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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提請擢升十二名素有才干、剛正不阿的中低階官員,升任主官。

    提請將經(jīng)驗豐富的山西行太仆寺卿袁琰,調(diào)任為陜西行太仆寺卿,頂替原寺卿嚴城雪。

    提請吏部增派官員十六名,分別入駐兩寺、茶馬司、鹽課司,填補罷黜后的空缺。

    提請?zhí)岣邇伤鹿賳T待遇,按官階增加月俸,其他衙門當以體統(tǒng)相待,不許與之抗禮。

    提請實行每年一度的兩寺官員考核制度,由朝廷派遣的督理馬政御史親自主持,當?shù)匮矒�、巡按官不得干涉,永以為例�?br />
    如此一來,等于是陜西兩寺與涉及馬政的官署,高階官員幾乎全員換血。

    蘇晏之前曾許諾,給兩寺提升待遇,言出必行。只不過提是提了,享受到新待遇的卻不是原來那批主官,而是空降部隊和最底層的小吏差役。

    吏部左侍郎與右侍郎開始爭論,如此大面積官員調(diào)動,是否會引發(fā)不良反應(yīng)?一個人認為摧枯拉朽、破而后立,一個認為恐導(dǎo)致基層官吏人心動蕩。

    卻聽龍座上的天子道:“如此貪官污吏的人心,要來何用?準了�!�

    -

    陜西,靈州。

    蘇晏乘坐的馬車正行駛在前往平?jīng)龈穆飞�,成百上千的錦衣衛(wèi)披甲持銳,拱衛(wèi)兩側(cè),充分顯示出欽差大臣的赫赫聲威。

    十幾名被罷黜的官員結(jié)隊來攔車訴冤,跪伏在馬前,哭天抹淚,求巡撫御史網(wǎng)開一面。

    蘇晏撩開車簾,探出個腦袋,很和藹地朝他們揮手:“別棧戀職位了,走吧,啊。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種紅薯。

    “其實種紅薯也是個很有前途的職業(yè),還有玉米,都是菲律賓……呃,是蘇祿國商人從美洲引進的,只要把這兩樣莊稼種好了,我大銘永不會亡于災(zāi)荒。你們肩負重任,可不比在閑衙里翹腿喝茶有意義得多?去吧去吧�!�

    “大人,當心偷襲。”荊紅追說著,握住蘇晏的肩膀,把他腦袋也一并拉回車廂,理直氣壯地攬在自己肩窩。

    蘇晏經(jīng)歷了兩次暗殺,一次是刺客潛入驛站,被荊紅追一劍削了兩只手,還有一次對方剛靠近外圍,就被錦衣衛(wèi)當場抓獲,都沒能得手。

    反倒被他順藤摸瓜查出了背后指使,用尚方劍直接砍了腦袋。

    主使們的腦袋用石灰腌制了,傳閱到陜西各府城、州縣。傳了一圈以后,暗殺就此絕跡。

    不過,荊紅侍衛(wèi)唯恐他家大人頭發(fā)絲被風(fēng)吹掉一根,依然像頭豎著耳朵的獵犬,警惕性十足。

    但這回出問題的不是被罷免的官員,畢竟他們哭唧唧一番后,最后還是得認命,回家種紅薯去。

    而是平?jīng)隹ね酢熵垺?br />
    對,就是不許別人綽號“狗王”,險些將人斬首示眾的那位。

    第126章

    釘子戶必須拔

    紫禁城,奉天殿。

    誦讀太監(jiān)的聲音清亮高亢,余音在金鑾殿內(nèi)回蕩:

    “……其二,清復(fù)牧馬草場�!�

    提請重新丈量土地,安插界標,恢復(fù)原有的十六萬頃草場。

    提請嚴懲占地開墾私田的官豪勢要,凡盜耕草場者,依律問罪,并追征盜耕期間的牟利。

    提請頒布實施“清退令”,若抗令不遵,不肯退還盜占的土地,則官員解職、軍丁發(fā)落邊衛(wèi)、百姓判流刑。負責(zé)的官吏不用心清查者,一并治罪。

    這一項眾臣無有異議,很快就通過了。

    景隆帝朝藍喜招招手。

    藍喜當即挨過去,側(cè)耳細聽吩咐。

    只聽皇帝低聲道:“回頭記得提醒秉筆,在批復(fù)的公文中加一句——監(jiān)察御史蘇晏當統(tǒng)籌全局,無需事必躬親,丈量土地、核查清退等具體事務(wù),交予陜西巡撫魏泉落實即可。告訴魏泉,他敢陽奉陰違,朕摘了他的官帽,讓他也回家種紅薯�!�

    藍喜低著頭,連連稱諾,心里不由吐槽:皇爺一面讓人千里奔波、勞心勞力,一面又擔心人累著,想著法兒地教他躲懶�?勺蛞箍粗鴮Ψ阶嗾蹠r,咱這位萬歲爺不還在感嘆,說蘇御史年少優(yōu)養(yǎng),身體又文弱,希望他在陜西能吃苦耐勞,把馬政一事辦得漂漂亮亮,最后克竟全功?如此左右矛盾,還不如把人留在京城,別放出去得了。

    太子坐得近,耳朵又忒尖,聽見這番細語,急巴巴補充道:“再加一句!叫他勿忘太子伴讀的身份,不可懈怠職責(zé),空余時多給東宮寫信。寫信不能糊弄,別老說些樹葉黃了、看到幾只大雁之類的廢話,得告訴小爺,他想不想……”

    景隆帝清咳一聲。

    朝臣們以為圣上有話要說,齊齊閉了嘴,連同宣讀的內(nèi)侍也成了啞巴,殿內(nèi)鴉雀無聲。

    太子尷尬地看了眼父皇,打住話頭,有點憋屈。

    ——憑什么奏折一寫就是十幾二十頁,父皇可以時不時地翻看,還跟在金豆盤子里找珍珠似的,在字里行間比劃來比劃去。而自己得到的只是又一封問安信,從開頭稱呼到結(jié)尾署名才613個字。厚彼薄此,這不公平!

    景隆帝看出了太子的委屈與不滿,但沒打算安撫他。

    下朝之后,皇帝對太子說:“613個字已經(jīng)夠多了,至少比你交的窗課字數(shù)多。今日就‘制衡之術(shù)’再交一份策論給朕,不得少于613個字。”

    太子百般抗議無效后,像只斗敗了的小公雞,蔫兒巴巴地走了。

    -

    蘇晏不知道,在京城皇宮里埋頭寫策論的太子,一邊惱恨他的信才寫了613個字,一邊又慶幸才寫了613個字,和自個兒父皇一樣的矛盾。

    蘇晏只想知道,如果他用尚方劍砍了皇親的腦袋,景隆帝會不會感到宗室受辱,難以容忍他的一再僭越而翻臉無情,押他回來給親戚報仇?

    因為他已經(jīng)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麒麟臂,想砍面前這個陰陽怪氣的死胖子。

    死胖子名叫朱攸茍。

    -

    平?jīng)隹ね踔熵埵窍鹊郏达@祖皇帝)的孫子。他的父親是高麗妃子所生的不得寵的皇子,封為存王,被早早打發(fā)去陜西就藩。

    存王薨后,長子襲了親王位,但早夭,“存王”封號就此斷絕。朱攸茍身為次子,只得了個平?jīng)隹ね醯姆馓枴?br />
    論輩分,他是景隆帝的侄子。不過他也知道,若真把皇帝當親叔叔,那就是天下第一號傻瓜。

    今上是什么性子,防宗室像防賊,如遼王、衛(wèi)王、谷王、寧王……這些曾經(jīng)掌兵鎮(zhèn)邊的親王都給削了兵權(quán),連嫡親的胞弟都圈禁在京城,哪里還會多看一眼他這個泯然于眾的侄子。

    估計今上連他這個侄子長什么樣都不知道。

    要知道當今郡王足有一百多位,分散在全國各地的封地,與親王一樣,未奉詔終身不得入京。這些宗室在藩地也是無所事事地被豢養(yǎng),不得干涉地方政治、軍事事務(wù),不能蓄意結(jié)交地方官員。

    朱攸茍在封地閑出屁,于是半輩子致力于給自己找樂子,那就是蓋莊園。

    他有錢啊,不僅拿著不勞而獲的郡王俸祿,更有一個私人小金礦,莊園蓋了一座又一座。這些莊園是他的別院、游獵場,更是他的搖錢樹,用來種植糧食、果樹、香料等,再招募逃亡的牧軍、流民進行耕種,每年又是一大筆進項。

    朱攸茍蓋莊園上了癮,地皮不夠,便打起了草場的主意。

    他想著,反正場多馬少,牧草白白長了也是給兔子啃,不如拿來給我開墾。先還是向苑馬寺低價收購地皮,后來膽子越來越大,干脆把地標一插,直接占領(lǐng),搞起了圈地運動。

    地方官員忌憚他宗室貴胄的身份,又兼拿了好處,干脆與他合伙搞起了農(nóng)副業(yè)深度開發(fā)——當然,占的是國家的地,賺的是自家的錢,連稅都不用繳納,沒毛病。

    本來錢賺得好好的,可那天殺的監(jiān)察御史蘇晏一來,就要逼他們清退土地,把草場還回去。

    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于是朱攸茍覺得他死掉的爹又被殺了一遍,火冒三丈地拍桌罵娘,把前來辦理清退手續(xù)的官吏給轟出了郡王府。

    不僅如此,他還親自帶了三百護衛(wèi)甲士,在莊園附近巡邏,發(fā)現(xiàn)來丈量土地的兩寺官吏,逮住就是一頓暴打。

    清退令下達了一個多月,朱攸茍的莊園依然巍然屹立在草甸上,連一根麥子都沒少。如此一來,其他被清退的官紳豪強也不干了,紛紛有樣學(xué)樣,賴著不動,拒不執(zhí)行法令。

    “……令下難行��!”新到任的苑馬寺卿向蘇御史訴苦,“下官治下的吏役們被打出十名重傷,數(shù)十名輕傷,其中兩人傷重不治,下官還得東挪西湊地掏撫恤金�!�

    蘇晏沉聲道:“不把平?jīng)隹ね踹@個釘子戶拔了,清退令就推行不下去。此事就交予本官解決,你先去安撫吏役�!�

    于是他懷揣圣旨手提尚方劍,帶著荊紅追與一大隊錦衣衛(wèi),前往平?jīng)隹ね醺唣^子。

    與此同時,替豫王送信的王府親衛(wèi)輾轉(zhuǎn)多地,從聽聞蘇御史墜谷失蹤五雷轟頂,到又聽聞蘇御史被找回來如釋重負,沿著延安、靈州、慶陽一路追來,前后歷時近兩個月,終于風(fēng)塵仆仆地趕到了平?jīng)觥?br />
    接待他的官吏告知,蘇御史前往平?jīng)隹ね醺チ耍埶谘檬鹉托牡却?br />
    這親衛(wèi)不是等不了,而是追著蘇晏行蹤的尾氣跑,實在追怕了,這會兒終于得到確切消息,恨不得馬上把信送到對方手上,再討一封回信,即刻返京交差,以免夜長夢多。

    他決定就在平?jīng)隹ね醺耐饷娴龋酪惨氐教K晏出來。

    于是這名親衛(wèi)懷揣著豫王火辣辣的情書,灰頭土臉地蹲在街角,就著豆?jié){啃著燒餅,緊盯著平?jīng)隹ね醺拇箝T。

    他的目光過于急切,又帶著長久奔波的怨氣,目的性太過明顯,半個多時辰后,引起了郡王府護衛(wèi)的注意。

    本來護衛(wèi)們懶得管王府外的事,可最近是非常時期,他們與兩寺官員沖突頻頻,不得不提高警惕。按照他們郡王的說法就是,“這蘇十二最擅長摟草打兔子,你以為他只踢你面前,其實還在你屁股后頭點火呢!所以你們一個個招子都給本王放亮咯,別只顧盯著一處,得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知道不?”

    眼觀六路的王府護衛(wèi),注意到了街尾那個蹲守的漢子,懷疑他是來盯梢的,不是兩寺的差役,就是蘇十二派來的錦衣衛(wèi)探子,連忙稟報王爺。

    朱攸茍此刻正把上門討債的蘇晏故意晾在花廳,讓婢女好茶好點心伺候著,自己稱病不出面。

    聽聞護衛(wèi)來報,當即拍案道:“明人不做暗事!他蘇十二來踢館就來,背地里動手腳刺探陰私,是想對本王放什么暗箭?給那人套麻袋,先揍一頓再押進府里,本王慢慢審他�!�

    護衛(wèi)得令后,從后方偷偷包抄過去,把那吃燒餅的漢子給套了,七手八腳一頓好打,往王府里拖。

    那漢子在麻袋里嗷嗷叫:“我不是歹人!我是送信的……我是豫王府的人,快放開!”

    麻袋里悶得很,他又被揍得鼻青臉腫,口齒不清,護衛(wèi)冷笑道:“什么王府的?咱們王府可沒你這號人!居然還敢冒名,這回你是李鬼犯在李逵手里,跑不了了!”

    把麻袋拖進王府后,那漢子被堵住嘴,五花大綁在堂柱上,等待平?jīng)隹ね跆幹�。護衛(wèi)們搜了他的身,兵刃、腰牌、碎銀、信封……雜七雜八扔了一桌。

    護衛(wèi)長抓起腰牌,翻看上面的刻字,給了對方一肘子,嘲道:“豫王府?你冒充哪個王府的人不行,非要冒充豫王府的?你知道豫王在哪兒?京城,天子腳下,跟籠子里的獅虎一樣被關(guān)著呢,哪有力氣管外面的事!他叫你來送信,給誰送?給我們王爺?他知道我們王爺是哪個?笑話!”

    那漢子被打得鼻血直流,唔唔直欲分辨,被堵著嘴說不出來。

    這時朱攸茍搖著一身肥膘進來,聽護衛(wèi)長說完情況,接過腰牌掂了掂,嘶了一聲:“這腰牌做得還挺逼真,材質(zhì)和制式都沒錯,莫非是從豫王府里偷的?”

    又拿起信封翻看,火漆上蓋著私人印章,仔細分辨是兩個字:“槿城”。像是人的名字。

    朱攸茍覺得這名字似曾相識,想了又想,突然豁朗:這不是豫王朱栩竟的本名么?!

    先帝的兒子們,起名時都帶了個“槿”。今上登基后,按規(guī)矩親王們?nèi)嫉酶拿坏迷儆眠@個字,他的父親存王也改了名。民間連朱槿花都改叫“佛�;ā�,就是為了避圣諱。

    放眼天下,也只有天子胞弟豫親王,還敢在私下場合使用這個舊名了。

    曾經(jīng)有人逮著這個小辮子,向皇帝告密,說豫王保留舊名是對圣上的怨望,定有不臣之心�;实鄱挷徽f,把告密的砍了頭,并撂下一句話:“朕昨日召見豫王時,還叫他‘槿城’,怎么,朕對自己也有怨望不成?今后誰再敢以這些莫須有的罪名,試圖挑撥宗室不合,朕誅他的族!”

    這事兒親王和郡王們都知道,也由此看清了豫王在圣上心目中的地位——只有他才是親弟弟,其他都是假兄弟、假侄子,老老實實蹲在藩地,逢年過節(jié)往京城里寫寫祝頌文、拿些賞賜花天酒地就對了,至于其他有的沒的,想都不要想。

    除了宗室與身邊親信,誰會清楚豫王的本名?

    倘若這封信真是豫王寫的,會在火漆印章上使用這個犯諱的名字,也說明收信之人與他關(guān)系匪淺。

    朱攸茍這才意識到,他在陰差陽錯之下,可能真把他叔叔的信使給打了——

    他趕忙上前,扯掉信使口中的布團,急問:“信是豫王寫的?寫給誰?”

    信使被打掉了幾顆牙,咽著血沫呼哧呼哧喘氣,不說話。

    朱攸茍心道,你不說,我自己拆開看。

    三兩下撕開信封,展開信紙,方才看了兩行,臉上仿佛開了染料鋪,紅白黃綠變幻不定,實在精彩得很。從震驚到匪夷所思再到恍然大悟,從鄙夷到靈光一閃再到意猶未盡,朱攸茍最終仰頭哈哈大笑,暢快至極。

    他朝護衛(wèi)長使了個眼色,拿著信走出房間。

    信使在他身后怒罵:“你身為郡王和子侄,怎敢私拆親王叔父的密信?如此以下犯上,不怕得罪豫王,天子降罪嗎!”

    朱攸茍沒理他,心想:這信合該落在本王手里,真是天助我也!

    至于豫王的信使,反正得罪也得罪了,實在不行,毀尸滅跡!這里天高皇帝遠的,豫王人在京城,能知道信使連信去了哪里?搞不好信在半路丟了,人也死在響馬盜或是韃子手里,死無對證。

    跟隨在身后的王府長史見主子心情大好,殷勤地問:“王爺可是得了什么好消息?”

    朱攸茍面露怪笑:“瞌睡送枕,好得很吶!”

    他上了肩輿,吩咐扛輿的仆役轉(zhuǎn)去花廳。長史邊走邊問:“王爺打算去見那個蘇御史?不晾著他了?”

    朱攸茍撫摸著肚子:“晾能晾幾時?本王裝病也只是權(quán)宜之計。他蘇十二這一招叫做先禮后兵,本王若是今日不出面,他一回去就能不講情面,直接帶兵把我莊園給踏平了,你信不信?”

    長史點頭,道:“信。”

    朱攸茍發(fā)怒:“你信個屁!那個狐假虎威的東西,以為拿著圣旨和尚方劍就能嚇倒我?我畢竟是郡王!先帝爺?shù)挠H孫子!真正的天潢貴胄!我哪怕伸著脖子,他也不敢真砍!”

    “對對對,王爺真知灼見,是屬下無知,竟被他嚇住�!遍L史連忙拱手告罪。心里卻想:咱們王爺一心虛就加倍地聲色俱厲,這毛病怕是一輩子都改不了了。要真不怕圣旨和尚方劍,又何必裝病,能躲一時是一時?也不知這封信究竟寫了什么,讓王爺瞬間有了底氣,要去和那鐵齒蘇十二及五千錦衣衛(wèi)硬碰硬。

    朱攸茍把信從頭到尾又看了一遍,覺得既香艷又辣眼睛,細細想象后心里還有些玩味——豫王浪跡花叢是出了名的,與年輕貌美的朝臣的那些風(fēng)流韻事,他遠在平?jīng)鲆灿兴�。只是沒想到,這位蘇御史看著義正辭嚴,滿嘴家國大義,背地里與他的浪蕩王叔之間,竟還有這份孽情!

    不過想想也不意外,畢竟蘇晏天生一副好相貌,豫王把他當做獵艷對象,也在情理之中。

    這封信若是拋到明面去,就算不叫蘇晏身敗名裂,也足以給他潑上一身迎奸賣俏、媚承親王的臟水,屆時他還有什么臉面,在陜西官場上大放厥詞?

    有這等把柄捏在手上,蘇晏說話做事還不得多掂量掂量。先威脅,再利誘,把他也拉到自己船上。

    財帛動人心,每個人都有可以收買的價碼,或多或少而已。他就不信了,這天底下真有不愛錢的人!

    第127章

    是你的催命符

    蘇晏在平?jīng)隹ね醺幕◤d里喝了兩杯茶,吃了一碟桂花糕,拍拍手上的碎屑,起身準備離開。

    先禮后兵。禮已經(jīng)盡到了,既然朱攸茍不識趣,那就別怪他灌罰酒,帶錦衣衛(wèi)把對方占地蓋的莊園給推平咯!

    朱攸茍正在此刻進來,與他撞了個面對面。

    早聽說陜西巡撫御史蘇晏生了副好相貌,眼下就近一看,果然名不虛傳,姿質(zhì)風(fēng)流、儀容昳麗,青袍襯著雪膚,一如碧空飛過白鷺,說不出的清雅飄逸。

    朱攸茍將他上下打量一番,皮笑肉不笑地道:“蘇御史,久仰久仰。本王方才身體不適,累你久等了。”

    蘇晏見對方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胖子,長相倒也不難看,就是因為兩腮肉多,將五官擠到一起,活像攤煎餅的師傅手抖,把所有配料都擱在了餅子正中間。

    這就是先帝之孫、存王之子、平?jīng)隹ね踔熵�?跟前世見過的死肥宅差不多嘛,蘇晏默默吐槽,年紀輕輕就顯得眼袋松弛、目光渾濁,一看就像在酒色里泡過了頭的。

    蘇晏拱手哂笑:“失敬失敬,見過平?jīng)隹ね醯钕�。無事不登三寶殿,王爺可知下官因何而來?”

    朱攸茍見他開門見山,連面子上的功夫都懶得做,怒意更甚,心想既如此本王也不和你推太極,省得浪費我時間。當即把假笑一收,明知故問:“蘇御史所為何事?”

    蘇晏道:“許是兩寺官吏疏忽,忘記將新頒布的律令傳至郡王府,以至占了草場的莊園無法及時清退。故而本官親自來送這份‘清退令’,王爺身為宗室皇親,該不會知法抗法,拒不執(zhí)行吧?”

    他說著,將手中一大卷蓋了公章的白紙展開,遞到朱攸茍面前。

    把對方抗法一個多月的原因,推到兩寺官員的疏忽上,已經(jīng)是給宗親一個大臺階下,蘇晏希望這位肥宅郡王能認清形勢,趕緊借坡下驢,以免文斗變武斗。畢竟動嘴皮子能解決的事,他也不愛使用暴力。

    朱攸茍非但不為所動,反倒露出一抹令人不舒服的神情,像個惡意的誚笑。

    蘇晏微微皺眉,卻見他從懷中摸出一張對折的紙條。

    朱攸茍說:“巧了,本王也有東西要送給蘇御史。本王今日收到一封密信,命人謄抄了信件中的一小段,聽聞蘇御史博學(xué)多聞,還請品讀品讀�!�

    蘇晏不知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謹慎接過,打開紙條瀏覽。

    一看之下,先是微怔,緊接著腦子里跳出無數(shù)個“媽賣批”,直恨不得把這些憤怒的粗口兜成個鉛球,狠狠砸到遠隔千里的豫王的腦袋上!

    非得給他寫信也就算了,那你也寫文明點啊,這滿紙的“嬌吟不休如鶯婉轉(zhuǎn)”是什么鬼!“盈盈滴露似雨淋漓”又是什么鬼!還什么“輕舒玉股、怯展蜂腰”,什么“臀為聳,腰為顛,身作亂扭腳為勾”,你他媽當自己寫小黃文的,還是拍艷照門的?還能要點逼臉不?!

    這特么還只是其中一段!全文還不知道騷浪成什么樣……

    這信要是真送到他手上,頂多就是給他膈應(yīng)添堵,偏偏落到平?jīng)隹ね跏稚先チ恕扈蚓拱≈扈蚓梗憬形艺f你什么好!

    看來阿追罵得一點沒錯。蘇晏看著段首那句“猶記當初水榭交歡,你我情好意蜜”,眼前一陣發(fā)黑,喃喃罵:“狗王爺——”

    荊紅追忙從背后托了一把,擔心地喚道:“大人?”

    蘇晏立刻回神,將紙條掐入掌心,握拳道:“無事,你退下�!�

    荊紅追目光森冷地盯了朱攸茍一眼,不甘心地退后幾步。

    朱攸茍瞪著蘇晏,怒問:“狗王爺罵誰呢!”

    “不是罵你�!碧K晏心頭狂瀾過后,臉色逐漸恢復(fù)平靜。

    朱攸茍余怒未消,不客氣地說:“蘇御史還未點評此信,本王洗耳恭聽!”

    蘇晏迅速盤謀著,嘴里隨口說:“下官才疏學(xué)淺,難以管中窺豹,不如王爺將這信的原件借我一觀,才好點評�!�

    朱攸茍暗笑他天真,那封信的原件如今就是自己克制他的底牌,怎么可能給他任何損毀的機會?

    當即哂笑道:“既然蘇御史自謙,不愿點評,那本王就將此信公之于眾,讓陜西各司的大人們同來品鑒一番。蘇御史覺得如何?”

    兩三句話間,蘇晏心底逐漸有了招法,做出一副軟肋被人拿捏,又羞又急又氣的模樣,臉頰漲紅,嘴唇卻咬得發(fā)白,目光驚疑不定地望向?qū)Ψ健?br />
    朱攸茍被這股示弱的姿態(tài)取悅,哈哈大笑,心道書生就是書生,區(qū)區(qū)十六七歲,能有什么城府閱歷?任你讀書萬卷、再多小聰明又有何用,遇到這種關(guān)乎自家名聲前程的大事,還不是手足無措。

    荊紅追見狀,暗覺蹊蹺,便煞氣騰騰地持劍上前,不料被蘇晏扯住胳膊,低聲責(zé)道:“不可造次,還不快退下。”又對朱攸茍拱手:“我這侍衛(wèi)魯莽無知,萬望王爺海涵�!�

    這下倒叫荊紅追驀然反應(yīng)過來——蘇大人這是在下餌呢!釣的就是面前這只胖頭魚。否則依照大人的性子,即使面對皇親國戚,惹怒了他,要么巧言脫身事后報復(fù),要么板磚掀臉玉石俱焚,再怎樣也不會露出如此怯懦神態(tài)。

    朱攸茍悠悠道:“既如此,莊園之事,蘇御史與本王重新再議一議?”

    蘇晏猶豫不決,左右瞥了兩眼。朱攸茍知道他是嫌人多口雜,不好說話,于是命左右都退下。

    王府的婢女仆人們告退后,蘇晏又轉(zhuǎn)頭目視身后錦衣衛(wèi),示意他們也退出廳外。

    荊紅追如何放心他與居心不良的朱攸茍獨處,只看沒看懂意思,站在原地當木樁子。

    蘇晏惱道:“吳名!你個刺兒頭,再不聽命,當心本官用馬鞭抽你!”他說著,劈頭蓋臉地甩了荊紅追幾巴掌,聲音清脆響亮。

    他這點力氣,對荊紅追而言不痛不癢,卻借著耳光聲的掩蓋,送去細若游絲的語聲:“豫王信使定在此處,去救人�!�

    荊紅追有些不明所以。但既然是自家大人的吩咐,又是在這種不得不演戲的情況下,讓他感到茲事體大,倘若不執(zhí)行,怕會壞了蘇大人的布置。

    他用眼神悄悄問:大人可有把握全身而退?

    蘇晏亦以眼神回答:放心,他再怎樣,也不敢在王府殺我。

    荊紅追略一遲疑,又被蘇晏用眼神催促,只好做出挨打后暗自懷怨的模樣,黑著臉退出花廳。

    蘇晏松口氣。他此刻最擔心的不是朱攸茍對他不利,而是阿追固執(zhí),為守護他的人身安全不肯聽令。好在阿追在愚忠與信賴之間,選擇了后者,讓他心底對自家侍衛(wèi)不禁又高看了幾分。

    花廳里只剩蘇晏與朱攸茍二人。

    朱攸茍知道這是要談關(guān)鍵、談利益了,自覺勝券在握,大咧咧地往首位的圈椅上一坐,拿腔拿調(diào)地說:“蘇御史終于想明白了?本王畢竟是皇室宗親,與本王作對,能有什么好下場!識時務(wù)者為俊杰啊蘇大人。今后你只管你的馬政,休要動本王的莊園,本王心頭爽快了,自然會把這封信妥帖保管。萬一你敢反水,呵呵。”

    蘇晏臉色有些發(fā)白,咬牙道:“王爺先把信交給下官再說�!�

    朱攸茍斜睨著他,只是呵呵笑。

    蘇晏的臉由白轉(zhuǎn)紅,是一副極為羞恥難忍的情態(tài),“王爺要怎樣,才肯把信給我?”

    朱攸茍本只打算保住莊園,被他這委曲求全地一問,不禁生出了貪念——蘇晏如今手握陜西重權(quán),自己趁著千載難逢的機會拿捏住他,為何不多圈些利益?草場土地只是一部分,其他譬如戰(zhàn)馬、私茶、私鹽,哪個里面沒有巨大的利潤?自己怎么就只抱著十幾二十個莊園當寶?眼皮子還是太淺。

    如此自我反省了一下,朱攸茍當即調(diào)整了目標與策略,起身來扶蘇晏:“來來來,蘇御史也坐,咱們好好聊,聊出個金山銀山�!�

    他說得赤裸,蘇晏忍不住皺眉,面露掙扎之色,仿佛體內(nèi)的正氣風(fēng)骨正與被迫妥協(xié)的念頭做著激烈斗爭,最后無奈至極地長嘆一口氣:“豫王此舉,實在羞煞人也,必先毀之手書,再言他事�!�

    朱攸茍聽出妥協(xié)之意,頓時眉開眼笑,安撫道:“蘇御史放心,只要你與本王站在一條船上,那封信就絕不會見光。畢竟事關(guān)宗室臉面不是?你既是王叔的‘知己’,這點人情本王還是會做的�!�

    知你妹的己!蘇晏被這個詞膈應(yīng)得像吃了蒼蠅,面色卻一脈羞慚難堪,閃爍的目光掃著廳門,低聲道:“此處廳門敞開,人來人往不嚴密,王爺換個地方談吧。”

    朱攸茍暗笑:讀書人就是讀書人,底子都掉了個精光,遮羞布還不肯揭呢!也罷,你想怎么嚴密,就怎么嚴密。

    于是叫來個婢女,命令給花廳后面的密室焚香添茶,以備兩人入室密談。

    不多時房間打理完畢,蘇晏隨著朱攸茍進了密室,四壁無窗,房門從內(nèi)部一落鎖,莫說外人的耳目,就是一只蒼蠅也飛不進來。

    朱攸茍與他分主客落了座,直截了當?shù)氐溃骸白笥覠o人,本王打開天窗說亮話,除了不能碰我的莊園,還有靈州察罕腦爾之地的鹽池……”

    蘇晏忽然問:“王爺府內(nèi),可養(yǎng)著孌童?”

    “每年鹽課九萬五千……你說什么?”

    “孌童�!�

    朱攸茍眨巴了一下小眼睛,有點轉(zhuǎn)不過彎:“養(yǎng)……是養(yǎng)了,也就三五個,意思意思,免得被人笑我不通風(fēng)月。本王還是更愛女子軟媚嬌——你問這個做什么?莫非……”

    他登時反應(yīng)過來,撫掌笑道:“呵呵,蘇御史若是不怕豫王怪罪,不嫌本王府上那幾個小唱姿色淺薄,本王把他們?nèi)徒o蘇御史享用亦無妨。”

    心里恍然:原來蘇御史愛的不是錢,而是“蓬門今始為君開”,早說呀,這可比錢容易多了!哎呀,他與豫王一起時,難道是上面那個……不對不對,他這是被壓怕了,壓傷了自尊心,故而想在孌童身上重振雄風(fēng)呢!

    蘇晏看著朱攸茍笑得一臉淫賤,淡淡道:“有就可以,數(shù)量不重要�!�

    朱攸茍還想再揶揄他幾句,卻見他站起身,面無表情地開始撕扯自身的衣物——盡從系帶、盤扣與衣縫處下手,不需要花太大力氣,很快就襟帶凌亂。

    撕完了外袍,又開始撕內(nèi)衫。

    朱攸茍震驚道:“你……你做什么?快住手!”

    蘇晏道:“我自撕我的衣服,又不費你的錢,你叫什么�!�

    朱攸茍覺得腦袋里嗡嗡響,還沒理清思緒。眼見對方連內(nèi)衫都撕開了,開始脫鞋子、扯冠帽,他腦子的筋終于接了起來,拍案而起:“你想誣陷我強奸!好你個蘇十二,這么下作的手段都使得出來——”

    蘇晏一臉奇怪地看他:“王爺瞎說什么,我沒喊人、沒求救,強什么奸�!�

    “那你——”

    “我這人有個怪癖,一聽到不堪入耳的話語,就覺得污濁難忍,連帶這身衣冠也染上了污濁之氣,恨不得立刻撕爛換掉�!�

    朱攸茍嘴巴開開合合,最后用看神經(jīng)病的表情說:“蘇御史頗有……魏晉之風(fēng)……這個,劉伶再世……本王這便叫人送更換的新衣進來……”

    “不必,我穿不了旁人的衣服。就這樣天為衣、地為裳,任誕通脫有何不可�!�

    蘇晏低頭看看自己,覺得撕得差不多了,半披半掛、若隱若現(xiàn),相當有想象空間。于是揮袖子將桌案上的東西掃落一地,如同有人在室內(nèi)推搡打斗了一場,便走去開密室的門。

    朱攸茍驚怒交加:“你給本王站��!來人——”

    蘇晏轉(zhuǎn)頭問他:“王爺確定要喊人進來?別忘了密室是你吩咐設(shè)下的,我是你主動領(lǐng)進來的�!�

    朱攸茍噎了口氣,厲喝道:“你出去待如何?!”

    “不如何,回驛站�!碧K晏攤了攤手,“從這間密室門口,到王府大門,到外頭的街巷,到驛站,也就是一路上引吭狂嘯、悲憤欲絕、拔劍空揮,除此以外只字不言。王爺說下官誣陷,可我一個字都沒說,誣陷你什么?”

    你是沒說,其他人看了心里怎么想!傳出去,又會扭曲成什么樣!

    朱攸茍臉上不知該做何表情——

    他蘇晏可是正經(jīng)的儒生!人家儒生什么樣的?禮義仁智信,一樣都不能看輕,天地君親師,一個都不可不敬。而他呢,啊?披著清流耿介的外衣,賺著不畏強權(quán)的名聲,骨子里竟然是個地痞流氓!我真是瞎了眼,錯看他了,錯看他了!

    朱攸茍滿腔悲憤地怒視蘇晏,費力地沖過去阻止他開門:“蘇晏!你太陰險了!太惡毒了!居然用這么卑鄙下流的手段陷害本王!”

    蘇晏雖然不會武功,但身形靈活,躲避一個滿身肥膘、兩百多斤的胖子還是綽綽有余的。

    他一面在狹窄的密室內(nèi)騰挪閃躲,一面用無辜的語調(diào)說道:“王爺為何怪罪于下官?清者自清。王爺立身正,還怕閑人亂嚼舌根不成?若實在不放心,等我回了驛站,休整好心情,過幾日若聽人議論此事,我定會向人解釋——并非王爺欺辱下官,而是下官自取其辱。還請王爺放心�!�

    可求求你吧!你他媽不解釋還好,越抹越黑!到那時我他媽成什么人了?傳到陜西官場上,說我平?jīng)隹ね鯊娂楣賳T未遂,還被人堅貞不屈地招搖了一路,我這張臉往哪兒放,�。吭俳o傳到京城,豫王怎么看我?皇帝又怎么看我?下旨申飭還是輕的,搞不好要借機發(fā)難,削了我的郡王封號,給國庫省俸祿!

    朱攸茍此刻殺了蘇晏的心都有!

    管他什么狗屁御史,先殺了解氣再說,碎尸萬段!拿去喂狗!

    “本王與你勢不兩立,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他咆哮著撞向蘇晏。

    蘇晏閃身避開,冷笑道:“你也知道人人都愛傳桃色新聞。那么不妨試試看,是我今日這副情形傳得快,還是你手里那封信傳得快?一旦背上荒淫無恥、逼奸官員的罵名,誰還會信你手里的東西是真的,而不是你偽造的?

    “你以為那封信是我蘇清河的催命符?錯了,是你朱攸茍的!

    “實話告訴你,在你帶我進密室時,我的侍衛(wèi)就已經(jīng)把豫王的信使救出來了,到時人證物證俱在,鬧到公堂上,皇爺是信你,還是信我?

    “就算豫王是我的……”蘇晏咬牙,“情夫好吧!他知道你今日對我做了這事,哪怕出不了京,也會想方設(shè)法neng死你!

    “要說下作,一開始就打著下作算盤的人是你才對。我還得感謝你,要不是你下作到用私信情話來威脅,我也不會想出這以毒攻毒的法子�!�

    蘇晏恨恨想:媽的,想欺負我年少面皮薄,以為士子言官重清譽,一篇文愛就想叫我羞愧欲死?讓你知道什么叫專開網(wǎng)車老司機!

    朱攸茍實在撲不到他,一屁股坐在地板,呼哧呼哧喘成了風(fēng)箱。他心頭拔涼拔涼的,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別……別出去……你想……怎么解決……”

    蘇晏道:“很簡單。不該你的土地,全給我吐出來。莊園你自己拆,你不拆,我?guī)у\衣衛(wèi)大軍去推平�!�

    想到白花花的銀兩即將離他遠去,朱攸茍心痛得不能呼吸。

    蘇晏見他不肯,又走去開門,甩動著一身破衣爛衫,邊走邊高聲吟誦:“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朱攸茍眼淚掉下來:“你清白……清白行了吧!莊園拿去……拿去種草吧!”

    蘇晏轉(zhuǎn)身伸手:“還有豫王的信。這信我看著起雞皮疙瘩,想想都覺得膈應(yīng),但不能留在你手里�!�

    “你不能讓那信使回去胡說八道……你自己也不能說……”朱攸茍絕望地和他討價還價。

    蘇晏答應(yīng)他:“沒問題。信使那邊我會安撫,告訴他該怎么回話。至于豫王——你放心,我他媽這輩子都不想再看一眼那個王八蛋!王八蛋!”

    連罵兩聲還不解氣,蘇晏氣乎乎地做了個切西瓜的手勢:“殺千刀的狗王爺!”

    “狗王爺”三個字,讓朱攸茍渾身的肥肉也跟著顫了三顫。他終于意識到,今天之所以踢到了塊鐵板,不是因為底牌不強力,而是對方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這封信他不能交出來,可又不得不交出來。

    交出來以后呢?原本以為是對方心頭陰影的東西,變成了他自己的心頭陰影。他會惶惶不可終日,猜測著蘇晏會不會守信用,會不會把這事往他兩個叔叔面前去添油加醋——

    這輩子他聽見“蘇晏”兩個字,都要氣得渾身發(fā)抖,如鯁在喉,又無人可以訴苦。

    ……還不如一個月前就把占的草場清退得了!悔之晚矣!

    -

    蘇晏拿到了豫王的親筆信,換了身新衣。

    朱攸茍盯著他的冠帽和靴子,確認連每根頭發(fā)絲都梳理整齊了,才同意他走出密室。

    花廳外,荊紅追已經(jīng)等急了,估計再拖個幾分鐘見不到自家大人,就要拔劍砍翻王府守衛(wèi),破門而入。

    見到蘇晏出來,他大是松了口氣,又發(fā)現(xiàn)蘇大人莫名換了行頭,頓時從眼中放出冰刀似的殺氣,直刺郡王府的人。若是大人自稱受了委屈,他能拼了這條命不要,把平?jīng)隹ね醺o屠了!

    “大人?”他急問,不管不顧地牽住了蘇晏的手。

    蘇晏知道他受的煎熬,任由他牽著,低聲道:“放心,我搞定狗王了。信使呢?”

    荊紅追將他仔細端詳了一番,才答:“找到并安全救出,這會兒錦衣衛(wèi)在給他上藥�!�

    蘇晏頷首:“帶他回府,我有話要問他。”

    第128章

    來來往往的信

    蘇晏在平?jīng)龅呐R時宅邸,位于府衙附近,便于處理事務(wù)。兩個小廝與荊紅追自不必說了,褚淵率領(lǐng)的第一批錦衣衛(wèi)侍衛(wèi),連同傷愈后從延安府趕來的,一共十人,也住在他宅邸的前院,充當護院。

    后來的五千錦衣衛(wèi),大多數(shù)駐扎在城郊軍營,輪流值守,以確保蘇晏外出時,身邊隨時有足夠的人手保護。

    如此強大的守備力量,可謂是針插不透、水潑不進,比鐵桶還牢固。

    蘇晏有時都覺得他們擔心過了頭,用得著這么大張旗鼓?再說,他不過一個七品的監(jiān)察御史,如此動用天子親軍,說臨時找人還情有可原,時間久了,必然引起朝臣非議。

    騰驤衛(wèi)指揮使龍泉回答說:“蘇大人放心,皇爺交代了,不必擔心朝堂物議,一切自有圣意定奪。我們這撥人馬也不會長期駐守陜西,待到局勢穩(wěn)定,馬政革新上了正軌,就會分批撤回京城�!�

    蘇晏點頭道:“理當回撤,你們畢竟是上衛(wèi),不可分薄了圣駕守備�!�

    親軍上直二十六衛(wèi),其中錦衣衛(wèi)主要掌侍衛(wèi)、儀仗、緝捕、刑獄;金吾、羽林等十九衛(wèi),掌值守巡警;騰驤等四衛(wèi),掌隨駕護衛(wèi)。旗手衛(wèi)掌旗鼓、守衛(wèi);府軍前衛(wèi)統(tǒng)領(lǐng)幼軍(即補充兵)。

    金吾、羽林等衛(wèi)基本固守紫禁城。實際上皇帝用得最為順手的,機動性最強的,還是錦衣衛(wèi)與騰驤四衛(wèi)。

    騰驤四衛(wèi)有四萬余兵馬,由御馬監(jiān)太監(jiān)統(tǒng)領(lǐng),直接聽命于皇帝。而錦衣衛(wèi)除去擺設(shè)用的儀仗隊,如今約有六千人,其中大部分都在這里了,剩下的人馬,基本都在南、北鎮(zhèn)撫司。

    蘇晏不知想到什么,鬼使神差地問了句:“京城里北鎮(zhèn)撫司……人手夠用么?”

    龍泉一怔,答:“應(yīng)該夠吧。畢竟他們只負責(zé)緝捕與刑獄,也沒什么需要大動干戈的地方�!�

    蘇晏雙手合掌交扣,兩根食指不自覺地搓來搓去,是個心神不定的小動作。幾秒鐘后又道:“錦衣衛(wèi)是否出了什么事?”

    龍泉不解:“蘇大人何以有此一問?”

    蘇晏道:“我畢竟做過梳理錦衣衛(wèi)的差事,對后續(xù)有些關(guān)注。馮去惡伏法后,不知新的掌印主官能力與性子如何�!�

    龍泉腦子靈活,很快反應(yīng)過來,蘇御史這是在拐著玩兒地詢問,為何這五千錦衣衛(wèi)會由他這個騰驤左衛(wèi)指揮使帶領(lǐng),難道錦衣衛(wèi)就沒有主官了么?

    他笑了笑,解釋道:“皇爺還未定下新任掌印主官,目前錦衣衛(wèi)指揮使的位置還空懸著。我此番也是臨時受命。本來皇爺欽點了另一名錦衣衛(wèi)掛職指揮使,可惜他臨行前墜馬,摔斷了腿�!�

    蘇晏脫口問:“那人姓什么?”

    “姓辛�!�

    蘇晏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氣。

    陜西距京城千里迢迢,音訊不便,京城中發(fā)生的事,短時未必能傳到他耳中。

    哪怕飛鴿傳書,也得先到達一處有官署鴿舍的固定地點,且鴿籠里得有從京城運來的鴿子,才能按原路線返飛京城。不是隨便就能飛來飛去的。

    故而沒有緊急事務(wù),他也很少動用飛鴿。

    如果走驛站的“馬上飛遞”,基本只限公文與奏折。

    算來,他這三四個月收到的私人信件,除去皇帝下的密旨,也就十封,其中七封都是太子的嘰嘰喳喳。

    ——沈柒一共給他寫了三封私信,篇幅都不長,但顯然是深思熟慮后的傾吐,連落筆時的墨痕都帶著一股飽滿欲裂的況味。

    第一封的抬頭是“娘子”,被他回信時罵了一頓,從第二封開始,抬頭改為“好兄弟”。這三個字出自沈柒手中,怎么看都有種別扭的感覺,蘇晏總懷疑對方意有所指,但又找不到由頭發(fā)作。

    信的內(nèi)容也叫他挑不出毛病——全篇無一輕浮字眼,卻字字關(guān)情;并不直言思念,一片牽心卻透紙而出。

    有時是家長里短:

    “你在我家吃過說甜的葡萄,如今漸下市。我本想在冰窖里凍一些鮮果,可惜這東西不耐保存,只得做成葡萄酒。按你給的配方,三斤葡萄一斤糖,發(fā)酵后灌瓶,再存半年就可堪入口,屆時你也該回來過年了�!�

    有時吐露心聲:

    “我辦了幾個漂亮案子,已由千戶升為僉事,又升為同知。當初在東苑,你說我這條大腿不夠粗長,怕給抱折了。如今看是粗長了點,但還遠遠不夠。我知道無論再怎么往上爬,始終都在人下,但至少讓我爬得高一些、再高一些,才能為你提供更多臂助�!�

    有時只有只言片語:

    “佛渡眾生,唯不肯渡我。你渡我罷�!�

    蘇晏將每一封私信都收在革袋里,沈柒一個,太子一個,皇帝一個。三個革袋,藏在包袱深處,走到哪個州府都帶著。

    他給皇爺寫各種藏頭格,將俏皮與感慕的小心思藏在莊重的奏折內(nèi)。

    他前后給太子寫了七封回信,詳敘途中所見所聞、諸多趣事,在紙頁間談笑風(fēng)生。

    他給沈柒只回了一封信。就在幾天前,連帶題目31個字,是一首七絕。

    ——前世上選修課時,寫格律詩一直都是蘇晏的弱項,主要是平仄合得頭疼。穿越后在恩榮宴上,皇帝命他作詩,他怕露丑就整了個打油詩,蒙混過關(guān)。

    可如今他想寫詩。不抄五百年內(nèi)的古人,也不抄前世網(wǎng)絡(luò)美句了,就老老實實地、絞盡腦汁地,自己寫一首。

    蘇晏喝了幾口小北溫好的御寒酒,咬著筆桿,望向窗外苗圃里的霜楓寒菊,沾墨寫道:“酒染霜林醉夕曛,風(fēng)過黃花如卷云。寒戀重衾瘦骨倦,錦字聊題更寄寫到最后兩句時,覺得有些閨中幽怨之氣,不滿意地把紙團一揉,丟了。

    重新琢磨之后,他慢慢寫道:“此身尤在千山外,一夕魂夢過樓臺。為許故園東籬下,菊花悠閑著酒開�!�

    這首他自覺挺好的,既顯得承情重諾,又不乏閑適氣息,但“菊花、開”仨字看著就屁股疼,于是把紙團狠狠一揉,丟了。

    蘇晏撓著額發(fā),煩惱地嘆氣,末了終于憋出一首合律又委婉的。他生怕自己反復(fù)斟酌,腦細胞又要死一大片,干脆就這么直接塞信封里,寄出去得了。

    遠在京城的沈柒收到這封期待已久的回信,拆開后見是一首名為《有所思》的七絕——“清光無意入疏簾,漸次盈虧又月弦。雁夢醒時尋錦素,落花深處數(shù)流年。”

    他讀來讀去,覺得似乎隱隱有思念之意,又似乎只是感嘆流年易逝。沈柒左右拿不定,深恨自己詩文念得少,于是親手謄抄出來,找了個曾是落第秀才、后棄筆從戎當了錦衣衛(wèi)的總旗,讓他解讀詩意。

    秀才總旗看了看,是上官的筆跡,立刻就開始大拍馬屁。沈柒不耐煩道:“叫你解意,誰叫你點評?這詩寫得好不好不重要,我覺得好就行。就想讓你看看,寫詩的人究竟有沒有那個意思?”

    “哪個意思?”總旗不明所以地問。

    沈柒峻色瞪他:“大老遠千辛萬苦寄一首詩,你說是哪個意思!”

    “哦——”總旗頓悟,忙指向紙面,“有的有的,大人請看第三句�!恪碎L情鳥,也是傳訊鳥,有‘鴻雁傳書’之說,而‘錦素’用的是‘魚傳尺素’的典故,是情書交酬的意思。這句說寫詩之人半夜夢雁而醒,起身尋找心上人寄來的書信呢!”

    沈柒聽了,按捺滿心歡喜,擺出一副隨口而問的神情,淡淡地稱許兩句,把這總旗打發(fā)走了。

    人一走,他就把信紙用力摁在胸口,用它去壓制那顆狂跳不已的心。

    沈柒把這封信與前一封同放進錦囊中,白天揣在懷中,夜里藏在枕下,度日如年地推測蘇晏的歸期。

    而千里之外的陜西,蘇晏在與龍泉的談話中走了神,想起那些來來往往的信,直到對方喚了他好幾次,才驀然回神,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有點倦了,精力不濟�!�

    龍泉道:“大人好好休息,至于那名自稱是豫王府派來的信使,不如等明日再見�!�

    “無妨,把他帶到書房來。問清楚我心里才踏實。”

    -

    書房內(nèi),蘇晏請那名信使落座,打量完問道:“傷勢要不要緊?”

    信使搖頭:“多謝大人關(guān)心,一點皮肉傷,不礙事。”

    “你怎么會落到平?jīng)隹ね跏掷�,還被毆打?”

    “卑職乃豫王爺親衛(wèi),奉命來給蘇大人送信。本想蹲在郡王府外面,等大人出來,不知怎么引起了王府護衛(wèi)的注意,十幾個人從背后包抄,一擁而上把卑職套了麻袋,拖進郡王府�!毙攀挂荒樌⑸�,“是卑職疏忽大意了,以為府城的街頭安全�!�

    蘇晏“嘖”了一聲,不無嘲諷地說:“先前我見豫王參加端午射柳,扈從眾多,平日京城里來去,身邊也有不少侍衛(wèi),如何連信使都不舍得多派幾人?”

    那信使正色答:“并非不舍得,而是莫可奈何。自十年前皇上下了禁令,王爺就再也沒能越京畿界碑一步,哪怕遣人出京,也在禁止的范圍內(nèi)。王爺派我一人偷偷前來陜西,已是冒了大風(fēng)險,萬一被皇上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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