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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過不去�!痹ネ趺鏌o表情地站立著,連指尖都不曾動一下,“他們的陰魂來質(zhì)問我了�!�

    韓奔心頭一驚,勸解道:“殿下剛剛做了噩夢?心思郁結(jié)易生夢,殿下還是看開點,放寬心�!�

    豫王夢囈般說道:“那不像夢,太逼真……直到這下我鼻腔里還能嗅到血腥味,手上還殘留著尸體的觸感�!�

    韓奔覺得自家王爺今夜的精神狀態(tài)有點不對勁,不放心地說:“卑職去請府內(nèi)的醫(yī)官來,給王爺把個平安脈�!�

    豫王叫住了他,問:“剛才,你可聽到笛聲?有點像羌笛,但又不是�!�

    韓奔回憶了一下,搖頭:“卑職只聽見半夜零星的幾聲爆竹,王爺聽見的絲竹聲,大約是從教坊司那邊飄過來的,為了元宵節(jié)鰲山燈會上的歌舞表演,教坊司的樂師和女樂們都在加緊排練�!�

    豫王皺眉,總覺得并非絲竹,但又說不清究竟是什么聲音。最后搖頭道:“算了。除夕將至,你們也別巡夜了,回去與家人團聚罷�!�

    韓奔微微笑道:“選擇年關(guān)輪值的這批侍衛(wèi),哪里還有家?王府就是我們的家�!�

    豫王把手按在他肩膀上,輕嘆:“委屈你們了�!�

    韓奔半跪下來,一邊為他踩在冰冷磚面的赤足穿上氈靴,一邊回答:“怎么就委屈了?以前在將軍帳下當親兵,整日操練,吃個飯都是囫圇的。如今在王府做侍衛(wèi),長胖十來斤,過去的腰帶都束不住了。享福才是�!�

    豫王手上一用力,五指陷入他肩膀的肌肉中,沉聲問:“想不想回去吃苦?”

    “想——”韓奔頓住,又笑笑,“想想就算了。在京城也挺好�!�

    豫王垂目看他,仿佛看透了自己的心,隨即拍拍他的肩膀,轉(zhuǎn)身離開。

    韓奔目送王爺?shù)谋秤跋г诤蟮钆_階上,方才回到值守的侍衛(wèi)中,繼續(xù)巡夜。他掃了一眼隊伍,問:“新來的那小子呢?”

    “殷福?”一名侍衛(wèi)答,“之前在啊。后來鬧肚子,你放他去出恭,忘記了?哦哦,人來了。”

    韓奔見殷福從恭房方向走過來,蹙眉揉著腹部,臉色有些蒼白�?吹剿螅晳T性地見人就笑,半邊臉頰上露出個月牙形的靨渦,透著幾許天真又甜蜜的孩子氣。

    韓奔不明所以地心軟了一下,對殷福說:“既然身體不舒服,就回房歇息,不用跟著巡了�!�

    “謝統(tǒng)領(lǐng)關(guān)心,但其他兄弟能做到的,我也能,不需要照顧。”殷福不肯回房,堅守崗位。

    韓奔眼底掠過欣賞之意,說:“行,撐不住了再告訴我。”

    殷福朝他含笑點頭。站得近了,借著明亮燈光,韓奔驀然發(fā)現(xiàn),這小子的瞳色是蜜一般的琥珀色,與靨渦相得益彰,給人一種軟乎乎的感覺。

    ……想捏一捏這帶靨渦的臉蛋,韓奔鬼使神差地想。

    隨即回過神,暗啐自己一口,招呼眾人:“走,繼續(xù)�!�

    豫王換了間寢殿,被侍女伺候著用熱水泡完腳,重又躺回床上。他睜眼看著深色帳頂上銀線繡的云海明月出關(guān)山,隔著十幾年光陰,對戰(zhàn)場上的幽魂喃喃低語:

    “記得�!�

    “不會拋下你們�!�

    “塞上苦寒,卻是心安之地�!�

    “再等等,時機總會來�!�

    第151章

    關(guān)系有點復雜

    是夜,豫王府寢殿的門碎了。

    蘇府小廝收到了自家大人親筆的一封“今夜不回家,不必守門”的手書。貼身侍衛(wèi)徹夜不眠,把某位訪客留下的,散發(fā)著鹵雞爪味的紙條捏成了粉末。

    沈府主院正房內(nèi)的燈火亮了又熄,熄了又亮,整整兩日夜沒有人出來,飯菜只送到門口,連窗棱縫兒里都透出了酒香。

    一歲零十個月的阿騖小朋友,在婢女姐姐的溫柔陪護下,有吃有玩,樂不思蜀,似乎并沒有意識到,親爹已經(jīng)把他棄置了兩天。

    臘月二十八上午,蘇晏打開房門,剛抬腳就踢在門檻上,險些跌個倒栽蔥。幸好身后的沈柒眼疾手快,一把撈起來。

    蘇晏埋怨:“都是你,這下我越補越虛了�!�

    沈柒輕笑著蹭了蹭他的后腦勺,“沒事,慢慢再補�!�

    “手撒開,撒開!來來往往都是人,瘋了你�!�

    “能在我府上留下的人,首要就是口風緊,保證一個字也漏不出去�!�

    蘇御史要臉,某些時候臉甚至比菊花重要,聞言心放下大半,推開沈柒,慢吞吞往外走。

    沈同知還想纏他,“再兩天就除夕了,不如留下過年,初二再回娘家�!�

    蘇晏刻意沉著臉,眉梢眼角慵懶又饜足的春意,卻似三月柳絮悄無聲息地飄飛。他薄斥道:“什么娘不娘家,扯淡!我當然要回去,誰過年在兄弟家過�!�

    一下床,他嘴又硬.了,把沈柒氣得牙根癢癢,恨不得拿綢帶給捆在床上,這輩子都別想出房門半步。

    這個陰暗的念頭一閃而過,腦海中隨即又跳出了高朔的話。

    高朔來向他匯報陜西這半年的經(jīng)歷時,勸解道:“酒也一起喝得,覺也一起睡得,如此看來,‘兄弟’和‘娘子’又有何區(qū)別呢?蘇大人想留著這塊遮羞布,就讓他留唄�!�

    沈柒深吸口氣,覺得心里好過了些,于是也不再強留,另做打算。

    蘇晏嘀咕道:“就剩兩天了,我要送人的拜年禮還沒買齊,得趕緊回家開清單……不對,我得先把阿騖送回去,家里哪有婢女照顧他呢�!�

    “到底誰家的娃,我?guī)湍闼�?”沈柒說。

    蘇晏連連搖頭,急中生智,忽然想起個極合適的人選。他一拍大腿:“我怎么把應虛先生忘了?”

    大腿上有好幾道牙印,這一下拍疼了,他氣得在沈柒的小腿上踢了一腳,抱起阿騖就往門外走。沈柒命人備好馬車,想親自送他,也被直接拒絕了。

    蘇晏在路過的集市上買了不少年貨,同拎著去陳實毓的醫(yī)廬。

    陳實毓懸壺濟世,快過年了還開著醫(yī)廬接待病人,見蘇晏進來,微愣后起身迎接:“蘇大人從陜西回來了?一路都平安順遂罷�!�

    蘇晏笑著把年貨放在桌上:“前幾日回來,放心,不是來看病的,是來看應虛先生的�!�

    陳實毓捋須而笑:“蘇大人仁厚,老朽愧不敢當,回頭就把年禮送去貴府�!�

    說話間又覺得他懷中娃娃眼熟,定睛一看,“這不是豫王世子?”

    蘇晏順勢把阿騖放在地上,任他爬條凳玩兒,對陳實毓拱手:“這事兒還得辛苦應虛先生,把孩子送回去�!�

    “蘇大人不是與豫王殿下有舊,這是何意?”

    蘇晏尷尬地笑笑:“有舊是有舊,但也有點齟齬,如今不好碰面。還望應虛先生不嫌麻煩,幫我跑一趟豫王府。”

    陳實毓答應了,并說愿意賣自己這張老臉,幫他在豫王面前盡量化解。

    蘇晏連連說不用,只要把世子送回豫王手上就行。

    陳實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當即關(guān)了醫(yī)廬,帶著阿騖坐車來到豫王府,通報后進了門。

    奶媽們聽說世子回來,一涌而上抱起阿騖,又是親又是哭,心疼他在外面受了委屈,甚至還有人小聲罵了聲:“這爹是怎么當?shù)�!�?br />
    長史崔醍匆匆迎上來,拱手:“應虛先生真是及時雨��!在下正想命人去請先生吶�!�

    陳實毓怔道:“怎么了崔長史,可是你家王爺出了什么事?”

    崔醍說:“王爺這幾日抱恙在身,夜里睡不好,噩夢不斷,性情也變得暴躁許多。府內(nèi)的醫(yī)官開了寧神敗火的藥,不見效果,還望應虛先生前去看一看�!�

    陳實毓為難道:“老朽是外科大夫,不是內(nèi)科,怕不對癥……先看看什么情況吧,不行再找其他大夫�!�

    崔醍大喜,領(lǐng)著他前往后殿。

    豫王坐在圓桌旁,抱著頭,雙肘撐在桌沿,一動不動。聽見通報方才抬頭,疲憊地看了陳實毓一眼,道:“毓翁來了�!�

    “四殿下�!标悓嵷股锨�,在旁邊的圓凳坐下,觀顏察色。見豫王精神有些萎靡,印堂無光,眼眶底下透著烏青,眼白布滿血絲,像是邪火犯心的失寐之證。又切了脈搏,躁亂不安。

    “殿下哪里感覺不適?”

    “……胸悶欲嘔、頭昏耳鳴、焦躁難寧,心里總憋著一股火氣,恨不得暴起發(fā)難。有時分不清醒耶非耶,猶如莊周夢蝶�!�

    “長史說殿下噩夢不斷,夢見什么了?”

    “毓翁難道不知?”豫王用一雙困獸般的眼睛看他,于重重束縛的絕望下閃著狂暴而鋒銳的兇光:“此心不改,此志難奪,遇風為虎,乘云化龍——這不正是你親口勸本王的么!”

    陳實毓吸了口涼氣,似乎發(fā)現(xiàn)了癥結(jié)所在。

    如果說豫王面上表現(xiàn)出的是一片泥濘沼澤,內(nèi)心是一條沉郁而奔流的大江,如今這條江已泥沙渾濁、水位暴漲,滾滾洪峰即將沖垮理智的堤岸。

    若無連日暴雨,江水不會忽然變成這樣。

    但他望聞問切后,尚未找到這異常狀態(tài)的激發(fā)點。

    陳實毓皺眉捋須思索良久,最后才道:“老朽先為殿下施針,降一降犯心邪火,再開些助眠藥物。但這些都只能治標不能治本。除了己身,殿下可有感覺到外界有任何異常?譬如聽見什么、看見什么,受了什么刺激�!�

    “笛聲……”豫王按捺著胸口竄動的惡氣,閉上雙眼,“仿佛在夢境里,又仿佛在現(xiàn)實中;近在耳畔,又遠在天際。醒后再去傾聽,杳然無蹤�!�

    “幻聽?什么樣的笛聲?”

    “詭異尖銳的顫音,令人心神也跟著震顫。”

    陳實毓頷首:“老朽回去琢磨琢磨,查找醫(yī)書,看有沒有相關(guān)的記載。這下先給殿下用針。對了,殿下要不要暫時去別院安頓幾日?換個環(huán)境,或許心境也就不同了�!�

    -

    蘇晏從醫(yī)廬回到家,就忙著開購物單,指示小北小京去買送人的節(jié)禮。

    又寫了封家書,告訴遠在福州的父母,自己如今正在京城過年,三兩個月后或許還要再去趟陜西,讓他們不必牽掛,自己一切安好。

    帶來家書的幾名仆役已在客棧住了個把月,這次剛好把回信和年貨、禮物一并捎上返回福州。

    別的都好說,就是母親林氏在家書中,提到他已滿十七,也到成家立業(yè)的年齡了。問他有沒有心儀的對象,父母可以前去提親。若是沒有,就由家里做主,給他定一門親事。

    蘇晏在回信中態(tài)度堅決地告訴父母,大丈夫建功立業(yè)是首要,不能被女色消磨了心志,至少二十歲前不考慮婚事。

    他半點也不想接受包辦婚姻,打算先拖延幾年再說。

    而且朝內(nèi)朝外,操心的事多得去了,北漠厲兵秣馬,衛(wèi)氏蠢蠢欲動,暗中還有刺客對東宮虎視眈眈,哪有空想什么娶妻生子?

    再說,成親這事要是被沈柒、阿追,甚至是太子知道,會是什么反應?

    他不由得浮想了一下——

    阿追委屈:大人這就要給屬下找個主母,難道是嫌屬下照顧不周?

    太子憤怒:好哇!本來待在東宮的時間就少,這下娶了妻,可不得日日溫柔鄉(xiāng)里躺,眼里更是沒有小爺了!

    沈柒冷笑:娘子對女人竟還硬得起來,看來為夫調(diào)教得還不夠……

    打住,什么鬼東西!蘇晏揮散了腦中亂七八糟的畫面,心虛地喘口氣,暗暗道,看來哪天得空了,最好去胭脂胡同走一趟,弄清楚自己現(xiàn)在究竟是個什么狀態(tài)……直的?彎的?還是橡膠棒,被外力壓著才不得已彎曲,那股力道一撤,就能筆直如初地彈回去?

    蘇晏把老家仆役打發(fā)走后,一面低著頭在廊下行走,一面還在糾結(jié)自己如今撲朔迷離的性取向,魂不守舍地撞在了荊紅追身上。

    他回神抬眼,見貼身侍衛(wèi)一張臭臉。

    “大人整整兩日不著家,去哪里了?”侍衛(wèi)以下犯上地盤問,語氣雖平淡,臉色卻冷硬。

    蘇晏干咳一聲,后退站穩(wěn),把手抄進袖口,端起當家老爺?shù)募茏樱骸按笕巳ツ睦铮要向你匯報?”

    荊紅追逼近一步:“家里人都擔心得很。大人不顧念家里,也不顧念自身安危?京城街頭龍蛇混雜,萬一有人對大人不利,怎么辦?”

    “我去……訪友,并不在街頭閑逛�!�

    “人心隔肚皮,大人若是誤訪了一條披著人皮的豺狼,又該怎么辦?”

    這么明顯的敵意,莫非他知道我去沈柒那兒了?蘇晏扯動嘴角笑了笑,“我這不是安全回家了么,又沒少塊肉。好啦阿追,別鬧脾氣了,你和沈柒不能總這么針鋒相對下去,這樣我夾在中間很為難。你也不想讓我難做,對吧?

    “我知道當初他追捕你時砍了三刀,你到現(xiàn)在身上還留著疤,但那時他也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么。再說,前幾日.你在溫泉不是給了他一劍,刺得挺深,他也沒說要報復回來。冤家宜解不宜結(jié),就算看在我的份上,你們之間扯平了,今后別再見面就打,好伐?”

    蘇晏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希望貼身侍衛(wèi)能給他這個主上一點面子。

    結(jié)果荊紅追的臉更黑了,咬牙問:“我那一劍刺在他大腿內(nèi)側(cè)——本來是想廢他的子孫根,可惜被他錯開了些許。大人又是如何知道傷口深不深,親眼看過了,還是親手摸過了?”

    蘇晏無言以對,最后把周之道周知府的千古名句借用了過來:“唔……嗯……哎�!�

    荊紅追氣得心肝都要裂了。

    滿腹惱恨與殺意,對著蘇大人卻發(fā)作不出來——蘇大人有什么錯呢,招人的模樣是父母給的,對別人的付出容易心軟和受感動是因為他天性善良。他把大部分時間和精力都投注上政務上,為國為民辦事,從未揣著風花雪月的心思去接近誰、勾引誰,反倒是那些強取豪奪的權(quán)貴總來招惹他、糾纏他。

    既要清除那些垂涎大人的豺狼虎豹,又不能陷大人于左右為難的困境,更不能傷及大人的仕途前程。做不到的話,那是自己能力不足,空奉珍寶而無力守護,又怎么能怪大人在情之一字上耳軟心活呢?

    退一萬步說,自己有什么資格管大人的床事,真當自己是小妾了?

    荊紅追嘴角抿成一條鋒利的線,一聲不吭轉(zhuǎn)身走了。

    刺兒頭醋缸子侍衛(wèi)突然偃旗息鼓,不追究了,蘇晏心底反倒有些不安起來,猶豫一下,追上去。

    荊紅追快步走到自己的廂房,進門,反手關(guān)門。

    蘇晏把手抵在門上,訕訕地問:“你生氣啦。真生氣啦?”

    荊紅追不說話,推了推門板邊沿,示意自己要獨處。

    蘇大人從未在貼身侍衛(wèi)這里吃過閉門羹,這下反常得令他有些不安。他從門縫里擠了半條腿進來,頗有誠意地解釋:“我和沈柒之間……關(guān)系有點復雜。他曾為我險些喪命——”

    “我也曾�!�

    “唔,我是說,他是真把我當成世上最重要的人——”

    “我也是�!�

    “那不一樣,我和他畢竟,呃,做過那事——”

    “難道大人和屬下就沒做過那事?”荊紅追反問,想起當時的情景,耳根又沒出息地燒熱起來。

    蘇晏老臉一紅:“意外的不算。你當時走火入魔,我不怪你�!�

    “這會兒屬下沒入魔,把大人拽上……”荊紅追打了個磕巴,但仍頑強地說下去,“拽上床,大人怪不怪我?”

    蘇晏忙轉(zhuǎn)移話題:“別老提你自己,我們在說沈柒。我的意思是,兄弟也罷,其他什么也罷,反正如今這種關(guān)系,他樂意,我也能接受,就這么先處著。阿追你就別阻攔了,好不好?”

    一雙冰河寒星似的眼睛盯著蘇晏看了許久,看得他頭皮有些發(fā)麻,荊紅追方才手上微使勁,把蘇晏拽進了房,砰一聲扣上門。

    “侍衛(wèi)也罷,其他什么也罷,反正如今這種關(guān)系,我樂意,也請大人接受,就別介意屬下的冒犯了,好不好?”

    蘇晏被噎了口氣:“不是,你這人怎么聽不懂——”

    “大人,屬下得罪了�!鼻G紅追先行謝罪,然后仗著自己內(nèi)息綿長,把蘇大人抵在門板上親到差點斷氣。

    蘇晏滿面潮紅,又是嗆咳,又是大口喘氣,眼里蓄滿險些窒息導致的淚水。

    荊紅追臉頰比他還紅,但不是憋紅的,是羞紅的。他愧疚道:“屬下又忘了,中途要讓大人換氣,都怪我技藝生疏。不過,這回絕不會忘了,請大人再給屬下一次機會�!�

    “還來?你太得寸進唔——”

    媽的,能不能讓本大人說句完整話?!蘇晏在心底咆哮,去他媽的冷面忠犬,去他媽的乖僻木訥,都是裝的!得了便宜還賣乖,比鬼還精,這侍衛(wèi)不能留了!

    第152章

    火鍋以和為貴

    陳實毓施完針后告辭,臨走還留下醫(yī)囑,讓豫王千萬放松心情,盡量不要回憶往事,以免郁結(jié)傷神加重失寐之癥。能換個環(huán)境,出去散散心更好。

    散心?去哪里散,京畿的界碑么?豫王自嘲地冷笑了一下,起身吩咐崔長史:“著人打掃梧桐水榭,本王要過去小住�!�

    崔長史勸:“水榭四面透風,夏日涼爽�?扇缃袷菄蓝�,湖面結(jié)冰、朔風灌宇不堪居住,王爺要不還是去紅梅暖閣?”

    豫王揮揮手,讓他退下。

    崔長史只好派專門負責水榭的仆役前去打掃,再讓婢女整理好需要帶去的衣食用具,搬上馬車。

    豫王只帶了個車夫,沒讓侍衛(wèi)同行。

    一干府臣、侍衛(wèi)在王府門口,目送豫王的馬車離開時,殷福小聲問韓奔:“統(tǒng)領(lǐng),真不要我們跟隨護衛(wèi)么?”

    韓奔答:“你新來,不知道梧桐水榭是禁地,沒有王爺?shù)脑蕼�,誰也不許接近�!�

    “可王爺?shù)陌参!?br />
    “放心,王爺?shù)纳硎帜氵不清楚?且水榭在大湖中央,周圍淼淼煙波、平岸草野一覽無余,就算有歹人欲行不軌,也難以潛伏接近�!�

    “……這我就放心了。”殷福答。

    韓奔斜眼看他:“你才剛來沒多久,就對王爺忠心耿耿,很好嘛。不過忠心可以,其他心思就免了。”

    “什么其他心思?”殷福撩起眼皮,自下往上看他,勾著嘴角淺笑,左頰上那個甜美的靨渦又現(xiàn)了出來。

    韓奔忍著作癢的手指,板著臉道:“我聽見你和仆役聊天時,問起王府為何沒有女主人。沒錯,王爺不愛女色,只好男風,但不是你這一款的。所以不該有的念頭,盡早打消的好,以免誤己。”

    “你以為我對王爺……狗眼看人低,哼!”殷福斂笑,扭頭走了。

    “小樣兒,還挺有脾氣的。”韓奔望著他的背影自語,覺得腹中隱隱有簇火苗在跳動,灼得丹田有點兒疼。

    殷福背對他走向府內(nèi),面色微沉,琥珀色雙眼如寒潭不波。

    冬日枯黃的梧桐林,葉落殆盡,豫王把車夫打發(fā)走,獨自穿過林子與曲折的木棧道,進入水榭。

    此刻他頭昏耳鳴,胸口煩悶,把頭探出圍廊的美人靠,朝外干嘔了一陣。寒風帶著水汽撲面襲來,涼如飲冰,一激之下,頭腦似乎有些清醒。

    他想起有人曾坐在這個位置,也是這樣半倚在美人靠上,在粼粼波光的輝映中,朝自己愜意地瞇眼,微笑道“水底長林云似雪,棧邊平岸草如煙�?磥硐鹿偾按握f對了,王爺愛野趣。”

    如今沒有碧波,湖面冰封如鏡。豫王怔怔坐了一會兒,手掌在紅漆欄桿上無意識地摩挲。

    他起身,走到茶室。地板上的黃琉璃色簟席,已換成了暖和的吐蕃地毯,由藏紅花染就,顏色明麗經(jīng)久不褪。各藩屬地進貢之物,皇帝分賜時從來沒有少過他的一份,故而朝野上下人皆道:天子親愛手足,哪怕胞弟再嬉靡浪蕩,帝仍寬仁以待。

    豫王低低地笑了一聲。

    他踩過地毯,低頭注視茶案。案幾也是新?lián)Q的,舊的那張被他一怒之下擲進湖里。就是在這里,他撕開蘇晏身上的衣物,被遍身歡愛后的余痕刺痛雙眼,以至于之后的事一發(fā)不可收拾。

    到處都殘留著對方的氣息,梁下、榻上、衣鏡前……水榭猶如秘境,封存著一段僅屬于他與蘇晏兩人的,短暫而激烈纏縻的時光。

    “放我走吧……”耳邊依稀響起游絲般的呻吟。

    那個外柔內(nèi)剛,能直接操起棋盤砸他臉的少年,的的確確曾向他哀求過,但他當時并沒有放在心上,反把人又做暈了一次。

    榻旁桌面,來自番邦的琉璃沙漏仍立在那里。一刻鐘的時限,究竟是賭約,還是熬鷹似的一場肉體馴服?

    豫王用掌心重重抹了把臉,微嘆一聲。

    他打開衣柜,找到一件撕破后又疊好收藏的青衫,是那天蘇晏穿在身上的衣物。

    豫王和衣躺在矮榻,將這件青衫展開后蓋在身上,嗅著衣領(lǐng)上早已不存在的幽香,輾轉(zhuǎn)許久,終于睡著。

    他恍惚回到了恩榮宴上,新科進士們紛紛舉杯對皇帝歌功頌德,獻詩獻畫以博圣悅。而人群縫隙中,露出角落里的一張少年臉龐,風流俊美,我行我素,灑然地伸筷去夾滿桌菜肴,吃得不亦樂乎。太子因此豎眉瞋目,少年則回以一個滿不在乎的眼神。

    那瞬間他想:這是個妙人,我要定了。

    豫王緩緩睜眼……天亮了?

    這一夜,夢境中沒有鐵馬冰河,沒有戰(zhàn)場硝煙,沒有鮮血殘尸,也沒有嗚咽的羌笛聲。

    豫王坐起身,發(fā)現(xiàn)頭昏、胸悶、反胃的癥狀有所減輕,體內(nèi)的那股煩躁的惡氣也平息了不少。

    于是他獨自在水榭又待了一整日,直到入夜后爆竹齊鳴,聲震云霄,連綿半個時辰也不停歇,才赫然想起——除夕夜到了。

    萬家團圓。

    皇宮想必正照慣例舉行盛大的除夕宮宴,他這個親王告病缺席,估計真正會擔心的也只有母后罷?

    王府張燈結(jié)彩,大開筵席,戲班堂會連場不斷。那些當官的、想當官的,有才名的、無才賣臉的,認識的、不認識的,流水般上門拜賀,大概不會料到,連王爺?shù)囊黄陆嵌家姴恢T?

    豫王忽然發(fā)笑。

    他起身脫掉身上象征親王威儀的蟠龍袍服與金冠,從衣柜中取出一套不起眼的纁色曳撒換上,離開水榭。

    騎馬奔馳在外城荒曠的街道上,他望著燈火如晝的內(nèi)城,迫不及待地想見一個人。

    -

    蘇府的廳堂,小廝們擺好特制的炭火桌子,架上了新打造的九宮格大錫鍋。

    熬制的三鮮高湯在火鍋里沸騰,桌面上各種涮鍋的魚片、牛羊肉、鹿心兔脯、參鮑蝦蟹、菌菇菜蔬……琳瑯擺滿桌面。

    蘇晏正琢磨著,這年頭辣椒尚未引進,那么辣鍋鍋底該用茱.萸醬還是黃芥末調(diào)味。最后各放了一格。

    再用一格,兩個醬都放,并加辣米油,紅彤彤的霸王辣。吃倒未必吃得來,拿來捉弄人不錯。

    荊紅追端了最后一盤切好的生魚片出來,對蘇晏說:“大人,可以開始了�!�

    蘇晏說:“等等,還有個人要來�!�

    見荊紅追臉色沉下來,蘇老爺把眉峰一挑,擺起了架子:“怎么,之前說好的,想變卦?”

    荊紅追咬咬牙,不吭聲了。

    叩門聲響起,蘇小北去應門,沈柒大包小包地拎了許多吃食進來。蘇小京湊過去,上下打量,面上帶著好奇與更復雜的古怪神色。

    沈柒問:“看什么,前幾日不是已經(jīng)見過了?”

    蘇小京說:“前幾日以為就是個訪客,沒仔細看,如今才知道,原來就是住在靜巷的那個小浪——”

    蘇小北暗中狠踹了他一腳�!疤恪弊衷谔K小京的嘴里變成了一波三折的“咿嗷嗷”,他抱著腿像蛤蟆似的滿院蹦跶。

    “失禮了,”蘇小北對沈柒躬身拱手,聲色沉穩(wěn),頗有些大戶人家管事的氣度,“同知大人里面請,我家主人已等候多時�!�

    沈柒微微頷首,將手上的食材交給他。

    蘇小北又道:“小人多嘴,提醒沈同知一句——除夕佳節(jié),以和為貴,無論是哪位,今夜若是惹得我家大人不痛快,里面的趕將出去,外面的休想再上門�!�

    沈柒臉色一沉,咬咬牙,默認了。

    走進廳堂,他與荊紅追打了個對眼。

    火鍋中央的紅銅火筒內(nèi),熱炭嗶啵作響,爆出幾團火星。

    蘇晏兩手抱臂,背靠著堂柱,神色活像個嚴厲的裁判,準備把不守規(guī)則的某人或某些人開除出局。

    沈柒與荊紅追互相瞪視良久,最后各自把視線撇開,裝作沒看見對方。

    蘇晏勉強滿意,招呼大家坐下。

    八仙桌寬敞得很。蘇大人坐對門的主位,錦衣衛(wèi)兄弟占據(jù)了他左側(cè)的位置,貼身侍衛(wèi)二話不說坐在右側(cè),兩個小廝一起坐對面。

    火鍋蒸騰的白煙與香氣中,這頓年夜飯吃得表面風平浪靜,暗中刀光劍影。

    蘇大人想涮肉,于是左邊遞鹿肉、右邊遞兔肉。蘇大人想吃魚,一個夾魚背、一個夾魚肚。

    無論先接受哪一邊,另一邊明面上不甩臉子,桌下的腳卻帶著真氣,點切對方下盤,互較暗勁。

    蘇大人管得了人管不住心,不得不同時接受兩份投喂,成了只兩腮鼓鼓的花栗鼠。

    小京低頭吃吃地笑。

    小北用筷子敲他的腦袋,低聲訓:“快吃,吃完回房睡覺!”

    小京:“為什么趕我去睡覺,除夕不是要守夜嘛�!�

    小北:“叫你去睡就去睡,哪兒那么多廢話,再叨叨拿你的腦花涮火鍋!”

    “成天拿吃腦花嚇唬我……”小京委屈地嘀咕,稀里呼嚕吃完,把嘴巴一抹,離席回屋。

    小北緊接著也告退了。桌旁只剩三個人。

    蘇大人吃著吃著,感覺大腿被蹭了。先是左邊,后來右邊不甘示弱,也蹭了上來。他又窘又惱,把筷子往桌面一拍:“都給我老實吃飯!”

    兩條腿老實了沒多久,又開始較勁。

    蘇大人一怒之下,抬腳狠踩兩只作怪的腳背,要把興風作浪的妖孽打回原形。

    妖孽們怕硌疼了身嬌肉貴的蘇大人,只得撤回真氣,各自挨了這一碾,扯動僵硬的嘴角,嘶地抽口氣。

    這下蘇晏心情好轉(zhuǎn),貿(mào)然挑戰(zhàn)重辣鍋底,結(jié)果把自己給嗆到了,滿面通紅,眼淚嘩嘩,咳個半死。

    兩人只得分工合作,一個拍背順氣,一個去倒冷水,然后再明爭暗搶地伺候蘇老爺。

    窗外火樹銀花,炫目的爆竹煙火映亮了半片夜空。

    豫王悄然站在老桃樹下,望著廳堂內(nèi)的一幕——

    蘇晏半倚在沈柒臂彎,噙著淚花直喘氣。沈柒在輕撫他的后背,荊紅追收回空杯,順勢用指腹抹去他嘴角的水漬。

    豫王沉默片刻,轉(zhuǎn)身消失在陰影中。

    -

    鴻臚寺主掌外賓之事,四名瓦剌來使如今就住在官署的客舍中。

    三更時分,窗外仍是喧囂不斷,整個京城都被噼里啪啦的鞭炮聲與煙火的亮光籠罩。

    瓦剌使者湊在一桌,邊喝酒吃烤肉,邊用蠻語抱怨:“吵成這個樣子,晚上還怎么睡覺?”

    “到底什么時候才能拿到國書,趕緊上路回去。整天把我們?nèi)υ谶@破官署里,跟防賊似的!”

    “要我說,就是直接開打,搞這些來來去去的花把式做什么?”

    “中原人黏黏糊糊,皇帝態(tài)度也黏黏糊糊。叫人不痛快�!�

    “唉,少說幾句吧,聽說他們有個叫‘錦衣衛(wèi)’的探子機構(gòu),厲害著呢,萬一偷聽去皇帝面前告密,對我們也沒什么好處�!�

    其中一個使者仰頭喝光了酒,放下碗,忽然支起耳朵仔細聽,皺眉問:“你們有沒聽見……一種奇怪的笛聲?”

    第153章

    完了我死定了

    正月初一寅時,東方未明,景隆帝便已起身。

    按照祖制,皇帝先前往祖廟祭告,而后大駕出乾清門,浩浩蕩蕩的錦衣衛(wèi)隊簇擁著金輦升上三臺,經(jīng)過謹身殿、華蓋殿,最后御奉天殿,端坐金鑾寶座,接受臣民的新年朝拜。

    這場在奉天殿舉行的大朝會,王公百官均要來參禮。

    蘇晏因為回京后官職尚未變動,仍只是七品御史,所以沒有參加大朝會的資格。他也樂得偷得浮生半日閑,初一在家睡懶覺。

    睡到日上三竿,聽見小北在屋外邊敲門,邊壓低聲音叫道:“大人!大人快起來,出事了!”

    蘇晏一激靈睜開眼,匆忙著衣,開門問:“出什么事?”

    “褚侍衛(wèi)從宮里來,說皇爺即刻要見大人。這大年初一就急著召見,不是大事是什么?大人,您心里可有數(shù)?”蘇小北神色有些嚴肅。

    蘇小京雖然愛咋呼,腦子不拐彎,但至少有句話說對了,“伴君如伴虎”。對于宮里那兩位手握生死大權(quán)的爺,他也始終替自家大人存著一份憂心。

    蘇晏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就算有事,也連累不到大人我。你和小京這便給我準備官服,再打包點吃食,我在馬車上用……等等!還有兩份年禮,用黃綢子扎的那兩份,幫我也一起搬上馬車�!�

    走到院下,遇到荊紅追。荊紅追說:“大人去哪里,請讓屬下陪同�!�

    蘇晏婉拒:“我要進宮,帶著你不方便,你就在家等我。”

    荊紅追不放心,說:“屬下就在午門外等著,大人一出宮就能看見。”

    蘇晏知道他固執(zhí),便同意了。

    荊紅追又問:“皇帝突然召見,大人認為是公事,還是私事?”

    “公事吧�!碧K晏認為公事的可能性更大,但話一出口,又覺得帝心難測,自己還是不要托大,要做好所有的應對方案。

    他想了想,把回京后還未來得及還回去的尚方劍、督理陜西馬政的階段性報告、魏巡撫協(xié)助整理的“各級政府機關(guān)班子管理模式”手冊,連同彈劾平?jīng)隹ね踔熵埖淖嗾郏ㄈf一對方惡人先告狀),還有豫王寫的那封小黃信(必要時臉也不要了拼個魚死網(wǎng)破),統(tǒng)統(tǒng)都帶上,以備萬全。

    到時看皇帝出什么招,自己就打?qū)哪菑埮疲昝馈?br />
    宮里來的馬車在蘇府門口等著,蘇晏走出門,見褚淵站在一旁等待,互相拜完年后,直接把他拉上了車。

    蘇晏問:“這時間點兒皇爺該結(jié)束了外廷朝會,在內(nèi)廷受賀才是,怎么突然傳召我,是不是出事了?黑炭頭,你得給我先透個底�!�

    他敢問,一來因為褚淵之前在陜西一路隨行,兩人共過患難,也算有感情基礎;二來,皇爺沒有派傳旨太監(jiān),而是派御前侍衛(wèi),有護衛(wèi)他安全之意,說明此事有風險,他得未雨綢繆。

    “不瞞蘇大人,的確是出事了。但不是宮里,而是鴻臚鴻臚寺?最近沒到藩屬各國的朝貢時間,鴻臚寺里只有瓦剌使者,莫非——

    “那幾個正在等國書回復的瓦剌人出事了?”

    褚淵點頭:“死了!數(shù)九天寒大半夜,那四人脫光衣物,跳下鴻臚寺內(nèi)的錦鯉池,凍死了!”

    蘇晏裹著狐裘披風,聯(lián)想到赤身跳冰水,忍不住打個激靈,“死得可真蹊蹺!”

    “可不是?偏偏又是除夕夜,鴻臚寺的官吏們都回家過年,只有幾個仆役值守,結(jié)果到了今早,尸體才被發(fā)現(xiàn)�;薁斀拥阶鄨髸r正在奉天殿朝會,我在御前侍衛(wèi),便命我來接大人入宮商議�!�

    蘇晏一路上琢磨著這件怪事,所坐的馬車直抵內(nèi)廷,來到南書房外。

    在前廳等候不多時,御駕便到了,景隆帝與太子一前一后走進來。蘇晏連忙起身,行了個叩拜大禮,賀道:“給皇爺、小爺拜年。吾主圣體康健,萬壽無疆;吾朝風調(diào)雨順,國泰民安�!�

    皇帝親手扶起他,“來,里頭敘話。”

    進了御書房,分尊卑落座。內(nèi)侍端上茶點后,全數(shù)退出殿門,連向來貼身伺候的藍喜都沒有留下。

    皇帝對蘇晏說:“鴻臚寺的事,你應該知道了罷。”

    蘇晏點頭。

    “瓦剌使者之死,你怎么看?”

    這熟悉的問法、平淡的語氣,聽不出半點個人喜惡,很“景隆帝”式。

    蘇晏曾經(jīng)一聽皇帝問這話,胸口就緊張得直抽抽,總覺得像公務員國考。如今習慣成自然,更兼心里對皇帝多了幾分親近甚至是溫存,回答起來也就不覺得緊張了。

    他在馬車上已有所思考,這會兒從容回答:“有人不愿見我大銘與瓦剌釋嫌,想給這場沖突火上澆油�!�

    他沒有進一步解釋,反而問道:“記得皇爺曾對臣說,要用回復的國書麻痹黑朵薩滿及其幕后主使,再另行遣人前去瓦剌,秘密聯(lián)系虎闊力,澄清昆勒王子遇刺之事,不知進行得如何?”

    坐在旁邊的朱賀霖第一次聽說這事,剛想開口詢問,轉(zhuǎn)念又閉了嘴,先仔細聽。

    皇帝說:“國書內(nèi)閣已議論草擬,待朕審過,交由司禮監(jiān)謄寫用印,本打算再拖延幾日交予瓦剌使者帶回。密使也在臘月二十五派出,算算時間,連長城都還沒出,至少還得一個月才能抵達瓦剌部�!�

    蘇晏道:“所以有人忍不住了。他不知國書里將會寫什么,擔心干戈將止,于是一不做二不休,讓瓦剌使者死在大銘境內(nèi),死在鴻臚寺的官署里。

    “都說‘兩國交兵不斬來使’,而我大銘卻連幾個使者都不放過,何其殘暴不仁,窮兵黷武——這就是兇手要達到的輿論效果�;薁斚氚。麨槭裁匆萌绱穗x奇荒誕的手法殺人?”

    景隆帝轉(zhuǎn)頭看向太子,示意他來回答。

    太子之前并未參與過他們的討論,只在朝會聽政時,得知一些大銘與瓦剌之間的矛盾與局勢,眼下被父皇考查似的一看,頓時心里直打鼓,忍不住拿眼角余光去瞟蘇晏。

    蘇晏鼓勵地朝太子微微一笑。

    他知道朱賀霖聰明,雖然心性有些跳脫不定,卻擁有一種能看透事物本質(zhì)的直覺和遠見,這是天生的智慧。眼下缺乏的只是歷練,與獨當一面的自信。

    朱賀霖讀懂了他的笑意,果然心情大為鎮(zhèn)定,快速思索后,說道:“因為這是最百口莫辯的死法。假設使者死于刀劍或是毒藥,我們還能下令捉拿刺客,給瓦剌一個交代,而如今這個局面,我們要怎么說?說‘是你們使者自己犯了瘋病,大冬天脫衣跳水而死’么?這個回答明明是事實,可在瓦剌看來,卻是何其的荒謬與傲慢!必然舉部激怒,不死不休!這便是兇手想要達成的目的�!�

    皇帝頷首,對這個回答表示滿意。

    朱賀霖有點得意,更多的是疑慮:“兇手如此陰險,父皇卻一點都不著急,也不擔心眼下局勢,難道已有破解之法?”

    皇帝舉杯飲茶,“急有何用。若是連天子都穩(wěn)不住陣腳,叫底下的臣民如何定心?太子你記住,為君者,當喜怒不形于色。”

    朱賀霖拱手表示受教,低頭時卻吐了吐舌頭,發(fā)現(xiàn)蘇晏在偷看,又朝他齜牙一笑。

    蘇晏怕皇帝發(fā)現(xiàn)他們兩個眉來眼去,趕緊收回目光,正襟危坐。

    皇帝說:“朕已命錦衣衛(wèi)北鎮(zhèn)撫司、大理寺聯(lián)手徹查此案,蘇晏,你可愿官復原職,繼續(xù)任大理寺右少卿,替朕把這案子查清,揪出幕后黑手?”

    既然皇帝有意讓他接手此案,而再去陜西至少也要等到三月,中間還有不少時間。

    這兩三個月的時間,放在督理陜西馬政上,并非那么迫切,反正基建也不是一蹴而就的�?墒菍ν哓菖c大銘的邊事,卻是至關(guān)重要的公關(guān)反應期。蘇晏也就應承下來,拱手道:“臣定當竭盡全力�!�

    太子主動請纓:“父皇,兒臣也想出力。讓兒臣來督辦此案,有什么情況也可及時向父皇匯報�!�

    景隆帝略一沉吟,點頭允準,并派一隊錦衣衛(wèi)精銳給太子當護衛(wèi),要求他出宮時必須帶上衛(wèi)隊,不得單獨行動。

    太子滿口答應,便要告退,拉著蘇晏去看現(xiàn)場。

    皇帝說:“你先去東宮準備,朕還有幾句話交代蘇卿。”

    太子挨挨蹭蹭不肯走,“要不兒臣就在書房外等,父皇慢慢交代,完了我再與他同去�!�

    皇帝逼視自己的兒子,目光如淵渟岳峙,不怒自威。

    太子先是理直氣壯地對視,最終沒扛過天子威壓,氣勢漸餒,最后像只斗敗的小公雞,對蘇晏叮囑一句“我在午門外等你”,灰溜溜地走了。

    蘇晏忍笑,低頭喝茶以作掩飾。

    他以為皇帝打算就這個案子繼續(xù)深入探討,不料卻聽上方不動聲色地問了句:“梅仙湯溫泉,感覺如何?”

    一口茶頓時嗆進氣管,咳個半死。

    蘇晏用一只袖子捂臉,嗆咳不止,另一只手摸索著把茶杯放回桌面,險些打翻。

    他一邊難受得眼淚汪汪,一邊在心里哀嚎:完了完了我死定了皇爺怎么什么都知道!

    皇帝四平八穩(wěn)地坐在位子上,任由他咳得死去活來,似乎很冷淡,也很有耐心地等他開口招供。

    蘇晏腦子里飛快運轉(zhuǎn)——也許皇爺聽了褚淵的密報后,只是有所懷疑,但并不清楚內(nèi)情,也不知道在場的人是誰。只是習慣性拿來敲山震虎,看能不能把真相訛出來。

    對,我不能自亂陣腳,得頂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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