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總共只有兩碟。
這是她?好不容易藏下來的。
她?皮膚白?皙,十指纖纖,半跪在男人跟前,露出一段纖細(xì)腰肢和脖頸,輕柔的動作自?帶一股嬌媚,
被桃粉色的衣裳一襯,
瞧著十分惹人憐愛。
她?私下練習(xí)過?,這樣的動作最能體現(xiàn)她?柔美的身姿,
尤其是在夜晚的燭燈下。
她?前兩日?看?到同帳的銅兒去洗公主的衣裳,里面正好有月事帶,也就是說,
王和公主應(yīng)該有幾日?未曾同房了。
這是最好的時機(jī),男人一旦情-欲上?了頭,再見到一個漂亮女人,極有可能收了她?。
漠北王雖是胡人,可他年輕英挺地位又高,不比梁國皇帝差。
她?這么想著,拓跋驍卻根本沒看?她?,對她?一切動作視若無睹。
他到現(xiàn)在還?覺得有些怪,如果是她?身邊那兩個叫阿椿阿榧的侍女來他都?不會多想,但來的偏偏是個不算親近的女仆。
他很想去問問她?,但想到她?可能睡著了,便按下這股沖動,只是有些不耐。
就算菲娘動作再慢,擺完兩盤點(diǎn)?心也用不了多少時間,可瞧男人還?沒被自?己吸引,她?有些急了。
難道漠北王真?的不愛美色?可他對公主分明……那般寵愛。
她?的顏色就算比不上?公主,卻也是極美的,是隨行來的宮女中?最出挑的。
“不若讓奴服侍王享用?”她?大膽提了一句。
拓跋驍終于正眼看?她?,瞥了眼桌案,送的都?是面食,他并不喜歡,她?知道自?己愛吃肉,這是故意的?
“出去。”
聲音冰冷,刀鋒一樣刮過?她?的臉,讓她?險些繃不住表情。
菲娘心里甚至生?出了點(diǎn)?后悔,可到了這個地步,她?沒有回頭路可走了。
她?不想像其余宮女那樣被派去作坊里干雜活兒,去了那些地方?,以后就永遠(yuǎn)沒有出頭之日?了。
她?生?得這么美,是同批宮女中?最出挑的,只因為出身低才做了宮女,以前在宮中?時有姐妹開玩笑,說以她?的美貌,要?是讓陛下見一見,肯定讓她?做娘娘。
她?當(dāng)?時嘴里說著要?打她?們,卻未必沒有這份心氣,要?是真?能當(dāng)?上?娘娘,她?就再也不用做這些又苦又累的活兒,她?能穿上?絲綢做的衣裳,戴上?最漂亮的首飾,還?有人服侍自?己……
然而不知是誰把這句話傳到了趙貴妃耳中?,她?被趙貴妃召了過?去,在九華宮跪了兩個時辰,她?膝蓋都?跪腫了幾乎支撐不住,趙貴妃才姍姍來遲,高高在上?地掐起她?的下巴看?了眼,贊了句“果然是個美人兒”,接著她?的名字就上?了陪嫁名單。
她?當(dāng)?時聽見這個消息險些暈死過?去,哭腫了眼,忙去托人求情,卻沒有一個人肯幫她?,連昔日?交好的幾個姐妹也對她?避之不及,那些嘴碎的姑婆子就更惡毒了,直接當(dāng)?著她?的面罵“有些人啊想麻雀變鳳凰,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就算飛上?了枝頭,麻雀就是麻雀,更不要?說飛到一半兒就被拍下來滾到泥里,真?是笑死個人�!�
“看?到她?的下場了吧,你?們這個小蹄子都?給我老實些乖乖做活兒,要?是再有想飛高枝兒的,老娘非扒下你?們一層皮來�!�
這些屈辱的回憶,讓她?每每想起都?恨極了,上?天給了她?美貌就是要?她?出人頭地的,她?絕不要?一輩子陷在爛泥里。
菲娘努力讓自?己在漠北王面前鎮(zhèn)定下來,身體還?是不由地發(fā)顫,她?跪在地上?仰起雪白?脆弱的脖頸,一雙嫵媚的眸子眼波盈盈,視線落在漠北王解了一半的上?衣上?,又看?到他身后放著水桶。
“王要沐浴?可需奴服侍您解衣?”
說著,她?探出上?半身,伸出纖手想碰他,卻被他一個凌厲眼神鎮(zhèn)住,t?仿佛有道無形的力量壓下來,讓她再也動不了分毫。
“滾!”
男人臉色陰沉,聲音已經(jīng)帶上了明顯的怒火,兇悍氣勢泄出,如同猛虎震嘯,鋪天蓋地的威勢襲來。
菲娘嚇得抖了下,一下墜入冰窖,肩膀害怕得顫抖起來,她?呼吸急促,心臟被捏起,渾身失了力氣癱軟在地。
她?之前只是遠(yuǎn)遠(yuǎn)見過?漠北王,有時在帳外看到公主跟他站在一起,男人有說有笑,瞧著也不像傳說中?那么可怕,便以為他可以接近,從沒想過他發(fā)怒會這么可怕。
“奴……”她?張了張唇,想為自?己辯解兩句,拓跋驍已經(jīng)沒耐心看?這個女人在自?己面前,直接喊了句,“來人。”
阿隆聽到傳喚便立刻進(jìn)來了,見到面前的場景后有些驚訝,但他不敢說什么。
“把她?拖出去!”
這句話一出,菲娘血色盡失。
她?腦子里只剩一個念頭——完了!
她?此時已經(jīng)恐懼到失去了知覺,根本控制不了身體,連一個求饒的字都?說不出來,只能眼睜睜被阿隆拎小雞似的拎起,然后丟到了王帳外。
帳內(nèi),拓跋驍盯著面前桌案上?的兩盤點(diǎn)?心,想起她?剛剛說的話,眼神變幻了瞬,不知道想到什么,變得無比惱怒,一腳踢翻了厚重的實木桌案,“哐當(dāng)?”一聲,盤中?的點(diǎn)?心撒了一地。
他氣急敗壞地轉(zhuǎn)了兩圈,朝門口走了兩步,卻又忽的停下倒了回來。
他去干什么,該她?來向自?己解釋!哼!
…
銅兒見菲娘出去后就一直沒回來,心里有些擔(dān)憂。
這么晚了,天色這么暗,阿椿姑娘吩咐過?,讓她?們不要?一個人在晚上?亂走,否則出了事都?沒人知道。
周圍都?是鮮卑人,萬一被他們擄去……
想到這兒,銅兒實在睡不著,披上?衣裳下了床。
她?順著菲娘離開的方?向走了一段,便見遠(yuǎn)處王帳前燃著兩只火盆,明亮的火光將周圍點(diǎn)?亮,正好叫她?瞧見躺在地上?的菲娘。
好像出事了。
銅兒心中?一急,忙想過?去看?情況,跑到一半想起什么,又忙跑回去,來到阿椿阿榧的營帳前。
“阿椿姑娘,阿榧姑娘,菲娘出事了�!�
…
阿椿阿榧趕到王帳前時,菲娘還?沒緩過?來仍癱軟在地。
大半夜躲著人悄悄來王帳,一看?就沒安好心。
阿椿理都?沒理她?,直接問阿隆,“她?怎么在這里,發(fā)生?什么事了�!�
阿隆也不清楚具體內(nèi)情,只將自?己知道事告訴她?,阿椿阿榧聽到阿隆說“她?說她?是奉了公主的命令來給王送吃食”時,兩人的表情均變得冷若冰霜。
阿榧看?著地上?的菲娘,冷笑一聲,“我倒是不記得我竟然吩咐了你?這件事�!�
阿隆這時才明白?過?來自?己被騙了,看?著她?的目光帶上?了怒火,要?是自?己被牽連了怎么辦?
害人精!
菲娘面白?如紙,她?抬起頭看?著面前圍的一圈人,徹底陷入了絕望。
阿椿又繼續(xù)問,等聽到阿隆說王喚他進(jìn)去把這個女人丟出來時,二人的臉色才好轉(zhuǎn)過?來。
幸好漠北王看?不上?她?,沒讓她?爬床成功。
也是,都?娶了美若天仙的女郎了,要?是還?能看?上?個宮女,她?們都?要?懷疑漠北王的眼光了。
二人向阿隆道了謝,又問了句漠北王的情況,只知道他有些生?氣。
她?們不敢去打擾漠北王,只拜托了阿隆句,如果有什么事,麻煩他知會一聲。
阿椿先前一直對自?己橫眉豎眼,現(xiàn)在竟轉(zhuǎn)了態(tài)度,阿隆十分得意,便也不計較了,一口答應(yīng)下來,而且他也怕自?己被殃及,王如果發(fā)怒,只有公主能勸得住。
菲娘被帶回來,依舊跪在地上?。
營帳里點(diǎn)?起兩盞油燈,正好能照清她?惶恐的臉,她?生?得好,現(xiàn)在這模樣竟有幾分可憐。
阿椿阿榧坐在上?方?的凳子上?,冷冷地看?著她?,沒有絲毫動容。
她?們跟在女郎身邊久了,也學(xué)會了點(diǎn)?氣勢,此時二人一聲不吭,眼神一沉,氣氛便叫人發(fā)慌。
許久阿椿才站起身,繞著她?走了一圈,嘴里嘖嘖,“梳了頭,敷了粉,還?插了花兒……”說著,眼神落到她?胸前,只見領(lǐng)口又低又寬,一片白?脯若隱若現(xiàn),實在難以抑制自?己的厭惡,“打扮成這副模樣費(fèi)了不少心思吧。”
菲娘忙為自?己求情,“阿椿姑娘,阿榧姑娘,我是一時迷了心竅失了魂魄,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我求求你?們,我以后一定好好服侍公主,再也不敢有二心……”
“你?還?妄想繼續(xù)服侍公主?你?想得可真?美!”阿榧實在忍不住,氣笑了。
菲娘忙低下頭。
“公主待你?們這些宮女不薄吧�!卑⒋缓鋈婚_口。
菲娘囁嚅了下,說不出話。
平心而論?,公主對他們這些宮女內(nèi)侍確實不差,雖然安排了活兒,可給吃給喝,生?了病也給治,還?讓他們免受鮮卑人的欺負(fù),阿椿阿榧也不像宮里的管事婆子般喜歡打人發(fā)泄。
可她?也不知道為什么就做出了這事,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后悔了,她?真?的是一時迷了心竅。
……
姜從珚難得睡了個安穩(wěn)的覺,起床時心情還?不錯。
阿椿和阿榧實在不想壞了女郎的心情,可這事兒又不能不報,等她?吃完早飯,終于把菲娘爬床的事稟告給了她?。
姜從珚聽完,笑了下,“難為你?們還?等我把飯吃了才說。”
她?語氣輕松,黑眸卻一點(diǎn)?點(diǎn)?沉下。
第67章
六十七章
“你想納就納,不想納就不納……
“女郎,
您要?如何處置菲娘?”
兩?個丫鬟氣得一夜沒?睡著,尤其是?阿榧,這些日子阿椿要?去何舟那邊教他們識字,便把女郎這里的事交到她手上?,
底下?十幾個侍女宮女都是?她在管,
結(jié)果?才沒?幾天?就出了這么大的事。
她既氣急了菲娘自恃有點(diǎn)姿色就妄圖爬床,
也責(zé)怪自己大意,
竟真給她找到了機(jī)會。
尤其是?逼問?之后,
菲娘說她是?發(fā)現(xiàn)女郎來?了月信后才起的心思,
讓她后背一涼。
以后一定要?小心謹(jǐn)慎再不能叫旁人知道這些私事了,不僅是?鉆空子爬床,更怕萬一有人趁機(jī)起了壞心思。
“女郎對他們?nèi)绱藢捄�,她竟敢背叛女郎,女郎您一定�?重重懲罰她,
不然別人豈不是?有樣?學(xué)樣?�!卑㈤加值溃�
臉蛋氣鼓鼓的。
姜從珚沒?立刻答她,“先把人帶過來?吧,我看看再說�!�
她轉(zhuǎn)身來?到前?廳,提起裙擺,坐到了主案后的寬榻上?。
菲娘很快就被壓了過來?。
她拖著一雙軟綿綿的腿走進(jìn)來?,跪到姜從珚面前?。
她抬起眼皮驚慌地看了眼端坐在上?方的公主,
張了張嘴想說點(diǎn)什么,
可看著公主平靜黑沉的眼睛,她竟然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她還穿著昨日的衣裳,
阿椿阿榧既沒?捆她也沒?打?她,但她知道自己犯了大事,又擔(dān)憂自己會被如何懲治,
心中惶恐不已,眼底一圈烏青,嘴上?起了皮,僅僅一晚上?便憔悴得不像樣?了。
當(dāng)時阿榧?xì)獾貌恍写_實想扇她幾巴掌,被阿椿攔下?了。
女郎不喜歡手下?的人動私刑,尤其不喜歡人仗著職位比下?面的人高就隨便打?罵。
姜從珚終于正眼看她。
菲娘,這個名字她很熟悉,是?隨嫁的宮女之一,日常負(fù)責(zé)一些整理打?掃的活兒。
她目光在她臉上?停了瞬,雖模樣?憔悴、頭發(fā)凌亂,被脂粉污了面,還是?能看出她五官生得不錯,尤其一雙眼睛,秋水盈盈,很是?惹人憐惜,再加上?少有的白皙肌膚,在普通宮女中確實極為出眾。
難怪生出了往上?爬的心思。
姜從珚并不意外這樣?的事情發(fā)生,拓跋驍位高權(quán)重又年輕健碩,自然有無數(shù)女子撲上?去。
哼,招蜂引蝶的狗男人!
“你覺得你美嗎?”
等了許久,菲娘沒?想到公主第?一句話竟是?這。
她不知公主問?這話是?什么意思,下?意識想到了跪在九華宮那次,趙貴妃掐起她的臉,那涂著丹蔻的手像毒蛇一樣?纏著她。
僅僅是?有人開了幾句玩笑話,趙貴妃知道后就把她發(fā)配到了陪嫁隊伍中,現(xiàn)在爬床還被逮個正著,自己會被公主如何懲處?會丟了性命嗎……
她打?了個顫,連忙搖頭,“奴、奴不美�!�
姜從珚輕笑了下?,“我覺得你挺美的�!�
菲娘一愣。
下?一秒姜從珚話鋒一轉(zhuǎn),“然而,僅有美貌是?不夠的�!�
“智慧、家世、能力,美貌搭配其中任何一項都能助你實現(xiàn)青云志,可你覺得,你有嗎?”
她微微側(cè)過臉,雪白的臉龐被帳外落進(jìn)來?的天?光照亮,t?呈現(xiàn)出白玉般的質(zhì)感?,泛著一股堅硬的寒意,又好似那終年不化?的雪峰,凌冽逼人。
菲娘訥訥,看著她說不出話。
姜從珚繼續(xù)道:“你以為你成功爬上?了漠北王的床就可以高枕無憂了嗎?你有身份地位嗎?你有效忠你的人嗎?你原本還有我的庇護(hù),可你背叛了我,變成了我的敵人,你孤身一人,能靠自己在王庭立足嗎?”
菲娘從沒?想到這些,她原本以為只要?獲得漠北王的寵愛就能擺脫現(xiàn)在的身份,萬萬沒?想到背后還有這么多條件。
她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公主,奴知錯了,求公主再給奴一次機(jī)會,奴以后一定好好服侍公主……”
菲娘不住磕頭求饒,聲音凄凄慘慘。
姜從珚看著她,眼神毫無波瀾,沉得如同一汪深潭。
菲娘見公主一直不說話,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心中滿是?絕望,難道她真的要?沒?命了嗎?
姜從珚從聽到消息到現(xiàn)在,臉色一直很平靜,但這不代表她不生氣。
她沒?想到第?一個爬床的居然是?她手下?的人,或許,她手段真的太溫柔了,以至于讓人覺得背叛她不需要?付出代價。
這個時代,奴婢幾乎不被主人當(dāng)人看,想打?就打?想罵就罵,姜從珚很不喜歡,她沒?法改變別人,只要?求自己手下?的人按她的規(guī)矩來?,在她這里,他們更像是?一種屬下?而非奴隸。她自認(rèn)對這些屬下?還算不薄,賞罰分明,衣食也有保障,已經(jīng)比這世道絕大多數(shù)人的日子好了。
“既然你有這份心,那我給你個機(jī)會,只要?漠北王愿意收你,我便不再計較,如何?”姜從珚說,清澈的聲音平靜而冷漠。
菲娘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公主竟然主動把她送給漠北王?她還有一絲機(jī)會?
她眼神一點(diǎn)點(diǎn)亮起。
阿椿瞧見她的反應(yīng),心里罵了句“蠢貨”,到現(xiàn)在還看不清形勢,也不想想昨晚已經(jīng)失敗了一回,現(xiàn)在再把她送到漠北王面前?就會看上?她嗎?難道她覺得自己比得上?天?仙一樣?的女郎,讓漠北王對她一見鐘情?
她要是趕緊拒絕表忠心證明自己真的只是?一時想岔做錯了事,說不定女郎還能從輕處置,結(jié)果?她根本就不是?真心認(rèn)錯,一釣,真正的狐貍尾巴就露出來?了。
女郎說得對,光有一副美貌而沒?有一個好腦子,只會把自己推向深淵。
菲娘愿意,姜從珚便讓阿榧把人帶下去重新洗漱打?扮,等差不多了,才叫阿椿去請拓跋驍過來?。
拓跋驍從一大早開始就沒?離開過王帳,有什么事都傳令讓別人過來?,甚至處理事情時都有兩?分心不在焉。
聽到阿隆來?報,說阿椿求見,拓跋驍這才頷首同意。
經(jīng)過昨晚之事,拓跋驍也意識到自己的王帳管理得太松懈了,斥責(zé)了阿隆一頓,以后不許隨便放人進(jìn)來?。當(dāng)然,外圍是?有親衛(wèi)巡邏的,因為菲娘只是?個沒?武力的女子,又打?著公主的名頭,這才輕易混進(jìn)了王帳。
阿椿說公主請王過去,拓跋驍精神一震,立馬大踏步朝外走。
兩?邊隔得很近,不到百步,他步子邁得又大又快,不過幾個呼吸就到了。
一進(jìn)來?,他見她端坐在客廳正中間。
她臉上?沒?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也不出來?迎自己,拓跋驍有些不高興,就把這點(diǎn)不高興表現(xiàn)了出來?,沒?像以前?一樣?湊過去摟她碰她,轉(zhuǎn)而坐到了旁邊的椅子上?。
“你找我?”拓跋驍微瞇起碧眸。
姜從珚點(diǎn)點(diǎn)頭,微微轉(zhuǎn)過身子看他。
“我今日晨起才知道,昨夜有名侍女主動去了王帳�!�
可算等到她提起這件事了。拓跋驍脊背朝后一靠,雙臂張開搭在扶手上?,大腿大敞著,表情坦然得很,就等她來?問?。
他昨夜連片衣角都沒?讓那個女人碰到,相反,他才要?問?問?她怎么管的人,居然讓女奴這么大膽,敢假冒她的命令來?闖王帳。
拓跋驍擺好姿態(tài)等著她的話,可姜從珚卻沒?按他設(shè)想的來?。
她朝阿椿使了個眼神,阿椿便快走了幾步來?到帳外,然后帶進(jìn)來?一個女子,正是?菲娘。
她重新梳洗過,頭戴花鈿,臉上?敷了粉,描了眉,還涂了鮮艷的胭脂,一身淺粉色的羅裙,纖腰裊裊,人如桃花,比她昨日自己的裝扮還要?嬌艷三?分。
她跟著阿椿進(jìn)來?,然后跪在了拓跋驍面前?。
拓跋驍皺了下?眉,不懂她這是?要?干什么。
姜從珚看著他道:“此女名喚菲娘,有心想侍奉王。我想她既愿意,我最近身上?也不干凈,便是?以后每月也少不了七八日不便,您若是?想要?紓解,可以納了此女�!�
“你說真的?”
“自然�!苯獜墨娐牫鏊Z氣有點(diǎn)不對,可話已出口,只好繼續(xù)道,“她模樣?也生得美麗,如此也不算輕慢了王�!�
拓跋驍聽她語氣沒?有絲毫勉強(qiáng),臉上?甚至還掛著一抹尋常的淺笑,忽的生氣一股巨大的憤怒。
鐵骨般的大掌狠狠捏在扶手上?,力氣大到幾乎要?把這堅硬的實木捏碎。
帳外吹進(jìn)來?一陣輕風(fēng),夏風(fēng)和煦,此時卻變得灼熱起來?。
“你讓我納別人!”拓跋驍倏地站起了身。
他本身身量極高,體格又龐大健碩,甫一立起來?便像座山一樣?擋住了門口的光亮,帳中瞬間暗下?許多,氣氛壓抑而沉默。
他一雙碧眸瞪著她,目光中流露出一種無法掩飾的怒意。
他以為她請自己過來?是?要?好聲好氣給自己解釋昨晚的事,再說點(diǎn)軟話哄他不要?生氣,怎么也沒?想到是?這樣?。
她不僅沒?懲罰那個女奴,還要?他納了她!
姜從珚見他反應(yīng)這么劇烈,怔了下?,他以前?從未對她發(fā)怒過,更不用說這么氣憤,她后知后覺地想,自己這么做是?不是?過火了。
可她也生氣,這才多久就有人想爬床,這樣?的事以后恐怕只多不少。
最關(guān)鍵的是?,世人對男子如此寬容,他們想納幾個就納幾個,合情合理,根本不會有道德上?的譴責(zé),女人卻只能侍奉一個夫你想納就納,不想納就不納,我又不能阻止你。”姜從珚偏過頭,賭氣似地說。
拓跋驍冷笑一聲,驀地拔高聲音,“我還沒?想納呢,你就主動給我安排上?了。”說著他低頭瞥了眼地上?的菲娘,目露嫌惡,“可你安排的女人也太上?不得臺面了,至少找個跟你一樣?又美又白的本王才會考慮!”
“你……”聽他一張狗嘴口無遮攔,姜從珚氣紅了臉,可惜還不等她反駁,拓跋驍已經(jīng)利落轉(zhuǎn)身,大跨步走出去了。
經(jīng)過帳門時,他嫌旁邊的幔帳有些低矮擋路,十分暴力地扯了一下?,絹帳被扯得“嘶啦”一聲,斷了半截。
他一離開,室內(nèi)便只剩她們幾人。
姜從珚坐在原位,盯著斷下?來?的半截絹帳發(fā)了會兒呆,而后眸中閃過一絲懊惱。
第68章
六十八章
“不見!”他冷聲道�!�
帳內(nèi)一片死寂,
菲娘幾乎被嚇暈過去,此時癱軟在地仿若死人。
阿椿厭惡地看了她一眼,叫來兩個內(nèi)侍將她拖了下去等?候女?郎發(fā)落,這樣一來便只剩她和阿榧。
“女?郎?”良久,
阿椿輕輕喚了句。
她見女?郎怔了許久,
從漠北王離開時就一直這樣,
仿佛離了魂,
不免有些擔(dān)心。
姜從珚眼睫顫了下,
終于回過神,
垂下眼,盯著面前的桌案,側(cè)臉顯得有些落寞。
“阿椿,你我?這件事是不是……做錯了?”她低低呢喃,聲音里?帶著少見的茫然。
她知道拓跋驍不會要菲娘,
她只是想試探一下他對納女?的態(tài)度。
結(jié)婚半個多月,
她深知他在床上有多重欲,幾乎是日日纏著她,只有極偶爾她態(tài)度堅決地拒絕他才肯放棄,卻也只歇那么一日。
他需求這么強(qiáng),現(xiàn)在剛結(jié)婚,他貪她的身體對她還很新鮮愿意忍,
可以?后呢?
如她的,
以?后每月總有那么七八日不方便,他還會繼續(xù)忍嗎?
要是在一般士家大族中?,
妻子早給?丈夫安排上了,這對他們都不算件事兒,就好像一件衣服洗了沒干,
換件衣服穿一下,要是沒衣服換還要被人笑話。
這個時代從不要求男人守身如玉,就更不用位高權(quán)重的當(dāng)權(quán)者了,只要有能?力,納上十個百個都行。
她一個人能?獨(dú)自?與整個社會抗衡嗎?
這種天然的地位不平等?和世俗風(fēng)氣讓她極沒安全感,只是之前沒發(fā)生菲娘的事被藏到了新婚蜜意下不明顯而已,可一旦爆發(fā)便擺在了臺面上,讓她躲無可躲。
她想試探下拓跋驍,她以?為他就算拒絕也只是有些不悅,t?卻沒料到他的反應(yīng)會這么大,遠(yuǎn)遠(yuǎn)超出了她的預(yù)期。
“女?郎……”阿椿猶豫了下,思索了下措辭,最終小心地勸道,“您今日的做法,確實有點(diǎn)沖動了,我?感覺都不像您平日的作風(fēng)了。”
“昨夜漠北王并未理睬菲娘,明王現(xiàn)在沒有這個心思,您該好言哄上兩句讓漠北王高興一下,又何?必故意去激他?”
她就女?郎直到菲娘的事情后為什么這么平靜,原來只是沒表現(xiàn)出來而已了。
要是若瀾在這里?肯定能?早點(diǎn)看出姜從珚的不對勁,她生氣時并不會大吵大鬧,反而會憋在心里?,這樣的性格有好處,謀定而后動,可壞處也十分明顯,就是她的決定看似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可一旦走入死胡同卻很難發(fā)現(xiàn),尤其身邊沒有熟悉她性情的人規(guī)勸時,只有撞了南墻才能?回頭。
“我?先前應(yīng)該攔住您的,現(xiàn)在漠北王……”阿椿也懊惱起來,漠北王氣成那樣,該不會從此冷落女?郎吧?
姜從珚抬起頭,苦笑一聲,“我?果然還是不夠冷靜�!�
她明知道按阿椿的那樣才是最好的,可她也不知道為什么,就是這么做了,被一股不清的力量驅(qū)使著,幾乎失了智。
“罷了,事情發(fā)生就發(fā)生了吧�!�
一直后悔過去并沒有意義,她只能?朝前看。
“女?郎,您要怎么處置菲娘?”阿榧問。
她聰明程度不如阿椿,也不如阿椿會安慰女?郎,她心里?一直惦記菲娘的事,不狠狠懲罰她不足以?泄她心頭之恨。
姜從珚果然轉(zhuǎn)移了注意力,她思索了瞬,道:“把她趕出營地,讓她自?生自?滅。”
阿榧嘟起了嘴,很是不滿,“女?郎,她背叛您做了這么不要臉的事,怎么能?這么輕易放過她?就該狠狠打她一頓,再貶成最下等?的女?奴日日干最苦最累的活兒�!�
姜從珚搖頭,“誰把她趕出去就是輕輕放過了�!�
阿榧:“啊?”
姜從珚黑眸中?的水光一點(diǎn)點(diǎn)凝起薄冰,“沒了我?的庇護(hù),你以?為她一個弱女?子能?在弱肉強(qiáng)食的草原上順利生存下去嗎?”
尤其還是一個漂亮的女?人。
這同時也是給?隊伍中?人的一面警告牌,讓所有可能?生出異心的人看看背叛她的下場,看看失去了她的庇護(hù),漢人在草原上有多艱難。
她依靠他們在草原上立足,靠他們建設(shè)起各項事業(yè)獲得權(quán)力,但他們更需要她這面旗幟才能?免受鮮卑人的侵?jǐn)_。
她帶來的人雖對她忠心耿耿,但人都是會變的,尤其到了新環(huán)境,環(huán)境會驅(qū)使人的心境產(chǎn)生變化,更別那些陪嫁的宮女?內(nèi)侍本就不是她的人。
姜從珚給?她細(xì)了幾句,阿榧便明白過來了。
她心里?其實還是覺得這懲罰太輕了,敢背叛主人的奴婢,就算把她打死世人都不會什么。
但女郎做事從不是為了發(fā)泄自己的怒火,就算懲罰人也不止是懲罰,而是要給?眾人一個警示,叫他們以?后不敢再犯。
如此,阿榧就領(lǐng)命下去了。
她帶人將菲娘的被子一裹,狠狠丟到了帳外,居高臨下地朝她道:“你背叛女?郎,女?郎仁慈留你一條性命,但女?郎這里?容不下背主的人,給?我?有多遠(yuǎn)滾多遠(yuǎn),今后再敢靠近一步,別怪我?不客氣!”
阿榧?xì)鈩輿皼�,聲音又大,很快便吸引了許多人的目光。
昨晚事發(fā)在深夜,當(dāng)時許多人都在自己帳中睡覺,菲娘被抓回來后,阿椿又叫她們幾個不許多嘴將此事壓下,是以?眾人都還不知具體內(nèi)情,只是奇怪菲娘究竟做了什么竟叫女?郎如此罰她。
很快阿榧就給?他們解了惑,只道菲娘在未經(jīng)得女郎允許的情況下,假傳女?郎的命令去王帳。
眾人便明白了,看向?菲娘的目光帶上了鄙夷。
男君納女?很正常,女?君也確實該擇好女?侍奉男君,但這一切都該男君和女?君來決定,菲娘這種擅自?爬床的背主行徑,無論?在哪里?都容不下。
菲娘聽到阿榧的話,一開始還慶幸自?己保住了性命,不用被杖責(zé)鞭打,可等?后面發(fā)現(xiàn)那些人看著自?己的目光變成了嫌惡鄙夷時,她突然十分難堪,像是把臉皮丟到了地上任人隨便踩踏。
但她不知道,現(xiàn)在只是開始,她今后的生活會比此刻更艱難十倍、百倍。
…
姜從珚沒再把菲娘放在心上,她現(xiàn)在有些糾結(jié),要不要去找拓跋驍。
他離開時那么氣,就算她去找他,他還不一定肯理會她呢。
要不……緩一緩,讓他先冷靜冷靜?姜從珚突然生出些鴕鳥心態(tài)。
她心不在焉地度過了下午,等?到太陽漸漸西墜時,帳外卻傳來一道急促的馬蹄聲,接著一名?風(fēng)塵仆仆的涼州親衛(wèi)快步走了進(jìn)來。
見她正坐在堂中?,親衛(wèi)立馬單膝下跪,掏出懷中?的信雙手奉上,“女?郎,周大人急信�!�
姜從珚精神一震,立即取過信,打開一看,她表情凝了瞬。
若瀾在信中?詳細(xì)闡明了土默川的情況,還自?己發(fā)現(xiàn)宇文部在背后搞小動作阻止種麥之事,被她抓住了把柄,她想趁這個機(jī)會狠狠挫一挫宇文部的威風(fēng),順便在那邊豎起他們的威望,要是順利,還能?讓他們變成土默川的第三股勢力。
土默川對于鮮卑人來或許只是片水草豐美的牧場,但對姜從珚來是一個十分重要的舞臺和跳板,她一定會想辦法在土默川發(fā)展自?己的勢力。
不管什么時代,掌握了糧食就掌控了世界。
河套是鮮卑唯一可以?進(jìn)行農(nóng)耕的地方,就如她之前擺出來的數(shù)據(jù),種田的產(chǎn)出是畜牧的幾十倍,只要她有糧,便不愁沒人為自?己效力,甚至有可能?……支撐起一支軍隊。
若瀾也十分清楚她的目標(biāo)才先按兵不動,給?她送了這封信回來求援兵,因為這樣做風(fēng)險極大,要是宇文佗被逼急了狗急跳墻,他們到時就危險了。
若瀾需要軍隊去壓陣!
然而她手上除了幾十個涼州親衛(wèi),根本沒有軍隊,所以?,這事還要找拓跋驍。
姜從珚苦笑一聲,老天可能?是看她最近做事太順?biāo)炝耍匾飧_了個玩笑出了個難題。
她早上才得罪了拓跋驍,現(xiàn)在卻有求于他。
她要早知道若瀾送這封信回來,肯定不會跟拓跋驍提納女?的事。
這算什么?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此時后悔也沒有意義了,她看了眼還半跪在地上的親衛(wèi),心知他一路快馬過來也累壞了,讓他先下去休息。
接著她喚阿榧進(jìn)來�!皫臀�?重新梳洗下吧。”
阿榧問她想換件什么樣的衣裳,姜從珚想了想,“那套緋色的雜裾復(fù)裙吧�!�
她在長安行事低調(diào),日常穿著只以?簡單舒適為主,鮮少穿這種色澤明艷又復(fù)雜的衣裙,這條裙子做好后幾乎沒穿過,但其實是很漂亮的,緋紅的云霞般的艷麗色澤,層層疊疊飄逸的裙擺,圍裳中?幾條輕紗飄帶隨風(fēng)輕舞,遠(yuǎn)遠(yuǎn)望去,猶如踏著煙霞而來的仙子。
頭發(fā)也重新梳過,挽了個高高的雙環(huán)髻,靈動飄逸,再佩戴上金鈿流蘇,暈上一層淺淺的胭脂,便將她的容貌襯到了極致。
姜從珚朝鏡中?的自?己看了眼,暗暗吸了口氣,轉(zhuǎn)身朝王帳走去。
“王可在里?面?”她問阿隆。
阿隆愣了一下,“在、在里?面。”
“我?想請見王,可否去通稟一聲?”
阿隆苦著臉,王還在氣頭上呢,但她是可敦,只好聽命進(jìn)去了。
“王,可敦在帳外求見您�!�
拓跋驍坐在主位上,聞言,扯出一抹冷笑,都一整天過去了,現(xiàn)在才來。
“不見!”他冷聲道。
她以?為他是誰,想什么時候見就什么時候見?
“王不見�!卑⒙〕鰜�。
姜從珚垂下眸,暗嘆一聲,看來他氣得比自?己以?為的還要厲害。
“那你告訴王,他要是不見我?,我?就一直在這里?等?著�!�
…
“她這么?那就讓她……”拓跋驍頓了下,最后幾個字怎么也不出來。
他拔身而起,站在原地焦躁地轉(zhuǎn)了幾圈。
卻在這時,一道清靈的女?聲響起:“王�!�
第69章
六十九章
“或許,這就是吃醋吧�!薄�
拓跋驍望過去?,
只見她?站在王帳門?口,被身后淺淺的金色余暉修剪出?一道纖細(xì)身影,亭亭玉立,一身緋紅羅裙,
明媚嬌艷,
美得不可方物。
他眼神下意識頓了下,
停在她?臉上,
碧眸中綻出?一絲亮光,
但緊接著他想?到什么,
眸色冷了下來,抿著唇轉(zhuǎn)過臉不再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