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官房就是茅廁。
心像是被細細淋了一勺熱油,刺啦刺啦疼,她的崽崽,她要守著的崽崽。
麥穗不盼著下課了,等到上課聽辛山散人儒雅輕緩的聲音,麥穗心里又有點安慰,這是崽崽喜歡的月亮先生。麥穗蹲在墻根下很久,一直蹲到下學。
先生走了,書童丫鬟們開始給各自主子收拾東西。陳長庚也在收拾,筆要到洗筆池清洗干凈,還有硯臺。書本、紙張一樣樣在籃子放整齊。
麥穗蹲在窗外猶豫,她不確定崽崽會不會想看到她。
“哎,我聽說這小孩兒爺爺是大學士?”
麥穗豎起耳朵,她聽出來這是那個胖子聲音,麥穗悄悄爬起來往里看。
胖少爺和三少爺打哈哈:“大學士是皇上侍讀,你用他孫子當書童,豈不是和皇上一個待遇�!�
陳長庚還在認真收拾東西,平靜無波似乎什么也沒聽到。
比陳長庚高半個胸的三少爺,平平淡淡看了陳長庚一會兒,忽然笑著把手搭在陳長庚肩上拍了拍,輕斥對面胖子:“阿檜,別亂說,長庚弟弟不過是為了聽先生講課,不得已假做我書童不是真的�!�
姚茶矜持笑著解圍:“洪少爺別亂講,長庚弟弟是我家客人。”
陳長庚終于收拾好東西,對著姚茶彎腰揖手:“四小姐過獎,長庚不敢。”
麥穗心里火辣辣不知是燒的還是疼,她的崽崽她和娘的寶貝,就這樣被人玩笑著拍肩膀,被人當做笑話。
她嬌氣愛鬧小脾氣的崽崽
她的崽崽!
麥穗跑了。
陳長庚抬眼瞟了一眼窗外的影子,合下眼簾平靜無波。
下午放學麥穗找一條腕口粗木棍,躲在墻角花叢后。王八蛋,死胖子,欺負我家崽崽悶棍揍死你。
洪少檜領(lǐng)著書童一搖一擺走過來,一身刺繡錦袍,被他緊緊箍在身上,像個快露米的綠粽子。
麥穗握緊木棍手指泛白,她忽然想起那天跪在花廳求姚太太的情形,想起陳長庚說螢火和皓月時的崇拜。
她可以不顧后果揍死胖子一頓,崽崽還能繼續(xù)在這旁聽嗎?上次因為她一時氣憤跟二狗斗嘴,害崽崽沒有了去南松學堂的機會。
陳長庚站在遠處大樹后,看著麥穗躲在花叢下。他不知道自己應該想些什么,盼著她不顧后果沖出去,還是盼她事到臨頭能忍一次。
唯有洪少檜什么也不知道,大搖大擺走過去。
麥穗呆呆看著洪少檜走遠,忽然扔了棒子拔腿就跑。
陳長庚在樹下站了一會兒,抬腳去花叢撿起那根木棍,很沉摸著似乎還有麥穗的手掌余溫。陳長庚想起麥穗臨來姚家,送一瓢面去王善家,還叮囑王善秋生揍二狗給她報仇。
那樣沖動從不忍氣的人,陳長庚把木棍細細靠在墻角。
回到屋子迎接陳長庚的是麥穗笑嘻嘻討好的笑容:“崽……長庚,今晚有雞腿面�!�
陳長庚面無表情帶一點點沉重疲憊的樣子,不理會麥穗先去水盆洗手,麥穗立刻討好的取下架子上毛巾準備著。
陳長庚慢條斯理擦手,然后被麥穗簇擁著走到桌子前。一碗金色面條點綴著幾根綠菜,一根香噴噴鹵雞腿蓋在碗上。
“你的呢?”冷聲。
麥穗笑嘻嘻湊過來:“姐姐吃過了�!�
輕輕捏起雞腿小咬一口,讓雞肉的香味蔓延。聽到某人吞口水,陳長庚暗笑,笨蛋你忘了早上告訴我,今天大娘送你一根雞腿嗎?
不知為什么看著麥穗忍饞,他的心情就好。
吃完飯麥穗殷勤打來熱水:“崽崽泡泡腳舒服。”
“不了,我還要去伺候�!�
“什么?以前都不用�!丙溗爰�。
陳長庚面色平靜,似乎在掩蓋落寞:“以后要,每三天一次�!丙溗攵酥搓愰L庚走出院子越走越遠。
放下水盆,麥穗爬上炕從炕柜里摸出塊藍布帕子,打開里邊一對兒太陽花耳釘。
娘,我錯了,我以后再也不和姚小姐玩了,我天天守著崽崽。明明姚茶在自己面前溫柔和善,為什么在崽崽面前拿腔拿調(diào)?麥穗隱約覺得她們不是一路人。
陳長庚走出院子穿過花園,在岔路口停了一下左右看看。抬腳卻沒去東邊少爺?shù)脑鹤�,而是拐向西邊辛山散人的院子,三天一次散人單獨教他�?br />
嘴角掛一點自己都不知道的笑容,麥穗以為自己伺候少爺很自責吧,看她以后還和姚茶玩不玩。
☆、第
34
章
兩年后
兩年多前麥穗推辭幾次姚茶約點心玩耍,
姚茶慢慢也就淡了,
這兩年麥穗陳長庚在姚家過的好像隱形人。
麥穗在廚房有便利,別的不說把她和陳長庚喂的飽飽的。陳長庚馬上十二瓜子臉玉色肌膚,已經(jīng)有了頎長飄逸的意思。
麥穗越發(fā)高胖看著和成年人沒多大區(qū)別,唯有臉上稚氣未脫。也不知道這孩子咋長的,該長的地方不長,
腰還是圓滾滾沒上沒下,
沒一點小姑娘該有的婀娜嫵媚。
過兩天是陳長庚生日,每到生日前后陳長庚臉色都格外沉郁,因為他的生日要去給爹娘上墳。
麥穗坐在小板凳上打草鞋,原本她是想學陳大娘做針線陪陳長庚,
可她那手實在巧不起來,最后和黃大娘兒子學了打草鞋。
打草鞋也是門手藝活,鄉(xiāng)下男人基本都會,
可要打得好能賣錢就得點本事。麥穗跟黃大娘兒子學的不算太精,
但是便宜掛在鋪子賣,一個月也能賺二三十文。
麥穗一邊把草繩穿過去,
一邊覷陳長庚神色。燈火如豆陳長庚臉埋在陰影里寫東西看不真切。
麥穗試探開口:“我聽黃大娘說都沒法出去買菜了。”
這倆年南北不是旱就是澇,
好些地方人過不下去,不是逃難就是揭竿起義。奉陽張遼自稱天授王,打仗不帶糧,
走哪搶哪兒有糧吃糧沒糧吃人。
奉陽離他們青合七八百地,這些日子好些難民涌過來,家家戶戶不敢開門。
“嗯”臉不抬,
筆不停。
再沒下文,麥穗心理難過,崽崽越來越不愛說話,可以幾天不說一句話。
麥穗放下草鞋拍拍手,起身給陳長庚把油燈挑亮:“后天給爹娘燒紙,咱們是像往年一樣明天回去住一晚,還是后天早上回去?”
倒杯熱茶給陳長庚,順道拿起墨條慢慢研墨,陳長庚在外邊做仆人麥穗沒辦法,但在屋里她盡量寵著他。
陳長庚停下筆,先生自著的《占元》實在磅礴,涉及天象物候太難了。
深秋的夜沁涼沁涼,陳長庚捧起茶杯暖手,眼睛隨著麥穗研墨的手慢慢動。
“先生要離開了。”
“那咱們咋辦,還去南松學堂?”麥穗急的放下墨條,跑去掀箱子看存錢。
陳長庚沒阻攔,眼睛隨著她的身影:“青合恐怕也不能長久安寧。”
“那咋辦!”麥穗心慌的不行,砰一聲合上炕柜急急跑到陳長庚身邊:“那咱收拾東西回村子。”
陳長庚低頭抿一口熱茶,熱流慢慢浸潤心肺:“兩個法子,一把家里糧食帶走躲到山里,二去京城投奔兩個舅舅�!�
這兩個舅舅,麥穗聽廚房程大娘說過。曹家時代為官在京城頗為富有,不過當年受陳大學士拖累幾乎被一擼到底。還是陳大娘當機立斷寫下絕親書,才堪堪沒有回家種地,不過一個被貶成城門官,一個在工部打雜。
“舅舅會收留咱們不?京城那么遠�!丙溗肽樕羁�,陳長庚瞥了一眼麥穗,放下茶杯執(zhí)筆繼續(xù)寫課業(yè),他心里也沒底。
“大堂兄做事謹慎,應該會派人來接,咱們等著就好�!�
“哦”麥穗心里亂如麻,無意識摸著桌子,半晌愁眉苦臉回到小板凳繼續(xù)打草鞋。
第二天姚家上上下下動起來,收拾行李要去京城。辛山散人牽著馬告辭,臨別陳長庚問:“先生真無意于天下�!�
辛山散人撫著馬鬃笑:“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分分合合不過是放縱貪念,喜怒哀樂夢一場,隨他�!�
陳長庚長揖:“先生一路順風。”
辛山散人踩蹬上馬,居高臨下看著剛剛十二的陳長庚:“亂世將起,知道什么最重要?”
陳長庚沉默不語,只是揖手把腰彎的更下。
“糧食、武器,給你�!鄙⑷藦男淅锾统鲆话研∏韶笆讙伣o陳長庚。
陳長庚雙手接了,馬兒似乎等的不耐煩,在原地嘶鳴踩蹄子。
拍拍馬脖子,散人最后淡笑看陳長庚一眼:“可惜了”可惜年紀太小。
辛山散人拍馬走了,陳長庚看了一會兒回到院子,果然陳進福帶幾個人來接他們。兩年多過去,人還是那些人,不過更焦瘦蒼老。
陳進�?礃幼犹匾庑捱^胡子才來的,整齊胡子襯著消瘦臉頰,越發(fā)掩蓋不住時日艱難。
“長庚,這些日子村里游蕩許多難民,要不你和麥穗兒別回去了,三叔三嬸那里我去燒把紙一樣的�!�
姜采萍神色匆忙趕來:“長庚、麥穗兒太太要去京城避亂,問你們?nèi)ゲ蝗�?�?br />
帶著陳長庚和麥穗兒倒不是萬秋菩薩心腸,世道亂多帶一個人都是累贅,可陳長庚在京城好歹有親,這也是一份人情。
世道亂成這樣子,陳卓莊幾個人面色更加愁苦,但是去不去京城說實話他們也拿不了主意,幾個人都盯著陳長庚,尤其麥穗臉色焦急的很。
“太太什么時候啟程?”陳長庚問。
“今天收拾行李整頓干糧,還要雇護院,明兒一早�!苯善技奔被卮�。
去,前路漫漫更加流民兵禍;不去,張遼往西就會來到青合。這幾日陳長庚反復思索,都難以決斷。
抬起眼掃過屋里愁苦的族人,最后把目光定在面色焦急的麥穗身上。麥穗被看的久了生出勇氣,她是姐姐呀得護著崽崽。
“長庚別怕,不管去哪兒,姐姐都不會跟你分開�!�
想像娘一樣把崽崽攬在懷里安慰,可是看著沉靜烏黑眸子的陳長庚,麥穗又不敢動。
“去京城”這世道要亂,京城也是最后亂的。陳長庚把眼光從麥穗身上挪開,看向姜采萍:“麻煩采萍姐姐回稟太太,我們回鄉(xiāng)燒紙,明兒一早就回來。”
“只怕你們回來晚了,太太不會等。”
陳長庚拱手:“如果我們回來晚了,太太不用等�!�
商議好姜采萍急匆匆走了,麥穗、陳長庚跟著幾個族兄往外走,路過廚房麥穗急匆匆跑進去,央黃大娘要三個雜面餅子。
黃大娘憂心忡忡渾不在意揮手:“拿吧拿吧,今天不拿明天鬼知道給誰吃了�!�
麥穗翻開食籃見黃大娘只坐在一邊發(fā)愁,摸索著抱出六個餅子。
陳進福和另外兩個激動的接了也不換地方,就在樹底下背過人大口大口往嘴里塞,有一個噎的幾乎嗆死。
“還是麥穗和長庚有福氣,在這里吃飽穿暖�!�
陳進福瞪了一眼:“你也配跟長庚比?他娘是官家千金,你娘是誰”
果然被眼紅了,麥穗瞟一眼陳長庚有些怪自己多事,可是族人看著讓人難受。
那人反應過來也知道自己錯了,對著麥穗憨笑:“謝謝麥穗兒,多久沒吃過干糧了。”
三個人不用商量都把另一個餅子貼肉藏好,才到門口拎上棍子出門。
麥穗有七八天沒出門,這一出門嚇一跳。門外街巷三三兩兩靠墻坐著些難民,枯瘦伶仃有些見人還知道伸手討要
‘可憐可憐’
有些雙眼無神就跟死魚眼一樣渾濁無光,還有一些人聚在一起,眼睛瞄著每一個行走的人。
陳進福幾個人提著棍子呈三角形,把麥穗陳長庚護在中間。麥穗被盯的有些怕,下意識靠近陳長庚。
以為出城能好些,結(jié)果一路上都是三三兩兩難民,背著包袱拖家?guī)Э��?吹禁溗胍恍腥耍傄劬ΩS久。村子里也是,墻角下草堆下不知哪里來的人。
“大堂兄這樣不行,這么多難民說明張遼攻占的地方多了,村里得有備無患�!痹陉愡M福客廳,陳長庚神色冷峻。
陳進福疲憊坐下:“能有什么辦法?咱們祖祖輩輩根在這里,誰家不是上有老下有小,又能逃到哪兒去?”
一旦逃難不知要死多少人。
“那就帶上糧食進山”
“你也看到外邊多少人,一旦糧食出世蜂擁而上,就算不被搶走也會如影隨形再也不得安生�!标愡M福兩鬢斑白神色苦楚。
陳長庚再說:“組織民壯清理流民�!�
“那些人也是人吶……”
他這堂兄也算精明能干,就是太過仁義,陳長庚再說:“那就安排家家戶戶在隱蔽處挖洞藏糧,一旦有兵禍也好躲藏�!�
陳進福眼睛亮起來:“行,堂兄這就去安排�!�
陳長庚家一直是秋生母子在看管,他們守禮的很,母子兩一直住在西廂陳長庚原來的屋子,三間上房干干凈凈沒動過。
家里租子一半送給族人,一半陳進福代為保管,陳長庚讓麥穗夜里蒸出十斤炒面,裝進布袋藏在身上。
先生說亂世最重要糧食、武器。
第二天天微微亮,陳長庚麥穗在陳進福、秋生、王善的陪同下去墳上燒紙。
王善看著麥穗眼里微微閃光:“你這幾年過得好�!�
“挺好的”麥穗笑
王善跟著憨憨笑,陳長庚瞟了一眼兩人突然加快腳步,麥穗連忙跟上:“長庚等等姐姐。”
秋生瞥一眼訕訕的王善,加快腳步跟上兩人。
他們提著籃子一出村,原野里就有瘦骨伶仃的人飄飄蕩蕩跟著,簡直像地下冒出的游魂。
一把紙兩個雜面餅子,幾個人磕頭還沒起身,瘦的雞爪子一樣的手,不知從哪里伸出來,搶了火里的餅子就跑。
太突然又是墳前,麥穗嚇的雞皮疙瘩都出來了。
青合真的沒法再呆,陳進福沒敢耽誤,上完墳就送兩個孩子去縣里。急趕慢趕偏偏到城門口城門沒開,等啊等等的心急火燎,兵大爺才扎著腰帶提著褲子來開門。
幾個人急匆匆趕到姚家敲開大門,門房直跺腳:“哎呀呀!太太帶著少爺小姐前后腳剛走�!�
麥穗拉著陳長庚就跑,陳進福在后邊追,出巷子往西快到城門,果然看見姚家車隊嘎吱嘎吱走。
“等等我們!”麥穗喊。
姚茶和母親坐在一輛車里,聽了連忙吩咐:“停車”掀開簾子問,“麥穗,你們怎么才來?”
麥穗氣喘吁吁拉著陳長庚追上車:“城門不開�!�
“先上車”萬秋一邊吩咐一邊說“本來給你們兩單獨準備有車,你們沒來就留在家里了�!�
麥穗拉著陳長庚上車和陳進福秋生揮手:“你們小心些。”
車輪骨碌骨碌滾動,陳進福秋生在后邊揮手,亂世一別不知生死。
萬秋看兩人進來坐好,接著說:“如今就這樣吧,世道亂也別講究什么�!�
車里都是女眷,陳長庚坐著不合適,萬秋的意思讓他去和三少爺坐。陳長庚瞟一眼麥穗,麥穗連忙說:“我和長庚一起。”
不知為什么陳長庚卻反對:“你坐這里陪四小姐太太聊天,我坐車尾�!�
白天往西南趕路,夜里或住客�;蛘吆陀龅降膭e家富戶,把馬車圍起來休息。
過了五六天路上難民不見少,一路稀稀拉拉到哪兒都有,也不知道有多少地方亂了。
這一天馬車停下來休息吃干糧,麥穗在車里用小爐子燒水,陳長庚坐在馬車尾,面無表情看著周圍瘦骨伶仃流民。
這些流民聚在一起有推車的,有挑擔的,有老弱有孩童,也有壯年漢子。又是誰家老人倒下去,人群里發(fā)出絕望嘶嚎。
不知是被刺激還是怎么了,一直聚在一起的幾個漢子忽然高聲:“都是這些富人,害得老百姓沒吃食,伙計們打他們搶啊�!�
幾個人帶頭往這邊沖,一呼百應快餓死的人像是找到頭狼,紛紛跟著跑起來。
變化太快馬夫慌亂不及一揮馬鞭,馬兒揚蹄嘶鳴驚馬一樣往前沖。陳長庚反應不及‘啊’一聲摔下馬車。
麥穗正提水準備到茶壺差點沒摔倒,顧不上看自己哪里被開水燙著,急忙打開車門。塵土飛揚下陳長庚已經(jīng)翻滾著離開一二十丈,后邊追上的人圍著把他淹沒。
麥穗嚇的魂飛天外:“崽崽!”跳下馬車去救。
“麥穗!”姚茶扶著車門焦急,只看見麥穗大無畏跑向流民,離的越來越遠。
麥穗跑進人群揭開銅壺蓋子,也不管壺底兒有多燙用手掀起照頭潑:“滾,去死!”
人群被燙的吱哇亂叫,露出被撕扯狼狽的陳長庚,麥穗拉起他就跑。
一個漢子捂著腦袋大喊:“那小子身上有糧食!”
有糧食,這句話比什么都管用,襤褸的難民像餓狼激發(fā)生命追上來。麥穗回手拿銅壺砸,只一息難民又瘋了一樣追上來。
陳長庚抽出匕首割斷糧食袋子,卻并沒有扔出去,而是劃出口子把糧食散出去。
果然流民停下來急著在地上拿手掃吃的往嘴里塞,也有人喊:“那小子身上有,丫頭身上指不定也有�!�
“沒有!”麥穗邊跑邊喊。
流民不是有組織的兵勇,大部分都停下?lián)岅愰L庚那份散亂炒面,有幾個追出一兩里路體力耗盡只能作罷。
麥穗跑的滿臉通紅里衣濕透,停下來四周荒野茫茫,陳卓莊不知在哪里,姚家馬車也看不見蹤影。
“崽崽,咱們怎么辦?”
☆、第
35
章
陳長庚卻沒有急的四下觀察想辦法,
而是抓起麥穗的手看,四個手指上一道燒焦的皮,
淺棕色微微發(fā)亮。
陳長庚黑沉沉眼珠,
定定看著沉默不語。那時流民遮天蔽日,
他以為自己會被肢解分食,
無數(shù)雙手撕扯著他,在他抽不出匕首絕望時聽到憤怒的咆哮‘滾!去死�!�
難民退去太陽再次顯現(xiàn)在天空,
麥穗的臉出現(xiàn)在眼前,溫暖有力的手抓著他就跑。
陳長庚沉默不語,麥穗只當?shù)艿鼙粐槈牧耍?br />
這時候姐姐就要站出來。抽回手從懷里掏出荷包,
笑嘻嘻:“看”
打開,兩粒銀角子一大把銅錢。
“這幾年地里出產(chǎn),
還有姚太太給的壓歲錢都攢著呢,,不管是去京城還是回陳卓都夠!”彎起眼睛笑容輕松,好像這是太平盛世。
陳長庚眼睛還是看著麥穗被燙傷的手。
麥穗把手藏到身后,
另一只手拉起陳長庚往前走:“長庚不怕,姐姐帶你去找舅舅�!�
到處都是難民,有人走著走著就倒下去了,也有人拉幫結(jié)派搶東西。也有人把主意打到壯實的麥穗身上:“那丫頭身體好,
抓住賣到窯子也能換兩錢。”
麥穗一手提著木棍,一手拉著陳長庚小心翼翼躲開人群。炒面只剩一份得省著點吃,麥穗笑著安慰陳長庚:“不怕,
咱有錢到了縣里就能買吃的。”
第一晚他們睡在人家麥草窩里,麥穗笑:“這個我小時候最愛鉆,不透風還有一股麥草香味�!�
陳長庚蜷縮在里邊,麥穗堵在外邊。陳長庚知道麥穗晚上半條胳膊都是涼的,早起外邊掛著薄薄白霜。
遇到村莊討水喝,遇到小溪麥穗樂呵呵:“長庚,快來洗臉。”照舊眉眼彎彎牙齒白白,似乎被流民饑餓眼光嚇的發(fā)抖的不是她,可一直被麥穗拉著的陳長庚感覺到了。
第三天他們走到一個小鎮(zhèn)子,遠遠看見麥穗開心極了。走近商鋪招牌凋零戶戶閉門,街道除了房檐下零星難民,連條狗都沒有。
麥穗強笑:“沒事,到縣城就有賣東西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