,奪回了被他占有的賀蘭山地區(qū)。

    此一戰(zhàn),匈奴雖沒大傷元氣,卻讓拓跋驍這個名字橫空出世響徹九州,就是遙遠的西域吐蕃也都聽說了草原上新出了個雄主。

    拓跋驍用抗擊匈奴的戰(zhàn)績證明了自己的能力,也讓他坐穩(wěn)了剛奪下來的王位,唯獨二王子烏達鞮侯失了顏面還被匈奴單于厭惡。

    單于對于自己這個能征善戰(zhàn)為自己立下不少功勞的兒子很是寄予厚望,原本他打贏回去就會加封他為左賢王,相當于中原的太子,沒想到卻敗給了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子,不僅損兵折將,還讓匈奴王庭在西北大地上威信大失,不少西域小國甚至想脫離匈奴轉(zhuǎn)投烏孫和涼州,單于憤恨不已,對于這個打了敗仗的兒子也看不順眼,撤了他的兵馬,隨意打發(fā)了。

    烏達鞮侯因此記恨上了拓跋驍,并把他當做自己此生頭號敵手,放出狠話,有朝一日勢必要砍下拓跋驍?shù)念^顱當自己的酒器。

    而后來的歷史上,烏達鞮侯又與拓跋驍交過兩次手,皆敗。拓跋驍成了烏達鞮侯揮之不去的夢魘,是他在草原稱王的最大阻礙,是他平生僅有的宿敵。

    直到三年后拓跋驍陡然隕落,籠罩在烏達鞮侯頭上的陰影才終于散去,他趁亂襲擊了鮮卑王庭。沒了拓跋驍在北方牽制,他舉兵南下大肆入侵中原,無人可擋其鋒銳,大梁江山被他的鐵蹄踐踏得支離破碎。再十年,他的兒子擊潰南梁在江淮一帶的防線。從此,漢室衣冠盡毀,史書盡散,文化一度斷層,開啟了華夏史上最為黑暗的一段歷史。

    現(xiàn)在三年過去,烏達鞮侯已經(jīng)熬過了最艱難的階段,攻打周邊部族的幾場勝仗又讓他回到單于的視線中,重新獲得了寵信和重用。

    越是爬起來后,他對拓跋驍就越恨之入骨。聽說他來到中原與梁國結(jié)盟,更是讓他寢食難安,所以派出了一批殺手來刺殺,若是老天開眼萬幸砍了拓跋驍?shù)念^當然最好,就算殺不了他,能給他添堵烏達鞮侯也十分開心。

    匈奴刺客伏誅,銅陵園暫安,但半夜黑天難以行路,又怕刺客還有后手,為了眾人的安全,便把人全都聚在了行宮中,外面圍了一層又一層甲士。梁帝還派出人馬去京畿大營調(diào)兵,等明日大軍一到便拔營回宮。

    匈奴的刺殺同樣讓他十分憤怒,皇帝威嚴受到挑釁,他不斷下令徹查,長安防守森嚴,這么多刺客究竟是怎么進來的。

    這些,現(xiàn)在都不關(guān)姜從珚的事,她無法參與。

    她們轉(zhuǎn)至偏殿后,先查看了幾人傷勢,兕子和若瀾還好,其中六公主的傷是最重的,她為了拖住刺客生生受了一擊又被摔到地上,一大片擦傷、挫傷,胸口處更是傷得不輕,萬幸的是骨頭沒事。

    姜從珚帶來的行李中有各種藥物,給她上了藥,又給她吃了一碗安神湯讓她睡著后,才回到自己的小屋。

    形勢暫時安全了,可姜從珚又要面臨一個新的問題。

    想起拓跋驍說的那句話,三人心中都十分不安。

    “難道漠北王想讓您去和親?”兕子又說。

    姜從珚闔上睫羽,眼前似乎又浮現(xiàn)出黑沉天色下拓跋驍那雙閃著亮光的宛如野狼一樣的眼神。

    “我不知道……”姜從珚低聲說。

    室內(nèi)僅有的一盞微弱油燈照在她纖細的脖頸和側(cè)臉上,映著她如白玉般泛著淡淡光澤的肌膚,勾勒出一小段優(yōu)美曲線,顯現(xiàn)出她從未有過的脆弱與無助。

    ——

    “詔曰:十五年春,直逢佳期,漠北王使長安……請婚姻之事,今有好女太-祖玄孫、先昭文太子之孫、楚王淮之女,上孝祖宗翁長、下睦兄姊友鄰,秉性溫良、德才兼?zhèn)�,朕特t?封佑安公主,妻漠北王,結(jié)兩邦之好�!�

    “欽此!”

    姜從珚跪坐在楚王府前院正殿門前,俯首聽著使者宣讀完畢,終于抬起頭看著他手中象征大梁最高規(guī)格的五彩綾錦詔書,又繼續(xù)看向使者身后萬里無云的天空上面一輪熾亮到灼人的太陽,恒久地永懸在這片大地上,照著千年之后的靈魂。

    姜從珚閉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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