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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另一邊,張乾回到城中,心情也?沒好到哪兒?去。

    他們確實沒敗,可若只守在城中,外面的村鎮(zhèn)就只能任由匈奴人劫掠,除了糧食牲畜,他們還拆了百姓的房子燒火取暖,繼續(xù)下去,就算保住城池,百姓們還是?要遭受巨大的損失。

    胡人最可恨的就是?這點,一到秋冬就來劫掠,分散成小股隊伍,來得快去得也?快,等報到涼州侯這里時,馬尾巴都看不到了。

    也?就這幾年,他們也?常派出小股隊伍巡邏,駐扎在村鎮(zhèn)里,想搶劫的胡匪來一個殺一個,對?方終于得到教訓才沒敢那么猖狂了。

    “父親,我?看我?們還是?要主動出擊,不然城外那些村鎮(zhèn)都要毀了。”張乾道。

    “我?認為不妥,我?們的優(yōu)勢在于堅固的城墻,據(jù)城而守才能減少將士們的傷亡,要是?正面迎敵,恐怕會?損失慘重,別?忘了,除了匈奴,周邊還有羌人在虎視眈眈t?呢�!睆埗ǚ瘩g。

    張乾一聽也?沉默了。

    涼州雖號稱十萬強兵,可周邊全是?胡人,根本沒辦法集中所有兵力去對?付匈奴,他們現(xiàn)在能抽出五萬人馬已?經?十分不錯了。

    最終,涼州侯還是?選擇了固守的策略,但他也?不想匈奴人得意,仍命張乾領兵時不時出城偷襲,很是?叫匈奴人惱火,去搜刮糧食都不敢耽擱太久,匆匆翻找一番就離開了,也?來不及拆房。

    匈奴人將周邊糧食搶奪一空后?仍不滿足,太少了,根本不夠他們過冬,他們知道漢人肯定不止這點糧食,大頭都在城池里面,烏達鞮侯的下屬們迫不及待想要攻下城池,盡情掠奪里面的金銀、糧食、女人……

    在群情激奮的聲?音中,烏達鞮侯最終領著大軍來到了張掖城下,開啟了最大規(guī)模的攻城之戰(zhàn)。

    涼州內早有準備,無數(shù)巨石、火油、箭矢、滾木被搬上?城墻,匈奴人攻勢雖猛,一時半刻也?奈何不了他們。

    攻城戰(zhàn)僵持了幾日,匈奴人忽然將抓到的漢人拎到城墻下。

    城外大部分人都及時撤離了,可總有因各種原因落下的,或是?生病,或是?腿腳不便,或是?不幸錯過了消息……

    匈奴人抓到這些漢民,特意找了會?說漢話的匈奴人朝城樓上?的守軍喊話,“你們漢人都是?孬種,就知道縮在龜殼里,他們的命就在你們手?上?,你們要眼睜睜看著他們去死嗎?你們敢出城一戰(zhàn)的話,我?就放了這些人�!�

    城墻上?的將士不出聲?。

    匈奴人繼續(xù)挑釁,“行,你們不出來,那我?喊一句話就殺一個人,直到將這些人殺光。”

    其余人也?譏諷這些漢人俘虜,“這就是?你們所謂的守護神,他們在城池里面吃香喝辣,可不管你們的性命哈哈哈……”

    被俘虜?shù)陌傩漳柯督^望。

    匈奴人用各種殘忍的手?段殺害了俘虜,除此之外,他們甚至還架起?了鍋,把這些人當兩腳羊活烹了,各種凄厲慘叫不絕于耳。

    “肉真香啊,你們要不要來一塊哈哈哈。”

    城上?的將士雙目赤紅,青筋臌脹,只恨不能沖下去跟這些匈奴人拼了。

    “君侯,我?們殺出去吧!”大將魏遼紅著眼,猛地轉過身單膝跪地向涼州侯請戰(zhàn)。

    涼州侯還沒開口,他身邊的謀士公孫卯先開口勸道:“這是?匈奴人的激將法,他們攻城不利,特意用這法子激將軍出城對?戰(zhàn),將軍萬不可中了他們的奸計。”

    “我?也?知道,可我?們就眼睜睜看著他們這么殘殺涼州百姓?”

    公孫卯嘆了口氣,“大局當前,總要有所取舍�!�

    “可城外的百姓……”

    “堅守城池,以強弩射之�!弊詈�?,涼州侯一錘定音。

    強弩是?涼州近幾年新研發(fā)出來的武器,一直在保密中,還沒正式上?過戰(zhàn)場,比起?一般軍弩威力更大,射程是?普通弓弩的一倍半。

    此弩原還在改進中,因其威力雖大,精度卻不夠,且體積龐大、質量沉重,不能隨身攜帶,在戰(zhàn)場的作?用并不算大,此刻用來對?付這些匈奴人卻正好。

    底下涼州軍士很快搬來數(shù)架強弩,架好弩箭,魏遼聲?音鏗鏘:“放!”

    泛著寒光的箭簇離弦而出,在空中劃過一個漂亮的弧度,流星般落到了城下匈奴軍中,直直扎穿了兩個人,將他們糖葫蘆一樣串了起?來,最后?深深釘在了泥土中。

    他們猝不及防,現(xiàn)在的距離避開了尋常箭矢的射程,根本沒想到涼州能有威力這般強大的弩箭,霎時引起?軒然大波。

    “怎么回事?”

    “這些漢人怎么有這么厲害的弩?”

    “往后?退!后?退!”

    弩箭不停射過來,盡管精度不足,匈奴大軍太密集,卻也?幾乎有一小半射中。

    弩箭數(shù)量不多,烏達鞮侯猜這樣的弩涼州軍也?不多,只是?漢人耍的把戲而已?,可威力確實強悍,普通騎兵就算了,死幾個也?不礙事,萬一射中他的大將更甚者射中了他,損失就大了。

    再?者涼州侯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他不會?為了這些俘虜就開城迎戰(zhàn),繼續(xù)挑釁下去也?沒作?用了。

    他恨恨地朝城樓上?看了一眼,下令往后?撤軍。

    離得遠了,肉眼幾乎看不清人影,聲?音也?傳不了這么遠,涼州軍士總算不用受心理上?的折磨了。

    烏達鞮侯攻不下張掖城,終于帶著大軍離開。

    涼州上?下剛松了口氣,第二日,涼州侯卻收到中衛(wèi)那邊卻傳來求救信。

    原來,匈奴大軍兵分兩路,一路來攻涼州,一路去攻梁國,涼州頂住了,中衛(wèi)那邊卻失守了。

    涼州侯聽到這個消息,氣得忍不住罵了句“他娘的”。

    “梁國這些酒囊飯袋,占著城池都能丟,皇帝居然派這狗屁玩意兒?去守邊,他怎么不把梁國江山拱手?讓給匈奴人呢,果然不是?太-祖一脈的,要是?昭文?太子還在……”他罵得簡直停不下來。

    梁國當年的國力何其強盛,這些年都被先帝和當今這父子倆敗完了。

    張徇比祖父平靜許多,仔細看了信,信上?說他們沒料到匈奴大軍突然來攻,不巧上?天?不開眼,這段時日黃河正好結了冰,才叫匈奴大軍順利渡河,如今城池已?失,匈奴隨時可能深入腹地,梁國危在旦夕,懇求涼州侯派兵支援。

    張徇知道,祖父罵得兇歸兇,他最終還是?會?派兵的。

    愛之深,責之切。

    果然,第二日,涼州侯便命張乾和魏遼領了四萬兵馬前去救中衛(wèi),與此同時,他們發(fā)現(xiàn)烏達鞮侯也?在往中衛(wèi)而去。他們恐怕是?想集中兵力打開梁國缺口。

    這下就算再?不情愿也?必須得救了,涼州侯連忙傳信回涼都命大將張長榮領兩萬兵馬沿路伏擊匈奴大軍。

    雖做了布置,可烏達鞮侯的騎兵實在不容小覷,最終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攔住。

    靈霄就是?在這時抵達涼州的,它直接落到了張府,涼州侯這時還沒回來,是?崔老夫人拆的信。

    之前一見面崔老夫人就抓著拐杖要打它,靈霄到現(xiàn)在都還記得,現(xiàn)在見到崔老夫人,只縮著脖子躲著她走,看得人都笑了。

    信上?主要問涼州戰(zhàn)況如何,外祖父和舅舅表兄們有沒有受傷等。

    烏達鞮侯已?經?撤軍去中衛(wèi),涼州危機暫時解除,崔老夫人不想自己外孫女太擔心,只將情況大概講了遍,撿好的說。

    烏達鞮侯看似來勢洶洶,實則未盡全力。

    十月底,姜從珚收到靈霄帶回來的信,懸了一個月的心終于暫時安定下來。

    又過了大半個月,派去的探馬帶回了中衛(wèi)那邊的消息。

    匈奴大軍攻下中衛(wèi)后?,在城中大肆搶劫、奸-淫屠殺,整座城池幾乎沒有幸存者,中衛(wèi)守將臨陣脫逃士氣大跌,加上?梁軍戰(zhàn)力不及匈奴鐵騎,士兵們心生畏懼,很快就一敗再?敗,被匈奴連奪三座城池,直到涼州軍來救援情況才有所好轉。

    接下來兩支軍隊便在這幾座城池間來回爭奪,匈奴人見涼州軍實在強悍,加上?已?經?洗劫過城池搶到了不少好東西,氣溫愈寒,最終撤軍了。

    烏達鞮侯決定撤軍時還有許多人不同意,“可汗,我?們?yōu)槭裁床恢苯哟蜻M梁國?”

    “天?氣這么冷,還有涼州軍阻攔,給你一個月你打得下來嗎?”

    那人不敢打包票。

    烏達鞮侯環(huán)視眾人一圈,道:“我?這次本就沒打算徹底攻進梁國,主要是?試探他們的實力,現(xiàn)在看來,除了涼州軍有點戰(zhàn)力,梁國這些人不過是?軟弱的綿羊而已?,我?們現(xiàn)在回去,等到明年開春,我?一定帶你們南下中原,到時梁國的一切都是?我?們的�!�

    明年再?來,好啊,等到明年,他們一定要把梁國打下來。

    烏達鞮侯帶著大軍返回匈奴,此一戰(zhàn),梁國雖沒丟失領土,卻叫幾座城池的百姓被屠殺殆盡,讓匈奴搜刮走了許多物資,實在算不上?勝利。

    尤其,涼州軍的損失也?不輕。

    張乾憤憤不平,“我?們本來不用犧牲這么多將士的,要不是?為了去救中衛(wèi)……”

    中衛(wèi)守將謝琳,出自謝氏一族,謝氏在朝中占據(jù)高位,最后?,棄城而逃的謝琳竟然沒被斬首,只是?被貶了官職,氣得涼州軍罵聲?漫天?。

    梁帝這個皇帝做得也?真是?窩囊,任由士族把持朝廷。

    涼州終于太平下來,涼州侯的眉頭卻依舊沒有一天?舒展,張徇在城樓上?找到他:“祖父還在憂慮匈奴?”

    涼州侯嘆口氣,目光眺向北方被冰雪覆蓋的原野,“烏達鞮侯是?個人物,他以前還沒登上?王位就四處征戰(zhàn),除了拓跋驍幾乎沒有敵手?,現(xiàn)在得到可汗之位,他野心勃勃,明年的局勢只怕比今年更糟t?啊。”

    “祖父判斷得不錯,他明年必定會?再?犯�!�

    涼州侯回頭看了看這個孫子,大孫子繼承了張家人的勇武,領兵打戰(zhàn)自然不在話下,但性格過于耿直,也?只有在涼州才能過得自在,三孫子勇武不及他大哥,卻是?幾個孩子里最聰明的。

    總的來說,新一代也?算后?繼有人,只要他們兄弟倆一武一文?協(xié)力同心,就算自己哪天?去了,他們應該也?能撐起?涼州的一片天?。

    涼州侯粗中有細,他仿佛已?經?能看到未來幾年動蕩不安的局面了。

    “我?寫封信給朝廷,只希望他們早做準備�!�

    張徇垂下眼,祖父這封信恐怕要白寫了。

    英勇睿智的祖父,能看清戰(zhàn)場局勢,為何偏偏看不清梁國呢,亦或許是?不愿看清吧,他心里終究還是?抱了絲幻想,不忍太-祖和昭文?太子創(chuàng)下的基業(yè)毀在胡人手?里。

    張徇吸上?一口凍成冷霜的空氣,涼意深入肺腑,轉頭看向東北方向。

    不同于涼州侯的擔憂,長安城的皇宮之內,大臣們反而在高興,他們在胡人手?下保住了城池,逼得烏達鞮侯退軍,可不是?件好事嗎?

    至于被毀掉的幾座城池,被屠殺的百姓,打仗哪兒?有不死人的,跟梁國這么大的版圖比起?那,那點人口又算什么。

    中衛(wèi)靠涼州軍的及時救援才得以保下,梁帝卻一直沒提嘉獎之事,朝廷其他人或是?揣摩帝心,或是?有自己的小算盤,竟也?沒人上?奏。

    一直到涼州侯的奏疏抵達長安,朝廷好像才終于想起?他這號人物。

    他在奏疏中陳述了這次戰(zhàn)事的結果,又說烏達鞮侯野心勃勃,只怕明年會?卷土重來,希望朝廷能增派人手?加強邊境防衛(wèi)。

    梁帝看完,微不可覺地沉下臉,遞給身邊的內室,讓他傳給眾人看。

    “諸卿以為涼州侯所言如何?”

    司馬維率先接過,飛快瀏覽一遍。

    這一年多他頗受梁帝重用,儼然有皇帝身邊第一紅人的趨勢。

    司馬維看清上?面的內容后?,心下明白皇帝的臉色為什么不見好了。

    涼州侯在奏疏中言及的戰(zhàn)況,簡直就是?在明晃晃地告訴皇帝梁國軍隊的無能,當然,在梁帝看來,這更是?在指責他這個皇帝的無能。

    中衛(wèi)的守將呈報戰(zhàn)書時自然拼命美化自己,找補各種理由,本來粉飾得好好的,涼州侯這一封信直接將朝廷的臉皮扒了下來。

    司馬維心下有了計較:“陛下,涼州侯或有夸大也?未可知。”

    “涼州軍救援中衛(wèi)確實有功,但擊退匈奴也?少不了中衛(wèi)將士們的浴血奮戰(zhàn),匈奴已?退,說明他們的實力根本不如傳言那般夸大,我?以為涼州侯這份奏疏,是?趁機向朝廷索取軍費之詞。”

    梁帝抬起?頭,“嗯?”

    司馬維又洋洋灑灑做了一通分析,引得其余人頻頻看過來,視線復雜又鄙夷,而他卻仿佛完全感覺不到。

    “……增派守軍,不知又要耗費多少國力,如今天?災不斷,陛下憐惜百姓,自然不忍加重他們的賦稅,如此一來,國庫如何能支撐……”

    烏達鞮侯的撤軍似乎給了梁帝某種自信,他最終還是?采用了司馬維的建議,只調了三萬兵力過去補齊中衛(wèi)原有的編制,然后?給涼州侯送了份只有名頭沒有實惠的嘉獎詔書。

    涼州侯得到使者的回復,又忍不住罵了句。

    底下的將士們同樣寒了心。

    他們若只固守涼州,根本不會?犧牲這么多兄弟,都是?為了去救中衛(wèi)才傷亡了近兩萬,朝廷明明知道,卻一點撫恤的意思?都沒有,仿佛他們就該死,該為梁國任勞任怨。

    涼州就像一個不受寵的孩子,需要你的時候你給我?往死里干,有好事卻從來不會?想到你。

    他們明面上?不敢說皇帝的不是?,私底下未嘗不心生怨恨。

    保家衛(wèi)國,這個國真的值得他們保嗎?

    -

    永安十六年就在這暫時的平靜中度過了。

    等到開春,進入永安十七年,這一年,注定要波起?云涌!

    第152章

    第

    152

    章

    烏達鞮侯是迫不及待了……

    永安十七年。

    今年的春天?似乎來得比往年早些,

    不少人都想今年可能是個難得的好年。

    一月末,隆冬剛剛結束,姜從?珚召集若瀾、甘蘿、蘇里等人開了個會。

    “晉陽到土默川和王庭的路進?度如何了?”

    若瀾回:“并州境內的路段已經打通了,現(xiàn)在還差雁門?那一段,

    預計今年八月份前就能修完�!�

    “八月?”姜從?珚皺了皺眉,

    “我?想加快進?度,

    最好在六月前就能打通。”

    “這么急?”若瀾微微變臉,

    有些不解。

    姜從?珚點頭,

    “非常急�!�

    她指尖不自覺點著桌面,

    “這事一定要早點完工,修好路,鐵礦和煤礦才能順利運出并州,尤其?是煤礦,人手不夠的話?,

    我?允許你們?征用民夫,

    用以?抵消他們?今年的賦稅徭役,我?再撥一部分糧食過去?。”

    若瀾聽她這么一說,心下有了數(shù),“好,我?會安排下去?,一定在六月前通路。”

    姜從?珚又跟她細說,

    “今年極有可能發(fā)生百年一遇的大寒潮,

    我?們?必須提前儲備足夠的燃料�!�

    “比前年那場暴雪還嚴重?”

    若瀾并未懷疑女郎這話?的可信度,雖不知女郎是從?何得知的,

    可從?前面那些年來看,女郎的判斷從?沒出錯過,有時精準得甚至讓她有種錯覺,

    女郎是不是真是仙人轉世,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那場暴雪在這場寒潮面前,大概是溪流與江河的區(qū)別�!苯獜�?珚聲音悠遠。

    眾人心頭一凜,氣氛微凝。

    蘇里在一旁聽她們?說漢話?,只聽懂了幾個詞,還一臉懵,姜從?珚便用鮮卑話?跟他再說了遍,這兩年他一直鎮(zhèn)守并州,姜從?珚希望他能配合她的人,組織當?shù)匕傩招蘼烽_礦。

    “可敦有安排,我?照辦就是�!碧K里雖對?她說的寒潮抱有疑慮,還是答應下來。

    他以?前不待見她,不知何時起,竟也十分自然地聽從?她的吩咐了。

    如此安排下去?,各自領了各自的任務,便散了。

    傍晚,拓跋驍還沒回來,正好有點時間,姜從?珚在臥室里練了會兒八段錦。

    她之前偶爾會練,于她而言作用似也不大,有些動作完成不了,只當舒展筋骨了。

    屋里還燒著地炕,暖烘烘的,姜從?珚練完微微出了點汗,便先去?洗頭沐浴。

    浴室里擺了個洗頭椅,她只需要躺在上面享受就行了。

    拓跋驍頭一次知道還有這樣巧妙的東西,他以?前都自己洗頭,后來姜從?珚伺候過他幾回,他也頗覺享受,還想讓她幫忙洗。

    姜從?珚不肯回回伺候他,讓侍女幫他,他又不肯了。

    他并不喜歡姜從?珚之外的女人碰他,哪怕是她的侍女,也只吩咐干些瑣事,從?不讓貼身伺候,倒很樂意讓她伺候他。

    姜從?珚沐浴完,阿榧給她身上涂抹上潤膚玉膏,擦拭完頭發(fā),見她指甲有點長了,便拿了剪刀過來,“我?給女郎修修指甲吧。”

    “嗯。”姜從?珚不喜歡留長指甲,每月都要剪兩次。

    她坐到旁邊的矮榻上,伸出纖細白皙的手指遞給阿榧。

    她指甲未涂丹蔻,泛著淺淺的肉粉和自然的光澤,瞧著十分漂亮。

    阿榧一邊剪一邊感慨,“女郎的指甲若是留長一點,涂上丹蔻肯定比別人都漂亮。”

    她還有點可惜,女郎對?打扮上不太上心,她用心學來的技巧都派不上大用場,她心里可想將這么美麗的女郎打扮成風格各異的模樣了。

    姜從?珚笑笑。

    阿榧仔細給她剪完手上的,又看她的腳,腳上指甲也有點長,順便一起修了。

    拓跋驍就是在這時回來的,正好瞧見姜從?珚伸出可愛的、白玉般的足,她的侍女正在認真地修剪指甲。

    兩人低著頭,沒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他,直到他靠近,落下一片陰影。

    姜從?珚抬頭,見著是他,先愣了下,順著他視線望去?,正好是自己的腳,緊接著想到什么,忍不住蜷了蜷腳趾,她這一動,更顯出腳趾的圓潤可愛,白生生、粉潤潤。

    偏男人絲毫不知收斂,一眨不眨,頗有深意。

    姜從?珚十分想把腳塞到裙擺里,可阿榧還在這里,當著她的面反而欲蓋彌彰。

    侍女們?都不知道男人的荒唐。

    拓跋驍將她所有反應盡收眼底,尤其?她明明極不自在又要在侍女面前強裝平靜的模樣,真是可愛。

    男人從喉間發(fā)出一聲愉悅的低笑。

    姜從?珚清楚感覺到,這笑帶著調侃、得意,以?及一絲隱晦的曖昧,似在刻意提醒她之前發(fā)生過什么。

    姜從?珚瞪他。

    室內陷入沉默。

    女郎不發(fā)話?,阿榧也不知自己是走是留,握著剪子僵在原地t?。

    “你還不去?換衣服?”最后,姜從?珚嗔了男人一句。

    拓跋驍見她白皙的耳垂已經通紅,緋色還在朝脖頸和臉頰蔓延,心知她可能要惱了,終于挪開視線,徑自去?浴室洗澡換衣。

    等男人的背影消失在門?簾后面,姜從?珚才對阿榧道:“繼續(xù)吧�!�

    阿榧加快動作修完指甲,自覺地避了出去?,沒一會兒,拓跋驍從?浴室出來,看她。

    她已不在榻上,正穿著兔毛鞋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拓跋驍走?過來,修長的雙臂往椅背上一撐,躬下腰,她便被?他圈住了。

    男人結實的、還冒著溫熱水汽的胸膛靠了過來。

    姜從?珚微側過臉,垂眸,“你好好站著�!�

    拓跋驍就喜歡看她被?自己捉弄得不好意思的模樣,“我?又沒干什么�!闭Z氣還十分無辜。

    ……你沒干什么都這樣了,你要干點什么還得了。

    她撐起手掌去?推他,“在外奔波一天?還沒餓?”

    拓跋驍:“餓了�!�

    “那還不去?吃飯。”

    男人起身,姜從?珚剛松了口氣,突然被?他抱起。

    不僅如此,他還抱著她轉了個圈,她嚇了一跳,鞋也在轉圈中掉了。

    “你又干什么!”她狠狠砸了下他胸膛。

    拓跋驍由她打,笑了笑,把她放回椅子上,把她甩到旁邊的鞋撿回來,親自握著她的足給她穿上,還趁機捏了把。

    吃完飯,沒歇多會兒男人就把她抗到了床上。

    一兩刻鐘后,床帳中響起女子低低的哭吟。

    男人拿開她的手壓在身側,“隔音這么好,她們?聽不見,不用忍�!�

    他喜歡她這時的聲音。

    不知是這句話?的作用還是男人的舔吻太熟練,讓她克制不住身體的反應,終于放聲吟了出來。

    像早晨婉轉的鳥兒啼,又像柔柔弱弱的小奶貓。

    拓跋驍伺候完她,從?床頭木格里掏出那對?金鐲,給她套到了雪白的腳踝上,然后將這雙白玉足捧了過來……

    清脆的鈴音響了許久,許久。

    一切停歇,收拾好,男人將她攬到懷里,扯過被?子蓋住。

    姜從?珚并未出多少力氣,沒像往常那樣睡過去?,躺在男人臂彎,跟他聊起天?。

    “過兩天?你是不是就要外出巡視了?”

    “嗯。”男人一只手掌貼在她腰側,另一只落在胸前。

    “你這次要去?哪些地方?”

    他每年開春和秋冬都會外出巡視領地,卻不是所有地方都去?,看當時的情況各挑一些,去?年秋冬巡視過了慕容部,今年不知還去?不去?。

    “去?賀蘭山那邊看看。”男人胸前這只手已經熟練地鉆進?了衣擺中,指骨撐起衣襟。

    姜從?珚只能盡量忽略男人作怪的手,“你走?哪條路?”

    拓跋驍眼神一亮,看她:“你有什么打算?”

    不等她答又繼續(xù)道:“你想跟我?一起去??”

    “嗯……有點想出去?看看,我?來鮮卑快兩年了,一直待在王庭,都沒出去?過,想去?看看土默川和卓彥淖爾的情況。”姜從?珚睜著明亮的烏眸看著他,“你趕路急嗎?帶上我?的話?會不會耽擱你的事?”

    拓跋驍本?就不想跟她分開,聽她主動提出要跟自己一起,哪里會拒絕,“好,你跟我?一起�!�

    男人答應得太快,姜從?珚還有點不放心,怕他色令智昏,“你知道我?身體不強健,肯定沒辦法天?天?快馬疾馳,帶上我?真的不會是累贅嗎?”

    拓跋驍聽著這話?,心都要軟化了,湊過去?親了親她額頭,“你怎么會是累贅。”

    “今年出發(fā)得早,時間寬裕,趕在春季大會前回來就行了,有將近兩個月時間呢�!�

    他這樣保證,姜從?珚便不再糾結了。

    夫妻倆歇下。

    準備了兩日,交代好王庭的各項雜事,姜從?珚跟拓跋驍終于帶著隊伍出發(fā)了。

    姜從?珚早做好路上會幸苦的準備,卻還是高估了自己。

    他們?輕裝簡行,姜從?珚并未用馬車,跟大家一起騎馬。

    才騎了一個時辰她腰腿就泛起酸,大腿也磨得有點疼,平日也經常騎馬,卻不曾騎這么久,她本?還咬牙忍著,拓跋驍敏銳地發(fā)現(xiàn)她的不適,勒住韁繩,“累了?”

    姜從?珚道:“還能堅持。”

    拓跋驍嘆了聲,“還逞強?累病了怎么辦?”然后不由分說將她攬到了自己馬背上。

    當著這么多親衛(wèi),姜從?珚有點不好意思,輕輕推了推男人的胳膊,男人反過來將她勒得更緊了。

    繼續(xù)出發(fā)。

    被?男人帶著騎,不用自己費力,姜從?珚確實輕松了不少,可緊接著,她身體又繃了起來,悄悄打直了脊背。

    但這并沒有用,隨著馬蹄跨越、馬背起起伏伏,她的身體也會隨之小幅扭動,男人就在她背后,兩人的身體時不時蹭到一起。

    蹭蹭容易蹭出火氣,她現(xiàn)在就感受到了男人這份火。

    他不曾停下,也不曾對?她動手動腳,只正常帶著她騎馬,好像臀處只是她自己的錯覺。

    有衣裳遮擋,旁人倒看不出什么,她卻總有幾分心虛,“要不……還是讓我?自己騎吧,歇了一會兒已經不累了。”

    她不說話?還好,說了這話?,男人的胳膊反而將她往懷里一壓。

    “你緊張什么?”他俯下脖子,在她耳邊低低說。

    “……”

    姜從?珚下不了馬,只能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她去?看遠處晴朗的天?,廣袤無垠的草原。

    這個時節(jié)雪還沒完全融化,原野上的景象依舊荒涼枯敗,并沒有什么好看的,給人的感覺卻很不相同。

    置身廣袤的天?地間,心胸也開闊了幾分。

    他們?第一天?傍晚并未抵達土默川,在半路上的一個小部族中借住。

    他們?喜氣洋洋,騰出帳篷、奉上牛羊迎接拓跋驍這個王。

    只是巡查,兩人帶的下屬都不多,拓跋驍那邊則以?阿隆為主,帶了五十個親衛(wèi),姜從?珚這邊則是丘穆陵居在負責,同樣帶了五十個人,只是比拓跋驍多幾個侍女。

    拓跋驍糙慣了,出門?在外只用阿隆就夠了,她是女子,很多事不方便交給親衛(wèi)去?做。

    但她帶的也不多,只有兕子和兩個混血侍女,沒帶阿榧,為此她還有點傷心呢,生怕女郎沒有自己,旁人伺候得不仔細。

    姜從?珚只道路上條件不好,跟著出去?是吃苦的,而且,長寧院里外的人還要她負責管理呢,好生安慰了一通,小姑娘才終于走?出低落的情緒了。

    兩個混血侍女叫露珠和云朵,漢話?和鮮卑話?都會說,身材比尋常女子高大健壯些,又被?何舟帶去?親衛(wèi)營里訓練過,能吃苦、騎術好,有幾分身手,才被?選進?這次的行程中。

    二人來到姜從?珚身邊后一直干些送水的雜活兒,雖進?過臥室,卻不曾貼身伺候。

    這一次可敦居然選了她們?外出,兩人都欣喜不已,暗暗決定要好好表現(xiàn),剛一抵達就忙去?帳中布置。

    她們?沒有帶帳篷,卻帶了被?褥和洗漱用具,還有許多提前準備的吃食。

    鋪好床,又忙去?燒水,還將肉餅烤上。

    騎了一天?馬,就算戴著面巾還是沾了些灰,她們?知道可敦愛干凈,肯定想早點洗洗。

    只是個小部落,周圍人口不多,拓跋驍隨意轉了兩圈就回來了。

    姜從?珚此時已經坐在了帳中,兕子正給她捏腿。

    她提前在腿上纏了軟布,解開后一看,大腿內側還是磨得有點紅,看來明天?該纏厚一點。

    拓跋驍一進?來就把兕子趕走?,“酸?我?給你捏。”

    將近兩年的實操經驗,他捏腿技術十分不錯,姜從?珚確實酸,就由他了。

    吃過飯,露珠和云朵送了盆熱水進?來。

    條件簡陋,天?氣又冷,沒有沐浴的條件,兩人只能擦擦灰。

    洗漱完,姜從?珚坐到床上,打開面脂罐子,指腹沾了一點出來,均勻涂抹到臉上。

    外面的風又干又冷,吹得她臉都快皴了,再看拓跋驍,他臉上的皮膚也有幾分緊繃。

    她還有面巾裹著,他只有個帽子,擋不住臉。

    姜從?珚湊到他面前,笑道:“你臉都要被?風裂了,我?給你涂點面脂�!�

    拓跋驍偏過頭,“我?一個大男人用什么胭脂水粉。”他十分抗拒,鼻息間全是她臉上面脂的暖香。

    “別動�!彼皇执钤谒缟陷p輕按住他,跪坐到他面前,“憑什么大男人就不能用了,好好一張俊臉,被?風吹壞了多可惜�!�

    男人頓了頓。

    姜從?珚便趁機朝他臉上點了一點面脂。

    “你喜歡我?的臉?”拓跋驍問?。她剛才可是夸他臉俊呢。

    “……皴了就不喜歡了�!�

    拓跋驍:“……”

    男人最終同意了她給自己涂面脂。

    姜從?珚用指腹慢慢將他臉上的面脂涂抹開來,本?來一切還很正常,可她的手那么軟那么嫩,還在自己臉上動來動去?,t?面脂清甜的芬芳彌散開來,縈繞在鼻息間,拓跋驍很難不動情。

    漸漸的,他只看得見面前這張在昏暗燭光中也白得猶如瑩玉的美人臉了。

    姜從?珚給他涂完面脂,剛要收回手,卻被?一只粗糙大掌拽住手腕。

    “你……”

    嘴唇剛啟,男人就壓了過來。

    一個綿長的吻持續(xù)許久,姜從?珚察覺到男人動情,當他的手攀上來時,她止住了他。

    “出門?在外,不方便�!�

    男人就停下動作,半壓在她身上平復了會兒。

    第二日,一行人抵達土默川。

    土默川的駐軍守將、司農、校長、管事們?提前得到消息,都趕過來迎接。

    二人要在土默川停留幾日,姜從?珚在土默川的人給他們?安排了個院子,條件比昨晚好許多。

    姜從?珚頭一次來,先跟眾人打了個照面。

    大家也沒想到她會跟拓跋驍一起來,有些人在去?年春季大會見過她,倒也不陌生。

    土默川農田多,人口密,產業(yè)自然也是除了王庭外最多的。

    姜從?珚早做過計劃,第二天?,她先跟拓跋驍去?巡視軍營,沿路是大片大片平整的農田。

    這個時節(jié)土壤剛解凍,野草還未發(fā)芽,四下一片深褐荒蕪的景象,田間卻已出現(xiàn)農人忙碌的身影。

    有些在驅使耕牛松土,有些被?組織著清理灌溉溝渠。

    土默川降水少,農業(yè)的發(fā)展主要依靠黃河水的灌溉,農田開墾到哪里,溝渠就要修到哪里。

    姜從?珚還去?黃河岸邊看了看,若瀾之前管理得很好,組織開墾農田的同時也在修建堤壩。

    這時的土地荒漠化還沒那么嚴重,土默川在黃河中游,泥沙淤積比下游好許多,加固堤壩后,不遇到大暴雨的話?暫時不會發(fā)生嚴重洪災。

    姜從?珚還去?了學校和鋼鐵廠。

    付鐵生學了不少字,現(xiàn)在已經成為土默川的技術管理人員了。

    他跟姜從?珚詳細匯報了近幾個月的進?展,“按照您教的控制變量法和統(tǒng)計分析法,我?們?將所有數(shù)據(jù)匯總起來,慢慢研究規(guī)律,小爐實驗中灌鋼法已經成功了,現(xiàn)在正在放大,要是順利,今年應該就能有所進?展。”

    姜從?珚笑道:“很不錯�!�

    她也并非全知全能,只能指出一個大概的方向,再結合現(xiàn)代科學研究體系,讓他們?少走?點彎路,但真正的過程還需他們?自己去?研究。

    姜從?珚又問?:“如果鐵礦石能供應上,今年能有多少產出?”

    付鐵生心里估計了下,給出一個數(shù),大約在五十萬斤。

    古代社會生產力低下,便是梁國地大物博,鋼鐵產量最高時也不會超過八百萬斤,五十萬這個數(shù)字,對?鮮卑來說已經很高了,尤其?他們?的工廠才剛建起一兩年。

    他們?現(xiàn)在正在廠子里,一行人邊走?邊說,她今日打扮簡單利落,上身是保暖的石榴紅窄袖夾襖,下身一條及至腳踝的靛藍馬面裙,腳踩一雙小鹿靴,頭發(fā)全部挽起,用同色石榴紅發(fā)帶綁緊,未戴金銀釵鈿,冰雪般的容顏依舊惹眼。

    許多人頭一次這么近距離看到她,既驚艷于公?主的美麗,又不敢盯著瞧,生怕冒犯。

    即便如此,拓跋驍依舊感覺到了這些人的眼神,心里生出一股邪火。

    再看她美麗寧靜的側臉,正在認真聽著旁邊的人說話?。

    真想把她藏起來,可他又知道她絕不愿意只待在家里。

    晚上回到休息的小院,男人十分兇狠地把她按到了床上,“今天?好多人在看你�!�

    “夫君吃醋了?后悔帶我?一起來了?”姜從?珚睜著無辜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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