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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河……”

    似乎有什么聲音夾雜在風中,從身后飄來。

    他猶豫一下,心里有點想回頭聽個究竟,但前方亮光的引力越發(fā)強烈,吸引著他繼續(xù)往前走。

    “……

    清河!”

    “大人!”

    “烏尼格!”

    呼喚聲更加清晰,也更加焦灼。一聲接一聲,一浪接一浪,從一個人到幾個人,從幾個人到一群人,最后仿佛是成千上萬的人,從他身后的遙遠的黑夜里,齊聲發(fā)出吶喊——

    “蘇大人!”

    “蘇十二!”

    “蘇閣老!”

    “蘇相!”

    是誰?他們在呼喚誰?這個人對他們真有那么重要?他們呢,對那個人而言重要嗎?

    一種難以抗拒的力量牽拉著蘇晏的心,讓他停下了腳步。他閉上眼,感覺似乎有人握住他低垂的左手,指尖在他掌心畫出一個個心形,又有人從后摟住了他的腰,把臉貼在他的耳鬢呢喃著卿卿。他的肩頭有熱淚的濕意,胸口有肌膚的溫度,眉心有親吻的觸感,唇上有鮮血的滋味……

    “別走,求你了……

    別走!”

    有人在挽留他。他們希望他回頭,祈求他不要離開。而他呢,真的可以毫無留戀地往前走?

    前方的光亮閃爍出通道的輪廓,他隱隱意識到,那是通往另一個世界的出口。

    來時不曾給他的選擇權(quán),在去時被交到了他的手中。他在左右為難中叩問自己的心,究竟要落在哪一方世界。

    心回答:想清楚你是誰,自然就有答案。

    他是誰,是蘇彥,還是蘇晏?

    心中的答案逐漸清晰,蘇晏深吸一口氣,對著前方催促他的光亮,遺憾卻堅定說道:“我不走,我就是蘇清河�!�

    -

    蘇晏陡然睜開雙眼,喉間長長地抽了一口氣。

    樓夜雪難掩驚喜之色:“解藥奏效了!”

    從絕望到狂喜,心情的大起大落令人眩暈,但屋內(nèi)六人顧不上調(diào)整自己,只顧仔細查看蘇晏的狀況。

    走吧,樓夜雪朝霍惇使了個眼色。兩人退出屋子,順手關(guān)上房門。

    “你們……

    哭了?”

    蘇晏望著眾人臉上未拭的淚痕,虛弱地一笑,“個個都是好漢,落的什么淚,我這不是沒事了?”

    阿勒坦與荊紅追各自檢查了一遍他的身體狀況,確認毒性已除,無甚大礙,只是因為這幾日缺眠,所以精神虛弱得很,其他四人這才徹底松了口,給他喂水的喂水,擦汗的擦汗。

    蘇晏打了個呵欠,見氣氛再次緊張,不禁失笑:“真沒事了,我?guī)兹瘴此?br />
    實在沒力氣說話,讓我先睡會兒�!�

    他在須臾就睡著了,荊紅追搭著他的脈門,感覺脈象平穩(wěn),朝其他人安撫地點了點頭。

    從繃得極緊到驟然放松,濃濃的疲倦吞沒了每個人的身軀。直到蘇晏一覺悠悠睡醒,見身邊床榻、圈椅、踏板上橫七豎八地睡著他的愛人們,點了點一個不少,方才覺察出后怕的滋味,心想:都別折騰了,安安穩(wěn)穩(wěn)地過日子不好么?

    荊紅追感應(yīng)到蘇大人的呼吸有變,率先睜眼,緊接著是豫王與沈柒。

    待到其他人陸續(xù)清醒,向他圍攏過來,蘇晏為難地道:“我是真的沒法做出選擇……”

    豫王脫口道:“別選了!差點把你的命都選丟,還不夠教訓?我們六個,你想找誰就找誰。能平平安安過完一生,就已是天大的福氣,非要求個獨占鰲頭,天底下哪有十全十美的事�!�

    蘇晏望向朱賀霖:“那么小爺可以收回成命,將打發(fā)沈柒去烏思藏的圣旨撤回么?為君者功必賞,過必罰,沈柒在弈者一案中立下大功,皇爺曾許諾的封賞,是否金口玉言,說話算數(shù)?”

    朱賀霖思來想去,征詢地望了父皇一眼之后,朝蘇晏點了點頭,算是允了。

    蘇晏覺得應(yīng)趁熱打鐵,及早立下規(guī)矩,于是又道:“以后大家就不要假公濟私,互相為難了。公事公辦時,該怎么做怎么做,各自爭取國家利益,我沒有任何意見。但私下里誰若是仗勢欺壓、尋釁滋事,就休怪我蘇清河不講情面�!�

    這話分明是說給兩國皇室四個人聽的。阿勒坦回復(fù):“公事公辦,各自爭取國家利益,烏尼格的話我贊同。至于私下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誰上打上門來,我也絕不手軟!”

    朱賀霖爭鋒相對:“兩國邦交無私事,都是公事,圣汗不如先考慮考慮太子城和談時該怎么爭罷�!�

    語氣不太客氣,到底沒出格。

    沈柒冷不丁地宣布:“我的府邸被查抄了,以后就落戶這里。蘇府本就是花我的錢擴容與修繕的,名正言順。”

    朱賀霖立刻反駁:“你的舊宅朕還你,再賞你些修葺費用便是。你若想再回錦衣衛(wèi),就要與清河保持距離,以免朝臣抨擊你們結(jié)黨�!�

    蘇晏如今也不想誰長住在他家了,有一個就有兩個,這個來了那個也不甘示弱,所有人擠來擠去像什么話!不如各回各家,要來串門與小住幾日倒是可以。哦,阿追例外,他是貼身侍衛(wèi)。

    于是他最后問景隆帝:“皇爺如何想的?”

    景隆帝淡淡道:“朕已卸任,不理朝政,你若有事,可到雨后風荷居找朕�!�

    化解六人之間的矛盾,先不要求和諧共處,能互生忌憚、互不干涉,就已是很好的開端。

    蘇晏對自己拿命換來的這副相對和平的局面有些滿意,笑道:“我餓極了,有什么可以吃的?”

    第457章

    朕給蘇相生個

    狠狠睡了兩天后,蘇晏終于緩過勁兒來,有力氣與樓、霍等人寒暄了。

    恢復(fù)期間他的男人們依然不敢輕離,以至于朝會前后連罷了三次,最后還是蘇晏看實在不像個樣子,把朱賀霖趕去奉天門聽政,才重新訂下了太子城會談的具體日期。

    這場會談是禮部主持,但談判條件與策略還得內(nèi)閣出提案,皇帝最后定奪。

    蘇晏放心不下,換了常服來到內(nèi)閣參與閣臣們的討論,發(fā)現(xiàn)氛圍似乎與從前又不一樣了。

    于徹之對他還是一如既往的親善但不親密;謝、江二人則變得殷勤了許多,百般附和他的意見;變化最大的還是首輔楊亭,對他的態(tài)度幾乎可以稱之為冷淡了,有時明顯感覺對方憋著一肚子氣。以前蘇晏私底下會

    “師叔、師叔”

    地叫,楊亭嘴上說不敢當,望著他的眼里卻帶著欣慰的笑意,如今連眼神都盡量避免與他接觸,除了公事一句話不多說。

    蘇晏心里很有些難過,也知道自己在議立代儲君、引誘寧王上鉤時,故意擺出的跋扈姿態(tài)刺傷了楊亭的心。但好在,他知道楊亭此人心眼實、性子軟,打算等兩國會談之后找個時間好好解釋一番,以取得對方諒解。

    皇帝朱賀霖不知從哪聽到了什么風聲,派富寶把他從文淵閣傳喚到奉天殿,板著臉問:“阿勒坦走了?”

    你不是早知道了?前幾日阿勒坦動身去太子城,你還裝模作樣地派個太監(jiān)來給他念了一通含沙射影的送別詩呢。蘇晏莫名其妙地答:“走了�;噬舷胝f什么?”

    “聽聞你流落北漠時給他當了國士,還獻了長長的一篇策,朕就想問問你,這次的太子城會談,你是打算坐在大銘內(nèi)閣次輔的席位上呢,還是坐在北漠中書令的席位上?”

    這話說的酸味十足,公疑與私醋一起吃,倒也叫蘇晏沒法指責他小心眼,于是好聲好氣地解釋:“那時臣不是失憶了么,不知道自己是大銘閣臣呀,給阿勒坦獻策,也是為了促成兩國結(jié)盟互利,平息邊境戰(zhàn)火紛爭。哪怕臣后來恢復(fù)了記憶,回想起那篇策,也沒發(fā)現(xiàn)有損害我國利益之處,皇上盡可以放心�!�

    “關(guān)鍵在這兒嗎?”

    朱賀霖一拍桌案,將手指他,“關(guān)鍵在你都沒為朕寫過策!‘靖北定邊’,為豫王寫的,‘南聯(lián)西進’,為別國寫的——給朕的呢?朕才是你該討好巴結(jié)的君主,你倒好,干貨都給了不三不四的人,盡拿花言巧語糊弄我!”

    蘇晏被劈頭蓋臉一通指責,簡直要氣樂了,左右看看沒人,端起桌面的金桔果脯,往羅漢榻上盤腿一坐,自顧自吃不理他。

    朱賀霖見虛張聲勢沒收到效果,悻悻然提筆批奏本。一本沒批完,他把朱砂筆一撂,背著手踱到蘇晏面前:“朕的御用果點,你怎么敢偷吃!”

    蘇晏拈起一顆裹著糖霜的金桔干:“皇上不愛吃酸,這果脯分明是給臣準備的�!�

    朱賀霖擺臭臉:“胡說,朕自用的。”

    “好好,臣伺候皇上用。”

    蘇晏笑著伸手,把金桔果脯塞進皇帝嘴里。

    朱賀霖被酸得齜牙咧嘴,囫圇吞下后,順勢在他身旁坐下,提要求:“你給朕也寫個策唄,得比那兩篇更長、更用心。”

    他開始說人話了,蘇晏這才給順毛捋:“臣從北漠回來本就打算給皇上獻策的,但因各種各樣的突發(fā)之事耽誤了。眼下皇上若想聽,我就說,若有疑,我就答,等日后得空再細細寫出來。”

    朱賀霖轉(zhuǎn)怒為喜,起身去書架上取了一幅輿圖過來,展開與他同看。

    太子城位于宣府龍門關(guān)的長城之外,蘇晏在輿圖上找到了這座前朝行宮之城,正想用指尖去點,發(fā)現(xiàn)手指上滿是糖霜,便去先袖里掏帕子。

    朱賀霖搶先一步叼住他的手指,卷著舌尖舔干凈糖霜,然后發(fā)現(xiàn)濕漉漉的手指更不能摸輿圖了,于是又往自己龍袍上擦。蘇晏怔住,笑罵:“你一個好端端的少年郎,不要學豫王浪里浪氣的那一套!”

    “你不就吃豫王那一套?結(jié)果到朕這里,你就嫌棄了�!�

    蘇晏扶額:“他是他,你是你。他要是裝清純,我也嫌棄�!�

    “朕清純?朕是挺清純的……

    所以蘇老師什么時候再來教一教?”

    蘇老師給了清純男學生一個兜面的五指山:“談?wù)�,別扯淡!”

    他抽回手,點了點輿圖上的太子城:“我國與北漠在互市方面如何談,戶部徐尚書他們常年管著錢袋子比我還精明,我頂多就是在貢舶等對外貿(mào)易上可以出點主意。不過海運是下個階段才考慮的事了,再議不遲�!�

    “這次會談,其實最大的爭議點應(yīng)該在這兒——”

    蘇晏的手指向西南方向移動,停在了河套之外、陰山以內(nèi)的一片平川上。

    “云內(nèi)平川?”

    “對。長城只是我們的御敵線,而非國境線,河套地區(qū)必須是大銘的。至于云內(nèi)平川,我們也要爭取拿下。”

    朱賀霖道:“朕也是這么想的。但上次阿勒坦兵臨京城時,朕與他簡單談判了幾句,發(fā)現(xiàn)他對云內(nèi)平川亦是勢在必得。你看,他不是還派軍隊重建燒毀了的云內(nèi)城?”

    “阿勒坦很聰明,知道如果要為族人探索一條牧耕結(jié)合的新路子,人稱‘塞上小江南’的云內(nèi)平川是絕佳的試驗田�!�

    蘇晏的手指在輿圖的云內(nèi)平川位置劃出了一道長長的弧線,“他并不知道

    400

    毫米等降水量線是半濕潤與半干旱地區(qū)的分界線,卻依著敏銳的嗅覺找到了北漠邊沿的唯一一塊沃土,要將之牢牢握在手里�!�

    ……

    朕也不知道。朱賀霖把這句話憋死在肚子里,堅決不問什么是

    “400

    毫米等降水量線”。堂堂大銘天子,不能與蠻酋同等見識。

    但朱賀霖知道為防敵軍牧馬,云內(nèi)平川靠近長城一線年年燒荒,“黑界地”

    別說種莊稼,寸草不生。

    “清河是不是覺得,百年來的燒荒政策應(yīng)該廢除,讓云內(nèi)平川還耕?”

    蘇晏思索后說道:“說實話,我們不缺耕地,之所以要把云內(nèi)平川掌握在手上,其外交戰(zhàn)略意義遠遠大于耕作帶來的收益�!�

    “外交……

    戰(zhàn)略意義……

    還請老師詳細指點�!�

    看到朱賀霖一副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求教模樣,蘇晏這才把他想讓大銘與北漠結(jié)盟的真正原因和盤托出:“我大銘地處中原,四面夷國環(huán)繞,邊境線漫長,若不在邊境建立‘緩沖帶’,便會面臨他國強大之后,將槍炮懟到我們國門上的不利局面�!�

    年輕的皇帝學生一點就通:“云內(nèi)平川,便是大銘與北漠之間的緩沖帶?”

    “對,所以在談判時,即使因為云內(nèi)平川的領(lǐng)土歸屬問題與北漠爭執(zhí)不下,我還有第二條方案,可以保留這個緩沖帶�!�

    蘇晏微微一笑,“好了朱同學,我要布置拓展題了——四周鄰國這么多,為何要挑北漠與我大銘結(jié)盟?”

    因為你把北漠可汗給睡了!朱賀霖惱恨而酸楚地腹誹。

    蘇晏一看這位學生的表情,就知道腦子里又在污污污地跑火車了,于是在他腦門上鑿了個爆栗:“因為整個北漠也是我們的緩沖帶!眼光放遠點,看——”

    他的袖口拂向北漠以北、以西的大片空白處:“這張輿圖沒畫出來,靠近極北之地還有一個剽悍如熊的國家,正逐步擴大他們的版圖。說實話,我很不想讓大銘與其接壤,有北漠插在中間,就會好很多。這個極北之國,將來也會來搶奪北漠的傾附,我們提前一步把北漠爭取過來,有利無害�!�

    朱賀霖想起天工院照壁上的那幅世界地圖,便是根據(jù)蘇晏手繪的地圖精細化而成的。他自身對陌生國度與新奇事物感興趣,也知道蘇晏擅長分析天下大勢,于是面露幾分振奮之色,問:“這個極北之國,今后會不會與我大銘開仗?”

    “最好別開仗。”

    蘇晏說著,手指圈出遼東以北的大片廣闊土地,“穩(wěn)定了北漠,我們才能放手治理奴兒干都司�!�

    “女真一部臣服于大銘,還需要如何治理?”

    “眼下臣服,日后未必不會養(yǎng)虎成患。朝廷對其光是招撫還不夠,還應(yīng)以移民政策逐漸漢化他們。”

    朱賀霖依稀感覺,蘇晏對女真一部很不放心,甚至到了警惕的地步。他不明就里,但對蘇晏的眼光與判斷力十分信賴,頷首道:“等與北漠的關(guān)系穩(wěn)定下來,就可以著手治理奴兒干都司了�!�

    蘇晏緊盯著奴兒干都司的沿海線上,那個遠東地區(qū)最大的天然海港,嘆息般說道:“海參崴……

    海參崴!”

    朱賀霖看見他的指尖難以抑制地微微顫抖,不解又關(guān)切地問:“哪處?哦,雙城衛(wèi)附近,怎么了?”

    “……

    沒什么,等我們今后開始規(guī)劃海運路線時,再議不遲。”

    遠東第一大港,絕不會連同被割走的疆土一起從大銘的版圖上消失。絕不會!

    人生何其短,想做的事卻太多。蘇晏深深地吸了口氣,摟住朱賀霖的肩膀:“小爺,咱倆可要長命百歲��!對了,將來你能多生幾個崽兒么,我挑個腦子靈光的好好培養(yǎng)�!�

    朱賀霖嗤道:“小爺我生不了,要不你多生幾個,想立誰為儲都行�!�

    蘇晏一怔。他原意只是希望這張龐大藍圖的實現(xiàn)能后繼有人,話出口后,忽然意識到,想要多生皇子,皇帝就得立后封妃。問題是朱賀霖肯么?當初可是連太子妃都死活鬧著不要。

    而他自己……

    他舍得么?難道朱賀霖在他心里,君王的身份大過于愛人,“施政渠道”

    的意義竟多過于

    “攜手相伴”?

    朱賀霖見蘇晏臉色忽然變得難看,以為自己的玩笑話惹毛了對方,忙服軟道:“我說笑的,沒想把你當女人,真沒有!清河你別生氣。”

    蘇晏神色變幻,最后眼眶逐漸濕潤,傾身一把抱住了朱賀霖:“是我錯了,一念之差險些誤人誤己!繼承人的問題,總會解決的……

    賀霖,賀霖!”

    朱賀霖才十八歲,繼承人的問題離他太遙遠,壓根就沒有考慮過。但見蘇晏因此難過,他也揪心起來,撫摸著蘇晏的后背,安慰道:“沒事沒事,別難過啦,有沒有子嗣我自己都不在意,你倒比我還上心……

    好啦,我生。朕,大銘清和皇帝,要親自給蘇相生個崽兒,立字為證,欽此。行了吧?”

    蘇晏被逗笑了,捶了一下他的肩膀:“滿嘴胡扯,沒個皇帝樣!”

    朱賀霖趁機把他往榻面上壓,邊氣勢洶洶地親,邊氣喘吁吁地說:“等從太子城回來,朕有一物要送你……”

    -

    太子城會盟,又稱

    “清和和議”“篝火之盟”,在后世的歷史書上占據(jù)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據(jù)史書記載,大銘與北漠兩國各自派出精英團隊,在談判桌上口沫橫飛、據(jù)理力爭,期間數(shù)度動手,會場一片狼藉。使團中被拳頭毆傷一人,被飛擲的筆筒、筆擱砸傷二人,雙方各有損傷。

    一直鬧到北漠圣汗阿勒坦親自出場,而大銘一方派出了王牌外交官——時任內(nèi)閣次輔的蘇晏,場面才算是得以控制住。

    兩國的爭議點逐漸縮小,最后矛盾集中在了云內(nèi)平川的歸屬問題上。

    阿勒坦對這片塞上江南勢在必得,而蘇晏亦是緊咬不放。兩人時而和顏悅色,綿里藏針;時而怒容滿面,拍桌對斥;時而錙銖必較;時而舍小博大……

    其拉鋸過程之激烈精彩,令觀者無不為之瞠目嘆服。

    在翻臉談崩的邊緣,蘇晏拋出了個所有人都無比陌生的名詞——“云內(nèi)平川經(jīng)貿(mào)自治區(qū)”,終于解決了這個爭執(zhí)不下的問題。

    領(lǐng)土主權(quán)歸大銘,但內(nèi)部事務(wù)高度自治,組建經(jīng)濟貿(mào)易委員會,在一定的比例范圍內(nèi)允許北漠派出人員參與經(jīng)貿(mào)管理,打造朝廷可調(diào)控下的市場交易模式。

    這是外交官里最會搞經(jīng)濟的吧?經(jīng)濟系的學生說。

    錯,這是基建起家的改革派官員里最會搞外交的。外交學系的學生說。

    歷史系的迷弟迷妹們說:開什么玩笑,我們蘇相十項全能。

    談判的結(jié)果,是北漠圣汗在深思熟慮后接受了蘇次輔的這個提案,雙方進一步在邊境互市、技術(shù)輸送、人才交流等方面進行詳談。

    據(jù)悉,大銘清和皇帝也親臨現(xiàn)場,用一份口諭為這場會盟劃下圓滿句點:

    “朕主中國,君王朔漠,彼此相安,待爾歸化�!�

    朕統(tǒng)治中國,你統(tǒng)治北漠,彼此相安無事最好,將來你想明白了,愿意歸化與臣屬于我大銘,才是真正的出路。

    這像是十七八歲少年人嗎?打娘胎里就開始修煉話術(shù)的吧?帝粉自豪�?珊狗鄄桓闪耍何覀凕S金大君難道就不驚才絕艷?

    那個群星閃耀的時代啊……

    銘粉高舉雙手,仰天流淚。

    而在那時、那地,那些當事人里,諸般恩與怨,情與義,公理與私心,大利與小愛……

    都掩沒在史書寥寥的文字之后,不被大多數(shù)后人知曉。

    只能從諸如

    “一月阿勒坦汗入京朝貢,四月未歸,帝命鴻臚寺日夜吹奏送客曲,乃去,十月復(fù)來”

    的野史記載中,能得窺一斑。

    -

    “皇上要賜臣什么?”

    蘇晏有點期待,又有點想笑——

    一身盛裝的年輕皇帝在他面前負手而立,看似天下盡在掌握,卻從眼底掠過一絲忐忑之色。

    “是送,不是賜�!�

    朱賀霖糾正道。

    “好,是送,皇上要送我什么?”

    蘇晏從善如流地改口。

    朱賀霖深深呼吸,鼓足勇氣后,單膝下跪,把藏在身后的一物顯示出來,捧在手上。

    那是一叢綠油油的枝條編成的花冠——準確地說,沒有花,而是月桂枝葉,應(yīng)該叫桂冠。

    “在我們年少初識之時,清河曾經(jīng)對我說過太陽神阿波羅與他所追求的河神之女達芙妮的故事。我還記得,那是在前往東苑參加端午射柳的馬車上。”

    朱賀霖注視著他的伴讀、老師、重臣與鐘愛之人,字字清晰地說道,“清河說,‘即使被天子追求,也該有拒絕的權(quán)利’,當年的我嗤之以鼻,如今的我深以為然。”

    “可即使會被拒絕,我也想將這頂親手編織的桂冠送給你�!�

    說著,他起身摘掉蘇晏頭上的冠帽,將桂冠鄭重戴上去。

    蘇晏抿著嘴,臉色嚴肅,伸手摸了摸月桂青翠的葉片。

    “你要摘掉?”

    朱賀霖難掩緊張地注視他,眼睛也不自覺地睜圓了。

    “當然。”

    蘇晏說,果不其然看見了龍顏上整個兒垮下來的表情,失笑道,“誰特么喜歡頭戴一片綠啊!我拿來掛床頭不行么?做個防腐處理,收進我的寶貝箱子不行么?”

    朱賀霖轉(zhuǎn)愁為喜:“當然行!”

    他伸手幫忙摘下桂冠時,枝條纏繞住了蘇晏的頭發(fā)。兩人把臉藏在垂落的枝葉后親吻,蘇晏在換氣的間歇咕噥:“哪里學來單膝下跪的一套�!�

    “西夷人說,他們就是這么求婚的……”

    細細碎碎的語聲消失在夏日午后的樹蔭里。

    第458章

    聽說這招很靈

    太子城會盟之后,大銘與北漠簽署了罷兵互市協(xié)議,河套地區(qū)再無北寇滋擾,兩國反復(fù)爭奪了幾十年的云內(nèi)平川重回大銘版圖,蘇閣老在朝野的聲望也因此達到了頂峰。

    回到京城的蘇閣老,在朝廷慶功宴的中途溜了號,乘坐荊紅追駕駛的馬車悄悄來到楊首輔的府邸。

    楊亭因病請休,缺席了今夜的宮宴,但蘇晏聽北鎮(zhèn)撫司的錦衣衛(wèi)探子說他其實并沒有生病,只是這一段時間以來都郁郁寡歡,唉聲嘆氣。

    “大人真要上門探望?”

    荊紅追提醒他,“我看楊亭對大人的態(tài)度,只怕連面都托辭不見,到時傳到朝臣們耳中,會不會有人以此為笑柄,在背后奚落大人?”

    蘇晏道:“當然會啊。我又不是大銘寶鈔,哪能人人都喜歡。今夜我若是被楊首輔拒之門外,明日朝堂上就會流出我蘇某人熱臉貼了人家冷屁股的笑料�!�

    “那大人為何還要去見楊亭?”

    荊紅追很想帶著他調(diào)頭離開。

    “為了……

    給他,也給自己一個交代吧�!�

    蘇晏平靜地說道,“我知道,如今我聲望如日中天,區(qū)區(qū)幾句談資笑料不過是衣擺上的塵土,撣撣就掉了。但如果不去,與楊亭之間的隔閡就更難修復(fù)了。一根扎在指腹里的刺,哪怕再細小,總是會令人感到不舒服的,說不定在關(guān)鍵時候還會成為那個潰千里之堤的蟻穴�!�

    荊紅追想起蘇晏

    “把不好的事掐滅在萌芽狀態(tài)”

    的理論,覺得大人未雨綢繆,也就不再勸他。

    “當然,也是因為我覺得楊亭這人不錯。名義上是師叔,其實也算是朋友了,為這點兒誤會失去他,太可惜�!�

    蘇晏說著,感覺馬車停了下來,掀簾一看,正是楊府的正門口。

    這會兒剛好有兩個京官站在門外,其長隨正與守門的仆役交談,似乎想登門拜訪,最后被拒絕了。府門再次關(guān)閉。

    蘇晏想了想,對荊紅追道:“阿追,我們繞去偏門。他府上有個竹園子,天熱是個散心的好去處�!�

    馬車停在了竹園外,偏門緊鎖,敲了幾遍也無人應(yīng)門。蘇晏嘀咕:“難道非要我翻墻?”

    圍墻在荊紅追眼中如無物,帶人進去不過是一抬腿的事,但蘇晏卻叫了聲

    “等等”,旋即把外衫脫了,只穿一件白色中單與皂色長褲,對荊紅追道:“好了,送我進去吧。”

    荊紅追怔住。

    蘇晏猶豫一下,問:“是不是還要再脫一件,才能更顯誠意?”

    荊紅追立刻道:“不用!可以了,足夠了!大人什么身份,哪能負荊請罪,再說就這點事也不至于�!�

    “我在書——聽說用這招特別靈,尤其是閣老用起來,”

    蘇晏饒有興味地笑了笑:“我且試試�!�

    黃昏時分,竹影婆娑的雅舍內(nèi),楊亭正據(jù)案挑燈看書,他在家中穿得隨意,也沒戴冠帽。

    一名小廝前來稟報:“老爺,蘇閣老造訪�!�

    楊亭一愣:“怎么不問過我就放進來?”

    又垂目繼續(xù)看書,“就說我身體不適,無法見客,恭敬點送走罷�!�

    小廝面露為難之色:“蘇閣老穿著褻衣來的。”

    “啪。”

    楊亭手中的書冊掉在案幾上。他扶額頭疼了片刻,嘆道,“罷了,你去引他進來,動靜小點�!�

    小廝應(yīng)了聲匆匆去了,不多時果然引了個只穿白色中單、黑色長褲的年輕人過來,可不正是叱咤風云的蘇晏蘇閣老。

    楊亭揮退了小廝,起身迎上來,板著臉問:“蘇閣老這是何意?”

    蘇晏拱手:“聽聞師叔身體不適,特來探望�!�

    楊亭還禮:“小恙無妨,多謝蘇閣老關(guān)心,還請穿衣自去,以免遭人誤會。”

    蘇晏反問:“誤會什么?”

    饒是楊亭生性溫和,此刻也面露不悅,言辭異常犀利起來:“誤會我楊某仗勢凌人,非要把你逼到這般不顧體面的地步。誤會你這位只手遮天的大銘第一權(quán)臣,竟然也會對我這個名義上的首輔降貴折節(jié),好成就自己顧全大局的名聲!”

    蘇晏道:“師叔,你這兒有茶么?”

    楊亭:“……”

    蘇晏:“水也行啊,我快渴死了�!�

    楊亭懷著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憋悶瞪視他良久,最后還是轉(zhuǎn)身去案幾上,往杯里斟了一杯涼茶。

    他沒把茶遞過來,蘇晏十分自覺地湊過去拿,咕嘟咕嘟一氣喝完,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喝完涼茶,他用手背抹了抹嘴角,盤腿在案幾前坐下,說:“師叔,你也坐,咱們嘮嘮嗑�!�

    楊亭被他這股厚顏自若的氣勢狠狠噎了一下,皺眉搖頭:“斯文掃地,斯文掃地……”

    蘇晏道:“這地板干凈得很,直接坐,不用喊人來掃。我就想跟你說說一個間者的故事。”

    楊亭:“……

    間者?”

    蘇晏點頭:“對,間者。他的名字叫沈柒。這個故事,要從有個叫馮去惡的錦衣衛(wèi)指揮使落網(wǎng),開始說起……”

    楊亭聽著聽著,神情逐漸變得嚴肅,又從嚴肅變成時而緊張驚嘆、時而沉郁感懷,慢慢在蘇晏面前的蒲團上跪坐下來,聽到驚險處不禁連連喟嘆:“只有非常心性,才能成就非常功業(yè)。沈七郎實乃非常人!”

    當聽到景隆帝尚在人世時,他驚得臉色大變,脫口道:“這是真的?!”

    蘇晏點頭。

    楊亭因為震驚過度,腦子一片空白:“你……

    如此機密之事,你為何要告訴我……”

    “因為你懷里曾經(jīng)揣過皇爺真正的‘遺詔’,整整兩個月。你敢在太后面前指斥她的那份是偽詔,你敢在皇上離京時扛起代理朝政的重任,人都說你優(yōu)柔寡斷,但我知道這只是表象,你楊亭楊左海經(jīng)得起考驗、守得住秘密,哪怕再苦再難,被內(nèi)外壓力壓彎了脊梁,也從沒有折斷過!”

    楊亭徹底怔住了。

    片刻之后,他才喃喃道:“我從沒想過,你是這樣看我的,也從沒想過,寧王案的背后,竟藏著這么錯綜復(fù)雜的真相,這么苦心積慮的布局……

    “皇爺是弈棋人,沈柒是劫材,而你,你是那個勾連起所有棋路的棋眼!

    “在這場對弈中,皇爺不能漏算一手棋,沈柒不能走錯一步路,而你蘇清河,不能看錯一個人……”

    蘇晏道:“我知道如若皇上失蹤、帝位空懸,一定能引出幕后黑手來擷取勝利果實。而在奉天殿看到寧王朱檀絡(luò)的第一眼,我就懷疑他與弈者有關(guān),或者本身就是弈者。

    “我要讓他麻痹大意,覺得皇上的的確確是罹難了,所以蘇十二才敢這么囂張跋扈;還要讓他對我心生輕視,才不會懷疑他自己利用藩王、勾結(jié)北漠的布局會生出什么變數(shù)。

    “我也知道對我的專恣敢怒不敢言,甚至欣然接受的人,未必能成為盟友;而真正關(guān)心重視我的人,對此更多的是心痛與失望,譬如說——師叔你。

    “所以我今日來了。脫去身上官服,就是想向你表明——我蘇清河爬得再高也不忘本,并沒有讓師祖看走眼,沒有讓師叔白費心,更沒有讓所有相信我的人失望!”

    楊亭慨然動容,長嘆道:“論識人,我不如老師遠矣!可是清河,我這段時間的冷淡疏遠,并非氣恨當日你對我言辭不敬,而是擔心你會不會年紀輕輕就沉醉于權(quán)勢,從此踏上所有弄權(quán)者必經(jīng)的歧途,最終滑向身敗名裂的深淵�!�

    他發(fā)紅的眼眶里隱隱有淚光,以拳捶胸,“我是真的為此感到痛心疾首�。 �

    蘇晏也淚濕眼眶,伏身哽咽道:“師叔用心良苦,清河受教了!”

    楊亭向前傾身,伸手扶他:“老師說,‘清河是吾門千里駒’,但如今你已不再是馬駒,你可以出師了!莫愧己心,莫失民心,今后你的路還要走得更長、更遠……”

    -

    暮色降臨,滿城燈火接連亮起,荊紅追在竹園外的馬車旁等到了明顯哭過一場的自家大人,不禁皺眉含怒問:“楊亭辱罵大人了?”

    蘇晏連連擺手,進入車廂:“我不怕人罵,打嘴炮沒輸過。卻怕人剖心掬誠以示……

    唉,他一剖,我也只好跟著剖了,最后搞得大家都哭唧唧,何必呢!”

    荊紅追立刻將外衣給他披上,邊系帶子,邊道:“所以大人這是與楊亭重修舊好了?”

    蘇晏說:“應(yīng)該是吧。其實我就希望他別老對我吊著個臉子,你看他本來臉就長,再吊一下整個兒成馬臉了,多影響觀瞻,也顯老。不如放寬心,笑一笑十年少嘛�!�

    -

    蘇晏告辭后,楊亭陷入沉思,許久之后忽然一拍案幾:“吾厭倦宦海,時常感嘆‘田園將蕪胡不歸’,何以又猶猶豫豫這許久?如今朝局穩(wěn)固,塵埃落定,此時不退,更待何時?!”

    他立即鋪好空白紙頁,取筆沾墨,洋洋灑灑寫起了辭表:

    臣楊亭言:臣天生性格優(yōu)柔、遇事不決,難堪重任,近又百病纏身,越發(fā)力不從心,故請辭去內(nèi)閣首輔之職位,伏愿陛下恩準。朝廷人才濟濟,內(nèi)閣更是佼佼者匯集之地,比臣更適合擔任首輔的大有人在,譬如……

    第459章

    不見他好見誰

    內(nèi)閣首輔楊亭上了因病致仕的辭表。

    前三次他是獨自上呈御前的,結(jié)果被直接駁回,皇帝的回復(fù)一次比一次堅決:“卿尚壯年,偶恙可愈,何以輕言求退?”“卿為首輔期間,有功無過,何來難堪重任?當繼續(xù)勉力報效朝廷,為朕分憂�!薄半薏粶省!�

    可素來猶豫的楊亭這回卻像鐵了心,在朝會上當眾進呈第四份辭表,頓時引發(fā)了軒然大波。

    蘇晏也感到意外。

    朱賀霖沒有告訴蘇晏這件事,一來是覺得楊亭雖不比李乘風有能力鎮(zhèn)得住群臣,但勝在中正、均衡,在內(nèi)閣能起到調(diào)和的作用。二來認為他與蘇晏關(guān)系匪淺,在內(nèi)閣可以互為臂助,所以根本沒打算批準。

    他不想放楊亭走,更不想蘇晏因此而煩惱,故而拿捏著楊亭的軟性子,等著他像上次那樣打消念頭。

    誰知楊亭從未如此堅持過,當眾請辭。朱賀霖沉著臉不做聲,群臣紛紛勸解楊亭,當以國事為重,身為首輔若是就此撂挑子了,內(nèi)閣誰來主持大局?

    楊亭道:“還有其他閣老�!�

    其他……

    次輔謝時燕與蘇晏,群輔于徹之與江春年,這四人中誰最有功績、最得圣心,還用比較么?

    朝臣們不約而同地望向蘇晏。

    人群中一名負責監(jiān)察與記錄朝會內(nèi)容的給事中與同僚議論道:“蘇閣老前幾日私下拜訪過楊首輔,緊接著楊首輔就上了辭表,其中莫不是有什么聯(lián)系?”

    “之前北漠大軍進逼京城時,他二人不是還鬧齟齬,蘇閣老自請去蹲了詔獄。我聽在場的人說,楊首輔可氣得不輕,蘇閣老若不自罪,恐怕就要被他命人拿下。后來不是證實蘇閣老的判斷沒錯,寧王果然是逆賊,于是楊首輔病了好陣子�!�

    “這么看來,也許是楊首輔惱羞成怒,以退為進給皇上施壓�!�

    “未必,也可能是蘇閣老覺得與他難以共事,故而私下施壓,迫使他自行請辭�!�

    眾說紛紜中,蘇晏走到楊亭面前,正色問道:“國患初平,百業(yè)待興,楊公這是想要棄我等而去,獨善其身?”

    楊亭眼中掠過一絲愧意,答:“并非逃避責任,實是有心無力。年長精力不濟又兼體弱多病,尤其近來,一月三十日,于病榻上二十日,非但不能為圣上分憂、為朝廷效力,反倒誤國誤事,故而乞骸骨歸鄉(xiāng),還望蘇閣老與諸位同僚體諒�!�

    “楊首輔自稱年長,實不過四旬,正值壯年。想當初,李首輔七旬尚且不肯言老,還能當堂拳打奸佞,作為學生又怎能不以老師為榜樣呢?”

    蘇晏繞著他走了一圈,上下打量,”

    我看楊首輔這六尺高個、這米升大的拳頭,別的不說,兩個衛(wèi)浚還是能打得過的,何來年長體弱�!�

    有官員吃吃笑起來。

    楊亭有點尷尬。蘇晏又道:“說多病誤事就更是言過了。人吃五谷雜糧,哪有不生病的?近來楊首輔抱恙時,我亦休了病假,身心皆瘁,死去活來,還得防著內(nèi)人們一言不合就拆家。唉,那真叫一個大寫的慘字……”

    這下不但楊亭唏噓不已,其他朝臣也想起蘇晏之前病得有多兇險,圣上憂心之下幾乎把整個太醫(yī)院都抽空了,而且看那些太醫(yī)們的臉色,就好似下一刻就要給他發(fā)喪了似的。結(jié)果前后不過半個多月,他又頑強地爬起來,去太子城主持兩國會盟了,簡直是吾輩勵志之楷模!

    當然好事之徒也生出了幾聲嘀咕:“蘇閣老尚未婚娶,哪來的內(nèi)人,還不止一個?”“也沒聽說他府上養(yǎng)許多姬妾,怎么還能鬧事拆家呢?莫非如皇宮西苑的百獸房一般,豢養(yǎng)的是獅虎之流……”

    御座上的清和帝轉(zhuǎn)頭掩蓋面上一絲窘色,重重地干咳幾聲。隨侍的富寶心領(lǐng)神會,尖聲喝道:“肅靜——”

    大殿中霎時安靜下來。蘇晏也覺得自己這下有感而發(fā)得太真實了點,連忙拐回正題:“這滿朝文武誰沒生過病,若是人人生場病就要‘乞骸骨’,豈非一殿都是骷髏架子了?能力有多大,責任就有多大,還望首輔大人收回辭表,繼續(xù)主持內(nèi)閣�!�

    不少臣子齊聲響應(yīng):“請首輔大人收回辭表,繼續(xù)主持內(nèi)閣�!�

    清和帝道:“楊卿你也看到了,不僅朕不同意,大臣們也不同意�!�

    楊亭聽了,神色反而變得平靜,拱手稟道:“臣自稱年長多病,確實只是借口,實是因為身在首輔之位,無一日不誠惶誠恐,愧無寸能,唯恐誤國。自柱國公(李乘風)告老后,內(nèi)閣歷經(jīng)數(shù)度風波,首輔幾易,可以說是青黃不接。當初圣上擢升臣為首輔,并非臣有與之相匹配的才能,而是因為臣可以作為承前啟后的中轉(zhuǎn)。

    “故而臣一面如履薄冰地主持內(nèi)閣事務(wù),尤其在奉‘居守敕’代為監(jiān)國時,更覺自己難堪大任;一面期待著后來者居上,能從臣手上接去這副重擔,好讓臣徹底松一口氣。

    “時至今日,臣終于等到了這個人——

    “內(nèi)閣次輔、文華殿大學士、吏部左侍郎蘇晏蘇清河,身負文韜武略,屢樹偉業(yè)豐功,更可貴的是他一片公義之心,以天下為己任。由他擔任內(nèi)閣首輔,引領(lǐng)群臣輔佐君主、扶植社稷,乃是眾望所歸。

    “臣愿收回辭表,繼續(xù)為朝廷效力,但首輔一職懇請移交于蘇晏,如此便是臣之大幸,國之大幸!”

    楊亭說完,深深拜伏于地,不得恩準不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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