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說完之后,少女抬起了眸,望向了身旁的青年。她什么都沒有說,但是是讓他打開盒子的意思。
謝欲晚想著適才她說的話,打開了木盒,看見里面東西的那一瞬,向來淡漠的青年難得怔了一瞬。
木盒里面的東西簡單,一軟厚實的白布上,擺放著一方‘完好’的玉雕的九連環(huán)。謝欲晚定眸看著,在一處看見了細細的紋裂。他看向一旁忐忑的姜婳,有些無奈,輕聲道:“手還疼嗎?”
他攤開她的手,看見少女細白的手指上沒有什么印記后,心中才松了一口氣。
被抓著手,姜婳眨了眨眼:“不疼,謝欲晚,不是我拼好的。拼好的人是一家鋪子的掌柜,我是前些日才——”
她還沒說完,就被青年抱住了。這個擁抱有些用力,會比平日的擁抱緊上一些,姜婳抬手輕輕摸著青年的頭,以為他是心疼自己,解釋道:“不疼,不是我拼好的,謝欲晚。”
說到這,她覺得她被抱得又緊了些,青年懷中如松雪一般的氣息圍繞著她,她仿佛陷入了一場松軟的大雪之中。姜婳愣住,許久不知道如何去做,他的反應(yīng)同她想的不太相同。于是她又摸了摸青年的頭。
青年的發(fā)絲不同他那個人一般冷,而是如雪一般松軟,摸起來很舒服。姜婳雖然不知道謝欲晚怎么了,但是還是輕聲哄著。
青年許久沒有說話,開口的第一句是:“不是你拼好的,但是是你先拼的對嗎?”青年的聲音很淡,卻又帶著一種難言的溫柔。
姜婳摸著謝欲晚的頭止住,將自己整個人埋入了謝欲晚懷中,撒嬌道:“謝欲晚,你怎么連這種事情也能猜出來?”
她輕輕笑著,聲音有些像小貓:“你是不是派人偷偷看著我,或者......你收買了晨蓮,這怎么也能知道啊�!�
她還未說完,已經(jīng)被青年俯身吻住。
少女的呢喃聲消失在這個恍若松雪一般的吻中。窗外的光被下垂的太陽遮住,房間內(nèi)昏暗了一瞬。
一方藤椅上,她垂上眸,任由青年吻著。
......
許久之后,太陽又同白云達成了和解,屋內(nèi)的昏暗被驅(qū)散。姜婳輕輕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唇,仰頭望向依舊衣冠楚楚的青年,輕聲道:“謝欲晚,這不公平�!�
那間鵝黃色的衣裙散落在一旁,上面有深深淺淺的茶漬。珍珠落在地上清脆的一聲響,配著少女輕聲的撒嬌聲,聲音在房間回蕩著。
一身雪衣的青年正躬著身子,溫柔為少女穿著鞋襪:“嗯,茶水太不公平了。”一邊說著,青年一邊將她的另一只鞋襪也為她穿好了。
姜婳羞紅了臉,那茶水是她碰掉的,落下來時雖然謝欲晚擋了一下,但是茶杯落在地上時濺出來的茶水還是染濕了她的衣裙。
她褪去外面的一層衣裙,就有了剛才的那一番對話。她望著自己穿好的鞋襪,輕聲道:“娘親睡個午覺,我換了一身衣裳,娘親該如何想我?”
謝欲晚輕聲道:“那我也換一身。”
為她穿鞋襪時,青年半跪了下去,如今還未起身。聞言,姜婳腳輕輕踩在青年肩上,一張臉全都紅了:“那不是更奇怪嗎......”
聽見青年的輕笑聲,姜婳才明白他在逗-弄自己,她有些氣不過,腳輕輕踩了一下青年的肩膀:“謝欲晚!”
青年將她的腿放回藤椅上,上前幾步打開了衣柜,望著身后的人輕聲道:“小婳,再選一件�!�
本就是說著玩玩,姜婳也沒有真的生氣,她遠遠看著衣裳,猶豫了一瞬:“從左往右第七件�!�
也是一件鵝黃色的衣裙,娘親應(yīng)該、也許、大概不會發(fā)現(xiàn)。這般想著,她輕聲道:“就這件吧�!�
謝欲晚也沒有說什么,直接將衣裙取了過來。鵝黃色的衣裙被鋪在藤椅上,姜婳剛想穿上,就被青年抱在了懷中。姜婳自然也沒有分毫抗拒,她趴在他胸膛上,晃著自己的腳。
她彎著眸,輕聲道:“這般開心嗎?”
青年用下巴抵住她的頭,隨后俯身輕輕地吻了一下她的鼻尖:“嗯,很開心�!�
姜婳晃動的腿安靜了一瞬,隨后伸手將青年抱住,輕聲道:“謝欲晚,于陳的事情你是不是都知道,你之前......是不是在因為這個不開心?”她將她這些天的疑惑說了出來,回到青山之后,她再想那日小院的事情,總會發(fā)現(xiàn)一些端倪。
她想了想她所隱瞞的事情,到底還是問出來了。她話音落下,青年望向了不遠處的九連環(huán),溫聲應(yīng)了。
九連環(huán)出來那一刻,有些東西便迎刃而解了。或許少女是因為善良不想辜負青年好意而修補好了九連環(huán),但是如若只是因為善良不想辜負好意,她便不會一開始隱瞞修復(fù)九連環(huán)的事情。
謝欲晚抵住她的額頭,突然明白了那日她為何說‘她們之間不應(yīng)該是她先表白’,他輕輕地將人摟在懷中,一聲又一聲道:“對不起......”
姜婳怔了一瞬,突然笑了出來:“謝欲晚,是我向你隱瞞了事情,為什么說對不起的是你。那我是不是也要說對不起,可是你都說了那么多了,那要不我換一句吧�!�
她摟住青年的脖頸,唇貼上了青年的耳骨。
她在這個夏日的一個午后向她的青年呢喃:“謝欲晚,我愛你。”她的聲音很甜,比那顆樹上最甜的梨子還要甜,青年身體楞了一瞬,少女的聲音還不斷地從他耳邊傳來:“從很久很久,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很愛謝欲晚。所以我沒有一刻想過,原來他會覺得我不愛他�!�
“我以前總是會覺得你好像冬日的雪,好冷好冷,可當(dāng)你抱著我時,懷抱卻是溫?zé)岬��!鄙倥p聲笑著,閉上眼吻了一下青年的側(cè)臉。
她彎著眸望向他,輕聲道:“謝欲晚,要不我們來做一個交易吧�!�
青年適才被少女親吻過的耳骨泛著淡淡的紅,他望著咫尺之距的少女,將她適才因為動作太大散開的衣襟掩上,溫聲道:“什么交易?”
一邊說著,他一邊打著少女-胸-前衣襟的結(jié),青年修長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一圈一圈纏著帶子,他淡淡垂著眸,聽著她的‘吩咐’。
是,是吩咐。所謂交易,他從來沒有拒絕她的可能,即便他此時對于交易內(nèi)容一字都不清楚。
他打著結(jié),姜婳就安靜地等著。等到青年好不容易打好了結(jié),姜婳抬眸望著他,手又摟近了一些,她眼眸微彎,聲音輕柔:“嗯......交易的話,嗯......夫子向我坦白一件事情,我親夫子一下好不好�!�
她側(cè)身親了一下謝欲晚唇角,溫柔說道:“先付定金�!�
青年抓著她的手一緊,同她對視之間,兩個人互相能夠從對方的眼中看見自己的模樣。姜婳眨著眼,輕笑道:“不夠嗎?”
說完,她又彎下腰親了一下青年的唇角。她只用自己唇貼了一瞬,就如蝴蝶一般悄然飛開。她看著眸色愈深的青年,放慢聲音假裝疑惑道:“還不夠嗎?”
青年終于止住了她,聲音有些低:“夠了,小婳�!�
姜婳乖乖地止住,她沒想要逼迫謝欲晚,她只是在這些日一點一點明白了,對于謝欲晚這樣的人,如若她不這樣,有些事情她可能一生也不知道。
她認(rèn)真地看著他,聽青年坦誠第一個‘謊’。
他抵著她的額頭,猶豫了一瞬,輕聲道:“還記得那三本書嗎?”
姜婳的指尖在青年的唇上停留了一下,少女細白的指尖抵著青年淺薄的唇,青年說話之際,輕微的顫抖傳到少女細白的指尖。她彎起眸,指尖輕輕點了一下青年的唇:“嗯,記得。”
因為記憶太深刻,甚至她現(xiàn)在還能將那三本書倒背如流。甚至她還記得,當(dāng)時謝欲晚將那三本書遞給她時,上面的新鮮的筆墨味道。她微微一笑,似乎同謝欲晚有關(guān)的事情,她都還記得挺熟悉。
青年停了一瞬,隨后說道:“那三本書不是書房拿的,也不是書齋買的,而是我編寫的�!�
姜婳怔了一瞬,俯身親吻了一下青年,呢喃聲順著吻傳到青年耳邊:“嗯,第一下�!彼龔濏粗屗^續(xù)講下去。
她才不相信謝欲晚是因為覺得自己才學(xué)絕頂特意編寫了三本書到她面前炫技,如若因為炫技讓她生生背了三本書的話,姜婳覺得自己可能不會像現(xiàn)在這么和平。
謝欲晚定眸望著她,輕聲道:“那三本書里面是前一世我們成婚后朝堂發(fā)生的所有事情,只是我都用了化稱,變了順序,小婳不了解朝堂之中的事情,如非切實遇見,否則聯(lián)系不起來�!�
雖然有些訝異,但是此時姜婳心中只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想法。她當(dāng)初背書時,就覺得很奇怪,因為她能感受到一種隱約又割裂的熟悉感。她那時想了許久,如何都沒有想到事情是這般。
她俯身,笑著又親了青年一下:“嗯,第二次�!�
她的唇若即若離,只是貼了一下就移開了。她望向他,彎著眸,因為她應(yīng)該馬上就要聽見他做這些事情的原因了。為她編寫了三本書,里面是前世十年間發(fā)生的事情,要她背熟......這些事情,他總歸是會給她一個原因的。
青年望著她,溫聲道:“......沒了�!�
......
姜婳本來已經(jīng)準(zhǔn)備俯身去親人了,陡然聽見這么一句,手指在青年唇上停了一瞬。他說‘沒了’,她也沒有計較,只是溫柔地親了上去。
然后青年就聽見少女取笑的聲音:“明明嘴也是軟的呀......”怎么話這么硬。
姜婳輕輕咬了一口,青年將人摟住,姜婳垂下眸趴在他肩膀上,輕聲道:“這一次真的想午睡了�!苯袢掌鸬挠行┰纾緛砭陀行┟院�,如今到了她平常午睡的時間,就更迷糊了。
然后,謝欲晚就看見她真的睡著了。他將人抱到了床上,小心為她蓋好薄被。他俯身輕輕地吻了一下少女眼角,溫聲道:“小婳,午安。”
到底是在青山,謝欲晚沒有再如從前一般留在姜婳房中,他輕輕關(guān)上了門,去了香房。原本說要去睡覺的季窈淳此時正在制香,謝欲晚便安靜等在一旁,時不時打個下手。
等到暫時可以歇一會時,季窈淳溫柔地望向他:“小婳睡了?”
謝欲晚點頭:“嗯,剛剛?cè)胨��!?br />
“也是,到了小婳睡覺的時間了。今日她起來的有些早,本來就會更困一些。”季窈淳一邊說著,一邊帶著謝欲晚離開了香房。
在房間中睡覺的姜婳并不知道,只在一瞬意識回復(fù)之時,覺得淅淅瀝瀝的小雨很適合入眠。少女微微彎曲著身體,薄被將她的身體蓋著,窗外不時又風(fēng)吹進來。
*
另一邊。
細雨灑在行人的臉上,一身雪衣的青年沉默地推開木門,敞開半扇后,青年回身望向后面一身素衣的季窈淳。
木門露出低矮的墳?zāi)购湍贡�,謝欲晚攙扶著季窈淳走了進去。
竹傘被默默放在一旁,在季窈淳的注視下,謝欲晚恭敬地在雨中上了香。他看著面前的墳?zāi)�,矜貴的青年在雨中跪身下來,雪衣沾了泥土,但他神情一片肅穆。
他的身后,季窈淳溫柔地看著。等到謝欲晚上完香,祭拜完,季窈淳輕聲開口:“其實同大人同小婳一起來便好�!�
青年雪衣沾了泥土,但是清冷淡漠的氣質(zhì)沒有折損分毫,他同季窈淳一同到了屋檐下,搖了搖頭:“無須如此,夫人以后喚我‘雪之’便好�!�
雖然‘雪之’是青年的字,但其實這些年他從未告訴過旁人。他望向面前的夫人,這是小婳的娘親。
季窈淳望向身前的青年,眸彎了彎,輕柔喚了一聲:“雪之。”
外面的雨淅淅瀝瀝,在這狹小的屋檐下,矜貴的君子跪下身,對身前的夫人行了一個十分恭敬的禮。季窈淳怔了一瞬,隨后眼眸紅了起來,她的唇張開又閉上。
面前這個青年行的這般大禮,是行給在世的父親母親的,她、她要如何擔(dān)得起,可她又要擔(dān)得起。她上前將人扶了起來,纖細的手帶著些許顫抖,如同摸小婳一般,摸了摸謝欲晚的頭。
雨幕下,季窈淳眸中落下了淚。她年少富足,隨后見識了這人間的顛簸,后來小婳來到了她身邊,如今看見女兒身邊有了一個足以托付終身的人,她心中萬般感觸。可她也只是笑著搖頭,一邊搖頭一邊落淚。
那日謝欲晚瞞著小婳來見了她一面,將當(dāng)年的事情如數(shù)告訴了她。他聲音落下之后,她許久才反應(yīng)過來,隨后也是如今日這般一邊笑著,一邊流淚,一邊搖頭。
世事難料,可或許這就是緣分。
*
將季窈淳送回院子之后,謝欲晚一人撐著竹傘,向著管家給自己安排的房間走去。青山這一處府邸的地圖他曾經(jīng)看過,從他的房間到小婳的小院約莫半刻鐘。
青年停在房間前,收起傘,先進房間換了一身衣裳。打開衣柜時,他的手在墨衣上止住,隨后還是選擇了一旁的雪衣。
外面剛趕上山的莫懷敲響了門,青年換好衣裳后,平靜道:“進來吧�!�
*
皇宮內(nèi)。
太子望向高座之上茍延殘喘的父皇,聲音有些冷:“父皇,你真的將他放走了?”
天子揉了揉眉心:“沉禮,那是你弟弟�!�
太子被哽了一下,這一次不知為何說不出口一些話了,他看著明顯態(tài)度發(fā)生了一些轉(zhuǎn)變的父皇,捏緊了拳頭。他不懂,明明徐宴時什么都沒有做,為什么父皇對徐宴時的態(tài)度還是改變了。
天子望著太子,從徐沉禮那張相似的臉上,想起了徐宴時。他總是在想,他是天子,他是父親,天子和父親永遠占據(jù)高位,徐宴時是臣子,徐宴時是兒子,臣子和兒子永遠占據(jù)低位。世上沒有天子和父親虧欠臣子和兒子的說法。
但午夜夢回之際,他還是夢見皇后對他說,他虧欠了宴時。他的偏心和漠視太明顯,宴時離開長安時,對他的眼神中只有失望和恭敬。
看著還喋喋不休的太子,天子有些頭疼地揮了一下袖子,他望著太子,沉聲道:“沉禮,還要如何,宴時腿瘸了,也離開長安了,那封地甚至都是你為他選的,又不是什么富庶地方,這都還不夠嗎,沉禮,你到底要如何才會滿足呢?”
他疑惑地望向這個自小被他當(dāng)做繼承人培養(yǎng)的兒子:“宴時是你的親兄弟,你們一母同胞,一定要他.......死嗎?”
不知道是哪個字刺激到了徐沉禮,他也顧不上尊卑,在金碧輝煌的大殿之上,當(dāng)著天子身邊大太監(jiān)的面就發(fā)了瘋。
“什么一母同胞,是因為他母后才死的,父皇我們應(yīng)該一起恨他不是嗎,父皇你要背叛我嗎?如果我不恨他的話,我要恨誰,父皇,你告訴我,我還能恨誰�!�
徐沉禮砸著手中的東西,他沒有將最后一句話說出口,但是話里行間的意思都是‘我還能恨誰,恨你這個天子嗎,我的父親’。
天子頓時啞聲,他看著下面不住砸東西的太子,頹然地倒在皇座上。是啊,沉禮又能恨誰呢。他閉上眼,最后還是說了一句:“沉禮,聽父皇的話,算了好不好,這天下都是你的,放過宴時一次。”
徐沉禮沒有說話,別過身時道:“來不及了�!�
天子顫抖著眼,聽見徐沉禮走的聲音,也沒有問什么意思。他找來老太監(jiān),啞聲吩咐:“去——算了,算了......咳......咳、咳�!�
天子咳出血,老太監(jiān)看著忙將帕子遞上去,血很快染紅了帕子。天子癱在龍椅之上,望著空無一人的輝煌的宮殿。
來不及了。
他望向一旁的老太監(jiān),啞著聲音道:“咳,雪之還是不愿意見我嗎?”
老太監(jiān)搖搖頭,老太監(jiān)斟酌著話語,可最后也只是無奈說了一聲:“丞相大人不愿意見�!�
“太子這些日為何如此生氣?”天子看著滿地的狼藉,繼續(xù)問道。
老太監(jiān)猶豫了一瞬,輕聲道:“回皇上,前些日太子手下有了一個很好用的幕僚,但是那幕僚......唉,外出狩獵,突然急病,就那么被惡狼咬死了,最后尸骨無存。太子很喜歡那位幕僚,還曾在府中揚言,這位幕僚之聰慧可以堪比丞相大人。只是可惜,就這般沒了。因為這件事情,太子殿下最近心情一直不太好。”
天子揉了揉頭:“這般事情怎么不早報上來?”他停了一瞬,還是沒有將有些話說出來。沉禮自小有個壞毛病,遇見了不順心的事情,便會去尋宴時的麻煩。這一次......天子揉了揉自己發(fā)疼的頭,最后擺了擺手:“先退下吧,雪之那邊......還是如往常一般請�!�
老太監(jiān)見天子如此頭疼,輕著聲音道:“皇上也不必如此擔(dān)憂,丞相大人,皇上你比所有人都要了解,嘴硬心軟。等到太子登了基,丞相大人就會回來的。這個天下是皇上和丞相大人一起打下來的,丞相大人不會......放任的�!�
天子眼眸停了一瞬,這的確也是他一直未如此憂心的原因。他知曉雪之會如此,可是......天子望著空蕩的宮殿,人之將死,他總是回憶起年少之時。他揮手讓老太監(jiān)下去,隨后自己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
天子的聲音低而啞,卻有帶著三分的悲涼。他咳了一口血,吐了血了,開始飲杯中的茶水,像是意識到了什么,他突而高昂:“欲買桂花同載酒——”
明明沒有踏空,他的身子卻跌落下來,落在一處臺階之上,他含著淚哭著喊了下面一句:“終不似,終不似,少年游......”
金碧輝煌的宮殿之中,一身華服的天子慢悠悠地望著頭頂?shù)囊磺�,華貴的宮殿自然是雕梁畫棟,無比......尊貴了半生的天子最后也沒能說完這一句,永遠地閉上了眼。
彌留之際,他沒有喚人,也沒有做什么,只是遙遙地看著屋頂。怎么......看不見那日的星星呢。
*
天子崩了。
*
消息本來傳到了青山,但是被莫懷攔了下來。他望著面前的公子,正準(zhǔn)備去同小姐和夫人用晚膳。
他上前去:“公子,在下雨,記得撐傘�!�
謝欲晚輕聲應(yīng)了一聲,隨后道:“徐宴時那邊都安排好了嗎?”
莫懷點頭:“嗯,公子放心,一路人馬代替安王走陸路去了封地,安王被我們的人暗中到了水路�!�
“好�!鼻嗄険伍_了竹傘,輕聲吩咐著:“無論如何護住他,長安這邊的人手如若要外調(diào),你直接決定便好�!�
莫懷點頭:“屬下明白�!笨吹街x欲晚的身影走遠后,莫懷喚出了一旁的暗衛(wèi),一件事情一件事情吩咐下去。雖然天子崩的時間比公子預(yù)測的要早了一個月,但是實際上也沒有什么區(qū)別,應(yīng)該還是三皇子那邊下的手。
他一句一句吩咐著,暗衛(wèi)下山之后,他也下了山。臨走之前,他去小姐院中尋了晨蓮。莫懷去時,院中恰好只有晨蓮一人。
見到是莫懷,晨蓮一怔,隨后道:“小姐不在�!�
莫懷眸色如平常一般冷淡:“不是來尋小姐的�!背可弿澚搜垌�,覺得這同說‘是來尋晨蓮的’也沒有兩樣。
她望著莫懷,心中想,莫懷會看見她臉上的疤已經(jīng)消失了嗎?這么明顯,他應(yīng)該能看出來吧。
可片刻之后,莫懷已經(jīng)開始說天子駕崩的事情,莫懷說他要下山去處理事情讓她在公子用完晚膳之后將一切都告訴公子,他還說了許許多多的事情讓晨蓮一一記下。
晨蓮都一一記下了,然后莫懷就走了。
院子中,少女咬著自己做的鮮花餅,一只手摸著自己臉上已經(jīng)淡去的疤。沒有那么明顯么?怎么問都不問一句啊。晨蓮又咬了一口,發(fā)現(xiàn)真的很難吃,這一次她已經(jīng)用餅皮包著鮮花了,怎么還是不好吃。
難怪......她剛才遞給莫懷,莫懷都不要。晨蓮彎了彎眸,又咬了一口,好難吃,可她還是一口一口將自己做出來的鮮花餅吃完了。
*
用晚膳時,姜婳發(fā)現(xiàn)謝欲晚還是換了一身衣裳,她拿著筷子的手一頓,在桌子下面用腳輕輕地踢了謝欲晚一下。
青年果然直接看向了她,她用眼神示意衣服,謝欲晚卻只是為她夾了一塊藕片。藕片清清淡淡的,帶著絲絲的甜味,姜婳很喜歡。發(fā)現(xiàn)藕片好吃,藕片又是謝欲晚夾的,姜婳突然就‘原諒’謝欲晚了。
她心中想著算了,于是悄悄收回了腳。
一頓晚膳就這么過去了,依舊是季窈淳先離開的。一時間,大堂之內(nèi)又只剩下姜婳和謝欲晚兩人。
青年又夾過來一片藕片:“好吃嗎?”
姜婳點頭,安靜地用完了這一頓晚膳。放下筷子一會后,一杯茶遞到了她身前,已經(jīng)有人講飯桌上的東西都收了下去,姜婳用手撐著臉,輕聲道:“你什么時候下山?”
不是催趕,是謝欲晚有自己的事情,住在山上到底不方便。姜婳輕輕飲了一口茶,望向一旁的青年。
一身雪衣的青年摸了摸少女的頭:“不下山,這幾日都在山上陪你�!�
姜婳彎了眼眸,撲入青年懷中:“真的嗎?”
謝欲晚輕聲應(yīng)了一聲:“嗯,想去哪里嗎?帶到不下雨了,我們便去�!苯獘O被青年抱在懷中,聞言抬眸,思考許久之后,她搖了搖頭:“其實也沒有很想去的地方,我們一起陪娘親幾日吧。娘親這些日子忙著制香,我們可以進去打打下手�!�
說完,少女的眼睛中像是綴了星星:“丞相大人來打下手了呢......”
青年俯身,用鼻尖抵著少女的鼻尖,溫聲道:“小婳若不喜歡,我便不當(dāng)�!�
姜婳一怔,伸手將他的嘴捂住,有些不敢看他了。但是兩個人原本就是對視著,彼此的眼神如何都避免不了,姜婳怔了片刻,輕聲道:“雖然已經(jīng)是晚上了,但是不要胡說�!�
她有些沉默地將自己靠近謝欲晚懷中,雙手緊緊地摟住面前的青年。她不知為何眼睛有些紅,因為她還是不太能明白適才那一句話代表著什么。
她不希望他為自己放棄那么多東西......她從未想過的。
他口中提到的東西,已經(jīng)不僅僅關(guān)乎情愛了。她只是希望他愛她,她從未想過他要為了愛她放棄他的整個世界。即便她從未親眼目睹,但是她知道他年少稱相,即便他心思深沉天資聰穎,也定有旁人見不著的苦楚。
她將人摟住,輕聲重復(fù)了一遍:“謝欲晚,我無需你這樣。”
許久之后,她被他回抱住,青年清淡如雪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小婳,我適才所言,沒有一句胡話,丞相只是官職。小婳想同季夫人一同去江南,那我們就去江南,小婳想看江南的雪,那我們就去看江南的雪。小婳想在江南開兩間小小的鋪子,那我們就開兩間小小的鋪子。兩間都虧欠都沒關(guān)系,我們有很多很多錢。小婳便是開兩百間鋪子虧上一生,也虧不完。上一世小婳成全了我,這一世我們?nèi)プ鲂O想做的事情好不好?”
青年溫柔地說著,將人扣入自己懷中。姜婳不知何時眼眸已經(jīng)紅了,淚滾在青年的雪衣上,她說話帶著哭腔,聲音很�。骸爸x欲晚,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呀......”知道她不想留在長安,知曉她想帶娘親去江南,知曉她想開兩間鋪子擔(dān)心虧損,還知曉她一直不知道怎么開口這些事情。
少女溫?zé)岬臏I珠打濕了青年的衣衫,她伏下身子,低聲地哭著。
青年溫柔地看著她,手輕輕地擦拭掉她臉上的淚:“乖,晚上了,別哭好不好。是我的錯,我不該晚上說這種事情,下次我們在白天說好不好。別哭了,乖�!�
他輕輕吻了吻她的鼻尖,臉湊近她的臉,一直輕聲哄著:“我們?nèi)ソ虾貌缓�,上一次不算,這一次帶著季夫人一起去好不好�!�
姜婳紅著眸,在一聲一聲的輕哄中,止住了淚。她望向謝欲晚:“......可是我不想�!彼粫驗橹x欲晚放棄同娘親一同去江南,她也不希望謝欲晚因為她放棄多年來謀劃的一切。
所以人真的很奇怪,她前世乃至今生都想看見確定的愛意,看見無條件的選擇和偏愛,就像曾經(jīng)她在姜玉瑩身上看見的愛一樣。
她會區(qū)分‘好’和‘愛’,會哪怕在泥濘之中也想要追求,可當(dāng)他真的要為她放棄一切時,她又舍不得。
外面夜色已經(jīng)很深了,如何也要回房了。姜婳牽住青年的手,輕聲道:“我們明日再說好不好�!�
她曾經(jīng)在話本子中看過,相較于白天,夜晚更適合表白,因為在寂靜或喧鬧的夜,人的情緒會隨著夜色蔓延,會變得沒有那么理性,會被情愫左右思緒。
現(xiàn)在是夜晚,她希望他好好想想,畢竟他們還有很多很多個白天。
外面的雨還未停,謝欲晚撐著竹傘,一路將姜婳送了回去�;厝サ穆飞蟽蓚人都很安靜,牽著手,靜靜地聽著雨滴落在地面的聲音。臨走時,姜婳踮起腳,親了謝欲晚一下,彎眸道:“謝欲晚,吻�!�
青年淡淡一笑:“好�!�
將少女送入屋子之后,青年撐著傘看了一會便離開了。還未走遠,他就被晨蓮叫住了。晨蓮帶著謝欲晚到了一處臨近的院子中,將莫懷同他講的事情同謝欲晚一一說了。
晨蓮彎著眸說著,即便說到‘天子崩了’時,也一直彎著眸。待到晨蓮?fù)O聲r,空氣都安靜了一瞬。晨蓮向著昏暗燭光下的謝欲晚望去,青年一身雪衣,上面不知何時濺了些雨點,都是右邊肩膀那一側(cè)的,遠遠看去,像是濕了一片。
青年沉默許后,終于淡聲問了第一句:“莫懷何時同你說的?”
晨蓮手停了一瞬:“晚膳前后。”她有些不開心,所以也忘記是晚膳前還是晚膳后了,不過這應(yīng)該也不重要。
青年垂下眸:“嗯,知道了�!�
聽見這一句,晨蓮便知道自己可以下去了。她彎了眸,她就說,根本不重要。她轉(zhuǎn)身要走的那一刻,身后傳來青年淡漠的聲音:“不開心嗎?”
一瞬間,晨蓮幾乎以為自己幻聽,但是她耳朵很好,生不出‘幻聽’這樣的病。她轉(zhuǎn)身望向公子,彎著眸道:“沒有�!�
“因為莫懷嗎?”青年的聲音很平淡。
晨蓮眸怔了一瞬,輕聲道:“公子,小姐沒有說過你很討厭嗎?”
謝欲晚搖了搖頭:“沒有。”
晨蓮:“......”
她坐在了桌子邊,雙手撐著自己的臉:“這么容易看出來嗎?真的這么容易嗎,那、那莫懷為什么看不出來�!彼踔炼疾恢浪龁柟幽軌虻玫绞裁聪駱拥拇鸢福菬艋鸹璋�,晨蓮就這么問了。
一身雪衣的青年翻著手中的書,是他適才從書架上抽的,他一邊看著一邊道:“也沒有那么容易。”
這句話說出口,對面的少女明顯松了一口氣。謝欲晚望著,平靜道:“那你是因為什么不開心?”
晨蓮眨了眨眼:“他不吃我做的鮮花餅。”
“用鮮花包著面粉的‘鮮花餅’?”青年聲音很淡,甚至沒有取笑的意思,就像是很認(rèn)真地陳述一個事實。
晨蓮小聲反抗:“這一次是用面粉包著鮮花了......小姐同你說的嗎,那一次是做的有些難吃�!�
青年閉上了書,清淡道:“今天的就不難吃了嗎?”
晨蓮:“......”真的沒有人說過公子很討厭嗎?她猶豫了一瞬,輕聲道:“好像還是很難吃�!�
謝欲晚望著外面的雨,淡淡道:“莫懷平日都吃橘糖做的東西,不好吃的東西他不太會吃,不過你武功比莫懷高,你直接強行讓莫懷吃就好了�!�
他望著晨蓮,沒有說出最后一句。
那樣莫懷就不會還不知道你喜歡他了。
饒是一向覺得什么事情都無所謂的晨蓮,聽見這一個法子,都怔了一瞬。她突然又有些想吃自己那做的很難吃的鮮花餅了,要不然好像有些平靜不下來。公子真的在認(rèn)真給她提建議嗎,她真的會這么做的......
晨蓮有些迷糊地出去了,出了門,身后傳來青年清淡的一聲:“撐傘�!�
晨蓮撐開了傘,覺得如何也要去尋兩三個鮮花餅吃一下。她似乎真的......想按照公子說的做了,不可以吧,寒蟬有對橘糖這樣做嗎?寒蟬......寒蟬和她不一樣,寒蟬做的飯很好吃,她雖然沒怎么吃過但是也是知道的。
走了一段路,晨蓮才反應(yīng)過來,她、她不是在因為莫懷沒有吃那個鮮花餅生氣呀。怎么騙公子還把自己騙進去了。
又走了兩步,晨蓮蹲了下來,不是為鮮花餅生氣,她在為什么生氣呢?
為莫懷沒有看見她臉上的疤淡了生氣?不,她不會因為這種事情生氣。因為莫懷上次沒有吃她的黑芝麻湯圓生氣?不,她也不會因為這種事情生氣。想到最后,晨蓮覺得自己好像也沒有生氣。
她只是......只是在想為什么她和寒蟬一樣,膽小又懦弱。雨絲飄著,竹傘撐在少女的頭上,卻沒有遮住什么雨。她輕輕地戳著路邊的小草,輕聲道:“果然我還是討厭寒蟬�!�
不遠處準(zhǔn)備幫她把傘正一下的寒蟬:?
聽見寒蟬走的聲音了,晨蓮才抬起眸,她又用手指戳了戳小草,明明不是很開心,但不知為何最后又笑了起來。生氣,不開心,同喜歡人一樣,對她而言,都是好新奇的體驗。
*
看見晨蓮走了之后,謝欲晚繼續(xù)翻著手中的書�;璋档臓T光映出青年如玉的側(cè)臉,他眼眸平靜,整個人看起來都很平緩。
“天子崩了。”
青年翻著書頁的手止住,他抬頭看了一下,卻發(fā)現(xiàn)看見的不是星星而是屋頂�?涩F(xiàn)在在下雨,即便沒有屋頂,看見的也不是星星。這一夜本該就這樣過去,他再看兩頁書,然后洗漱入睡,明日便能見到小婳了。
看青年撐著一把傘出了門,他在府邸之中走了半個時辰,到了一處昏暗的房間,從角落翻出了一個紙盒。
向來矜貴淡漠的公子此時沒有在意紙盒上面的灰,抱起來向外面走去。他用竹傘給紙盒子遮著雨,很快身上的雪衣就有了淡淡的雨痕,但他沒有太在意,只是向著后山的地方走去。
到了后山一處亭子中,他將那個布滿灰的紙盒子打開,里面是孩童過年喜歡放的一些煙火。他從里面拿出一些,用火折子試了一下,發(fā)現(xiàn)一些受潮了,一些還能勉強放一放。
青年認(rèn)真將還能勉強放一放的煙火挑出來,天色昏暗,紙盒里面的煙火又都是一些小玩意,所以他挑了許久。
他將盒子空出來,用來裝好的那些煙火。他望向天空,昏昏暗暗的,的確不太像會有星星的樣子。他將火折點燃,自己退出了那個亭子,隨后將火折子丟進了一堆勉強挑出來的煙火里。
星星點點的火光閃起,隨后是明顯啞了火的‘噼啪’聲,偶爾會有兩個炸得亮的,就那樣火光接著火光,一點一點炸完了。
青年在遠處看著這一場‘星火’。
他背對這皇宮的方向,看著那一堆本就勉強燃放的煙火一點點熄滅,像是天上的星星,一顆一顆被雨淋熄了。
最后,亭中歸于一片昏暗。青年撐起了來時的傘,平靜地向著回時的路走去。那一堆煙火化作狼藉,安靜地落在青年的身后。
*
晨蓮回去之后,還是覺得公子很討厭,順帶覺得寒蟬也很討厭。推門進院子時,她發(fā)現(xiàn)小姐還沒有睡,想起莫懷說的事情,她上前敲響了門。
“小姐�!�
“晨蓮嗎,進來吧。”屋里面的人說道。
晨蓮輕輕推開門走了進去,看見小姐已經(jīng)換上了睡覺的衣裳,她停了一瞬,還是走到姜婳身前,輕聲說道:“小姐,天子崩了�!�
姜婳一愣,隨后輕聲同晨蓮吩咐了一句,就提著衣裙跑出了門。有些慌亂,她甚至沒有拿傘。她一步奔到了謝欲晚的住處,看著里面昏暗的一片,手顫了一瞬。
她將自己整理一番,確認(rèn)身上的衣裙也沒有那么不得體后,敲響了房門。許久,里面都沒有聲音。她想了想,推門進去了。
她沒有到處看,只是安靜地坐在一旁的藤椅上,等著青年回來。
是,她不知道他去做什么了,但是她知道他會回來的。她沒有燃燈,只是輕輕地抱住了自己的腿,適才晨蓮追上來,但是她讓晨蓮先回去了。
天子崩了。
姜婳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皇位會如何,太子和三皇子會如何,這個國家又將如何,她只是在想啊,天子崩了,謝欲晚會傷心。
即便天子做了那些令人厭惡的事情,但是謝欲晚還是會傷心。她喜愛的郎君,若是褪去外面那層淡漠的外殼,骨子里還是一個柔軟的人。
天子在謝欲晚那里是個例外,否則上一世謝欲晚也不會放任太子如此之久。她未曾聽謝欲晚說過年少時候的事情,但是她知曉是在他年少之時,相逢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逝去的君王。
對于謝欲晚來說,左右天子也是特殊的。天子崩了,他會傷心。他傷心,她想在他身邊陪著他。
她安靜地望著那一片漆黑。
*
青年收起竹傘,望著房間內(nèi)的一片昏暗,他淡淡地想,出門前應(yīng)該燃上一盞油燈的。他推開門,然后就被少女撲了滿懷。
他一怔,看向自己懷中的人,溫柔問道:“如何來了?”
他準(zhǔn)備摸一摸她的手,突然想起來他的手有些臟,于是又放下了:“小婳,先松開,我需要換一身衣服。有些臟,也會將小婳的衣服弄臟。”
姜婳搖了搖頭,直接將人抱緊:“那就弄臟�!�
外面透進來些光,謝欲晚才發(fā)現(xiàn),懷中的少女穿著入寢的衣服�?匆娝囊路�,他還有什么不明白。青年一怔,輕聲道了句:“是在擔(dān)心我嗎?”
姜婳輕聲應(yīng)了一聲,撒著嬌:“謝欲晚,剛剛好黑�!�
“我不知道你會來,我下次點燈�!鼻嗄贻p聲哄著,摸索之間,他輕輕摸了摸少女的背:“我現(xiàn)在去點燈好不好?”
姜婳搖了搖頭:“你在我身邊,我不怕黑�!�
青年沉默了很久,將人摟�。骸靶O,我沒事的。”姜婳聽著青年的心跳聲,手輕輕地按壓在上面,輕柔道:“可是它告訴我,你在傷心�!�
謝欲晚怔了一瞬,隨后無奈地低笑了一聲。他沒有再管顧那么多,手輕輕地放在少女的頭上:“本來沒有那么傷心的,但是小婳來了,似乎可以多傷心些�!�
姜婳輕聲‘嗯’了一聲:“多傷心很多也沒有關(guān)系,不開心就要告訴我,我可以給你唱開心一些的歌�!闭f著,她認(rèn)真說道:“是娘親給我唱過的,從前我只會一首,現(xiàn)在我會許多了�!�
青年應(yīng)了一聲,手輕輕放下:“雖然洗了手,但是沒有用香皂,不是很干凈,等會小婳可能要洗頭發(fā)了�!�
“好�!�
昏暗之中,姜婳輕聲哼著歌,有些跑調(diào)了,有些忘詞了,但是聽起來都還挺好聽,從始至終,青年一直溫柔地看著身前的少女。
等到姜婳將這些日學(xué)的歌都唱完,外面的雨也大了起來。姜婳笑著道:“謝欲晚,我好像走不了了�!�
青年無奈了一聲:“那不走了。”他上前打開衣柜,取出兩身衣裳,將其中一身遞給姜婳。他弄臟了她的衣裳,她便只能穿著他的衣裳入睡了。見到少女好奇地接過去,他溫聲解釋道:“是新的�!�
姜婳彎了眸,她其實不在意這些。她先去換了衣裳,隨后看見青年用香皂凈著手。凈完手之后,他又安靜地為她用香皂洗了手。
他看向她的頭發(fā),輕聲道:“夜深了,頭發(fā)便不洗了,怕著涼。明日再洗可以嗎?”
姜婳應(yīng)了一聲,隨后彎眸望向謝欲晚,他的房間內(nèi)只要一張床,小榻都沒有,她好奇他不同她一起睡的話他要如何睡。
依舊是同往常一樣,他先為她蓋好了被子。他要走的時候,姜婳伸手牽住了他。若是從前謝欲晚定是會將姜婳哄睡再走,但是今日,少女掀開被子時,他遲疑了一瞬,隨后終于第一次順從了心中所想,同心愛的人共榻而眠。
他抱著她,輕輕地將人摟在懷中:“小婳,等到了江南,我們成婚吧。”像是順其自然,又像是水到渠成,他就這般說出來了。
姜婳彎了眸,輕聲道:“那是什么時候?”
昏暗的月色之中,青年像是允下此生最重的一個承諾,抬眸望向了身側(cè)的少女。她嬌小的一團在他懷中,柔軟而溫?zé)帷Kp輕地親吻了少女的額頭,輕聲道:“三年后。”
姜婳摟住他的脖子,笑著道:“好�!彼龥]有說,不是三年也沒有關(guān)系,是你就都沒有關(guān)系。其實適才她唱歌的時候,她就覺得謝欲晚會求婚了,但是沒想到他一直忍到了現(xiàn)在。
姜婳親了親他的唇,他好能忍,她有些怕他忍壞。
借著一抹昏暗的光,謝欲靜地看著懷中的人,他將人摟緊,輕聲道了一句:“謝謝小婳�!�
他親了親她的發(fā)頂,隨后溫聲道:“三年之內(nèi),我會將長安這邊的事情全部處理完,然后我便完完整整地屬于小婳了。小婳,等等我�!�
他輕聲哄著,姜婳有些受不住,她明明都直接應(yīng)了。她微微紅了臉,輕聲道:“謝欲晚......”
青年一雙鳳眸溫柔地看著她,容顏如玉如月,姜婳怔了一瞬,輕聲吻了上前。她不止一次覺得,以后忍不住的人會是她。
少女小心翼翼地想,喜歡一個人,貪圖喜歡的人的身-子,應(yīng)該是很正常的事情吧......應(yīng)該吧......她彎著眸,直到自己被吻得發(fā)不出聲音,明明青年用的力道很溫柔,但是好像她還是有些受-不-住。
但也就只是吻了,姜婳乖乖地趴在他的身上。按照謝欲晚的性子,未成婚,如何都是做不出更過分的事情的。上一世是因為有藥,還可能他有些小小的生氣。
她被輕哄著,就那樣入睡了。等到身旁的人呼吸變得平穩(wěn),謝欲晚側(cè)身吻了吻少女的發(fā)絲。外面的雨雖然停了,但是屋頂上面還是不一定有星星。但怎么辦,他的世界好像有了永遠不下墜的繁星,這會讓人羨慕吧。
青年眸中含著笑,那發(fā)啞的煙火的痕跡,在這個夜間就這般消失了。
*
隔日,姜婳起床時,身旁已經(jīng)沒有人了。她安靜地等了一會,果然,片刻之后,青年就端著洗漱的東西進來了。
她向他伸了手,意思是‘要抱抱’,他將她抱住。
她本來就還有些迷糊,被青年抱住之后,更是閉上了眼:“謝欲晚,我好困�!鄙倥p聲撒著嬌,帶著獨有的溫?zé)嵬宄恳煌瑩淙肭嗄陸阎小?br />
他垂下眸:“那要再睡一會嗎?”
少女有些遲疑地搖了搖頭:“雖然我不同娘親一同用早膳,但是昨日的事情,娘親應(yīng)該會知道吧�!�
其實是不會知道的,但是姜婳明顯還有些迷糊。謝欲晚順著她的話說著:“小婳知道提親要準(zhǔn)備一些什么嗎?”
姜婳輕聲‘啊’了一聲,然后才想到昨日答應(yīng)了某人的求婚。但是反應(yīng)過來了也沒覺得有什么,畢竟她遲早都會答應(yīng)的。她垂著眸,輕聲道:“我可以幫那個某人分析分析�!�
謝欲晚低聲說道:“小婳真是比神佛還要仁善�!�
一句話讓姜婳起了雞皮疙瘩,她懷著疑惑望向謝欲晚,怎么能有人將這種話用這么虔誠的語氣說出來。但沒關(guān)系,這個人是謝欲晚,那沒關(guān)系了。少女玩著青年的手,輕聲說道:“第一,先告訴娘親的女兒,到底為什么要她背某個人親自編寫的三本書......”
謝欲晚輕輕摸了摸她的頭:“很想知道嗎?”
姜婳點頭,她覺得如果現(xiàn)在謝欲晚說‘不告訴你’,她可以會稍微生一生面前這個——新晉未婚夫當(dāng)朝最年輕的丞相風(fēng)光霽月舉世無雙的矜貴公子謝欲晚的氣。
今日青年又是一身雪衣,是很柔軟的布料。姜婳本來就在謝欲晚懷中,手輕輕地順著雪衣的邊沿摸著青年的手腕,然后在她勾勒輪廓之際,她聽見青年輕聲說道:“現(xiàn)在是早晨,小婳不會生氣對嗎?”
姜婳抬眸望向青年,在青年無辜的眸光之中,她遲疑地點了點頭:“嗯�!痹绯坎簧鷼夂孟窈苷�......好像又不是很正常......但是她真的想知道那三本書究竟是什么意思。
青年望著她,很溫柔,比平日還要溫柔一些。姜婳有些發(fā)怔,成為未婚夫了謝欲晚就會變得這么溫柔嗎?
然后就她就聽見青年溫柔地說道:“讓小婳背熟,只是希望有一天如果我不在了,小婳能夠知曉這些事情應(yīng)該怎么面對�!�
姜婳并不笨,下意識道:“只有那三本書嗎?”
謝欲晚搖頭,輕聲哄道:“還有晨蓮,還有暗衛(wèi)營,還有一些人和東西�!�
姜婳越聽越不對,她回到適才青年的那一句,她疑惑地望向他:“謝欲晚,什么叫你不在了,你不在長安或者不在江南還是......”她沒說完這句,輕聲道:“我不生氣,你直接同我說�!�
謝欲晚淡聲道:“不在人世�!�
姜婳:“......”她覺得倒也不需要這么直接。她腦子有些亂,開始回憶那段時候的一切,囚-牢,三本書,那些事情連成一條線之后,姜婳蹙眉,她望著謝欲晚那雙平靜的眼,冷靜問道:“囚-牢中你做的事情同三本書一樣嗎?”
都是在用他的命為她鋪路。
青年一愣,溫柔將人抱在懷中:“不是很想應(yīng),這句話應(yīng)了小婳就要欠我好多個吻了,我舍不得�!�
第118章
姜婳一怔,
心中還有什么不明白,她別過臉,輕聲道了一句‘無賴’。她側(cè)頭想著什么事情,
他也就安靜地抱著她,
修長骨節(jié)分明的手順著她的頭梳理著她的發(fā)絲。
許久兩個人都安靜著,
青年白皙的指尖纏著少女烏黑的發(fā)絲。姜婳本來側(cè)著臉,漸而轉(zhuǎn)身時,將頭放在了青年的肩膀上。依舊是她熟悉的雪衣,有一種淡淡的清香,
像是六月清晨的露珠。
她感覺自己的發(fā)絲一直被輕微地波動,心中涌起的復(fù)雜情緒讓她有些說不出話。她想了許久,
張口咬了一口青年的肩膀。但因為力道用得輕,
自然也咬不到人,只咬住了青年身上的雪衣。
昨夜才說了那些話,
又有這些日的鋪墊在前,
即便她應(yīng)該是有點生氣的,但是也說不出什么太重的話了。她伸手將人抱緊,
感受青年的身體僵了一瞬,
在這分僵硬中,她才發(fā)現(xiàn)謝欲晚亦是忐忑的。
如此直白地同她說出這些話,他的心中其實還是忐忑的。只是這已經(jīng)是他能夠等到的最好的時機了,姜婳一時間不知如何描述心中的感覺,
只覺得心底又酸又澀。她始終不明白,他為何能一聲不吭為她做到如此地步。
她等著青年這一瞬的僵硬過去,
才輕聲開了口:“約法三章第四條,
這種事情以后要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