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這就是報應(yīng)吧。
不想再去想這些,姜梨道:“算了,日后寧遠侯府的事,也與我們沒有關(guān)系�!�
剩下的姜玉娥在寧遠侯府是得意也罷,失意也好,那都是離她很遠很遠的事情。
她自己的事情,尚且還理得不甚分明。
☆、第一百八十六章
謊言
成王府里,近些日子,下人們都是小心翼翼的做事,生怕一不小心就觸目了容易發(fā)怒的主子。
堂廳里早已坐了許多人,都是燕京朝廷的臣子,大約是在商議很重要的事,成王坐在為首的位置,在他下首,挨近左手邊,是李仲南。
“諸位,”成王道:“我們的日子,恐怕得提前了。”
這些日子,洪孝帝不知是不是知道了他的打算,處處針對。成王心中惱火,他本就有提前舉事的決心,加之永寧公主的事又在上頭狠狠地澆了一把油,令她滿腔怒火無所發(fā)泄。只恨不得現(xiàn)在就打進皇宮去,把洪孝帝從那個位置拽下來,狠狠地踐踏在腳下。
要知道,這段時間,因為永寧公主的關(guān)系,他遭受了多少嘲笑和議論。那些人雖然當(dāng)面不敢說什么,背地里卻幾乎要把他的脊梁骨都戳破了。成王自來愛惜名聲,他希望有朝一日自己坐上那個位置的時候,清清白白,不落人話柄。如今看來卻是不可能的,所以倒不如什么顧慮全不要了,放手一搏。
成王看向身邊的李仲南,問道:“右相以為如何?”
李仲南笑笑,道:“全憑殿下做主�!�
成王心中有些不悅,李仲南分明是在敷衍。他知道李仲南是因為當(dāng)初永寧公主一事與他生了嫌隙,現(xiàn)在仍舊不大爽利。雖然成王已經(jīng)賠罪過了,心中卻不以為然,要知道他才是君,李仲南不過是臣子。如今是他捧著李仲南,對李仲南禮遇有加。但要是李仲南不識抬舉,他也不介意給李仲南好看。
當(dāng)然不是現(xiàn)在,而是等他坐上高位,手握大權(quán)的時候。
李仲南面上在笑,心中也很是窩火。李顯喜歡在府上豢養(yǎng)男童一事,可謂是把李家的名聲臉面都丟盡了。他兩個兒子,小兒子李濂不成器也就罷了,大兒子除了有這點特殊愛好外,本來名聲很好的。日后也會接替自己,成王李家的頂梁柱。可因為永寧公主這么一鬧,李顯日后就成了李家的污點�,F(xiàn)在他們李家上朝都得小心翼翼,不能讓人看出來是李家的馬車,省得被人在背后指指點點。李顯甚至還丟了官,好好地仕途,就這么毀了。
如果說這些只是永寧公主做的,李仲南至多也就埋怨成王不好好管束妹妹。李仲南作為窩火的是,永寧公主懷著沈玉容的孽種,居然嫁入李家,成王說自己不知道永寧公主懷孕的事,怎么可能?分明是想李家做那個倒霉的人,莫名其妙的給別人養(yǎng)兒子,一想到這里,李仲南就氣不打一處來,成王這是把他們李家當(dāng)什么?當(dāng)傻子么!
誠然,現(xiàn)在成王是主子,他們是臣子,不能對成王做什么。但這口氣怎么也咽不下去,就像是卡在喉嚨間的一根魚刺。李仲南心中打定主意,此次成王舉事,他們李家不會從中作梗,因為李家是依靠成王的。但在其中動點手腳,也不是不可以。得讓成王明白,他并不是高枕無憂,若是沒有李家,他這個成王的位置,只怕坐的還不如洪孝帝安穩(wěn)。
要成王對他們李家不敢下手,還得畢恭畢敬!
成王轉(zhuǎn)頭詢問其他臣子,與他們一同商議舉事的重要事宜,有意無意的冷落了李仲南,像是故意給李仲南一個忠告。
李仲南不以為然,心中冷笑,忠告?他很快就會還給成王的。
……
燕京城的皇宮里,春日花又開了不少。
冬日里凋謝的草木,到了這個時節(jié),全都迫不及待,爭先恐后的生長起來�;蕦m總是看起來最先熱鬧的地方,花壇里的花比其他地方要開的早,郁郁蔥蔥,歡歡喜喜,連帶著新進宮的美人們也都有意無意的在其中賞花。卻是將自己裝點得比花朵還要嬌美,只希望君王從此地路過,無意間的一瞥,瞧見這些活色生香的芬芳。
宮中年年有美人,年年有新人,帝王的寵愛人人都期待,卻從不長久。就像花圃里不缺鮮艷的嬌花,但摘花人不會每一朵都摘下。摘下來的花尚且可以放在花瓶里精心侍弄,裝點一個夏日。留在花圃里的花無人欣賞,到了秋日,還是要一同凋零。
韶光如夢,紅顏易逝,花和人都是一樣。
洪孝帝正在慈寧宮,陪著太后誦經(jīng)。
太后誦經(jīng)的時候,洪孝帝只是坐在一邊,翻開經(jīng)書。比起太后的虔誠,洪孝帝顯得要不誠心多了。但這一幕,閉著眼睛誦經(jīng)的太后沒有看到,她專注的,一心一意的念經(jīng),仿佛世上沒有什么事情比眼前的這件事情更重要。而這樣的日子,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似乎從洪孝帝登基以來,她就是這個樣子。
她不插手朝政,也不如劉太妃一般在宮中跋扈,幾乎要讓人忘卻有這么一位太后。聽說她年輕的時候也是如此,溫婉賢淑,從不在后宮與人爭風(fēng)吃醋,反而將不是自己的孩子撫養(yǎng)長大,看著他登基成為皇帝。如果沒有太后,當(dāng)年的洪孝帝,說不準(zhǔn)早就被野心勃勃的劉太妃兩母子吃的渣都不剩。
但要說洪孝帝與太后感情有多親密,卻也不見得,無非是表面上的和平罷了。
陪太后頌了一會兒經(jīng)文,洪孝帝走出了慈寧宮。他沒有回御書房,昨夜里看了一夜的折子,今早又早朝,總共也睡了不到幾個時辰。他要回寢殿休息,才走到寢殿門口,蘇公公迎上來,道:“陛下,麗嬪娘娘來了�!�
麗嬪從門后走出來,在宮中眾多的美人中,她看上去是最為不疾不徐的一個。即便春日又進宮了不少美人,那些年輕的、飽滿的、花骨朵一樣的美人將整個皇宮都裝點得格外美麗,從前的美人們?nèi)缗R大敵,越發(fā)打扮自己。但對于麗嬪來說,似乎永遠沒什么差別。她不會覺得危險,也不怕帝王愛上了別的美人,她只是溫溫柔柔的做自己的事,如現(xiàn)在一般,站在門口,對洪孝帝笑道:“臣妾做了些點心,用的今年新出的洋槐蜜,陛下嘗上一點可好?”
沒有人能拒絕這樣溫柔的請求,洪孝帝輕笑道:“好�!�
他緊繃的臉,在這時候神情也舒緩了。
麗嬪就笑著把洪孝帝扶到了桌前,桌前擺著精致的點心和熱茶。麗嬪的指尖,似乎還殘留著蜜糖的甜蜜氣息。她和別的美人不大一樣。別的美人送來的糕點,雖說是自己做的,但兩手干干凈凈,蔻丹也鮮艷完整,讓人疑心她們大約是在旁邊看著,指點著下人所做。但麗嬪做的糕點,就是她親手做的。據(jù)說旁人做不出她做的味道。
她是個有心之人。
洪孝帝笑著拿起一塊糕點送進了嘴里,麗嬪適時地端上一杯熱茶。洪孝帝吃完后喝了一口茶,喟嘆道:“還是你有心�!�
“皇上忙于公務(wù),臣妾能做的也就只有這點了�!丙悑逍Φ馈�
洪孝帝也笑:“說起來,朕昨日里聽母后說,今年新進宮里的美人,有你的表妹,你怎么不告訴朕?讓朕照拂?”
麗嬪笑容微僵,帝王的臉上雖然還掛著笑容,她的心里,卻覺得不安極了。
她沒有孩子,季家的人之前還總是求神拜佛,讓她吃各種稀奇古怪的藥,巴望著懷上一個孩子,坐穩(wěn)后宮的位置。可時日久了,她的肚子沒動靜,季家人漸漸失望,就把主意打到了別的地方。
季家從來不曾歇過要再送一個美人進宮,奪得帝王寵愛的打算。麗嬪知道他們是什么意思,要自己幫忙,照拂那個美人,幫助那個年輕的美人奪得帝王寵愛。替她擋刀擋槍,出謀劃策,最后成為一顆棄子,被榨盡最后一滴血,替季家犧牲。
憑什么呢?麗嬪絕對不要。她好不容易才做到了今天的位置,憑什么把一切都拱手讓人。尤其是對方什么都沒做,僅僅憑借著年輕美麗,就能輕而易舉的擁有一切,也太不公平了吧!
所以麗嬪什么都沒做,她假裝不知道季家送進來的那位表妹,甚至麗嬪拒絕與季家人見面。她對季家人憤怒,漸漸滋長出仇恨。以至于姜幼瑤出事后,麗嬪都不想去問,她不愿意再為季家人奔走。當(dāng)然,她也深知,以季家人的本性,也不會替姜幼瑤報仇什么的。
麗嬪心中百轉(zhuǎn)千回,面上卻露出一個哀戚的笑容,垂下頭,突然跪了下來,道:“臣妾知罪�!�
她娥眉婉轉(zhuǎn),聲音凄切,楚楚可憐的模樣,讓人心生憐惜。洪孝帝微微一愣,拉著她的手坐到身側(cè),笑道:“你這是怕朕寵愛別人,吃味呢。”
“陛下的身邊可以有許多美人,臣妾也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個。當(dāng)陛下寵愛別的美人時候,臣妾也什么都不能做。臣妾唯一能做的,只是希望將陛下的寵愛挽留的久一些,臣妾知道這是逾舉了,請陛下責(zé)罰�!�
她說的哀婉又可憐,一切都是因為愛才會如此。任誰一個男人面對如此愛她訴說衷情的佳人,怎么會無動于衷呢?
“朕不會拋下你的。”洪孝帝大笑,“只要你不背叛朕,朕就不會拋棄你�!�
麗嬪心中一跳,隱隱約約覺得洪孝帝這話里,似乎有什么深意似的。但她身邊的這個男人擁抱是如此溫暖,語氣也是如此寵溺,讓她的懷疑漸漸煙消云散。
不會的,洪孝帝不會知道的,她做的很隱秘,沒有人會知道。
同時,她又在心中冷笑,她不奢望什么帝王的寵愛,總歸沒有孩子,帝王的寵愛也只是一時的,有朝一日,她一定會被更加年輕可愛的美人所代替,她會成為后宮里那些過了氣的女人,那些衰敗的花,成為春日里,一捧新鮮的艷泥。
她會走到最后的,不惜一切代價,也不惜犧牲任何人。
麗嬪眼里閃過一絲狠意。
☆、第一百八十七章
出事
白日里的春雨到了夜晚,總算是停了。
姜府里近來十分平靜,似乎也沒發(fā)生過什么事情。姜幼瑤找到了,雖然是瘋了,不過瘋的倒也安靜。老夫人將姜元柏放在自己身邊養(yǎng),每日也忙的顧不過來。姜元柏和姜元平兩兄弟忙于政事,回來的時候也很晚。
三房,楊氏拿著幾匹新的布料,一進門就道:“玉燕,快過來�!�
姜玉燕從門后走了出來,她拿著一盞燈,屋里便有了幽暗的燈光。楊氏手里的兩匹布,花樣華美,楊氏拿著布在姜玉燕身上比劃了兩下,道:“可以做兩身新衣裳了�!�
“娘,我穿不了……”姜玉燕瑟縮了一下。她容貌平平,自來穿的也平平,不愛穿這些華美的衣服,因著衣服會把她的容貌襯托的更加平凡寡淡。但楊氏卻好像不認識這一點,總是恨不得把所有精致隆重的衣裳首飾往她身上穿。
“沒什么穿不了的。”楊氏瞪了她一眼,“你整日穿的灰撲撲的,像什么樣子?再過幾日,我?guī)愠鋈ジ把�,介時穿的好看些,你也到了該說親的年紀。那些太太們見你穿的好看,總會多看你幾眼的,難道你不想嫁個好夫婿了?”
姜玉燕諾諾的,沒有回答。她不敢辯駁什么,楊氏說的話,她必須得聽。但姜玉燕也明白,她不像姜梨一樣,有一個做首輔的爹,甚至也不如姜玉娥好看,從她的出身和容貌,全身上下也沒有什么引以為傲的東西,只怕是不能嫁一個如意郎娘,這花布是從何而來?”姜玉燕問道。
“是你姐姐送來的。”楊氏道:“你姐姐在寧遠侯府,布料倒是多的很。挑了兩匹送過來讓給你做衣裳,你姐姐還事事想著你呢。你給我多學(xué)學(xué)你姐姐�!�
姜元興從外面走進來,剛進來就聽到楊氏在數(shù)落姜玉燕。楊氏性子潑辣,姜玉娥的性子肖似楊氏精明,姜玉燕卻像姜元興一樣木訥。因此楊氏總是看不慣姜玉燕,要姜玉燕好好學(xué)學(xué)姜玉娥。可人的性情又怎是能輕易改變的?
“別說玉燕了,”姜元興忍不住道:“有什么可說的�!�
楊氏見姜元興回來了,就對姜玉燕道:“你先回房休息吧,我和你爹有話要說�!�
姜玉燕點了點頭,轉(zhuǎn)身拿著燈走出了屋子。姜元興往凳子上一坐,問:“什么事?”
“玉娥今日來信了�!睏钍蠌某閷侠�,摸出一封信來,遞給姜元興,道:“說是周彥邦休妻了�!�
“休妻?”姜元興先是皺了皺眉,隨即點頭道:“沈家出了事,寧遠侯府自然會休妻�!�
“玉娥在信里的意思是,雖然寧遠侯府不錯,但周彥邦無法進入仕途,高門大戶的女兒只怕也沒有輕易要嫁到周家的。如此一來,她有希望做世子夫人。”楊氏道。
“世子夫人?”姜元興反問:“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見姜元興信都沒看就一口否認,楊氏也心里不舒服了。她道:“你說說,玉娥論起才學(xué)樣貌,比那些官家小姐不差吧。憑什么不能做世子夫人了?聽玉娥說,現(xiàn)在周彥邦對她不錯,可見感情是很好的,差就差在了出身上�!�
這話又刺到了姜元興痛處,姜元興道:“所以?出身如何更改?我們雖然在姜家,卻不是大房二房!”
“你忘了�!睏钍贤屏怂话�,“倚靠著姜家,自然什么都沒有,但你現(xiàn)在,可是右相的人。右相又是成王的人,我們可是替成王賣命的。要是討好了成王,辦成了一件漂亮事,給你加官進爵,還不是手到擒來,介時我們的女兒,身份自然不同凡響。寧遠侯府豈敢怠慢,只要會樂顛顛的,上趕著要把玉娥給扶為正室!”
“你說的倒是容易,我們能做什么?當(dāng)初的事,不過是個偶然�!苯d道:“現(xiàn)在右相根本不搭理我們!”
季淑然的事,三房告訴了右相,借此得了右相很大一筆銀子。右相還許諾,日后有什么消息,大可以告訴他,他會付出豐厚的報酬。那時候姜元興和楊氏嘗到了甜頭,還以為要轉(zhuǎn)運了,可除了季淑然一事外,他們并沒有得到什么姜家的機密,自然也沒法告訴右相。右相漸漸的也就冷落了他們,畢竟沒什么用處。
“我的夫君,你可真是沒有腦子。”楊氏湊近低聲道:“也不想想,永寧公主是怎樣才落到如今田地的。要不是咱們府上的二小姐多管閑事,在桐鄉(xiāng)救了薛懷遠,薛懷遠也不會恢復(fù)神智,還狀告永寧公主和沈玉容�?梢哉f,沒有姜梨,永寧公主也不會死。永寧公主最恨的是誰,定然是姜梨呀!”
姜元興目光變深:“你的意思是……”
“永寧公主是成王的妹妹,成王定是要給永寧公主報仇的呀。我們雖然不曉得姜家有什么秘密,姜元柏和姜元平又像是狐貍似的精明,不留一點把柄。但姜梨只是個小姑娘,再怎么厲害,也不會翻了天去。如果成王想動姜梨,咱們只需要告訴成王,姜梨什么時候會經(jīng)過,什么時候出門,甚至幫著稍稍安排一些,自然就成了�!�
“到那時,咱們立了大功,成王心中高興,你仕途得意,玉娥還愁不能扶為正妻?”
……
姜家三房打算拿自己當(dāng)做是給成王的投名狀,這件事姜梨并不知道。日子難得的安靜的過下來,雖然僅僅只是暫時的安靜,總也是珍貴的。
等燕京城的桃花陸陸續(xù)續(xù)開放的時候,天氣已經(jīng)暖和到稱得上是“暖春”時節(jié)了。草長鶯飛,花紅柳綠,夜里春雨一下,第二日就是明媚日光。
明日是姜梨的生辰,或者說是,薛芳菲的生辰。姜梨已經(jīng)提前與葉明煜說好,明日去葉家做客。說是做客,姜梨是想趁著這個機會,和薛懷遠一同度過自己的生辰,她知道薛懷遠一定不會忘記,這一日是阿貍的生辰。介時也就同薛懷遠攤牌,說出自己的身份。
她總要同薛懷遠說清楚,自己就是薛芳菲的事實,無論薛懷遠是否相信。如果薛懷遠相信,那么他們父女,又多了一個在這世上生活下去的理由和依靠,哪怕是為了彼此,一切仍有希望。
因此第二天一大早,姜梨早早的就起來梳妝打扮了。
姜梨挑了過去薛芳菲愛穿的衣裳顏色和首飾,這令桐兒和白雪很是納悶。不過覺得姜梨這樣子打扮,亦是很好看,便也只當(dāng)是姜梨想換個裝扮法。姜梨與姜家的門房說明后,就上了馬車,去往葉家。
外面陽光正好,聽說這幾日附近山上的桃花都開了,許多人去山上看桃花,順便去寺廟里求姻緣。春天總是很溫柔的季節(jié),總覺得在這個時節(jié)做任何事,許下任何期許,都會有美滿的回報。
姜梨坐在馬車里,聽著馬車外街道邊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知道是因為即將面對和薛懷遠坦誠相待而感到緊張,還是別的什么原因,她從昨夜起就開始心神不寧,眼皮跳個不停,總覺得要發(fā)生什么事似的。她竭力安慰自己,以為自己是擔(dān)心薛懷遠不與自己相認,一遍又一遍的在心里提醒自己,沒事的,不過是一件小事,遲早都會發(fā)生。而且只要好好說,父親一定會相信自己。
姜家和葉家這條路原本走過千遍萬遍,別說是車夫,就連姜梨也早就熟悉了,但今天走起來,卻覺得分外漫長。
“姑娘,是不是有些熱?”桐兒掏出帕子,替姜梨擦拭額上漸漸滲出來的細汗。
“怎么出汗了?”白雪問:“會不會是受了風(fēng)寒?”
桐兒一聽,也緊張起來:“不會吧?要不去醫(yī)館里找個大夫看看?”
姜梨搖了搖頭:“不必了,我只是有些熱而已�!眲傉f完這句話,她的心里就猛地一跳,不知為何,越發(fā)的不安緊張起來。
還沒來得及再說些什么,外面突然有人尖叫的聲音,馬車猛地往旁邊一歪,桐兒和白雪猝不及防,都被摔到了馬車背后,桐兒道:“怎么回事?”
姜梨抓著車窗的邊緣,倒也沒有如桐兒和白雪東倒西歪,只聽得車夫的聲音在外面響起:“二小姐,前面出事了,好多人,過不去呀!”
姜梨掀開馬車簾,就能看到外面,便見外面許多人正在驚慌失措的奔跑,還有如姜梨一般的馬車橫沖直撞,那車夫剛說完這句話,前面的馬匹就像是被什么刺激了似的,瘋狂的奔走起來。但又因為人群的阻擋,根本跑不開。
“怎么回事?怎么這么多人?”白雪嚇了一跳。
緊接著,就有人群中高呼起來“殺人啦!”。
像是為了應(yīng)和似的,緊接著,此起彼伏的“殺人啦”響了起來,混著人在其中的尖叫,哭嚎,咒罵,亂成一團,直教人耳朵發(fā)堵,手腳發(fā)軟,姜梨的一顆心,也跳的飛快。
“到底出了什么事?”桐兒慌張的問道,只是沒有一個人能回答的了她。
☆、第一百八十八章
擄走
隱約可見人群中有穿著麻布衣服,和普通百姓一般的人在其中快速游走,只是手中卻帶著錚亮的長刀。百姓們驚慌失措,四處奔跑逃竄,越發(fā)弄得人群擁擠不堪。孩子的哭聲、人們被絆倒咒罵的聲音,殺手用刀割破皮膚的聲音不絕于耳。
“天��!”桐兒臉色發(fā)青:“有人殺人了!”
“別怕,”姜梨冷靜的道:“城守備軍就在附近,聽到動靜會立刻趕過來。”話音剛落,她們自己的馬車便兀的停住,再也不動了,與此同時,傳來了車夫的一身慘叫。
桐兒嚇得瑟瑟發(fā)抖,卻還是伸手把姜梨護在身后,白雪道:“姑娘,咱們不能留在馬車里,府里的馬車太顯眼了,咱們避……”
馬車簾突然被人一掀,一個陌生的中年人猛地出現(xiàn)在面前,他目露兇光,手持一把彎刀,一個箭步登上馬車。桐兒尖叫一聲,一把將姜梨推下馬車,自己迎了上去。那刀一下子揮舞過來,姜梨只看到桐兒的胳膊往前一擋,一線血色模糊了她的眼睛。白雪身材高大,堵在門口,道:“姑娘先跑!去旁邊躲一躲!”
那人目光閃了閃,在姜梨與彎刀男人對視的一眼,姜梨突然明白過來,這人是沖著她來的!她看了一眼尚在馬車里的白雪和桐兒,那人果然拋下了白雪和桐兒,往自己這邊而來。姜梨一咬牙,轉(zhuǎn)身往人群里跑。
人群里到處都是鬼哭狼嚎,地上全都是踩得一片狼藉的鮮血,簡直像是人間地獄。
城守備軍很快到了,不過一柱香的時刻,那些人卻馬上丟掉了彎刀,迅速脫身,因著他們穿的是普通百姓的衣服,根本難以分辨清楚,此刻又到處是人,一時半會兒,這些城守備軍竟然拿他們無可奈何,眼睜睜的看著他們消失在人群中。好容易抓到一個正在行兇的人,才可剛制服住他,還沒來得及押送審問,那人突然緊咬牙關(guān),從嘴角溢出一絲鮮血,緩緩倒下,沒了氣息。
竟是在牙關(guān)里藏了毒藥的死士,一旦被人抓住,就咬破蠟丸自盡,誰也掏不出他們的真話。
“怎么回事?”為首的城守備軍大怒:“一個人都抓不到!這些人既是死士,怎么會無緣無故傷害普通百姓!”
他身邊的手下問:“會不會是西戎……”
“不可能!西戎人當(dāng)初被金吾將軍驅(qū)趕到沙漠深處,現(xiàn)在都成不了氣候,怎么會來燕京城!而且百姓們也說了,看起來這些人就是北燕人,要是西戎人,一眼就能看得出來,怎么會容易混跡在人群中!”
“不管怎么說,大人,先安撫百姓要緊�!笔窒碌�。
四處都是哭泣聲,那些百姓今日在街道上走的好好的,甚至還有街邊的小販,在茶坊里喝茶的閑人,莫名其妙的就出現(xiàn)了這么一幫人在其中亂砍亂殺。就這么一會兒工夫,不知道失去了多少人命。還有許多人在混亂中與親人走散了,面前一位頭發(fā)蓬亂的母親就跑丟了一只鞋,可她眼下也顧不得,一邊哭泣一邊喊著孩子的名字。
桐兒倒在馬車邊,那刺客沖進馬車的一刻,桐兒用自己的手臂擋住了揮向姜梨的一刀,這會兒傷口還在流血,白雪扯下自己的裙角替她包扎了一下。桐兒已經(jīng)疼的暈了過去。白雪就把桐兒暫且放在了比較安全的地方,周圍有城守備軍的人看著,不至于出什么差錯,然而她自己卻心里還惦記著姜梨,不知道姜梨現(xiàn)在在什么地方。
城守備軍已經(jīng)站在此處,沒有受傷的百姓們眼下都立刻回家去了,受傷的也被送進了附近的醫(yī)館。唯有那些失去親人的,或者是與親人失散的還留在原地。但人已經(jīng)比最開始少了許多了,至少一眼看上去不至于分辨不清誰是誰。
白雪一邊走,一邊四處顧盼,她不敢喊出姜梨的名字,只好一邊高聲道:“姑娘!姑娘!”
與她相似的人也不在少數(shù),因此她的呼喊,并非是最顯眼的。但這么短一截街道,姜梨要是逃走了,不可能離開此處,一定會聽到白雪的聲音。而且姜家的馬車還在原地,雖然車夫已經(jīng)死了,但姜梨只要看見了馬車,就會循聲找來。
但是……沒有,沒有姜梨的回答。
白雪不死心,又連連叫了兩遍,這陣子,除了那些死去的人的家人,幾乎已經(jīng)沒什么人了。便是和親人失散的,也都找到了親人。白雪的模樣,引起了官兵的注意,有一個小衛(wèi)兵就問白雪:“姑娘,你找誰呢?”
“我家小姐……”白雪焦急的道:“她……她剛剛也在人群里,我們失散了。大哥,你能不能幫我找找?”
那小官兵道:“這條街已經(jīng)找遍了,所有失蹤的人也都找到了,你是說,你家小姐還沒有找到嗎?貴府小姐是……”
“找遍了?”白雪心中一片冰涼,不由得后退兩步。
……
葉明煜一大早,就開始讓府里的廚娘們忙活。
昨天起,采買的人就開始揣度著今日要做什么好菜了。每次姜梨來的時候,葉明煜總是恨不得把能拿出來最好的東西都找?guī)Ыo姜梨。雖然葉府上下沒什么女子,但廚娘還是要有一個的,口腹之欲乃是人生大事,況且他們家教他來燕京城,也得好好照顧侄子吃穿不是么?
而且他們家不差銀子,多得是。
桌上早已擺滿了琳瑯滿目的飯菜,不知道的,還以為哪家老夫人壽宴,如此豐收。葉世杰也回了府,海棠扶著薛懷遠走了出來。
葉世杰問:“姜梨還沒有來么?”
阿順搖頭:“門房那頭守著,還沒動靜�!�
“奇怪,”葉明煜道:“阿梨這丫頭平日最守時了,還怕我們等她,怎么今日耽誤了這么久?再等下去,飯菜都涼了�!�
“不會是出了什么事吧?”葉世杰皺眉道。
“呸呸呸,”葉明煜敲了他腦袋一下,“有你這么說表妹的嗎?再說了,這是什么地方,燕京城,天子腳下,你表妹又是姜家的大小姐,還能出什么事?青天白日的,能被人拐跑了不成?”
“燕京城也有土匪。”海棠忍不住道。
“什么土匪,咱們家就是最大的土匪,誰敢匪的過我們?這不是班門弄斧是什么?誰敢匪我們,那就是太歲頭上動土,我葉老三一聲令下,全江湖的兄弟們都能給我?guī)兔Α?br />
“好了好了,”葉世杰聽不下去,打斷了他的話,問:“要不找個人去姜家問問,是不是姜梨有什么事耽誤了,來不了�!�
葉明煜聞言,神情也緊張起來,“這倒有可能,姜家那一屋子烏七八糟的事,莫不是阿梨在姜家又被欺負了?要不我去看看,怪不放心的�!�
他才說完這話,在門口蹲著的阿順突然去而復(fù)返,道:“老爺,姜家來人了!”
說的是“姜家”而不是“姜二小姐”。桌前的幾人都是一怔,這就意味著,姜梨果真是來不了了,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吧?
阿順帶著那個姜家的小廝進了屋,那小廝看起來也是火急火燎趕來的,衣裳上還有塵土,像是在路上摔了幾跤,滿臉是汗,一見到人就開口:“葉三老爺,我們家小姐出事了,來不來了!”
“出事?”屋中幾人都嚇了一跳,薛懷遠也皺起眉。
“出什么事了?”葉明煜粗聲粗氣的道:“姜元柏又欺負她了?”
葉明煜到底是江湖人,面對姜梨的時候笑瞇瞇,面對其他人的時候,匪氣便層層顯露出來,臉上的那道疤,看著也讓人心生忌憚。
小廝連連搖頭:“不是,不是。是二小姐今兒一早就乘馬車來葉府,路上遇著匪寇殺人事件,混亂中小姐人丟了,現(xiàn)在找也找不見。老爺這會兒都瘋了,正在找官兵搜查整個燕京城呢!”
“什么!”葉世杰也站起身來。
“什么匪寇殺人事件?”薛懷遠問。
那小廝道:“小的也不大清楚。就聽說半個時辰前,就在這附近不遠的路上,突然出現(xiàn)了一幫人,那幫人穿著普通百姓的衣服混在人群中喊打喊殺,殺了十幾個人,好容易抓到一個兇手,還咽了毒藥,小的聽人說,那些人是死士,但不知道是來做什么的�!�
薛懷遠又問:“如姜姑娘這般失蹤的,又有幾人?”
小廝臉色難看極了:“就只有我們家小姐�!�
此話一出,屋里幾人神情各異,葉明煜更是急的一把抽出腰中刀來,罵的一句:“娘的!阿梨這丫頭不會是被人擄走了去吧!”
“不好�!闭f話的人是薛懷遠,屋里幾人都朝他看去,薛懷遠沉聲道:“這些人是死士,必然是有目的而來。但聽人說,只是傷了普通老百姓,若是為了亂動人心,大可以穿更為令人恐慌的服飾,多造成傷亡,再自盡而死。但他們卻要混在普通百姓之中,可見是為了便于逃脫。說明還是為了達成目的,從頭到尾,只失蹤了姜姑娘一人,說明他們的目標(biāo)就是姜姑娘,他們是為了姜姑娘而來。那十幾個死去的百姓,不過是為了擄走姜姑娘而犧牲的幌子。”
薛懷遠的聲音很溫和,不疾不徐,說的話卻令人膽戰(zhàn)心驚。葉明煜皺眉道:“不是吧?阿梨可是姜元柏的女兒,燕京城誰敢故意和姜元柏對著干?”
葉世杰卻道:“薛先生說的是對的。”
“姜姑娘真的有危險么?會是誰做的?”海棠忍不住問。
“燕京城里,敢對姜家動手的寥寥無幾,其實很簡單就猜到了,十有*,不是劉太妃,就是成王。當(dāng)然了,也許還有右相,只是右相沒有道理針對姜梨一個姑娘,所以劉太妃和成王的嫌疑最大�!比~世杰道。
薛懷遠點頭:“不錯�!�
“成王和劉太妃?有什么證據(jù)能直接找他們算賬?”葉明煜迫不及待道。
“這只是我們的猜測,葉老爺�!毖堰h道:“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姜姑娘的下落,而不是報仇。姜家在燕京城勢力廣大,為了確保安全,他們一定會想辦法把姜姑娘送出城外。我看應(yīng)當(dāng)在城門仔細盤問過往人馬�!�
葉明煜把刀往背上一扛:“我去叫兄弟們過來!”
“我出去看看�!比~世杰道:“城守備那邊,我也認識幾個人,我去和他們說說。薛先生請留在府里,一旦得了什么消息,還請薛先生坐鎮(zhèn)�!比~世杰交代道。
“好�!毖堰h回答,“一切請小心�!�
☆、第一百八十九章
求助
姜府里,此刻也正是一片亂麻。
桐兒被送回府里,刺客那一刀,也實在是很觸目驚心了。大夫來替她重新包扎過,又寫了藥方,廚房里正在煎藥。
姜元柏已經(jīng)出去尋官差徹查整個燕京城了,姜老夫人得了這個消息,直接暈倒過去。盧氏忙著照料姜老夫人,姜景睿和姜景佑也被勒令不準(zhǔn)出府,整個燕京城都是人心惶惶,突然跑出來隨意砍殺的兇手,看上去像是一個陰謀。聽聞皇帝也知道此事,大發(fā)雷霆,命令手下官員務(wù)必查出兇手的下落。
這時候,反倒沒有人關(guān)心白雪了。
白雪守在桐兒的床前,她束手無策,不知道能做什么。在把桐兒送回府后,白雪不甘心,又跑到了那條街道上,一遍一遍走了好幾遍,甚至把沿街所有的商鋪都找了一遍,可全都是無功而返。
她確定自己的確是弄丟了姜梨,心中自責(zé)的要命。姜梨當(dāng)初將白雪留在身邊的時候,引起許多人的詫異。白雪長得不好看,也不會說話,唯有力氣大,以為力氣大可以保護姜梨,可白雪卻發(fā)現(xiàn),真當(dāng)危險來臨的時候,她非但沒有保護的了姜梨,甚至連瘦小的桐兒都比不過,至少桐兒還幫姜梨擋了一刀。
她當(dāng)時應(yīng)該跟著姜梨一道跑的,如果那刺客跟上來,就幫姜梨擋刀,也好過現(xiàn)在姜梨不知所蹤,不曉得在什么地方。
她想著想著,床上的人動彈了一下,桐兒慢慢的醒過來。
她乍然醒來,臉色還很蒼白,似乎手上的傷還疼得很,咬著嘴唇。睜開眼看見白雪的第一件事,就是問:“姑娘呢?姑娘沒事吧?”
白雪說不出話來。她實在不知道怎么說,說她把自家小姐弄丟了?現(xiàn)在還生死不知?
“你怎么不說話?”桐兒見她不說話,急了,問:“姑娘沒事吧?”大約是說話的動作太大,扯動了傷口,桐兒發(fā)出“嘶”的一聲,倒抽冷氣的聲音。
白雪連忙道:“大夫說,你傷口沒好,需要靜養(yǎng)幾日。別激動�!�
“你快跟我說說,姑娘有沒有受傷?”桐兒還是追問。
白雪搖了搖頭,低聲道:“我不知道……姑娘不見了�!�
桐兒一愣:“什么叫姑娘不見了?”
“你替姑娘擋了一刀后,那刺客還要過來,我把姑娘推下了馬車,讓她趕緊逃走。姑娘跑進了人群……然后城守備軍來了,那些刺客就跑了。我在原地找了很久,沒找到姑娘的影子……老爺知道了,已經(jīng)派人去找姑娘的下落�!�
“你怎么能讓姑娘一個人跑呢!”桐兒怒道。
白雪囁嚅了一下嘴唇:“對不起……”
桐兒見她自責(zé)的模樣,心也軟了,曉得這會兒白雪的心里只怕也不好受,就道:“算了,此事也不怪你,若是你不把姑娘推下車,那刺客遲早會撲上來殺了姑娘的�!毕氲街扒рx一發(fā)的時候,桐兒也心有余悸,“老爺派人去找那些刺客,找姑娘的下落,一定會找到的。燕京城畢竟就這么大……”她像是安慰自己,又像是安慰白雪,絮絮叨叨說了許多。
但二人其實不約而同的都想到了,當(dāng)初姜幼瑤也是突然失蹤,姜元柏派人去找,卻怎么也找不到。最后好容易在永寧公主的私牢里找到了,卻只剩下了一只眼睛。
永寧公主的私牢是不見了,但誰能保證,燕京城這么多戶人家,就沒有別的人,偷偷在府里設(shè)私牢?若是姜梨也被囚禁到了私牢……他們簡直不敢想象。
“沒事的�!蓖﹥盒÷暤溃骸肮媚锛颂煜�,必然會逢兇化吉�!�
姜府里另一頭,三房屋里,楊氏和姜元興也得了這個消息。
把姜玉燕打發(fā)出門外去后,楊氏和姜元興回到了屋里。楊氏低聲道:“是成王殿下動的手吧?”
姜元興道:“不知道�!�
楊氏在提前得知了姜梨這一日要出門的事后,就想法子告訴了右相。她曉得最近李仲南和成王大約是有些不愉快,是讓李濂代為轉(zhuǎn)告的。沒想到今日姜梨出門就失蹤了,楊氏才不相信這是巧合,分明是成王得了消息,才動手的。
“既然成王得手,咱們現(xiàn)在也算是了了成王一樁心愿,比起右相來,成王出手更加大方。夫君,我看你接下來,只怕會飛黃騰達,讓大房和二房也望塵莫及了�!�
姜元興卻不如楊氏那么喜悅,反倒顯得有些煩躁的樣子,敷衍了幾句。
楊氏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不滿意了,道:“你這是什么死樣子?怎么,心軟了?還是怕了?我可都是為了你好!”
“她畢竟是我們的侄女,而且是個小姑娘。”姜元興道。
“你女兒也是個小姑娘!”楊氏厲聲道:“就算你心疼姜梨,你也要為玉娥想想,為人妾的感受!還有玉燕,玉燕也要找人家了,難道你希望她像玉娥一樣,給人做妾,還是根本就嫁一個一窮二白的秀才,日日為了生計奔波,在夫家也要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生活!”
姜元興不說話了。
楊氏看著他垂頭喪氣的樣子,欲言又止,最后又放緩了聲音,道:“你要知道,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我們好。姜家和我們不是一家,我們只有靠自己�!�
姜元興長嘆一聲:“我知道�!�
……
從白日里到夜里,整個燕京城都人心惶惶,人人自危。誰也不知道那些兇殘的刺客會什么時候竄出來,就連街道上行人也幾乎沒有,除了扔在搜查姜二小姐下落的官兵們。
姜元柏回到了府里,他的神情疲倦極了,眼睛發(fā)紅,不知道是累得還是急的。姜老夫人好容易醒轉(zhuǎn)了過來,問起姜梨可找到了,姜元柏也是搖了搖頭。
明月和清風(fēng)得了消息,立刻就送回了芳菲苑。守在桐兒窗前的白雪聽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桐兒當(dāng)即就忍不住哭了,她道:“姑娘怎么辦?姑娘從來沒有和我分開過,那些人帶著姑娘,定然不會讓姑娘好過。都是我不好,如果當(dāng)時我再謹慎些,姑娘也不會丟�!�
“不怪你,怪我�!卑籽┮策煅柿�。
明月和清風(fēng)都哀哀戚戚,芳菲苑的眾人都心情低落。姜梨平日在的時候,大家都像是有個主心骨,雖然她并不愛說許多話,但沒有了姜梨的芳菲苑,也冷清的陌生。
“你說,姑娘現(xiàn)在會不會害怕?”桐兒怔怔的道。
“不會的。”白雪回答,“姑娘很勇敢�!�
桐兒正要說話,目光突然落在了窗臺上。那里放著一枚白瓷的哨子。桐兒曉得,每次姜梨一吹哨子,那個娃娃臉侍衛(wèi)就會出現(xiàn)。后來有一天,姜梨把那個哨子放在窗前,說以后用不上了。
桐兒想著,大約是那個侍衛(wèi)不在姜家了,畢竟許久都沒有看到過那個侍衛(wèi)的人。但看著這哨子,桐兒突然想起一件事來,趙軻是國公府的人。
她用右手抓住白雪的袖子,湊近道:“白雪,你快去國公府,求肅國公找姑娘�!�
白雪訝然。
“老爺找不到的人,肅國公一下子就找到了。聽姑娘說,三小姐也是他發(fā)現(xiàn)的。別人沒辦法的事,肅國公一定有辦法。”桐兒的語氣,罕見的冷靜起來。
白雪道:“但是肅國公未必會幫助姑娘,而且姑娘也不知道此事�!�
“聽著,姑娘信任肅國公,”桐兒道:“從我們回燕京城開始,我就明白了,姑娘從不輕易信任任何人,但肅國公是個例外。姑娘相信她,我相信姑娘相信的人�!�
☆、第一百九十章
姐姐
燕京城的這天深夜,突然下起大雨來。
春雨總是細細綿綿,仿佛不忍心打壞了新開的花似的。然而這天夜里,電閃雷鳴,瓢潑大雨忽然而至,打的屋檐下的燈籠都搖搖欲墜。
馬廄里,小藍不安的揚起蹄子,煩躁的地上剁了剁,石槽里的草料看也不看,倒是讓養(yǎng)馬的小廝急起來。這匹寶馬如今是姬老將軍的寶貝,千萬要好好看著,倘若出了點差錯,姬老將軍保管不認人的。
院子里的鳥籠里,小紅也被雷聲激的渣渣作響,這回不學(xué)人說話了,便像一只普通的鳥雀一般,因雷聲受驚。小廝也就將鳥籠提到屋里去,外面的雷聲也好小一些。
漆黑寒冷的雨夜,天上沒有一顆星,只有濃重的烏云。正在這時,國公府門口,響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門房的人猛地一驚,出去一看,便見外面站著個女子,披著斗篷,然而全身上下都被淋濕了,頭發(fā)幾乎全濕,落湯雞般的站在眼前。
“這位姑娘?”門房皺了皺眉,這么晚了,還有誰會來國公府?這女子瞧著也不認識。
那姑娘抬起臉,道:“我、我是姜家二小姐身邊的丫鬟白雪,我想見國公爺,有重要的事告訴他!”
那門房這才看清楚,的確是姜梨身邊的白雪。別人不熟悉,姜梨的話,國公府的下人們都熟悉了。能大搖大擺進入國公府,和姬蘅關(guān)系瞧著還不錯的人,除了司徒九月以外,就是這位姜家二小姐了。
那門房拉著白雪往里走了一點,遮住了外面的風(fēng)雨,道:“白雪姑娘,大人現(xiàn)在不在府里,不知什么時候才能回來。您都被淋濕了,要不先進去換件干凈的衣裳,喝點熱水,省的著涼,外面雨這么大,你怎么就自己跑來了?”
白雪心中頓時生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感受,外人都說肅國公喜怒無常,就連國公府的下人們眼睛也是長在腦袋頂上的,從不正眼看人。可事實上是,他們并沒有外面說的那般冷漠。
“不……因為我要說的事情真的很重要……這位小哥,國公府什么時候能回來?”
門房為難道:“這……大人的行蹤,小的們是不知道的。白雪姑娘要等人的話,先進去等吧。外面風(fēng)雨要進來了�!�
伴隨著這句話,又是一陣風(fēng)刮來,白雪只好往里走了走,門房見她如此,就招呼另一個小廝,帶著白雪進國公府里,先去換件衣裳了。
白雪是得了桐兒的囑托,自己跑出來的。不能讓姜元柏曉得姜梨和國公府關(guān)系匪淺,所以不能用府里的馬車�,F(xiàn)在這時候,外面又哪里有馬車。街道上是搜尋此刻追查姜梨的官兵,白雪撐著傘慢慢走,未免引人注目,她只能一路跑過來。等跑到的時候,自然也是*,狼狽極了。
等白雪換好衣服出來以后,便站在國公府花圃外的長廊里,小廝勸她安心等待,白雪無論如何都安不下來心。天氣越是惡劣,她就越是擔(dān)心姜梨,不知道姜梨身在何處。
正在這時候,突然有人叫她的名字,白雪回頭一看,居然是司徒九月。
司徒九月呆在國公府里,是因為國公府的花圃里,隨時都有制毒的原料,且她與姬老將軍關(guān)系不錯,不必避諱什么�?匆姲籽�,司徒九月奇道:“你怎么來了?就你一個人?姜梨呢?”
“司徒小姐!”白雪喚了一聲,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道:“您與國公爺走得近,可知道國公爺什么時候回來?”
“他?”司徒九月?lián)u頭,“我和他可不近。再說,他出去做事,我怎么會知道?看樣子你家小姐沒來呀,只有你一人在�!彼舷麓蛄苛艘幌掳籽�,白雪雖然換了干爽的衣裳,可頭發(fā)卻還是濕潤的,司徒九月道:“你這么急急忙忙跑來,是找姬蘅幫忙的?怎么,你家小姐又遇上麻煩了?”
司徒九月成日都在煉藥房里,自然不曉得外面發(fā)生了何事。況且姜元柏為了保護姜梨的名聲,暫時沒有對外說明姜梨失蹤了。那些官兵不會到處亂說,而姬蘅不在,國公府的人也不會特意去查這件事。
白雪道:“不是遇上麻煩了,是失蹤了�!�
司徒九月原本滿不在乎的神情一頓,看向白雪,問:“失蹤了?”
“是啊�!卑籽┍銓兹绽锇l(fā)生的事情,又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末了才對司徒九月道:“所以這件事,真的很重要。上次三小姐的事情也是一樣,雖然老爺讓官兵去查,可最后什么下落也沒有。還是國公爺找到了永寧公主的私牢。奴婢就想著,以國公府的本事,也許能早些找到姑娘……司徒小姐,國公爺?shù)降资裁磿r候回府?”
司徒九月的神情凝重起來,道:“據(jù)我所知,他應(yīng)該出城去了。”
白雪愣住。
“他這次是有要事在身,一時半會兒應(yīng)該回不來。如果你想要姬蘅幫你找人,暫時是不行的了�!�
白雪的臉上頓生失望之情。
司徒九月沉吟了一會兒,道:“也不是全無辦法,我想個辦法告訴姬蘅這件事,看姬蘅如何安排吧。雖然他人不在燕京城,也許可以幫忙安排。你也別急,既然對方是有備而來,特意擄走你家小姐,便不是單單為了要你家小姐的命,否則現(xiàn)在姜梨的尸體也就該出現(xiàn)了。再者,”她直言不諱的道:“就算姜梨真的不幸死了,就算是為了國公府的交情,姬蘅也會幫她報仇的�!�
這話倒還不如不說,白雪聽了后,反而更加緊張了。
“你留在這里也幫不上什么忙,還是回去吧。”司徒九月道:“雖然我不知道姬蘅什么時候會回來,但我知道,姬蘅今夜是不會回來的�!�
白雪默了片刻,曉得司徒九月說的是實話,她守在這里的確也于事無補。而且司徒九月說了要幫她把此事告訴姬蘅,姬蘅知道事情經(jīng)過后,應(yīng)該會出手。
她也算沒有白跑一趟。
白雪就和司徒九月行了個禮,道了謝,才離開了。
等白雪走后,司徒九月回到了煉藥房隔壁的小房間。
那叫阿昭的少年現(xiàn)在已經(jīng)可以坐起來了,靠著床榻坐著,雖然仍舊不能自己行動,但神智是很清醒的。
阿昭此刻也沒有睡著,而是醒著,見司徒九月進來,就微笑道:“方才聽見司徒大夫和人在外面交談,提到了公主府私牢�!�
“是啊,”司徒九月道:“有個朋友失蹤了。說起來,她與你還有些關(guān)系�!�
阿昭不解。
“當(dāng)初她是想救自己的妹妹,才囑托姬蘅幫忙查找下落,姬蘅找到了公主府私牢里,本來只是為了她的妹妹,不想巧遇了你,才把你帶了出來�?梢哉f,如果不是她,你現(xiàn)在還在那牢里待著,哪有重見天日的一天�!�
阿昭聞言,亦是詫異,隨即道:“那位……朋友,如今失蹤了么?”
“今日早上失蹤的,現(xiàn)在還下落不明�!�
“既是司徒大夫的朋友,司徒大夫看上去,怎么一點兒也不……”
“悲傷?焦急?”不等阿昭說完,司徒九月就打斷了他的話,她一笑,只是笑容也是冷冰冰的,“朋友也好,家人也罷,對我來說,只是一個名字,沒有特別的意義。與其操心別人,不如操心自己�!彼贸鲆桓槪拔揖褪沁@樣的人,比如可以救你,也可以殺了你�!�
阿昭并沒有被她的話嚇住,只是笑著搖頭。
“你笑什么?”
“沒什么,就是想起了家姐�!卑⒄训溃骸凹医銖那耙部偸墙陶d我,操心自己,別操心別人。”
“那你姐姐還真是挺聰明的,”司徒九月一邊為阿昭施針,一邊問:“她現(xiàn)在在什么地方?”
半晌沒有聽到回答,司徒九月抬頭一看。
少年明亮的眸子黯淡下去,像是蒙上了一層灰霾,他輕聲道:“家姐已經(jīng)去世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途中
燕京城里有刺客在街道上殺害百姓一事過后,抓捕刺客未果,這件事鬧得沸沸揚揚,不過兩日后,宮中又發(fā)生了一件大事。
麗嬪正在與季家新送來的年輕秀女季婉說話,季婉生的美貌,雖然不如年輕時候的麗嬪出眾,然而如今正是最好的年華,水靈靈的像是新生的花骨朵兒,重要的是她才十六歲。
倘若麗嬪有孩子,這幾乎可以做麗嬪的孩子了。因此縱然麗嬪平日里再如何優(yōu)雅美麗,和季婉比起來,就像是已經(jīng)開過了的花,雖然盡力維持不讓自己衰敗,顏色卻已經(jīng)過了,不如對方新鮮。就算洪孝帝平日里再如何寵愛她,麗嬪看上去又多不慌不忙,成竹在胸,似乎不懼怕任何人奪走她的地位,但心里的不安和懷疑,只有麗嬪自己知道。
季婉輕言細語的回答麗嬪的話,語氣中有小心翼翼的追捧,也有一絲因年輕才有的底氣和得意。這份心思被她竭力掩藏,但到底是年紀小,如何比得過早已在宮中摸爬滾打多年的人精,一眼就被對方瞧了出來,季婉自己還渾然不知。
麗嬪笑著拉著她的手,溫柔的撫慰她,仿佛一心一意為這個家人著想似的。前幾日洪孝帝已經(jīng)說起了季婉,麗嬪曉得再也瞞不過去,遲早都是要見這個季婉的,不如早些見了,讓洪孝帝看出來她的“溫婉大度”。偶爾使小性子會讓人覺得可愛,可常常使性子便會讓人覺得可厭和不耐煩。尤其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帝王,他不必委屈自己去附和任何人,而他的身后,永遠不缺下一個替代。
所以麗嬪特意把季婉找來說話。雖然她和季婉都知道,季家人打的是什么主意,無非是要再培養(yǎng)一個麗嬪,只不過這個是,更年輕,也許會有子嗣的麗嬪而已。
季婉對麗嬪描繪的未來生活充滿向往,麗嬪不著痕跡的告訴了季婉,自己如今在宮里過的是怎樣舒適的日子。只要季婉能牢牢抓住皇帝的心,自然也能過的上這樣的日子。畢竟季婉年輕又美麗,這個宮里,如季婉這樣得天獨厚的人并不多。
三言兩語的,就已經(jīng)有些飄飄然了。麗嬪看在眼里,心中輕蔑。季家人千挑萬選,沒料到就選了這么個人來。當(dāng)然,也可能不是季婉蠢,而是她到底是剛進宮,而麗嬪,已經(jīng)在宮里生存了很多年了。
多活一年,多多少少都會有些長進�?v然季婉再年輕再可愛,也要一步步經(jīng)歷這個過程。
二人說的正是熱鬧,姐姐妹妹十分熟絡(luò)的時候,忽然,有人沖進了麗嬪的寢殿。麗嬪還以為是皇帝來到,才道了一聲“陛下”,就愣住。
她的宮女,紅珠和綠蕪都被人用布巾堵著嘴巴,被兩個高大的婆子按倒在地,動彈不得。沖著她連連搖頭。
“這是怎么回事?”
一個內(nèi)侍從外面走了進來,冷冰冰的,漠然的道:“麗嬪娘娘,您與成王私通的事兒,陛下已經(jīng)知道了�!�
“什……什么?”麗嬪如遭雷擊,幾乎要眼前一黑。她強撐著,仍然笑道:“公公說的是什么話?這是沒有的事!”
“您與成王殿下書信往來的證據(jù),都已經(jīng)找到了。”內(nèi)侍似乎也不愿意和麗嬪多說一個字,直接招呼婆子,道:“動手!”
麗嬪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被婆子按住手腳,堵住口舌,如紅珠和綠蕪一般,她恐懼又慌亂的看向兩個宮女,紅珠和綠蕪也是滿臉絕望,麗嬪心中一怔,突然明白,是真的東窗事發(fā)了。
季婉正在和麗嬪親親熱熱的說話,冷不防有這么一出變故,嚇了一跳,連忙跪倒在地。待她聽懂了麗嬪的罪名之后,更是嚇得魂飛魄散。在宮里的嬪妃與人私通,是要吵架掉腦袋的大醉,她可是季家送進來的人,她能跑得了?!
一個都跑不掉!
季婉幾欲昏厥,眼睜睜的看著那群人押著麗嬪幾人出了寢殿,沒再管她。但季婉心知肚明,便是此刻管不著,也總會被人想起來的。麗嬪犯的罪,連她聽起來都覺得膽戰(zhàn)心驚。
……
麗嬪和成王通奸的事,算是皇家丑事,不宜外揚,然而還是一夜之間,傳遍了整個燕京城。
誰也不知道是誰第一個說起來的,但忽然的就這么滿城風(fēng)雨了。官兵們查封了季家,抓走了季家所有人,百姓們看這陣勢,就曉得傳言是*不離十。
聽說劉太妃在宮里被囚禁起來,這畢竟是成王犯下的大不逆罪名,她這個生母也脫不了干系。接著就是抓捕成王,可是成王不知是提前得了消息還是怎么的,成王府里小廝下人還在,包括成王的姬妾,然而成王自己卻不見了。
或者說,他是早已逃走了。
燕京城頓時大亂,百姓們自然要指責(zé)這對奸夫淫婦。說起來,這一年來發(fā)生的許多事,似乎都逃不開“奸夫淫婦”四個字。從季淑然的事開始,到永寧公主和沈玉容,再到成王和麗嬪。
但是百姓們傳著傳著,就傳成了成王早已有謀逆之心。所以才會犯下大不敬之罪。如今逃竄開去,就是準(zhǔn)備著舉事謀反。
這話傳的有理有據(jù),百姓人心惶惶,朝廷里也人人自危。
右相府上,李仲南怒道:“洪孝小兒,這是在逼成王提前舉事!”
“爹,”李濂道:“成王不是本就打算提前舉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