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鮮血把荊棘染的嗜血般森冷。
風卷動林鏡的頭發(fā)和白裙,他看見這個才確定關(guān)系的男朋友,嘴唇干燥喉嚨發(fā)啞,突然不知道說什么。
徐挽之收了槍,黑靴踩過奄奄一息倒地的人,朝他走來。
火還沒有蔓延到高處。
這里的空氣只有窗戶帶來的雪的清冷,以及愛比倫經(jīng)年不散玫瑰花的香。
林鏡的臉上不知道什么時候濺了一滴血。
徐挽之靠近,氣息冰冷,伸出手指輕輕抹去那一滴血,輕聲道:“叫你等我一下就那么難嗎?”
林鏡痛得眼淚都要出來了,聲音也啞的不像他的:“沒,我馬上就要通關(guān)了。”
“通關(guān)?”徐挽之聞言意味不明笑一聲,眼神卻是非常溫柔,說:“你這樣通關(guān)不了的寶貝�!�
什么?
林鏡愣住,抱著花盆有些迷�?粗�。
耗子太害怕西瑞爾這個殺神了,把吶喊都藏在喉嚨里,縮顫抖用嘴咬林鏡的頭發(fā)瘋狂提醒他。
快跑快跑鏡子快跑這是個魔鬼。
不過林鏡根本察覺不到它的動靜。
樓梯上還在掙扎的玩家們,茍延殘喘地抬頭,咬緊牙關(guān)看著這一幕。
徐挽之轉(zhuǎn)過身,伸出手,一下子推開了那扇玫瑰鐵門。
打開的瞬間,漫天風雪席卷而來,月色照地如霜。
熟悉的血紅的陣法,熟悉的荊棘叢生。
只是里面空空蕩蕩,沒有一人。
林鏡血液僵冷。
他聽到徐挽之說:“Mirror,這才是完整的故事結(jié)尾�!�
*
冰原曠野。
綠色極光里的女巫沉默片刻,奇怪地喃喃:“救醒公主?可是這里沒有需要你們救醒的公主啊�!�
黑胡子一下子愣住,疑惑地:“您確定沒記錯嗎?愛比倫就有位沉睡的公主啊�!�
女巫搖頭,聲音沙�。骸皼]有,如果你是說愛比倫那位脾氣古怪的小公主,她可是活得好好的呢。身為神眷者怎么可能被人間的藤蔓扎傷沉睡�!�
黑胡子徹底懵逼了。
——公主活的好好的?
——那他們都是在做什么?
女巫開始不耐煩:“如果你們就是為這事吵醒我,那現(xiàn)在回去吧�!�
“不不不——我們還有問題�!焙诤优赃叺那嗄晁查g拔高聲音,開玩笑,他們好不容易才到這里,怎么可能沿路返回。
青年站在雪地里,心急如焚,最后福至心靈,干脆直接問道:“您、您能告訴我們?nèi)绾潍@得玫瑰之心嗎?”
對!
獲得玫瑰之心。
三人如醍醐灌頂。
獲得玫瑰之心——這本來就是這個副本唯一的任務(wù)啊。
冰原沉默片刻,傳來了女巫斷斷續(xù)續(xù)沙啞地笑聲。
回蕩在冰原上,無比的詭異。
很久她喃喃說:“玫瑰之心?愛比倫的玫瑰之心可是有兩個。玻璃珠和它的小公主�!�
“可故事已經(jīng)改寫了�!�
“玻璃珠如今在一個少女手中�!�
“至于要從小公主的那里獲得神眷......”
風聲鋪成奇怪的曲調(diào),凄婉哀憐,就是那首丈夫為失憶妻子譜寫的歌。
女巫似乎是回憶起了什么,古怪地笑了說:“那就吻她一下吧�!�
*
咚。
手中的花盆直接滾到了地上。
林鏡血液逆流,猛地抬頭,死死看著徐挽之。
腦海內(nèi)大廈傾倒,毀天滅地,顛覆一切。
林鏡看著他銀藍色的眼眸,后知后覺想起,王后的眼眸似乎也是銀藍色的,羅西小時候那頭金白色的長發(fā),或許長大暗淡也會變銀。
耗子也嚇得不說話了。
高塔頂端那扇窗戶大開著,風雪混著泥沙,吹動寂靜的人世間。
徐挽之安靜地撫上他的眼睛,淡淡陳述。
“喜歡玻璃珠是因為你用它贈予了我神眷。”
“喜歡蟋蟀是因為你說那是來自大自然的祝福。”
“喜歡玫瑰是因為母后說你從高塔上走下時,腳邊剛好有一株將開未開的花�!�
林鏡大腦一片空白。
【你一定很好奇我為什么會喜歡這些東西。但這是一個秘密。】
林鏡想笑卻又笑不出來,不只是因為痛還是太過震撼,眼眶微紅看著徐挽之。
徐挽之輕輕一笑,俯身,靠在他的耳邊,氣息冰涼卻燒的林鏡心頭滾燙。
“多年后長大的公主,想說的只有一句話�!�
他眼神溫柔而瘋狂,不知道是角色扮演代入羅西還是他自身的情緒。
近似情人般低喃:“我果然也是對你而言很重要的人。”
——“等一下!就等一下!M!”
——“對不起啊羅西,可我真的要去救一個很重要的人。”
下著漫天雪的愛比倫天空破開縫隙,照出如煙如縷的藍光,像是一種來自母親子宮的溫柔包括住世界。
每一個粒子,每一顆塵埃,都在藍色的輻射里躍動。
林鏡身體里的痛一直就沒消除過,他只是呆呆地看著徐挽之。
故事徹底完整了。
所以,在他們的故事里,根本沒有女巫,也根本沒有沉睡的公主。
只有說不明道不清的因果,和永遠不曾凋零的玫瑰花。
所有的一切只是一場處心積慮的安排。
一個公主假裝沉睡,固執(zhí)在等待記憶里的女巫來救自己。
這個故事總是發(fā)生在暴雨和風雪中。
唯一的寧靜似乎只有螢火蟲下墜曠野那一晚。
林鏡眨下眼,恍惚間,痛的眼眶濕潤。
徐挽之手臂往下,摟著他的腰,笑說:“為了幫你過關(guān),我那么辛苦,你要不要獎勵我一下�!�
林鏡哪怕渾身都在痛,現(xiàn)在思緒回神也動了火,神經(jīng)抽痛。
他想咬牙推開徐挽之。
手腕卻被徐挽之一把抓住。
青年的眼眸里沒有了那種笑意,認真而冷靜,也含著一種他現(xiàn)在看不清的瘋狂。
深黑遙遠。
徐挽之放低聲音,幾乎是在祈求他,第一次露出脆弱而執(zhí)著的一面:“林鏡,親我一下,親一下,就過關(guān)了。”
耗子雖然已經(jīng)被這發(fā)展嚇傻了,但通關(guān)的欲望無限在腦海中放大,它瘋狂在林鏡耳邊呼叫:“啊啊啊鏡子你先親他一下�。∥铱�!這都是最后關(guān)頭了!你別鬧脾氣了!你先親他一下��!”
林鏡被耗子吼的回神,痛苦會無限放大人的情緒,現(xiàn)在他靈魂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拔出
看著眼前的愛人,眼睛赤紅,最后還是一把拉住了徐挽之的衣領(lǐng),然后在藤蔓里踮起腳,野獸般撕咬上了他的唇。
林鏡真的發(fā)泄一般在親吻。
發(fā)泄身上的痛苦,發(fā)泄被隱瞞的委屈,發(fā)現(xiàn)深入骨髓的難過。
雖然知道徐挽之是為了幫他過關(guān),可他眨眨眼,還是眼淚掉下來�;蛟S這種委屈也不關(guān)這場游戲的事,他只是看著徐挽之就特別難過。
無名由的難過。
心口的情緒瘋狂堆積,徹徹底底壓垮他。
眼淚滾燙澆灌神識。
徐挽之伸出手抱住撲入懷中的少年。
低頭安靜地縱容他進行這個充滿血腥味的吻。
前廳燈火通明,宴會繼續(xù),在這個雪夜忽然又響起了那首曲子。
《回憶的河流》
高塔下面很吵鬧。
“西瑞爾!”凱特王妃在焦急的喊叫。
其間混雜夾雜著瑪麗夫人的聲音。
還有克里斯汀兩個姐姐的呼喊。
世界崩塌,藍色的光籠罩整個愛比倫。
照過覆雪的狹窄街道,照過緊挨的流浪漢,照過廣場上白裙卷發(fā)的雕像,照過那高高的尖拱教堂和白色鴿子。
笛聲悠揚,空靈而又哀傷,慢慢流過夜空,真如回憶的長河。
林鏡呼吸顫抖,毫無技巧的加深著這個文。
火光舔舐濃煙、藤蔓爬上古堡。
咚——
十二點的鐘聲敲響。這是宴會散場的最后一聲鐘鳴。
林鏡渾身驟痛,猛地瞪大了眼。
徐挽之卻馬上緊緊抱住了他,伸出舌頭,敲開牙齒,反客為主,加深了這個吻。
十二點的鐘聲響起。
林鏡身上那種深入靈魂的痛變成了來自皮肉的痛。
七竅流血,皮開肉綻。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血在往外流。
他這才意識到。
鐘聲敲響。
第三天了。
靈魂回溯陣的詛咒要實現(xiàn)了。
耗子被他嚇到了,早在林鏡吻上去時它就從他肩膀上掉了下來。迷茫又震撼地看著熱吻的兩個人,不知所措。耗子往后走了下,一下子碰到了倒在地上的花盆。葉子顫抖,魔藤醒了過來,果實迷茫地看著旁邊的情況,它怎么在地上啊,委屈地一扁嘴。發(fā)出微微的紅光,馬上高塔頂層的老藤蔓都活了過來。枝條抽離,給它讓路。但是花盆忘了自己現(xiàn)在側(cè)到的姿勢,圓滾滾的身體瞬間往前滾。
“喂——”耗子像抓住,但是根本碰不到。
林鏡現(xiàn)在鼻腔喉嚨身體全是徐挽之的氣息,冰冷的、腥甜的、帶著子彈和硝煙的味道。
林鏡的血是從腳底流出的,越流越多,越流越多,沿著地板覆蓋了整個空間偌大的陣法。
咚。
花盆滾到了正中間。
來自貴族教室的花盆底部都鍍了一層淡淡的金。林鏡的鮮血把陣法全部覆蓋,終于,陣法中心忽然發(fā)出強烈驟變的金光。
耗子整個人都傻了。
與此同時,徐挽之也結(jié)束了這個吻。
一切在藍色的光芒里化為灰粒。
金光亮起的這一刻,林鏡身上倒是不痛了,他紅著眼眶,嘴上帶著血,望著前方。
徐挽之就站在星星點點藍色的輝中,銀色的頭發(fā)變短變黑,露出本來的模樣,眼角的淚痣邪氣又溫柔。
他像是回憶盡頭的故人。
笛聲還在繼續(xù)。
金光刺得眼睛出現(xiàn)白色光斑。
林鏡恍惚看到滿天的白色風信子。
一個充滿藍色液體的試管,和不停閃爍紅燈的實驗室。
斷斷續(xù)續(xù)的畫面在腦海掠過,稚嫩的、遙遠的、模糊的。他在花海里伸出五指合攏又放開,洋洋得意地跟人說外面的世界煙花多漂亮。
徐挽之笑容一直都是冰冷鋒利的,這一刻卻溫柔的不像話。
眼眸彎起,站在藍色的輻射光中。
跟他說了一句莫名奇妙的話。
“其實你親我的那一刻,我醒了�!�
靈魂被金色的陣法往下吸,林鏡棕色的瞳孔瞪大,伸出手,卻碰到的只有虛影。
“林鏡——!”陷入昏迷之前是耗子驚恐的大叫。
還有瑪麗夫人的哭聲:“克里斯汀!”
*
林鏡像是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里是他小時候的記憶。
發(fā)生在實驗基地,這回除了童話書、風信子、還有一個冷冰冰的玩伴。
一個孤僻,不喜歡說話,卻長得卻特別好看的朋友。
他們坐在風信子海的石頭上聊什么,但他聽不清。
仿佛一場大夢醒來,林鏡思維空白,五感缺失,迷茫地睜開眼。
風穿過六樓的窗戶,高原清新。
旁邊特別吵,桌椅滑動,鋼筆沙沙,簾子陣陣響。
還有白鴿撲騰翅膀停在窗邊。
耳邊嗡嗡有人在說話。
特別吵鬧。
“布魯特老師的頭發(fā)像枯草一樣難看,見鬼,她能帶個帽子嗎。”
“怎么又來了這討厭的鴿子。”
“聽說海倫娜被她父親關(guān)禁閉了,天啊我可真是太開心了。海倫娜這個賤人對西瑞爾的心思一眼就能看出來,卻總以為自己很清高。”
“說到西瑞爾,貝拉,你妹妹不是對他也有意思嗎。叫她注意點,她是斗不過海倫娜的。”
“你說克里斯�。窟@不廢話,她小時候連養(yǎng)盆向日葵都養(yǎng)不出,這智商也就只能喂鴿子�!�
“哈哈哈哈我記得她養(yǎng)了盆土......誒?克里斯汀,你醒了?”
林鏡人還是迷茫的,起來后,發(fā)現(xiàn)自己處在一間教室里。教室寬敞明亮,潔白的桌子上刻著玫瑰花,清香淡雅。旁邊的玻璃窗特別大,一眼望去,天空湛藍如洗。
窗外突然一個別班的少女探了個腦袋進來,打破了寧靜的下課時間:“啊啊啊,你們猜我看到了誰?我看到了西瑞爾,他又在廣場吹曲子!”
“啊啊啊真的嗎?”
瞬間教室里嘰嘰喳喳的小麻雀們站起身來,往外面跑。
林鏡只覺得腦袋要炸開般吵鬧。
大家畢竟都是愛比倫的貴族小姐,她們顧著身份,只擠到了教室的外面,握著圍欄,從六樓高的視角看教堂前面廣場那個優(yōu)雅迷人的銀發(fā)青年。
林鏡像木偶一樣,被貝拉扯了出去,腦子空空洞洞。
貝拉大姐捧臉說:“西瑞爾是真的好看啊,雖然是個平民,不過我在愛比倫就沒見過比他更好看的男人。嗯?怎么來了只鴿子�!�
一只鴿子停在了欄桿上。
貝拉厭惡至極,抽回手的時候忽然感覺肌膚一涼,定眼一看,瞬間尖叫。
鴿子拉了一堆惡臭的屎在她手背上。
“啊啊啊啊啊啊——!”
貝拉的聲音高的要穿破云霄。
極度吵鬧的分貝,也讓林鏡僵硬空洞的思維稍微回歸。
旁邊的貴族小姐都在笑。
鴿子撲著翅膀,瞬間撲進了林鏡懷里,林鏡現(xiàn)在像是沒有靈魂的娃娃,根本沒理它。鴿子不滿地啄上了林鏡的眼睛。
羽毛拂過的瞬間。
嘀嗒,像一滴水匯入腦海。
喚醒了他的所有感覺,聽覺、視覺、觸覺,與此同時,廣場那邊的笛聲隨著初雪的風傳到他耳邊,清越悠揚,明媚動聽。
熟悉的曲調(diào)讓他下意識覺得唇上也該有鮮血的腥甜。
貝拉還在尖叫咒罵,女孩們笑著看戲。嗡嗡嗡像蚊子作響。
林鏡呆呆地抬頭。
鴿子突然叼起他頭上一朵做裝飾的白色玫瑰花就跑,震翅飛向瓦藍遙遠的天際,
“死鴿子!”
貝拉伸手只能扯下它的幾根尾羽。
白色的,散在藍天下,像是飄動的風信子。
林鏡遲鈍地轉(zhuǎn)著眼珠子。
風信子?
下一秒身體像是不受控制,思維都還沒回神,他已經(jīng)轉(zhuǎn)身跑了出去。
往樓下跑!
追著歌聲去!
沒有意識,一個念頭就是催促他,跑!
就是往樓下跑。
他下樓的時候撞上了一個人。
“克里斯��?”
二姐疑惑的聲音和五樓上大姐憤怒的尖叫一起響起。
“克里斯�。 �
林鏡卻不管不顧,往外跑。
鴿子在前面引路。
他提著裙跨過礙事石頭。
六樓所有人都在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