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视频专区免费看_亞洲高清在線播放_一级毛片久久久_女友被粗大的猛烈进出_亚洲黄色操B网站_免费亚洲欧美精品_欧美小屁孩cao大人在线播放_大陆国产乱人伦a_2023国产精品视频_免费国产vā在线观看视频

背景
18px
字體 夜晚 (「夜晚模式」)

第34章

    更深露重,蘇晏在檀色貼里外又加了件銅綠色曳撒,睡歪的發(fā)髻稍作整理,拿根青玉簪子隨意一插,就隨高朔朝外院走。

    高朔腳步矯健,走著走著,忽然不見了蘇大人,忙回頭看去,發(fā)現(xiàn)蘇晏正扶著廊柱不停吸氣。

    “蘇大人可是身體抱恙?”他關切地問。

    蘇晏一手扶廊柱,一手撐住酸軟的腰身,強笑:“無礙,我不慎扭了腰。”說罷咬著牙,腳步發(fā)飄地跟上來。

    高朔在燈籠的火光里看他,眼眶下淡烏青色堆積,眉梢眼角透著明顯的勞倦,仿佛被人敲骨榨髓了一般,偏偏雙唇又飽滿紅潤得像快要爆漿的果子,一時有些琢磨不透這是體虛還是上火。

    他好心建議道:“卑職看蘇大人臉色不佳,可要請大夫來把個平安脈?”

    蘇晏心知自己這是陽氣損耗導致,萬一被大夫診出個縱欲過度那還了得,忙擺手道:“大約是節(jié)令變換略有不適,進些溫補飲食就好�!�

    高朔不怎么跟同僚出去鬼混,這方面經(jīng)驗淺薄,一點疑惑在心里轉(zhuǎn)了轉(zhuǎn)也就熄滅了,但他牢記著上官隨飛鴿寄來的叮囑——謹防那個江湖草寇,別讓他有機會與蘇晏單獨相處。

    說真的這差事不好辦,一個寸步不離黏得緊,一個坦蕩磊落不設防,動不動就“有阿追陪同足矣,你們下去吧”,他身為侍衛(wèi)之一也不好公然反對蘇晏的指令,只能背地里多盯著,以期一發(fā)現(xiàn)苗頭就能及時掐滅。

    然后他郁悶地發(fā)現(xiàn),苗頭處處都是,且呈燎原之勢,實在不是一人之力可以防得住的。

    我太難了……他邊給上官寫情報小紙條,邊長吁短嘆,我還是回京去繼續(xù)趴官員家的屋頂吧!

    此番高朔見荊紅追竟然不當跟屁蟲了,讓蘇大人獨自行走,心里很是詫異,忍不住問:“荊紅侍衛(wèi)呢?為何不在大人身邊?”

    蘇晏被戳了肺管子,哽著口酸澀的老血,假裝無事發(fā)生:“我吩咐他去辦一件秘密差事,得有一長段時間回不來。此后我的安危就盡數(shù)托付給你們了�!�

    高朔竊喜,發(fā)誓道:“我等定盡心竭力護衛(wèi),必不叫大人失望!”

    說話間,兩人行至前院,七八個瓦剌大漢還在同錦衣衛(wèi)們爭吵,大聲嚷嚷兼比比劃劃,雙方都壓不住火氣,亮了兵器。

    蘇晏見狀,忙揚聲道:“別動手!有話好好說�!�

    瓦剌大漢們臉色很不好看,但還沒到翻臉砍殺的地步。領頭那人方臉環(huán)髯,蘇晏打量一番,依稀想起是跟著阿勒坦一起吃過蒿子面的,還是他請的客。

    他笑瞇瞇地打招呼:“喲,吃面的朋友�!�

    不知是對方承他的情,還是阿勒坦曾經(jīng)交代過什么,瓦剌人面對他時態(tài)度緩和不少。方臉漢子收了彎刀,用口音濃重的漢話說明了來意。

    原來今日下午,與官府的馬匹交易手續(xù)辦理得差不多以后,他們留下來清點茶葉和鹽,裝貨上車,而阿勒坦閑著無事,就在附近的馬市隨意逛逛,打算買點禮物回去帶給家人。

    誰料逛著逛著,人影就沒了。他們四處尋找,直到日暮時分,才在一處偏僻的斷頭巷中,發(fā)現(xiàn)了昏迷倒地的阿勒坦。周圍還有五具尸體,看傷口是死在了阿勒坦的刀下。

    他們當場從阿勒坦的背心拔出一根淬了毒的玄鐵飛針,知道是被人暗算刺殺。

    被他們扶起來時,阿勒坦短暫地清醒了片刻,旋即噴出黑血,再次陷入昏迷,至今不醒,不僅滿頭烏發(fā)變作銀白,呼吸也越來越微弱。臨時請了個大夫救治,說是像中毒,可又分辨不出是什么毒,更別提解毒了。

    異國他鄉(xiāng),人生地不熟,報官不如找舊人幫忙,何況蘇晏本身就是官。

    “我與阿勒坦相識一場,諸位找我,我定會盡力幫忙,又為何要喊打喊殺?”蘇晏問。

    方臉說:“那五個人,阿勒坦,殺掉的,我認出來其中一個,是你們的兵!”

    蘇晏意外:“你說誰的兵?”

    “騙我們?nèi)I堡里,那個用槍的將軍,是他的親兵!我記得!”方臉越說越急,后面摻雜了不少嗚哩哇啦的瓦剌語。最后蘇晏搞明白了,說的是霍惇的親兵。因為那人曾經(jīng)在霍惇和阿勒坦的單挑中下場阻止,所以被方臉記住了長相。

    “霍參軍的親兵,如何會死在阿勒坦遇刺的現(xiàn)場?其他四名死者呢?”

    “也是中原人!當兵的,手上有槍繭�!�

    “……這五個人尸體何在?”

    “在我們手上,證據(jù)。”

    瓦剌人認定曾經(jīng)設計陷害他們的霍惇和嚴城雪是兇手,希望“你官兒比他們大”的蘇晏能主持公道,但因為心情焦灼,深夜擅闖宅院,態(tài)度又惡劣,和護院的錦衣衛(wèi)發(fā)生了沖突。

    蘇晏皺起了眉。他想起午后,和荊紅追一起在城墻頂?shù)慕桥_上觀景,見到人群中的阿勒坦被不明身份者尾隨。

    當時他并未發(fā)現(xiàn)這五個尾隨者,是阿追看出來了,并告訴他,雖然對方穿著中原人的衣衫,但從身體特征上看,都是北漠人。

    他一來不放心阿勒坦的安全,二來擔心有人借機生事擾亂清水營,于是讓阿追去盯梢。

    誰料阿追去的時候還好好的,回來就走火入魔了。

    阿追不可能看錯,更不可能騙他。

    那么,北漠人體征的五名尾隨者,為什么會變成霍惇的五個手下?荊紅追在盯梢阿勒坦的過程中,遭遇了什么?是誰害得他走火入魔的?阿勒坦被誰刺殺,玄鐵飛針是從哪里來的?用的又是什么毒?

    諸多問題在蘇晏腦中盤旋,他習慣性地喚道:“阿追!”

    屬下在,大人有什么吩咐?熟悉的聲音并沒有響起。蘇晏轉(zhuǎn)頭望向空蕩蕩的身側(cè),驀然想起,阿追已經(jīng)走了。

    “大人若是真不愿見我,我……遠遠離開大人視線便是。千萬不可有輕生之念!”這是荊紅追臨走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話。

    蘇晏有些恍惚,手指緊緊捉住了垂下來的袖袪,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有些人事物,鎮(zhèn)日里看著、用著,并不覺有多珍稀,可一旦忽然沒有了,頓時就凸顯出不可或缺的作用,不由自主地就會想著、念著,用什么代替都不順手,非得找回來才能安心。

    哪怕找回來后,又嫌它時而扎手,并不百分百合心意——可再扎手,那也是屬于自己的,并且在慣性中成了人生的一部分。

    蘇晏陷入陡然的情緒低落。他深吸口氣,把這突來的感傷壓制在心底,沉聲下令:“阿勒坦在哪里,你們帶我去見他。

    “褚淵,你帶人去一趟營堡,問霍惇賬下親兵的去向,拿著點名冊一個個清點人頭,看是否少了人。

    “高朔,你帶人去請清水營最好的大夫,至少請兩位來會診,速度要快。

    “其他人,跟我走。”

    -

    蘇晏在瓦剌人的帶領下,掀開門簾,進入帳篷。

    阿勒坦平躺在鋪了狼皮褥子的榻上,雙手交叉放在腹部,臉色灰敗,雙目緊閉,眼眶深深地凹陷下去,烏黑的披肩卷發(fā)如今已是一片白浪,平靜地搭在肩頭。

    蘇晏近前仔細端詳,見他嘴唇發(fā)紫,皮膚干燥起皮,像是嚴重脫水的癥狀,又摸了摸他頸側(cè),脈搏極微弱,許久才能感到一絲細微的跳動。

    “幫個忙,把他側(cè)翻一下,我看看后背傷口�!�

    兩名瓦剌人一個扳肩膀,一個推胯腿,把阿勒坦翻成側(cè)躺的姿勢。蘇晏脫下他的半邊袍袖,露出肌肉健碩的后背。

    茶褐色皮膚上有個不起眼的圓洞,發(fā)簪尖端大小,周圍泛著一圈幽藍。

    “暗器何在?”

    一名瓦剌人拿著布包上前。蘇晏小心地撥開布角,見到一枚兩端尖細、中間成菱形的玄鐵飛針,漆黑表面閃著藍汪汪的光澤。他虛量了一下針頭大小與長度,確定阿勒坦的傷口正是由它造成。

    “他身上可還有其他傷口?”蘇晏問。

    方臉搖頭:“別的地方,沒看過,阿勒坦以前,不許別人碰他,衣袍里面�!�

    他忽然表情古怪地看了蘇晏一眼,“你可以碰。他刺青都肯給你摸,你可以。你去脫衣服。”

    蘇晏微怔,想起自己的確觸摸過阿勒坦腹部的刺青,殘留的熱意與手感仿佛陡然從記憶中噴發(fā)出來,令他的指尖莫名酥麻。

    “快點去,檢查�!狈侥槾叽�。

    蘇晏暗念一聲“人命關天”,上前脫去阿勒坦身上的衣袍。

    質(zhì)孫袍長及小腿。除去腰帶,解開交衽的衣襟后,想要把兩邊袖管都脫下來,就必須將對方頸背抬起一些。蘇晏抬了抬,覺得這大塊頭簡直沉得像鐵。

    跟隨的錦衣衛(wèi)想上前搭把手,卻被瓦剌人攔住。方臉固執(zhí)地說道:“別人不許碰!”

    蘇晏沒奈何,只能一只手臂環(huán)過阿勒坦的后頸,圈抱似的奮力抬起,另一只手迅速將他上身的布料拽下來。

    長袍內(nèi)上身沒穿里衣,下身穿了條長褲。那枚蒲扇大的樹形刺青,樹冠就盤踞在小腹位置,樹干越過肚臍往下,深入褲頭。

    蘇晏看著近在咫尺的腹肌和刺青,沒來由地胸口燙熱,臉頰浮起一層薄薄的紅暈。

    他心里一邊哼哼“八塊腹肌老子(上輩子)也有,有什么可稀罕的”,一邊臉紅耳熱地剝掉對方的長褲,顯出一條頗短的兜襠短褲。

    短褲被撐得鼓囊囊,他是死活不會去脫的。招呼侍衛(wèi)移近燭火,蘇晏仔細檢查阿勒坦全身上下,發(fā)現(xiàn)只有后背一處傷口。

    此時高朔帶著兩名大夫趕到,一位是六旬老者,一位正值壯年。

    瓦剌人對大夫的容忍度較高,但仍不許他們看診時觸碰阿勒坦的腹部,怕玷污神樹刺青,蘇晏只得找了塊帕子,蓋在刺青上,用手輕輕壓著。

    大夫看完病人,又將飛針浸泡于藥水中,試圖分析毒性。

    辨別許久,也沒說出個所以然,又拿只黑羊來試毒。

    羊剛挨了一針,全身黑毛逐漸褪成灰白色,沒過多久就四肢抽搐,倒斃了。蘇晏掏出馬市上新買的西洋懷表計時,前后不過五分鐘。

    老大夫最后遺憾地搖頭:“恕老夫醫(yī)術不精。此毒霸道詭異,這位北客兩個時辰前中了針,能活到現(xiàn)在已是奇跡,除非找到制毒之人,拿到毒方,再調(diào)配相應解藥,否則老夫也無能為力�!�

    榻上,阿勒坦驟然抽搐起來,先是四肢末端,迅速蔓延至全身。

    中年大夫叫道:“他最后一程毒發(fā)了,怕是熬不過!”

    瓦剌漢子們驚慌失措,用蠻語反復叫著一串字眼。

    蘇晏也冷汗直冒,試圖用手按住阿勒坦抽搐的四肢。

    遮蓋刺青的帕子滑落榻下。蘇晏包扎掌心傷口的紗布條,也在對方的瀕死掙扎中脫落。

    阿勒坦的身軀猶如電擊般一個聳躍,陡然安靜下來。蘇晏幾乎整個人趴在他身上,滿頭是汗,揪緊了心臟去摸他頸側(cè)。

    沒有脈搏……

    蘇晏絕望地嗚咽了一聲,汗珠從他眼角大顆大顆打下來,如淚落紛紛。

    就在此時,他的指尖忽然感覺到了輕微的跳動,一下一下,由輕到重,漸次清晰。

    蘇晏愣怔了,灼熱感從另一只手掌上升騰而起。

    他火燎似的抬起那只傷手。發(fā)現(xiàn)手掌正壓在阿勒坦腹部,尚未愈合的傷口開裂,流出少量鮮血,恰巧印在那枚樹形刺青上,將烏木染成了血木。

    蘇晏用袖子去擦,只覺刺青處熱得驚人,而染上去的血跡怎么都擦不掉,仿佛滲進了肌理深處。

    迷離間,蘇晏覺得那棵樹在吮吸、在抽條、在膨脹,它要展開頂天立地的龐大樹身,用枝葉將整片蒼穹覆蓋。

    直到被侍衛(wèi)們喚醒,他才發(fā)現(xiàn),刺青依然只是蒲扇大小,而被他壓在身下的阿勒坦,雖然仍昏迷不醒,氣息卻逐漸平穩(wěn),有了微弱卻持續(xù)的呼吸。

    大夫把脈后,嘖嘖稱奇,說毒素仍在體內(nèi),但不知被什么壓制了下來,暫時脫離生命危險,或許還能多捱幾日。

    瓦剌漢子們沖出帳門,下跪叩拜長生天,嘴里嘰里咕嚕喊個不停,個個淚流滿面。

    蘇晏還在發(fā)懵,覺得這乍死還生的場面有點奇幻。

    但阿勒坦還活著,他也因此感到由衷的欣喜,默默向道教、佛教以及異國各大教的主神感謝了一輪,希望他們再接再厲,勇攀神跡高峰。

    最后他是手腳酸軟、虛脫無力地,由錦衣衛(wèi)幫忙從阿勒坦身上扶下來的。

    清水河草場上,褚淵的手下策馬疾馳而來,掀簾入帳,對蘇晏稟報:“褚統(tǒng)領逐一核對過名冊,霍參軍的麾下的確少了五人�!�

    “霍惇怎么說?”蘇晏坐在榻沿,接過面巾擦汗。高朔半跪著給他重新包扎手掌傷口。

    “霍參軍說,那五名兵士無故失蹤,夕食點名時便已發(fā)現(xiàn),還以為是結(jié)伴私逃,正要帶隊去抓�!�

    蘇晏丟了面巾起身,對方臉說:“帶我去看看那五個人的尸體�!�

    快要出帳前,他略一躊躇,折返回來,又親手替幾近赤裸的阿勒坦穿好衣袍。

    臨走前,他摸了摸纏繞在對方左臂上的那根淡青色發(fā)帶。發(fā)帶末端垂落下來,竹葉形狀的玉片相互敲擊著,發(fā)出極輕微的清響。

    “阿勒坦,”蘇晏輕聲說,像懇求,又像命令,“活下去�!�

    第113章

    你給我滾出來

    那五具尸體就擺放在離帳篷不遠處的土坑里,用粗布蓋著,由兩名瓦剌人看守。

    方臉帶著蘇晏過去,掀開粗布給他瞧。

    新死兩個多時辰,尸體開始出現(xiàn)尸斑和尸僵,因秋夜氣溫不高,還沒什么臭味。蘇晏領著錦衣衛(wèi)逐具翻看了一遍,的確是中原人的長相,穿著平民布衣,身上有打斗痕跡,致死傷口與阿勒坦的彎刀也吻合。

    蘇晏仔細端詳其中一具尸體的臉,試圖從記憶中挖掘出眼熟的長相�?上�,就算霍惇和阿勒坦單挑時自己在現(xiàn)場,也實在記不清下場攪局的那親兵長啥樣。

    要是阿追在就好了,他感知覺驚人,記性又好,想必能過目不忘。而且他恐怕也是除了阿勒坦和兇手以外,唯一一個見過尾隨者衣著與面目的人。

    ……叫你別干那事兒你不聽,叫你走你就這么聽話?還說什么“就算被趕走,也會日夜伏匿在附近”,人呢?

    蘇晏心下有些惱悻,忍不住四下望了望。也不知是不是錯覺,依稀感到正被一雙眼睛窺視,如芒在背,他猛地回頭,沒見到任何人影,只一片深沉夜色,草葉在風中沙沙作響。天際一輪滿月,皎潔而寂寥地照著大地。

    阿追,你給我滾出來!沖到喉嚨口的話,被蘇晏用力咽了回去。

    被日了,罵完趕完,又要叫人回來,他抹不下這個臉,只能暗自咬牙:好啊,繼續(xù)藏著吧,有本事一輩子別露面!

    蘇晏抓住高朔伸過來的胳膊,借力爬出土坑,遠遠見一隊人馬舉著火把飆馳而來,倏而近至眼前。

    褚淵下馬行禮道:“蘇大人,霍參軍來了,還有嚴寺卿�!�

    今日中秋佳節(jié),軍營里行酒肉犒賞。嚴城雪被霍惇拉著吃團圓飯,多喝了幾杯酒,醉意上頭便在廂房歇下。半夜聽見庭中喧嘩,他起身出來看情況,得知阿勒坦中毒,瓦剌人指認兇手是霍惇的親兵,給告到了蘇晏那里。

    蘇晏派錦衣衛(wèi)統(tǒng)領褚淵來查人頭,偏偏霍惇帳下還真丟了五個兵,正打算帶隊去追捕。

    霍惇面對褚淵的質(zhì)問,一副震驚模樣,矢口否認這事與自己有關,嚴城雪便干脆與他一同來認尸。

    蘇晏朝兩人淡淡地點了個頭:“霍參軍,嚴寺卿�!�

    霍惇顧不上與他寒暄,跳下土坑仔細翻看完,皺眉道:“此五人的確是我?guī)は掠H兵,卻不知為何死在這里。”

    “是你下的令!你,還有他——”方臉緊握刀柄,指向嚴城雪,“因為買馬的事,害我們。沒害成又想報復,派人暗殺阿勒坦!”

    圍觀的瓦剌漢子們用生硬蹩腳的漢話,憤怒地叫嚷起來:

    “對,就是他們!”

    “打不過就下毒,小人!”

    嚴城雪臉色蒼白倨傲,被指控時露出了譏諷又輕蔑的神情,“你們這是血口噴人。五具逃兵尸體而已,有什么證據(jù)證明他們受了霍參軍和本官的指使?又有什么證據(jù)證明那個阿勒坦是遇刺中毒而不是自己生��?本官還說,是你們這些北蠻子襲殺邊軍,又栽贓嫁禍我們,意圖挑起兩國紛爭!”

    這下可把瓦剌人氣得不輕,紛紛拔刀,嗷嗷叫著就要沖過去砍他。

    方臉倒還有幾分理智,攔住了同伴,說道:“在你們地界出的事,現(xiàn)場這幾個尸體,也是你們的人。說沒關系,誰信?你們以為幾個賣馬的,草籽一樣輕飄飄,就可以隨便踩?告訴你們,阿勒坦是我們衛(wèi)拉特的大王子,他的父親,是神樹上棲息的雄鷹——孛兒汗王虎闊力�?珊谷绻�,大王子被你們所害,定會發(fā)天雷怒火,到時候才真的是兩國……國……”

    他發(fā)不出“紛爭”的音,于是換了個詞:“打仗!”

    嚴城雪變色道:“瓦剌大王子?虎闊力的長子分明是叫昆勒,你們用了化名?可我聽說,瓦剌人從不用化名�!�

    方臉不屑地說:“我們衛(wèi)拉特人的名字,被祖先魂靈祝福,走到哪里都不會改�!ダ铡皇菍懺诠睦�,給你們大銘人看的,阿勒坦就是阿勒坦,是神樹之子,天賜的黃金!”

    蘇晏也露出了詫異的眼神�!盎㈤熈Α迸c“昆勒”這兩個名字他并不陌生,初次聽聞還是從景隆帝口中。

    虎闊力是瓦剌部落的現(xiàn)任首領,就是他的祖父殺死了兵敗逃亡的前北成主,謀奪了汗位,自稱“孛兒汗王”,意思是“神王”。

    后來韃靼為了奪回汗位,與瓦剌、往流、窩葉等部數(shù)十年爭斗不休,勢力逐漸龐大。虎闊力繼承的“孛兒汗”稱號,也因此顯得名不正言不順。

    出于對韃靼的忌憚與仇恨,對統(tǒng)一北漠的渴求,虎闊力考慮與大銘結(jié)盟。

    正巧景隆帝因為蘇晏的獻計,也準備在北漠諸多部落中選擇一個合適的扶植,讓它擁有能牽制與消耗韃靼軍隊的實力。

    兩邊一拍即合�;㈤熈榱私Y(jié)盟的穩(wěn)固,為長子昆勒求尚一位大銘公主,可惜景隆帝嚴守祖訓,絕不和親,兩邊的談判也因此耽擱了數(shù)月。

    誰料,兩國交通的正式文書上的“昆勒王子”,竟然就是阿勒坦。而且“阿勒坦”才是真名,“昆勒”反而是個……官方稱號?

    蘇晏覺得命運有時真是個玄妙說不清的東西,能將原本遠隔萬里、毫無瓜葛的兩個人,不動聲色地牽連到一起。他在心里默默感慨了兩句,對方臉說:“把那布包給我。”

    方臉知道他索要從阿勒坦身上拔下的暗器,猶豫不決。

    蘇晏對他說:“放心,我會主持公道。畢竟事關重大,無論是你們的指控,還是他二人的自澄,都需要確鑿的證據(jù)支持。這是重要物證,我不會故意損壞或弄丟�!�

    停頓了一下,又說:“我可以立誓,祖先為證。”

    瓦剌人看重誓言,尤其是祖先見證的誓言。方臉從懷中掏出布包遞過去,“阿勒坦曾經(jīng)說過,如果不涉及兩國利……利……最重要的好處,你是可以信賴的朋友�,F(xiàn)在這個情況,我也不知該不該信你……你不要讓他失望�!�

    蘇晏頷首,接過布包,在霍惇和嚴城雪面前緩緩打開,同時緊盯著兩人表情與眼神的變化,不漏過一絲一毫。

    他已然摸清這兩人的路數(shù):嚴城雪是個種族主義者,陰毒有心機,但傲慢暴躁,做不到把情緒藏得天衣無縫;霍惇做事沒有原則和底線,不知出于何種原因,對好友嚴城雪的要求總是難以拒絕,但身上仍有屬于軍隊的耿直做派,即使作偽也會露出馬腳。

    隨著布料被掀開,霍惇看清里面是一枚漆黑的玄鐵飛針,瞳孔猛一縮,面露驚愕之色。

    蘇晏注意到,他垂在身側(cè)的右手向上提了提,指尖微勾,像是要摸索什么,但很快又放了下來。

    而嚴城雪的臉色更加蒼白,幾乎泛出鐵青色。他瞥了一眼飛針,迅速移開視線——移開得太快,遠遠少于一個人初次見到某件事物時的注視時間,就顯出欲蓋彌彰的意味。

    蘇晏心里有了數(shù),對霍惇道:“霍參軍,你懷中何物,取出與我一觀,如何?”

    霍惇咬著牙不動。

    蘇晏沉下臉:“霍參軍不愿自己動手,是要錦衣衛(wèi)代勞?”

    霍惇身軀僵立,目光直勾勾看著蘇晏,緩緩伸手入懷,掏出個比巴掌略大的黑褐色皮革袋子。

    革袋防水,密封性很好,意味著里面所裝之物不是十分重要,就是十分危險。褚淵小心地接過,打開袋口,用白布襯在下方,倒出了一把飛針。

    十一枚飛針,全是用漆黑玄鐵打造而成,火光照射下,飛針表面流轉(zhuǎn)著幽藍的光澤,明顯淬過毒。

    另外還有一副薄如蟬翼的黑色手套,不知是何材質(zhì),想是放針時戴在手上用的,避免沾染毒性。

    方臉叫起來:“就是這個針!和阿勒坦身上中的一樣!”

    瓦剌人嘩然了。蘇晏伸手示意他們稍安勿躁,問霍惇:“霍參軍,你慣用長槍,一手楊家梨花槍法聞名軍中,身上為何會藏有此等陰險歹毒的暗器,與你平日作風不符啊�!�

    霍惇略略遲疑,“長槍上陣才用,不方便時時攜帶。暗器小巧,我讓鐵匠打造了防身用的。”

    蘇晏問:“既然是你命人打造的飛針,可否告知,所淬是何毒,中毒后有何癥狀?”

    霍惇支支吾吾說不出。

    蘇晏又轉(zhuǎn)向嚴城雪,眼神犀利:“嚴寺卿或許知道,代為回答一下?”

    嚴城雪袖了手,發(fā)出一聲尖銳的冷笑:“你們都設計好了,叫本官回答什么!說這飛針是本官親手設計,命匠人打造的?還是說針上劇毒是本官親手調(diào)制,著匠人淬上去的?這種事,你把本官的親衛(wèi)和那些匠人抓去刑問一番,得到的答案更確鑿更放心,何必裝腔作勢來問我�!�

    蘇晏沒計較他言辭的無禮,追問:“針上究竟是什么毒?解藥呢?”

    “‘邊城雪’。中毒者須發(fā)皆白,有如城墻上覆蓋的積雪;五內(nèi)俱焚,猶如城池中燃燒的兵火,片刻后全身抽搐而死。再強壯的人,也撐不過兩刻鐘�!眹莱茄┏贿h處的帳篷抬了抬下頜,“按你們的說法,那個阿勒坦是兩個多時辰前中的毒,這會兒尸體都涼了罷?還要解藥做甚?再說,我也沒有解藥。”

    方臉忍無可忍地怒吼一聲,抽刀劈向嚴城雪。其他瓦剌人也紛紛拔出武器,撲上來。

    霍惇反應迅速,也拔出腰畔利劍,格住對方的彎刀,反刺回去。

    他帶來的兵卒與這二三十個瓦剌人打成一團,場面頓時一片混亂。

    蘇晏喝道:“都給我住手!

    “霍惇,你要是殺了這些瓦剌人,就坐實了屠戮藩屬、謀害王子的罪名,再無翻案的可能。你和嚴城雪就算不要自己的命,也該替你們的父母親族想一想!

    “還有你們,阿勒坦的族人們。既然說了由我主持公道,就不該擅自動手!你們的舉動是否代表汗王虎闊力、代表瓦剌全族的意志?如果是,就休怪我把這當做向大銘挑戰(zhàn)的信號!”

    兩頭的警告都打在了七寸上。

    霍惇再護著嚴城雪,也不能枉顧雙親。而這些瓦剌漢子同樣也擔不起擅奪君意、輕啟戰(zhàn)端的罪名。

    錦衣衛(wèi)們趁機把兩撥人隔開數(shù)丈遠。

    霍惇被手下親兵護擁著,握了一下嚴城雪冰涼的手指,低聲道:“老嚴……”

    嚴城雪沒有轉(zhuǎn)頭看他,只盯著土坑中的尸體。

    “……那五個的確是我的兵,左右躲不過,不如飛針和毒也算在我頭上。你別承認,能活一個是一個。”

    嚴城雪嘲弄地扯動嘴角:“你也以為是我?”

    霍惇噎了一下。淬毒飛針是嚴城雪親手交給他的,說阿勒坦定是北夷奸細無疑,就算不是,梁子結(jié)大了,也得先下手為強。如今莫名少了一枚,偷偷拿去殺人的,除了與他朝夕相處、毫不設防的老嚴,還能是誰?

    “我知道你不愿連累我,才親自找人下手……”

    嚴城雪輕嘆口氣,“我卻知道,那坑里的五人雖是你的兵,卻并未奉你的命�!�

    霍惇:“什么?”

    嚴城雪:“老霍,我沒你想的那么蠢�?赡銋s比我想的更蠢�!�

    霍惇:“……”

    蘇晏站在劍拔弩張的人群外,注意到兩人咬耳朵,皺了皺眉。

    他現(xiàn)在也不能肯定,霍嚴二人究竟是不是真兇,但論起作案動機、兇器和現(xiàn)場遺留的證據(jù),這兩人怎么也洗不脫嫌疑。

    他能肯定的只有一件事——這場暗殺處處透著蹊蹺詭異,幕后或許另有黑手撥云弄雨。而很大可能性目睹了刺殺現(xiàn)場的荊紅追,是至關重要的唯一人證。

    蘇晏有些郁悶,也有些釋然,揚聲清喝:“阿追!”

    聲音在空曠幽寂的草場上傳出了很遠。

    “——你再不現(xiàn)身,這輩子就真的別想見我了!”

    蘇晏一口丹田氣沉得蛋疼,腳下微微趔趄,手臂便被人扶住了。

    身側(cè)有個極熟悉的聲音,月下霜劍似的冷亮,一如之前無數(shù)次,溫馴而堅定地回應:“屬下在,大人有什么吩咐?”

    第114章

    放開手別亂摸

    蘇晏習慣性地想去按荊紅追的手背,半途中乍然收回來,想說點什么,舌尖上又裹纏著幾分尷尬。

    好在對方的態(tài)度并無異常,仍似往常,沉靜地問:“大人想問我盯梢后發(fā)生的事?”

    蘇晏因著他的沉靜而舒緩了神經(jīng),清咳一聲,對眾人喝道:“都安靜,我這里有個證人�!�

    荊紅追把事情前后一一道來,言語簡潔明了,且平鋪直敘,不摻雜任何感情色彩。像他這樣的敘事風格,干巴巴毫不生動,若是去當個說書先生,鐵定是要餓死,但用來做證詞卻十分合適,體現(xiàn)出不偏不倚的效果。

    前面都是照實說,不過在談及與黑袍人一戰(zhàn)時,為避諱師門功法,隱瞞了靠魘魅之術打得兩敗俱傷的結(jié)局,只說自己不是黑袍人的對手,被打得神志不清,負傷逃離。

    只有蘇晏知道魘魅之術的厲害之處,料想黑袍人也吃了暗虧。但見荊紅追并無武功高手的傲氣與好面子,十分坦蕩地承認自己落敗逃跑,又覺得他有點可愛。

    ——是很可愛。蘇晏在心里糾正。

    瓦剌人卻無法接受荊紅追的說辭:

    “你說的黑袍人,打扮,聲音,用的法器,那是我們的薩滿——黑朵大巫!”

    “大巫不可能害王子,你說謊!”

    “騙子!你是騙子!”

    方臉也對蘇晏說道:“別怪他們生氣,黑朵大巫是奉了汗王命令,暗中保護阿勒坦的,怎么可能和這兩個銘國的官……官……”

    蘇晏聽得費力,幫他接一茬:“勾結(jié)串通。”

    “對,勾……不可能!大巫如果背叛了汗王和全族,就會被神明厭棄,要受天火之刑�!�

    其他瓦剌人紛紛附和。

    荊紅追并沒有辯解或補白。他一口唾沫一個釘,每個字眼都像鐵一般冷硬,信不信由人。

    “諸位且聽我一言�!碧K晏拍了一下手掌,眾人在脆響中暫時安靜下來,“若他真的杜撰了關于黑袍人的一切,那又從何得知,對方所使杵鈴的效用,又怎么知道,對方的胸前衣內(nèi)藏了面銅鏡?難道你們薩滿平時把這些法器公然掛在衣外,任人參觀?”

    這下把瓦剌人問得啞口無言。

    黑朵大巫雖不太經(jīng)常露面,但族人也都見過他,除了祭祀、請神、招喚等場合,從未輕易將法器示人。大巫出手迎敵,他們也只見過一次,在與達延軍隊的廝殺中,汗王被對方薩滿的咒術控制,大巫便祭出杵鈴與神鏡,重傷了對方,才使汗王轉(zhuǎn)危為安。

    此番這個中原人若不是親眼所見、親身經(jīng)歷,怎么會說得分毫不差?

    方臉苦苦思索,最后恍然道:“應該是大巫暗中保護阿勒坦時,見他盯梢,以為要對阿勒坦下手,才打起來的�!�

    嚴城雪冷笑:“既如此,那本官也可以說,是有人用巫術盜走本官的飛針,行刺阿勒坦,又殺了霍參軍帳下兵士,把尸體丟在現(xiàn)場,意圖栽贓陷害�!�

    眼看瓦剌人又要舉刀砍嚴城雪,蘇晏不得不再次拉架,荊紅追開口:“那個黑袍人是在我出手救阿勒坦時,從背后偷襲。他還對我說了一句話,‘阻攔神旨之人,必被神靈的怒忿燒成灰燼’�!�

    蘇晏問:“他認為你出手搭救阿勒坦是阻攔神旨?那他所謂的‘神旨’是什么,要讓阿勒坦喪命在毒針下?”

    荊紅追答:“只有他自己知道�!�

    這下連瓦剌人都露出了疑惑之色,雖然還有一部分堅決認為荊紅追撒謊,但包括方臉在內(nèi)的另一半,對黑朵大巫的信任開始產(chǎn)生了動搖。

    蘇晏也覺得這事棘手得很,對嚴城雪說:“你把解藥交出來,先救人。等阿勒坦醒了,事情真相一問便知。”

    嚴城雪煩躁地皺眉:“我手上真沒有解藥�!�

    “不可能。此毒是你親手調(diào)配,毒性又如此急烈,為防萬一肯定制作了解藥。再說,你把飛針交予霍參軍,難道就不擔心他誤觸中毒?”蘇晏凌厲地看他。

    嚴城雪無奈道:“制毒時,的確做了幾份解藥,與裝飛針的革囊、蠶絲手套一并交給了霍參軍。方才他從懷中只掏出了革囊與手套,不見解藥瓶子。我便知道,解藥和那枚飛針一同被盜了。

    “原本我還在猜測,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從霍參軍身上盜走飛針,還能輕易殺死他帳下親兵的,究竟是何等角色。方才聽荊紅侍衛(wèi)一說,我才斷定,必是這薩滿無疑�!�

    他的解釋并不被瓦剌人接受,瓦剌人仍罵罵咧咧地想砍他和霍惇的腦袋。方臉說:“無論是不是他們兩個動的手,毒藥和飛針總歸是他們那里拿的,洗不干凈!”

    蘇晏追問:“嚴寺卿,你能即刻再做一份解藥么?阿勒坦還活著,若能解了他身上的毒,瓦剌人的仇恨也會淡化許多。”

    嚴城雪驚異非常:“他身中‘邊城雪’兩個多時辰,竟然還活著?!嘁,真是命硬啊,我倒有幾分佩服他了。只可惜,制作解藥所需的原料,我手上剩余不全,有幾味藥材出產(chǎn)南疆,又頗為罕見,估計即使千山萬水地尋來,也少不得一年半載時間。他能等么?”

    蘇晏苦笑:“只怕他連三五天都等不得。”

    嚴城雪涼薄地撇了撇嘴唇:“那就只能聽天由命�!�

    蘇晏再次攔住了殺氣騰騰的瓦剌人,勸道:“我這就派人,前往南疆尋求原料。能制作解藥的唯有嚴城雪一人,若真殺了他,阿勒坦就連最后一線生機也被掐滅了�!�

    瓦剌人殺不是,不殺又難平心中憤怒,直氣得如野獸一般嘶吼。

    方臉說:“真要折騰一年半年,阿勒坦能等?我們要帶他回家,請汗王做主�!�

    蘇晏一時也沒轍。解藥究竟能不能及時做出來,還是個未知數(shù),瓦剌人要帶阿勒坦回部落,他也沒有反對的理由。

    方臉用刀尖指著霍嚴二人,厲聲道:“這兩個,嫌疑太大,我們也要帶走�!�

    蘇晏沉下臉:“他們再怎樣也是我大銘官員,即便犯了事,也自有大銘律法懲處,何勞他國之人操心!我只能答應你,將此事原原本本奏稟御前,由圣上定奪發(fā)落,最后必會給孛兒汗虎力闊一個交代�!�

    方臉道:“口說無……無信物!”

    蘇晏走進帳篷,就著桌上燭火,用筆墨在白帛上寫了個簡短的憑文,蓋上自己的御史印。

    “看不懂漢文,萬一你亂寫�!�

    蘇晏又好氣又好笑,“這是官��!我不要自己的信譽,難道還不要朝廷的臉面?”

    方臉這才收了,小心翼翼藏進懷里,對他說:“我們這就走,讓你們的關隘放行�!�

    蘇晏點頭道:“早點回去也好,貴部想是不止一個神神道道——呃,身懷異術的巫師,或許真能救他。我這邊也會盡力制作解藥。此案我會稟明圣上,最后的處理結(jié)果,將以國書遞交汗王。

    “還有,你們帶著阿勒坦趕路,所買的茶葉和鹽想是沒法同時運走,我也會按照先前的約定,派出兵卒護送貨車前往瓦剌部,遲些日子會到達。你們最好留下一人作為向?qū)�,以免運貨隊伍迷路。

    他把諸事都安排得井井有條,方臉也無話可說,右手輕捶左胸,對著蘇晏行了個禮。放下手臂后,又道:“剛才那個禮,是給阿勒坦的朋友蘇晏。對銘國的蘇大人,我也有句話放在這里——嚴霍兩人必須死,你們皇帝如果包庇,那就等著迎接汗王的怒火�!�

    蘇晏暗嘆口氣,朝床榻走去。

    阿勒坦仍在昏迷,臉色較之前更加灰敗枯槁,體內(nèi)的生機似乎每時每刻都在流失。毒性只是暫時被壓制,就像一條蟄伏的蛇,隨時準備氣勢洶洶地反撲。

    蘇晏撥開他的衣襟,又看了一眼腹部的染血刺青,心里生出了個荒唐的祈愿:希望那棵位于世界中央的神樹真的存在,并且在這一方縮影上顯靈,救活阿勒坦。

    他忍不住再次伸手觸摸。刺青微微發(fā)熱,仿佛要將指尖吸進去,給了他一種被無形力量牽引的錯覺。

    攏好衣襟,蘇晏俯身在阿勒坦耳邊,宛如私語。

    荊紅追站在他身后,尖著耳朵,依然沒聽清他說了什么。

    ——或許是道別之辭,尚未出口就不忍傷感而咽了回去。亦或許是一句祝福,甚至許諾,在吐露前的最后一刻,因著諸多顧慮,未能成形。

    荊紅追百爪撓心地想問,但他知道不是現(xiàn)在,不是在這里,最終保持了沉默。

    蘇晏離開榻邊,出帳時在方臉身前停下腳步,忽然問了句:“你們返回瓦剌部的路線有幾條?”

    事關機密,方臉不想告訴他。

    蘇晏意味深長地說:“我是否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個薩滿大巫知道么?”

    -

    月墜西山,曉日尚未升起,茫�;哪\罩在一片迷蒙的靛藍色中。

    二十多名瓦剌騎手護送著一輛馬車,踏著礫石與白霜,披星戴月朝西北方向疾馳。

    夜色將盡時,前方出現(xiàn)了點點幽綠光芒,仿佛無數(shù)流螢掠過荒草,聚攏而來。

    熒光倏而近至眼前,騎手們霍然看清,那是群狼的綠瞳——

    他們被一大片狼群密密層層地包圍了!

    北漠的駿馬不怕獨狼,卻對這潮涌般的狼群充滿了懼意,驚恐不安地抬起前蹄,嘶鳴不已。

    瓦剌漢子們咬著牙,紛紛拔出腰刀,準備迎戰(zhàn)狼群。

    頭狼在后方發(fā)出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嗥叫,狼群張開流涎的利齒,猙獰地向他們撲來。

    鮮血飛濺,狼嚎與人的叫喊聲響徹荒原。

    半個多時辰后,熹微天光灑在遍地狼尸上。狼尸幾乎鋪滿了這片礫石地,少說也有數(shù)百頭。馬車周圍,被撕咬得不成人形的騎手在血泊中抽搐。馬匹多被開膛破腹,拖著腸子垂死掙扎。僥幸逃脫的馬兒撒開四蹄,奔向草原深處。

    一名黑袍人不知何時出現(xiàn),遍身垂墜的布帶在晨風中飄飛。他不以為意地踩著一地污血,打開了馬車的門。

    車廂內(nèi)鋪著狼皮褥子,身材魁梧的男人躺在褥子上,身上蓋著錦被,從被頭底下露出一束套著金環(huán)與綠玉珠的細長發(fā)辮。

    發(fā)色如雪落城池。

    黑袍人發(fā)出一聲嘶啞的輕笑,邊用瓦剌語低吟祭詞,邊揚起手中彎刀。

    他猛地掀開錦被,看到填充著稻草的、鼓囊囊的碩大布袋,以及插在袋口的一束割下來的白發(fā),刀刃僵在半空中。

    -

    方臉環(huán)髯的瓦剌漢子沙里丹策馬如飛,轉(zhuǎn)頭看了一眼趴在馬背、隨之上下起伏的阿勒坦。細棉布擰成的繩索將他固定得很好,即便昏迷不醒,也不會從馬背上滑下去。

    蘇晏臨走前的最后一句話提醒了他。于是他讓眾人兵分兩路,二十七名騎手護送偽裝過的馬車,沿著最短的路線返回部落。如果幕后黑手真的追殺而來,這一隊人馬就是吸引耳目的幌子和自愿赴死的勇士。

    而剩余的五人帶著阿勒坦,轉(zhuǎn)而馳向正北方。

    族人口口相傳,在神山烏蘭山腳下,貝加爾湖畔,就是神樹“托克提拉克”頂天立地之處。

    據(jù)說有一位不知活了多久的薩滿老巫,守護著神樹,將神明的旨意從風中傳遞給部落。大王子誕生那天,部落里的長老在占卜時得到了某種冥冥中的預示,認定新生的嬰孩是神樹之子,給他取名“阿勒坦”,瓦剌語意為“黃金”。

    正因如此,汗王虎闊力即便連接又有了兩個兒子,依然視長子為天賜黃金,相信他日后必將振興部落、統(tǒng)一北漠。

    如今這位黃金王子身處死亡邊緣,除了神樹和老巫,沙里丹不知道還有誰能救得了他。

    但愿祖先庇佑,神明顯靈……沙里丹喃喃地吟唱起古老的神歌,快馬加鞭。

    朝陽在蒼茫草原上升起,陽光照耀著開始枯黃的秋草,像蒼穹下綿延了一地無垠的黃金。

    -

    蘇晏站在雄壯的長城墩臺上,遙望北方,感到一縷淡而幽長的牽掛正離他遠去。

    原野秋風將他的袍角吹得獵獵如旗。荊紅追從后方給他系上一襲披風,低聲問:“大人在想什么?”

    “沒什么�!碧K晏收回視線,轉(zhuǎn)身離開。

    荊紅追猶豫半晌,憋出四個字:“生死有命。”

    蘇晏失笑:“你嘴上這么說,心底卻從不信命,否則這一身的斗志與殺氣從哪里來?”

    荊紅追不高興地咕噥:“明明說我殺氣收斂,利劍歸鞘了……”

    蘇晏拍拍他的手背:“別以為我看不出,你對阿勒坦暗藏敵意,可人家也沒得罪你啊�!�

    荊紅追忽然吃了顆熊心豹子膽,借機反握住他的手掌,用帶繭的手指輕輕摩挲:“我不喜歡他看大人的眼神,還有那自來熟的態(tài)度。”

    “反正你看誰都不順眼�!碧K晏耳根微熱,想抽手卻抽不動,輕斥道,“放手,亂摸什么!”

    荊紅追想到自己仍能站在他身邊,將嘴唇在他掌心貼了貼,心中歡喜無限,“屬下忍不住想要冒犯大人,求大人責罰�!�

    蘇晏另一只手抽在他臉上,把自己抽痛了,對方臉頰卻不紅不腫,登時氣道:“你再不松手——”

    荊紅追老老實實松了手,垂著頭,一副甘心受罰的模樣。

    他的貼身侍衛(wèi)是個溫馴的刺兒頭,嘴里一口一個“大人”“屬下”,實際上自有主張。蘇晏再次深刻認識到這一點,同時也意識到,兩人再也不可能回到單純的主從關系了。

    那種屁股開花的意外他不想再發(fā)生第二次,可也不想失去阿追,該怎么辦?蘇晏頭疼萬分地摁住了額角。

    荊紅追伸手幫他揉摩太陽穴,唇角噙著不明顯的笑意:“大人因我而頭疼?”

    “你好像還很得意?”

    “不是得意,是歡喜。至少我的存在也能稍微影響到大人的心緒。”

    蘇晏很想說,你那何止稍微影響,簡直是要逼人抓狂——媽的按摩就按摩,能不能不要趁機摸臉摸脖子?繭子刮著皮膚,真的很癢�。�

    第115章
← 鍵盤左<< 上一頁給書點贊目錄+ 標記書簽下一頁 >> 鍵盤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