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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他撥開面前排成兩?列的儀仗宮人,以不?可阻擋的氣勢插入其中,最終停留在婚車面前,然后,他長臂一揮,一把掀起紗簾。

    珠玉碰撞到一起,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明亮的日?光突然傾瀉而來,姜從珚被晃得瞇了下眼,等?適應(yīng)了這份明亮后才看清掀簾的是拓跋驍。

    馬車規(guī)格極高,車輪高大,離地也遠,若是旁人站在馬車前肯定會低一頭?,但?拓跋驍?shù)纳?量足足比比尋常人高出一個頭?,便是站在下面也能跟姜從珚平著對視。

    烏木般的清亮瞳仁里滑過少許驚訝,姜從珚沒想到他會突然過來,但?也不t??害怕,短暫的詫異后很快便恢復(fù)了柔和寧靜的眸色,朝他頷首致意:“漠北王可是有事?”

    拓跋驍?shù)哪抗獯筘葚莸卦谒樕蠏吡艘蝗�,他微瞇著碧綠色的眸子,也不?管旁人的目光,自顧自地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刀子一樣幾乎要將她白凈的臉皮刮下來一層。

    好?些天沒見她了,他甚是想念她的模樣。

    前幾日?他曾派人給她送信約她相?見,卻被拒絕了,她說她即將遠嫁諸事繁忙無暇赴約。

    拓跋驍當時頗有些惱怒,他身?為一境之王,想要什么沒有,竟被一個女子拒絕了。

    可惱怒過后,他心底卻又浮現(xiàn)?出一股莫名的期待,反正過不?了幾日?她就要跟自己一起回漠北了,到時她就是自己的妻。

    那時,她再不?能拒絕自己了。

    他也不?會允許她再拒絕自己。

    拓跋驍懷著這樣的心情等?待今天她出嫁之日?,剛才他立在城門下看到婚車出現(xiàn)?時,再也按捺不?住想要見她的念頭?,于是他順從自己的心意掀起了簾子。

    都說出嫁的新?娘是最美的,拓跋驍現(xiàn)?在同意這句話?了。

    她現(xiàn)?在的模樣確實極美,衣飾是前所未有的華麗,本以為她適合素衣輕紗如同月神那樣清冷裝束,可她濃妝艷抹披彩著金之后又是另一種明艷逼人的美貌,像完全?盛開了的粉牡丹,端莊大氣又帶了柔粉的嬌嫩,臉蛋少了些病容,白里透粉的肌膚更是跟那又柔又嫩的牡丹花瓣一樣,叫人忍不?住想要掐一掐,看看是不?是真能掐出花露來。

    這樣一副嬌花面容,偏上面生了一雙烏黑剔透的眼睛,其中的光亮像是漆黑夜空中閃著寒芒的星子,當她看向自己時,拓跋驍?shù)男谋粶\淺的撓了一下。

    這些日?子一直憋在心里的悶氣,在看到她為自己穿上嫁衣的這一刻煙消云散,拓跋驍精神上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拓跋驍在看自己時,姜從珚也在看他。

    自從上回提要求要他剃須之后,他竟真的說到做到了,今日?也是一副干凈的面容,下巴處只有極淺的青色痕跡,并不?見續(xù)長出來的胡茬。

    他今日?的著裝也很正式,雖與漢人服飾不?同,但?同樣威儀赫赫,王帽上鑲嵌著各色珍貴的寶石,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他今年才二?十歲,可剛毅的眼神讓他極具王者之氣,叫人并不?敢因他面容年輕而輕視他,否則,這將會是那人做下的最錯誤的判斷。

    “漠北王?”見他沒回答自己,姜從珚又喚了一聲。

    拓跋驍這才拉回思緒,只是眼神一直不?曾離開過她的臉分毫。

    他唇角勾起一抹愉悅的弧度,說:“你今天,很好?看!”

    然后,他便在姜從珚有些疑惑的目光中放下錦簾,大步轉(zhuǎn)身?離開,矯健地跨上駿馬,大手一揮,隊伍便重?新?出發(fā)。

    等?到拓跋驍離開,圍觀的百姓才敢重?新?開口,他們紛紛討論起他剛才撩車簾的舉動,都表示胡人就是胡人,毫無禮教可言,竟做出如此駭浪之事。

    一些站得近的,從他身?后的角度正好?能看到車內(nèi),窺見這位和親公主的美貌后,更是為她深深惋惜。

    “唉,皇家貴女嫁給這等?粗俗野蠻之人,也不?知?日?后可受得了。”

    “可惜了�!�

    姜從珚坐在車內(nèi),零星聽到他們的嗟嘆,平無波瀾的心突然生出些可笑。

    他們都在惋惜自己要嫁給胡人,可卻是誰都不?敢、也不?會出面阻止,因為他們知?道只有交好?拓跋驍才可能維持梁國的安定,與其說是為她這個和親公主感嘆,不?如說是在哀嘆這已?經(jīng)不?屬于漢人的榮光。

    隊伍緩緩駛出長安城,在穿過高大的城門后,姜從珚終究還是沒忍住,回頭?看了一眼這座雄渾古樸的千年古都。

    城垣巍峨,矗立在陽光下,磚石的墻面有些斑駁痕跡,昭示著這座古城經(jīng)歷的風霜和歲月。

    長安,這是千百年來無數(shù)人的向往,是不?斷在口中咀嚼卻又說不?出口思念。

    這座城里發(fā)生了太多的故事,王侯將相?、盛世長歌,“長安”兩?個字,本身?就是一部厚重?的歷史。

    姜從珚并未在這座城中生活多久,這座城也沒給她留下多少歡樂的往事,可此刻就要離開,再回來時不?知?道要歷經(jīng)多少時光,不?知?道這座城是否仍會在五年后毀于戰(zhàn)火,她甚至不?能肯定,自己是否真的還能回到這里……種種復(fù)雜的情緒涌上心頭?,竟交雜成一股難以訴明的不?舍。真是奇怪!

    再見了,長安。

    希望我們還能再見。

    姜從珚撩起紗簾最后看了一眼這座古都,然后收回目光坐直身?體,望向前面廣袤的大地,天高云闊,飛鳥行空。

    她現(xiàn)?在只能往前走,一直往前走!

    第26章

    二十六章

    不急,慢慢來�!�

    送嫁隊伍很長,

    最前面是?負責護送的旅賁營衛(wèi)隊,然后是?拓跋驍帶入城中?的一百精騎,如進城時那?樣,現(xiàn)在出城也依舊浩浩蕩蕩;再后面才是?姜從珚的婚車和送嫁隊伍。

    除了負責儀仗的編隊外,

    后面更是?跟著綿延數(shù)里的工匠隊伍。

    拓跋驍來梁國結(jié)盟,

    自然不可能只有娶公主一個條件。表面上是?平等結(jié)盟,

    其實梁國對?于結(jié)盟的需求更急迫,

    自然就處在了被動的地位。

    草原上的牧民游牧而生,

    善于放牧、漁獵和打仗,

    卻不擅長各種技藝和農(nóng)事,拓跋驍要求梁國送出匠人和各種書籍,還有中?原產(chǎn)出的各種物資。

    梁帝當然不愿意如此?低聲下氣跟朝貢一樣,這讓梁國的臉面往哪兒放,讓他這個一國之君的臉面往哪兒放?

    奈何拓跋驍態(tài)度極為強硬,

    梁國現(xiàn)在確實有求于他,

    否則萬一觸怒拓跋驍使他徹底倒向匈奴,那?時梁國才真正危矣。

    經(jīng)過你來我往的一番拉扯,拓跋驍知道梁國的底線后做了讓步,同意用馬匹來跟大梁交換,但要的物資卻更多了,除了米鹽茶,

    甚至包含了鐵。

    大梁立國之初,

    幽燕十二州還在胡人手中?不曾收復(fù),西北草原更是?長期被匈奴、羌氐占據(jù),

    國內(nèi)并無天然廣袤的養(yǎng)馬之地,一直以來戰(zhàn)馬緊缺。

    太.祖當初登基之后還要四處征戰(zhàn),就是?想要從胡人手中?奪回幽燕之地,

    這樣不僅可以養(yǎng)馬,還能將胡人抵擋在關(guān)外,不用再耗費巨大的兵力去建立防線,可惜直至太.祖駕崩,堪堪收回三?城。

    而后先?帝即位,為了坐穩(wěn)自己的皇位,同時也是?形勢所迫不得不再次跟胡人開戰(zhàn),但他那?時剛登基,還沒完全掌控朝堂,大臣們舉薦定安侯周瓊為統(tǒng)帥。

    周瓊戰(zhàn)功卓著善于把握大局,又與胡人交手數(shù)次,對?他們的路數(shù)十分熟悉,是?統(tǒng)帥的不二人選,卻被先?帝拒絕了,因?為周瓊是?跟隨太祖打天下的老臣,還是?完全的太子?黨,又出身?寒門?,雖然太.祖和昭文太子?已?經(jīng)辭世?,可皇孫姜淮還在,出于種種思量和考慮,先?帝并沒有用他,反而以周瓊年事已?高,讓他安享晚年,兵不血刃地奪走了他手里的兵權(quán)。

    后來先?帝啟用了他還是?淮陰王時就跟在他手下的王熷為大將軍,率兵十萬與胡人交戰(zhàn),然而此?戰(zhàn)結(jié)果可謂慘烈!胡人雖沒能入侵中?原,可太.祖歷經(jīng)萬險才奪回來的三?座城池又重新?落回胡人手中?,那?十萬將士更是?用血肉之軀才堪堪阻擋了胡人的馬蹄。

    這一戰(zhàn)讓剛從戰(zhàn)亂中?喘息過來的梁國再次元氣大傷,不過胡族也沒好到哪兒去,同樣損失慘重,看到大梁的士兵如此?不畏死,輕易不敢再南下,如此?,周邊暫時安穩(wěn)了幾年。

    這些軍隊都是?太.祖和昭文太子?親自磨煉出來的,以將士們的戰(zhàn)斗力是?不該打得如此?慘烈的,只怪先?帝用錯了主帥,王熷徒有虛名,實際上并未真正打過幾場漂亮的勝戰(zhàn),更不要說與胡人交手的經(jīng)驗,這場戰(zhàn)最終打成這樣似乎也是?注定的。

    當時朝中?許多太.祖舊部對?先?帝的做法頗有微詞,甚至懷疑先?帝是?不是?真的有這個能力擔起這個位置,主少國疑,可如果皇帝自己懷著私心,又當如何?

    先?帝急需一套能完全站在自己這邊的班底幫他坐穩(wěn)來之不易的皇位,于是?開始重用士族打壓寒門?,隨著他登基日久,朝堂上終于沒了寒門?庶族的立足之地。

    他重用士族穩(wěn)固了自己的皇位,卻給大梁江山植入了一株無可挽救的病毒,病毒得到滋養(yǎng),開始肆無忌憚地吞噬宿主,直到將這具龐大的軀體啃噬殆盡,自己最終也隨之消亡。

    此?時的大梁,內(nèi)里的血肉早被啃t?食干凈,只剩一層薄而脆弱的皮在支撐著,今后隨便?一個小小的風吹雨打便?能捅破這層完美的表象,可梁帝現(xiàn)在卻不得不用盡一切辦法維持著這層皮,于是?他只能跟自己看不上的胡人結(jié)盟,還不得不小心討好,這讓他無比憋屈又憤怒。

    姜從珚并不關(guān)心梁帝的心情?如何,她偶爾回望著身?后綿延不絕的隊伍,長長的睫羽垂下,在眼底灑下小片陰影,擋住了其中?的思量——她要把那?些匠人和物資掌控在自己手中?。

    然而這些人跟著送嫁隊伍一起走,卻不代表她這個作為象征意義的和親公主有資格插手其中?。

    不急,慢慢來。

    姜從珚閉上眼睛,閉目養(yǎng)神的同時在心底慢慢盤算起來。

    第一天離京,隊伍本就出發(fā)得晚,人員龐雜,行進速度又極慢,直到日頭?西落,在天際灑下一大片瑰麗的晚霞,層林盡染,倦鳥歸巢,才堪堪走了二十里抵達長安城外的一處驛館。

    驛館靠近長安,建得雖較別處的大些,可無論如何也住不下這將近兩千人的隊伍。

    謝紹先派出一支小隊檢查了驛館各處,然后在出入口留下人手守衛(wèi),將公主車架迎進去,安頓好后,才領(lǐng)著其余旅賁兵士在附近安營扎寨。

    姜從珚這才發(fā)現(xiàn),謝紹居然還是?個“熟人”,那?晚夜宴上借劍的就是?他。

    不知道這算不算某種冥冥之中?的天意。姜從珚想。

    拓跋驍進城時只帶了一百鐵騎,實則城外還留守了五百精銳。

    他是?鮮卑王,一境之主,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取他性命,不說遠的,就說烏達鞮侯,簡直無時無刻不在琢磨怎么殺他。

    拓跋驍雖自持武力強悍有萬夫不當之勇,卻也不會?狂妄自大到覺得自己可以在萬軍之中?全身?而退。從鮮卑入大梁,中?間要經(jīng)過一段羌和羯的交接地,群山綿延,地形狹長又頗為險峻,是?埋伏的好位置。拓跋驍出使時選了六百精騎,他自信只帶這幾百人便?無人能要得了自己的命。

    長安城是?國都,梁帝格外提防拓跋驍,他便?只帶了一百人進城,余下都安置在了城外。

    謝紹看到這五百鐵騎出現(xiàn)的時候,心頭?著實一震,無需交手,單看他們身?上的殺氣騰騰的氣勢便?能判斷出梁國的兵士絕對?不是?他們的對?手,更不要說他們強健的體格和胯.下勝出中?原不少的駿馬。

    而他率領(lǐng)的旅賁衛(wèi),平日里只在長安城附近做些護送、維持治安這樣的瑣事,根本沒有真正上過戰(zhàn)場。

    兩者之間的距離,不說天與地,起碼是?狼王和家?犬的區(qū)別。

    他的心霎時凝重起來,若果有一天與拓跋驍成為了敵人的話……

    謝紹趕緊打住這個可怕的想法,只是?思緒卻不由自主飄過去,連安營扎寨的時候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驛站外,整片營寨分成了三?處,鮮卑騎兵一處,旅賁營一處,工匠和送嫁人員一處,他們涇渭分明,誰也不想靠近誰。

    人多事雜,又沒有個能統(tǒng)領(lǐng)所有人的主事人,第一天扎寨,光是?為了搶好位置就爆發(fā)了不少口角,還好沒打起來,吵吵嚷嚷,終究還是?安頓下來了。

    坐了一整日馬車,終于可以歇息,即便?姜從珚定力極好,此?刻也忍不住長松一口氣。

    身?上的嫁衣和頭?飾沉重得簡直有些過分,她為了這一國公主的威儀,還得時刻挺著脊背保持儀態(tài),一整日下來,身?體都僵硬了,尤其是?膝蓋,整條腿都麻木了,緩了好一會?兒,還是?被兕子?攙著才勉強能下車。

    要是?再這么來一天,姜從珚覺得別說改變歷史了,她恐怕先?噶了。

    若瀾心疼壞了,忙讓侍女將驛舍打掃干凈鋪好床被,又用銅盆端來溫水,親自給她解發(fā)換衣。

    姜從珚連坐著都費勁,歪著身?體靠在她身?上,若瀾憐惜地摸摸她的發(fā)頂,輕手輕腳地拆下繁復(fù)的發(fā)飾。

    姜從珚的隨嫁人員中?,除了皇帝賜下的十二個宮女和十二個內(nèi)侍外,還有二十來個她自己從涼州帶來的仆人。

    這些仆人基本都是?涼州人,他們大多是?家?臣的家?眷,少部分是?失親的孤兒,在姜從珚小的時候便?被選到她身?邊伺候,多年下來,忠心耿耿。

    這一次北去鮮卑,姜從珚也問過他們的想法,大多都自愿隨她而去,只有極少數(shù)舍不得離開家?人,便?被她安排回涼州了,余下一部分則留在長安照看產(chǎn)業(yè)和楚王府,同時也是?探聽長安的消息,免得她離開之后兩眼一黑。

    因?還不熟悉,若瀾并不使喚那?些宮女內(nèi)侍,只讓平日在屋內(nèi)伺候的兩個侍女阿椿和阿榧近身?服侍。

    條件簡陋,不方便?沐浴,姜從珚便?只用溫水凈了面,擦了擦身?,換了身?舒適的衣裳,長發(fā)解開全都披散于身?后,及至臀腿,烏黑油亮,像一段極具光澤的絲綢緞帶。

    三?月的夜晚尚有些寒涼,夜空下的月色似凝成了霜,吸上一口涼意浸入肺腑,若瀾闔上窗戶,免得自家?女郎受涼。

    姜從珚洗漱后,兕子?正好端來一碗放了石蜜的小米粥,熬得香軟甜口,還冒著騰騰熱氣,姜從珚吃了大半碗,總算舒坦些了,然后又用青鹽潔了齒,準備上床睡覺時,門?口突然傳來些許爭吵。

    “王,女郎已?經(jīng)、已?經(jīng)歇下了,您明日再來可、可好?”

    第27章

    二十七章

    他的影子已將她完全吞沒,仿……

    阿椿守在門口,

    瞧著氣勢洶洶的漠北王,小腿忍不住打起了顫,連說話都結(jié)巴起來。

    盡管害怕到脫力,她也盡職盡責地擋在門口。

    她不知道?這么?晚了漠北王來找公主干什么?,

    但總覺得不是什么?好事。

    拓跋驍還?沒開口,

    他身后的侍衛(wèi)先不干了,

    銅鈴般的圓目一瞪,

    用不太地道?的漢語大聲駁她:“我們王親自愿意過來已經(jīng)你們的榮幸了,

    你竟然敢將王攔在外面?你們的公主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王的人了,

    等什么?明天?,王想什么?時候見就什么?時候見!”

    “快點開門!”

    他不由分說就要推開侍女強行闖進?來,阿椿被?吼得差點哭起來,卻在此時,里面?zhèn)鱽硪坏?清亮的女聲——

    “阿椿,

    請漠北王進?來吧�!�

    阿椿心中不安,

    卻不得不退身讓步,任由拓跋驍推門而入。

    他身后的侍從下意識要跟進?去,拓跋腳步微頓,側(cè)過身,廊下燭光映襯中越發(fā)危險的青碧眸中閃過一道?寒光,阿隆心底一顫,

    便明白過來自己?不該進?去,

    抬到空中的腳立馬縮回門外,跟阿椿一起守著。

    阿椿見此,

    不滿地瞪了他一眼,漠北王就算了,你一個侍從還?想闖進?女郎的寢居,

    哼!

    阿隆想發(fā)作,可一想到王在里面,不敢打擾,便只能忍下這個漢女不滿的目光,氣憤地偏過頭看向另一邊屋廊,哼!

    拓跋驍踏進?室內(nèi),隨意掃了一眼,微躬著頭穿過外間?對他而言有些低矮的懸垂著的幔帳出現(xiàn)在姜從珚面前。

    驛站的屋舍窄小,夜色深濃,屋內(nèi)只燃著兩盞微弱的油燈堪堪照亮房間?里的輪廓,他高大的身形往那兒一杵便像面墻一樣擋住大半光亮,愈發(fā)襯得空間?幽暗逼仄起來,帶來無聲的壓迫。

    若瀾和兕子心里均有些緊張,不知道?拓跋驍這么?晚來找女郎要干什么?。兕子年紀輕還?想不到那么?多,只是單純有點擔心,若瀾經(jīng)歷的事多,便忍不住發(fā)散起來,三?更半夜,一個男人主動闖進?女郎屋里,怎么?看都不懷好意,更不要說他還?是個有前科的人。

    很快,這份擔心成了真?。

    拓跋驍長臂一揮,指著若瀾和兕子,毫不在意地命令:“你們出去。”

    他姿態(tài)理所應(yīng)當?shù)煤孟襁@是他的地盤上。

    兩人均不愿動,眼神落在女郎身上。

    姜從珚原在床上坐著,見拓跋驍進?來后便起身,此時正立在床邊。

    她一身素白的細綢寢衣,烏發(fā)披散在身后,拓跋驍來得突然沒來得及換衣裳,只在外面披了那件狐貍毛斗篷,斗篷雪白銀亮,在昏暗的光線下宛如一抔潔白的雪色,清冷之中帶著高不可攀的圣潔。

    姜從珚感受到拓跋驍說一不二的強勢,想了想,朝二人點點頭,“你們?nèi)ノ萃馐刂伞!?br />
    若瀾和兕子只好懷著滿肚子的擔憂慢慢退出去,臨走前還?忍不住悄悄看了拓跋驍一眼,暗中祈禱他過來只是說兩句話就走。

    房間?里只剩下拓跋驍和姜從珚兩人。

    姜從珚環(huán)顧一眼,上前兩步,一手攏著寬大飄逸的衣袖,從案上又拿起一盞剛熄掉的矮腳青銅燈臺,借著旁邊燃燒的油燈點亮,多了一團火,室內(nèi)瞬間?明亮許多,瞧著也t?沒那么?壓抑了。

    她雖披著厚實的狐貍毛斗篷,可體態(tài)纖柔,身姿輕如柳絮,像一道?輕風吹進?了拓跋驍?shù)男睦铮瑥囊滦淅锫冻龅囊浑p白玉似的纖手更叫他看得目不轉(zhuǎn)睛。

    無論什么?事,哪怕最?尋常不過的動作,由她做來都格外賞心悅目,一舉一動仿佛畫兒一樣。

    “漠北王請坐�!苯獜墨娬归_右手,做邀請姿勢,“驛舍簡陋,還?請漠北王見諒�!�

    拓跋驍卻沒坐,反而逼近兩步,高大的體格完全抵在了少女面前,姜從珚想往后退,可身后就是幾案,根本無處可躲,只得往后仰了仰脖子拉開距離。

    修長纖細的白頸,宛如一支雪玉花莖,叫人妄想攀折。

    地上,他的影子已將她完全吞沒,仿佛一只猙獰巨獸。

    突然,他伸出手,撩起她披散在背后的長發(fā),在鼻間?嗅了嗅,果然聞到一股好聞的清香,有種沁人心脾的安寧意味,拓跋驍微瞇起碧眸。

    姜從珚在他伸過手來時下意識偏頭躲了一下卻沒躲過,平靜的眸色有一瞬間?破裂,很快她又鎮(zhèn)定?起來,看著拓跋驍問:“漠北王深夜來訪,想必是有要事要告知于我。”

    她岔開話題,試圖地拉回兩人間越來越曖昧的氣氛,可男人卻不吃她這一套。

    他居高臨下,將她剛才的表現(xiàn)盡收眼底,自然沒錯過她短暫的驚慌,她心里明明是緊張的,面上卻說著一本正經(jīng)的話,這讓他覺得很有趣。

    拓跋驍摩挲著指尖柔軟順滑的秀發(fā),覺得不夠,這么簡單的觸碰根本填不滿他心里的欲壑,他想起那夜掌心觸碰過的細軟腰肢,軟得沒骨頭似的,這些時日以來他回味過不止一次,又想起白日間她明艷動人的模樣,那般嬌艷可親。

    現(xiàn)在她就在自己?面前,拓跋驍不作他想,長臂一撈一收,便再次將眼前的美人兒圈進?自己?懷里。

    “王!”

    姜從珚著實被?他的動作嚇了一大跳,不由自主瞪大了雙眸,慣來沉靜的表情被?徹底打碎,下意識曲起胳膊想要抵住男人的動作。

    別?說拓跋驍常年征戰(zhàn),一身結(jié)實的腱子肉力有千鈞,便是光看二人的體型,他的胳膊幾乎比她大腿還?粗,她也不可能撼動他分毫,甚至于,她這點微弱的反抗,在他看來更像是一種撩撥。

    姜從珚被?他以一種絕對的、不可抗拒的姿勢納入懷中,上半身被?迫跟他貼到一起,雪白的側(cè)臉就靠在他胸前,耳邊傳來男人沉穩(wěn)有力的心跳,卻振得她的心也難受起來,好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掐住,讓她呼吸困難。

    拓跋驍摟著懷里的嬌軀,低頭看到她一截柔嫩纖細、卻在昏黃的燭光中白得耀眼的脖頸,一下撞到他心頭,讓他瞬間?身體發(fā)緊,變得口干舌燥起來。

    他舔了下唇,突然想嘗嘗這瓊玉般的肌膚是什么?味道?。

    第28章

    二十八章

    強勢危險的眼神將她一點點吞……

    拓跋驍俯身欲親下去,

    懷里的人兒卻?掙扎得愈發(fā)劇烈起來。

    起初他并不在意?,就在他快要碰到她的肌膚,鼻息間已全是她的清香時,這推拒的動?作卻?越來越明顯,

    甚至還帶上了某種憤怒和委屈,

    拓跋驍便不得不停下動?作。

    他稍稍松開一些力道,

    將她往前扶了扶,

    低頭去看她的臉,

    果然,

    她那張美人臉帶上了情緒,一雙烏幽幽的眸子?閃著水光,似乎委屈極了。

    拓跋驍雙臂一頓,不解地問:“怎么??”

    “請您放開我。”姜從珚顫著眼睫,繃著聲?音。仔細聽的話?,

    其中還有些許顫音。

    “為何?”

    低沉的男聲?從頭頂傳來,

    辨不出其中的喜怒,卻?極具威嚴,無端叫人心頭發(fā)墜。

    她想過拓跋驍這個時候來找自己不是什么?好事兒,卻?也?沒料到他居然如此直接,上來就將她摟在懷里,動?作更?是沒有任何掩飾,

    像極了一只逮著獵物的猛獸,

    立馬就要吞入腹中,讓她所有小心翼翼的應(yīng)付都?落了空。

    他現(xiàn)在的表現(xiàn)完全就是一個見?色起意?的登徒子?,

    當然實際情況也?差不多了。

    姜從珚知道自己既然嫁給他肯定免不了日后身體上的親密,她或許還得放低姿態(tài)去討他歡心,她也?在給自己做心理建設(shè)去接受。

    但不是現(xiàn)在。

    她不愿在這個時候、這樣的環(huán)境里同他那樣,

    這是她僅有的堅持和自尊。

    思量許久,姜從珚心一橫,直接抬起頭與拓跋驍對視,眼神不躲不避。

    “因為,我不愿意?!”她目光灼灼地盯著他,其中燃燒的火苗比旁邊的燭火還要明亮。

    “您答應(yīng)過我的,會以?禮待我,不會勉強我做我不愿意?的事�!�

    “而現(xiàn)在,我不愿意?!”

    她又重?申了一遍,態(tài)度堅定,雙眸如火。

    清澈的聲?音似回蕩山間的歌謠,在安靜的夜晚中顯得格外空靈。

    拓跋驍聽著這悅耳的音調(diào),心情卻?不太美妙,尤其是“不愿意?”三個字更?讓他煩躁不已,粗糲的眉皺起,睥睨天下的的氣勢泄了出來,沉厚的聲?音像是壓抑著的野獸的怒吼,“你已經(jīng)嫁給本王了,難道本王還碰不得你?”

    君王一怒,伏尸百萬!

    他低下頭,一張凌厲俊臉急速逼近,灼熱的氣息噴薄到她臉上,眼前空間完全被他占據(jù),姜從珚下意?識縮了縮脖子?,有種被徹底包裹的無助感。

    這么?毫不留情地得罪拓跋驍,姜從珚的心臟緊繃到極致,又泛起熟悉的抽疼感,臉上血色盡失,愈發(fā)襯得水眸烏黑。

    自坐上鮮卑王座后,身為北境最尊貴最高高在上的王,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一個女子?拒絕,拓跋驍心里那點忍耐似乎也?到了盡頭,怒火終于爆發(fā)出來,一雙深邃幽碧的眼睛在暗夜里閃爍著滲人的厲光,猶如舔著獠牙即將撲上去撕咬獵物的兇狼。

    他喜歡她,所以?愿意?多縱容她,卻?不代表她可以?毫無限制地拒絕自己。

    他娶她,可不是為了娶個只可以?看不可以?碰的花瓶。

    掌心的力道不自覺加大,男人手背上青筋尤其明顯地凸起,姜從珚能?感覺到他此刻的皮肉繃得多緊。

    輕顫了下,她的胳膊被他輕而易舉地擒在寬大的掌心里,似一根纖細的嫩筍,稍一用力就能?被他折斷,她與拓跋驍?shù)牧α坎罹啻蟮饺魏蔚姆纯乖谒媲岸?是徒勞。

    她也?不曾再反抗,任由他箍著自己,只是仰著一張雪白清泠的面龐,長睫微顫,即便害怕也?要迎上去,堅定自己的立場。

    “大禮還沒舉行,算不得完婚�!彼粗腚[在黑暗里卻?因為憤怒而格外陰森的雙眸,將那份不安和恐懼深埋心底,義正詞嚴地。下一句話?卻?放軟了語調(diào),表情和眼神都?軟下來,柔弱又無害,“等到行過婚禮,真正結(jié)為夫妻,我自然不會再拒絕您。”

    似還有幾?分羞澀,像一片柔軟的羽毛輕輕拂過心尖,帶來酥酥麻麻的癢意?,將拓跋驍滿腔的怒火戳了個洞。

    他怒意?稍減,將信將疑地看著她,“當真?”

    姜從珚抬起一雙水汪汪的琉璃黑眸,真誠地看著他,點點頭。

    拓跋驍大口呼了幾?口氣,雖還有些惱怒,到底較剛才好了許多,又瞧見?她嬌弱可憐的模樣,煞白的小臉毫無血色,宛如一朵被風雨摧打過的嬌花,實在惹人憐愛,讓人再也?硬不起心腸。

    就這么?放過她不甘心,可又狠不下心不顧她的意?愿強逼她,鉗著她的大掌松了又收,收了又松。

    空氣沉悶得難以?呼吸,姜從珚感覺他掐的不是胳膊而是自己惶恐不安的心臟,隨著他的力道一時松一時緊,她的心也?跟著一上一下,心跳愈發(fā)急促。

    拓跋驍定定地看著這張素白可憐的芙蓉臉,表情幾?經(jīng)變幻后,終究妥協(xié)了,咕嚕著嘆了一句,“你們漢人就是麻煩!”

    非要搞這么?多繁文縟節(jié),還必須等舉辦完婚禮才算結(jié)婚。

    姜從珚心里狠狠松一口氣,然而下一秒,男人毫無征兆地捏住她的下巴。

    他的手常年練武生出厚厚的繭子?,磨在她軟嫩的肌膚上令人有些生疼。

    姜從珚被迫抬起下巴,有些疑惑。

    剛剛拓跋驍?shù)囊?思應(yīng)該是同意?暫時不碰她了,為什么?又要……

    拓跋驍卻?是在細細感受著指腹上的柔軟,頭一次不再隔著衣料去觸碰她,她的肌膚真的很嫩,比他想象的還要嫩,像結(jié)著一層奶皮的漿酪,他怕他稍微用力就戳破了。

    原本平復(fù)下去的□□因為這軟膩至極的手感再次竄了出來,但他才答應(yīng)她不碰她,拓跋驍便只能?咬了咬牙,按捺下這份心浮,用強勢危險的眼神將她一點點吞噬。

    “記住你的話?,等到王庭后,你就不能?再拒絕我t?了�!�

    “到那時,就算你哭得再厲害,我也?不會心軟了�!�

    ……

    丟下這兩句話?后,拓跋驍大步跨出了驛舍,姜從珚則渾身癱軟倒在了幾?案前。

    她撫了撫還沒完全平靜下來的心臟,隱隱作痛。

    這一世她的心臟很健康,可她偶爾還是會有熟悉的抽疼感,尤其是剛穿越過來那兩年,半夜時她會突然呼吸不過來被疼醒,像一條在干涸水洼里快要窒息的魚。

    她那時年幼身體弱,外祖母極疼愛她,便把她留在自己院里,夜間時常去看她睡得好不好,終于有一次撞見?她疼得渾身冷汗面無血色,外祖母驚懼萬分,差點暈死過去,忙請醫(yī)士為她診脈。

    普通醫(yī)士看不出結(jié)果,只她因為早產(chǎn)本就較常人體弱,又冬日落水,體質(zhì)寒涼虛弱,卻?診不出心悸之病的原因。

    后來張家廣發(fā)求醫(yī)布告,重?金求診,終于找到名醫(yī)張原。

    張原給她診了,她是心病。

    姜從珚從一開始就知道這是她的心理作用,可這份疼痛伴隨了她整整二?十年,從她一出生就跟她形影不離,已經(jīng)刻入骨髓,跟吃飯呼吸一樣,并不是她想斷就能?斷的。

    張原讓她寬心,不要思慮過重?,否則就算用盡世間珍藥調(diào)養(yǎng),今后恐怕也?有礙壽數(shù)。

    慧極必傷�。�

    外祖母聽到這句話?,抱著她痛哭,“長生奴,你小小幼童,怎會思慮過甚?你在長安這幾?年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她不出來,她只能?用瘦瘦小小的胳膊緊緊抱著痛哭的外祖母。

    她很愧疚因為自己而讓這個六旬老人不得心安,可她確實不出原因。

    她是自后世一千八百多年飄蕩而來的一縷孤魂,她深知腳下這片大地在接下來十幾?年會陷入怎樣的煉獄,知道張家上下幾?百口人和十萬將士最終會迎來怎樣壯烈的結(jié)局。

    從她在這個小女孩兒身體里醒來、睜開眼睛的那一刻,她就早已身處紛亂復(fù)雜的世界線中了。

    她像蠶蛹一樣被這些絲線裹得密不透風,看不到出路在哪兒。

    張原讓她寬心,她也?想,可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頭頂高懸的達摩克利斯之劍一日不解除,她就一日不能?真正心安。

    后來,外祖母放心不下她,晚間便與她睡在一處,心悸發(fā)作的時候她極力隱忍著不發(fā)出一絲聲?音,任由寢被吸走額上的汗水,有時候能?瞞過去,有時候瞞不過。

    這時外祖母就會將她摟在懷里流著淚給她擦汗,而她則伸出小小的手給外祖母擦淚。

    “長生奴,別害怕,這里是你的家,祖母不會再讓人傷害你了……”

    祖孫倆就這么?相互依靠著度過那些漆黑晦暗的夜晚,直到三四年后,她身體漸好,心悸發(fā)作頻率也?越來越低,身體終于有了起色,她才單獨住到新?的屋院中。

    隨著時間流逝,前世的影響對她越來越淡,只要不發(fā)生劇烈的情緒波動?,她就跟正常人一樣,偶爾輕微的疼痛對她而言也?不算什么?。

    “我是健康的,我會好好活下去,我要送外祖母含笑百年�!苯獜墨娫谛睦飳ψ约骸�

    若瀾和兕子?見?拓跋驍一走,立馬沖進來查看女郎的情況,見?她軟倒在地臉色慘白,心頭一跳,還以?為拓跋驍對她動?手了,臉色倏地一變。

    “女郎,您怎么?樣?沒事吧?”若瀾急急問,又趕緊將她扶到床上。

    驛舍房間小,隔音效果也?差,她剛剛站在門外,將兩人的爭吵聽了個七七八八,心里十分擔憂拓跋驍會不會一怒之下對女郎動?手,他如此偉岸的體格,哪怕只是推桑一下以?女郎柔弱的身體肯定都?受不住。

    “我沒事,你們別擔心,只是有些脫力�!苯獜墨姾雎缘粜呐K的不適,細聲?寬慰。

    今晚發(fā)生的事對她而言不可謂不急險,甚至比那日她主動?去找拓跋驍談判還要驚險許多,她真的是鼓起所有勇氣才出那句拒絕的話?,因為她也?不敢確定男人聽到這句話?后是否會暴怒然后以?暴力傷害自己。

    但好在,結(jié)果是好的。

    在游牧民族的價值觀中,劫掠并不是可恥的事,而是他們表現(xiàn)勇武的機會,是他們增加財富的手段,他們武力為王,以?劫掠為生。

    拓跋驍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長大,性格中也?帶著野蠻的底色,他若是想要什么?,就一定會得到。

    經(jīng)過這幾?次短暫的接觸,姜從珚發(fā)現(xiàn)他雖有些蠻橫,卻?也?不是不講道理,他“通情達理”的程度甚至讓她有些意?外,他對自己容忍度也?比她以?為的還要高一些。

    就如剛才,如果他非要來強的,她其實也?沒有別的辦法,可他終究還是被自己服了。

    她分不清這是出于喜歡還是男人的征服感在作祟,但對現(xiàn)階段的她而言,至少是件好事。

    姜從珚安慰了若瀾和兕子?幾?句,告訴她們接下來的日子?應(yīng)該不會像今天這樣了,兩人才終于放下心來,服侍她睡下。

    拓跋驍離開之后,沒有立即回到自己房間,反而站在驛站的前院里吹了許久的涼風。

    今夜的月色甚是明亮,他抬頭看著掛在天際的白玉盤,上面似乎浮現(xiàn)出少女清冷的臉龐,還有那雙烏溜溜的眼睛,真像汪山雪水化作的水潭一樣,看上一眼,再大的氣都?消了。

    先前被拒絕時他第一感覺只有惱怒,但現(xiàn)在仔細回想起來,他竟莫名生出些期待。

    就像在草原上遇到了一匹絕世罕見?的寶馬,偏偏高傲不遜,而他偏就要把這匹絕世良駒帶回去,讓她有一天完全臣服于自己的掌心!

    拓跋驍伸出寬大的手掌,對著半空中的明月虛握了一下。

    -

    第二?日,天剛蒙蒙亮,姜從珚便從驛舍的窄床起身。

    她今日不再穿出城那套繁復(fù)的嫁衣,而是讓若瀾給自己換了一套簡約輕便的衣裙,頭發(fā)也?只挽了個髻隨意?插了兩只簪釵,用過簡單的朝食后,她便登上另一輛由兩匹馬拉著的馬車,正是她從涼州回到長安坐的那一輛。

    馬車寬大,且裝飾簡約自重?較輕,坐上三個女郎也?不會累壞馬兒,車廂內(nèi)被若瀾鋪了厚厚一層軟墊,即便路面顛簸也?能?少遭很多罪,邊上的木格里還放了各種零碎的諸如茶杯、水壺、絲帕等日常用品,保證她在車上也?盡量舒服。

    負責送嫁的正使文彧見?她換了車,盯著瞅了兩眼,卻?最終沒什么?。

    他一個男子?昨日行了半日路都?有些疲乏,更?不用公主這樣的弱女子?,若真天天端坐在那婚車上,恐怕還沒到鮮卑王庭,人就要累病了。

    隊伍再次出發(fā),卻?在行進了不到一個時辰后在涇河邊的石子?地上遇到另一支隊伍,他們大約百人,有一半人騎著馬,看氣勢還不是普通護院,專門等在這里,這叫謝紹警惕起來。

    “來者何人?”謝紹驅(qū)馬上前大聲?喝問道。

    張錚也?駕著馬獨自迎上來,挺著脊背,朝對方一拱手,“我叫張錚,我等乃涼州張侯手下親衛(wèi),奉府君之命護衛(wèi)女郎安全,今女郎北去鮮卑,我等亦要隨之護送�!�

    謝紹皺了皺眉,仍一臉嚴肅,招了招手,吩咐屬下,“你去稟告公主。”

    那旅賁衛(wèi)立即騎著馬朝隊伍中間而去,沒多久他便返回來,對謝紹道:“稟將軍,公主這確是她的親衛(wèi),如今要跟我們一起北上�!�

    謝紹沉默著打量了張錚等人片刻,終究還是同意?了。

    當然這也?由不得他不同意?,對方態(tài)度堅決,只是告知他,并不是征求他的同意?,除非他把他們殺了,這顯然也?不可能?。

    他心里不由得想,看來這個和親公主并不只是個精美的擺設(shè),她手里竟有如此力量。

    緊接著,他想到什么?,眼底浮現(xiàn)幾?絲明悟。

    這個和親公主,雖不是皇帝親女,但她的身份比真正的公主還要復(fù)雜。她可是昭文太子?唯一的孫女,又是被涼州侯養(yǎng)大的,聽涼州侯對她千嬌萬寵視若珍寶,當年為她重?金求診的消息連長安都?聽到了,也?難怪會派這么?多親衛(wèi)護送她。

    至于為什么?不在出城的時候就加入隊伍而是選擇在這里等候,或許她并不想太過高調(diào)引人注意?吧。

    隨著張錚等人加入,隊伍再次龐大起來。

    原本護衛(wèi)在姜從珚馬車前后的旅賁衛(wèi)都?換成了涼州親衛(wèi),后面還跟著二?十幾?輛載得滿滿當當?shù)拇筌�,被結(jié)實的油布蓋著,不知道裝了多少物資。

    文彧站在遠處看著新?加入的隊伍,眸子?微瞇起來,似有幾?分思量。

    隊伍繼續(xù)按計劃行路,兕子?被姜從珚安排去外面騎馬去了。

    “你去外面轉(zhuǎn)轉(zhuǎn),有什么?情況就來跟我。”

    “我t?明白了,女郎!”兕子?狡黠地笑了笑。

    她本就是個活潑的性格,從小習(xí)武騎馬,馬術(shù)也?不輸一般軍士,很是自得其樂,天天在車隊前后轉(zhuǎn)悠。

    別人都?知道她是公主的貼身侍女,也?不敢為難她,任由她來來往往。

    前兩日下了場寒涼的小雨,今日終于放晴,天氣正好,三月的春陽曬得人暖洋洋的,隊伍正經(jīng)過一片草木蔥蘢的樹林,陽光被層疊的樹葉切割斑駁。

    “小羊哥,你祖籍在金城啊,那離我們涼州好近,我們也?算是半個老鄉(xiāng)了�!辟钭�?騎著馬走在拉貨的牛車旁邊,跟牽車的年輕小伙子?輕快地聊起天來。

    她一身普通的窄袖青色綢衣,只在領(lǐng)緣和袖口繡了些簡單的花紋,腳踩騎馬靴,腰間扎著皮制腰帶,上面掛著七七八八的零碎,頭發(fā)用發(fā)帶束在一起,沒有額外裝飾,露出一張活潑英氣的臉,皮膚微黑但紅潤有光澤,馬鞍上挎著一張小弓,不像公主身邊的貼身侍女,反倒像哪個小將家的女郎。

    “女郎能?把小人當老鄉(xiāng),是小人的榮幸�!蹦贻p小伙子?忙笑著回。

    行路無聊,大家便時不時跟周圍的人嗑叨解悶,兕子?性格外向,跟誰都?能?聊幾?句,幾?日下來,工匠隊伍里的人都?認識了她,知道公主身邊的這個侍女和氣又開朗,從不以?身份欺人,也?很樂意?跟她親近。從某種程度上來,他們也?算是公主的陪嫁,日后到了草原落到胡人手里,日子?是好是壞不定還得看公主受不受寵。

    “哎呀,什么?榮幸不榮幸的,我們現(xiàn)在都?是一樣的,都?要跟著公主一起去草原王庭,以?后還要相互照應(yīng)呢�!辟钭�?擺擺手,一點架子?都?沒有。

    她正跟周圍的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著,突然,車隊后面?zhèn)鱽硇┰S騷動?,兕子?趕緊騎馬過去查看情況。

    走近了一看,原來是一個老邁的匠人暈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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