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夏蕓說得依依不舍,我卻差點被她的話逗笑了,這時代稍微殷實的人家都會在門口立兩尊石獅子,這也叫好找?
夏天、夏蕓兩兄妹騎馬離開后,彥騏也跟著告辭離開了宛城。
我寫了一封書信給無間,托彥騏盡快給我捎回去。
雖然離家才短短十多日,可我已經(jīng)開始想念無間溫暖的懷抱了。長亭外,他問我“若思念如昨夜長風(fēng),砭骨入髓,則如何才能自已?”
當(dāng)時我沒有回答他,如今我把答案都寫在信上了:紅葉黃花秋意晚,千里念行客。
走在回客棧的街道上,霓緋狀似不經(jīng)意地說道:“秦,你剛才在酒桌上寫的那封書信也太簡單了,只有十?dāng)?shù)字�!�
我莞爾:“沒辦法,大哥突然說起他要離開,匆忙間只能簡短了�!�
“千里念行客……”霓緋輕輕淺淺地反復(fù)念著,聲音宛若空中彌漫的花香,飄渺迷蒙。
“緋,你的輕功很厲害耶,翩翩若輕鴻,飄飄如柳絮,讓我大開眼界!”我終于有機會贊嘆他的功夫了。
“兒時曾拜過一位良師學(xué)藝,比起師傅他老人家的本事,我這些只能算三腳貓的把戲�!彼H有感情地說著過往,滿目盡是儒慕之思。
我默默地點頭,大抵來說,師傅總是比徒兒強上幾分。
“兩位公子,買個茱萸囊吧,可以避難消災(zāi)的�!甭放缘男∝湡崆榈亟凶×宋液湍蘧p。
我駐足觀望,除了前世學(xué)過的“遍插茱萸少一人”這句詩,我對茱萸還真不了解。只見小販攤上除了一些紅色香袋還散落著好些紫紅色小果子,想必就是茱萸的果實了。
“茱萸雅號辟邪翁,你買個吧。”霓緋在旁邊說道。
“你不買?”
“我從來不信這些。”
“老板,給我四個�!蔽覍π∝湹馈�
小販眉開眼笑地接過銀子,迅速地遞了四個紅色香袋過來。
我把其中一個給了身邊的來喜,另兩個揣在了懷里,準(zhǔn)備留給自己和無間,最后一個塞到了霓緋手上。
他有些無奈地笑了笑,最終還是把那個有些粗糙的紅色香袋揣進了懷里。
我嘻嘻地笑道:“不管你信不信,討個吉利總是好的�!�
老天好象故意和我作對似的,我的話音剛落,不吉利的事就來了。一大潑水突然從天而降,淋得我和霓緋還有來喜和小販四人滿頭滿臉都是水漬。
我驚嚇得連連后退站到了街道中間,仰頭看上去,卻見一肥頭大耳、滿臉兇相的男人雙手叉腰站在二樓的護欄旁,身邊還立著一個木桶,看來我現(xiàn)時的狼狽都是他的杰作了。
“看什么看,樓下擺攤的,趕快撤走,別擋著大爺做生意,不然下次潑的可就不是水了�!倍䴓堑哪腥藧汉莺莸睾鸾兄�,典型一副惡霸模樣。
我氣得正欲發(fā)作時,耳邊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馬驚了!”有人大喊。
我扭頭看過去,正好望見一個白色的影子朝我沖來,那感覺就象我前世過斑馬線時遇到了闖紅燈的跑車,完全不知道閃躲,只能傻傻地閉上眼睛等待那即將到來的巨痛。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的時候,霓緋救了我。
我好象是突地掉下了深淵又被人猛地一把拽了上來,巨大的心理落差激得我心臟狂跳,聲聲如擂鼓,額頭倏地冒出了冷汗,和著剛才被潑到的污水,滴滴下落。
“奴才們護主不力,請公子責(zé)罰�!眲偛疟晃仪驳眠h(yuǎn)遠(yuǎn)的侍衛(wèi)和隨從們急匆匆地趕來了,整齊劃一地跪成了一排。
“不關(guān)你們的事,都起來吧。海叔,你帶人上樓看看。”我冷著嗓子說道,相信海叔人老成精,一定明白我話里的意思。
“是,公子,我一定會‘好好’詢問他的。”海叔的聲音里有一絲寒厲。
“緋,謝謝你�!蔽艺{(diào)整了情緒,向霓緋道謝。
“先回客棧吧�!彼麊≈ぷ�,聲音有些不穩(wěn),洇濕的額發(fā)貼著他的眉眼,擋住了他眼底大半的情緒,我只看見點點若有若無的星光在跳動。
“看來這茱萸囊還是管用的,剛才發(fā)生得那么突然的災(zāi)難也能被我避過了�!蔽乙贿呑咭贿吀锌�。
霓緋抿著雙唇,兩眼直直地平視前方,似乎并不想說話,表情也頗為沉郁。
他平日里那么干凈清爽的一個人,肯定多少有些潔癖,剛被污水潑到的倒霉事肯定讓他悶悶不樂。
想到這里,我開口道:“其實也算不上茱萸囊管用,主要還是緋的功勞,你簡直就是超級無敵厲害的大英雄呢�!�
希望我的巴結(jié)能讓他好過點,畢竟他也是為了送我回客棧才遭遇了這等冤枉氣的。
“看來只有把那頭肥豬綁到你面前,讓你狠狠揍一頓才能讓你消氣了�!蔽乙娝是沒有說話,便在嘴里念叨著另一個方法。
“你別多想了,剛才那點小事我還沒有放在心上,我是因為別的事。”他終于開口了,望著我的眼睛里升起了輕風(fēng)薄霧,籠罩著淡淡的憂郁。
“因為什么?”我隨口接過他的話。
他微微加快了腳步,走在了我的前面。
我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不說就算了,我也不是打破沙鍋問到底的人。
站在客棧房間的門口,我催促霓緋道:“我到了,你也趕緊回客棧洗洗,小心著涼�!�
他深深地望了我一眼,轉(zhuǎn)身離去。
耳邊飄來他低啞的聲音,“因為,我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弱點�!�
我聽得十分茫然……
過了重陽節(jié),就是十月小陽春,天氣會有一段時間的回暖。趁著難得的好天氣,我吩咐眾人晝夜不停地趕路,希望在立冬前越過齊魯之地進入姑蘇境內(nèi)。
鳳國的姑蘇城其實就是我前世里被史學(xué)家考證為中國第一古城的蘇州,曾為三國孫吳的首都,讓我早生向往之心。
一個月的星夜兼程、風(fēng)餐露宿,我們一行人終于在立冬后兩日進入了風(fēng)景秀美如畫的姑蘇城。
接連數(shù)日的披星戴月,累得我和隨行眾人疲乏不堪,來喜本就巴掌大的小臉更是瘦得兩頰深凹,我猜自己也好不到哪兒去,肯定是黑眼圈、大眼袋。
可是一路陪著我們南下的霓緋卻是一個例外,只見他青衫素凈,片塵不沾;舉手間淡雅飄逸,不見絲毫疲憊;雙眸里明凈清亮,住進了姑蘇城所有的秀麗山水。
什么叫仙姿佚貌,如今我可是見識了。
第四十一章姑蘇遇襲
單焱改變了歷史的軌跡,但并沒有改變?nèi)煜滤械臇|西,也沒有改變古人的情懷和審美觀。從春秋時吳王的園囿開始,吳地的繁盛就注定了,而小橋、流水、粉墻黛瓦的典型江南景致在姑蘇城里隨處可見,與我前世去過的蘇州有同樣的柔婉精雅感覺,可惜現(xiàn)在的天下相當(dāng)于前世的宋末,蘇州最出名的明清園林建筑現(xiàn)時是看不到的了。
我在客棧里睡了整整一天,醒來時正值華燈初上。霓緋邀我夜航游姑蘇,我興致勃勃地答應(yīng)了。吳地歷來文化繁盛,文人的夜航十分平常,傳說唐寅的風(fēng)流韻事好大一半都發(fā)生在船上。
城里水陸并行、河街相鄰,不愧為后世所稱的“東方威尼斯”。霓緋租來的是一艘畫舫,裝飾華麗,四角掛著鎏金宮燈,明紅的燈光映得清幽的河水波光粼粼,也映得他絕美的五官無比柔和瑰麗,夜風(fēng)襲來,紅光舞動,掀起他眼底一片溫柔之色。
溫柔?我揉了揉眼睛,懷疑自己看錯了,我見過霓緋的妖嬈、冷厲、澄凈、淡雅甚至黯然和憂郁,就是沒見過他的溫柔,可此時他眼底隨著明紅一起跳動的流光,落在我的身上就象陽光在沐浴小草,海浪在洗刷沙灘,那么溫暖,那么柔和,不是溫柔是什么?
記得他在路上曾經(jīng)告訴我,過了姑蘇再走兩天就是麗陽了,也許他這種前所未有的溫柔都是因為歸家在際吧。
畫舫靜靜地在河面上航行,霓緋就著畫舫里的一張古琴彈起了悠揚九天的曲子,清音曼曼,裊繞在夜空里,引得天上的月兒悄悄地從云層背后露出臉來。
岸邊的景物緩緩地后退著,河水偶爾拍打在船舷上,激起幽幽的水花聲,仿佛在訴說船底那流淌了千年的江南情懷,撫慰了我被塵世影響得浮華的心靈,讓我的身心由內(nèi)而外得到了真真正正的休憩。
不知道過了多久,畫舫行出了城外,兩岸望見的盡是山石林木,隱隱竟可以聽見徐徐渡來的遠(yuǎn)寺鐘聲,嘡嘡的洪響伴著嗡嗡的余音,穿過沉沉的夜色,在我耳際回蕩著那沉淀了千年的古韻,讓我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一句千古名詩: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當(dāng)然,這鐘聲肯定不是“寒山寺”的鐘聲。
可惜無間不在我身邊,江南不同于北方的婉約秀麗一定會讓他文思如泉涌,作出許多好文章來,今夜的情景也一定能引起他心靈上許多的共鳴……
畫舫突然傳來一陣強烈的震動和搖晃,驚醒了我沉醉的心思,我有些茫然地抬頭,卻看見許多黑衣人舉著亮晃晃的大刀長劍從兩岸的樹林里跳出來,躍到了畫舫上。而跟在我后面的四名侍衛(wèi)和海叔所在的那艘畫舫也被另外兩艘畫舫給截住了,同時也有許多拿刀的黑衣人從畫舫里跳出來把海叔幾人團團圍住。
我心里大駭,這是上演的哪一出戲?
來喜和玉白玉凈三人紛紛擋在了我的身前,霓緋也站在了我的身旁。我定了定神,一把扯過來喜嬌小的身子把她藏在了我身后,這丫頭,明明已經(jīng)怕得全身發(fā)抖了,卻還是堅定地?fù)踉诹宋疑砬�。我的心里一陣感動,我可是她的姐姐,我說過要照顧她的,怎么可能讓她為我冒險。
“這些人看來是有備而來的,一場廝殺難免了。待會你就靠著這窗戶,千萬別動�!蹦蘧p低低地對我說道,眼睛里烏云密布。
我點了點頭,抓緊了來喜伸過來的手。
“鳳非離,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了。殺!”一個全身用黑布蒙得嚴(yán)嚴(yán)實實,只余一雙兇光畢露的眼睛在外面的高大男子發(fā)話了,聲音讓我似曾熟悉。
黑衣人蜂擁而上,一場只在電視里見過的刀光劍影在我眼前活生生地上演了。
玉白玉凈手持匕首與黑衣人拼殺著,一攻一守,配合得親密無間,似是訓(xùn)練了千百遍,匕首雖短,卻被他倆舞得霍霍生花,不多時,好幾個黑衣人便躺在了他們腳下。
我稍微放下了心朝霓緋看去,卻見他不知何時奪過了一把長劍,舞出了漫天重重疊疊的劍光,劍光到處,黑衣人的包圍圈就被撕開了口子。
最妙的是,霓緋手中的長劍好象長了眼睛,專挑黑衣人的手腕刺下,并沒有傷及他們的性命,只讓他們無力握住手中的兵器。
飄逸靈動的青影或刺或挑,或卷或削,仿佛在我眼前跳著一場優(yōu)美的劍舞,看得我目眩神迷。如果我會彈琴,我現(xiàn)在一定彈一首激昂的曲子來配合霓緋這場迷亂人眼、激蕩人心的劍之舞。
“姐姐,霓公子的劍法好厲害!”來喜在我身后激動地說道,似乎沒了方才的膽怯。
我不停地點頭,對她笑道:“看來我們今晚是有驚無險了。”
“小心!”我的話音剛落,耳邊就傳來了霓緋的大喊。
緊接著一把罩在我頭頂?shù)拇蟮侗荒蘧p的長劍堪堪地架開了,我驚得一身冷汗,急忙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全部攻那窗戶邊的白衣男子!”那名領(lǐng)頭的黑衣人突然大喊,然后使出了渾身解數(shù)攻擊霓緋。
原本圍攻霓緋的黑衣人立即殺向了我這邊,玉白玉凈的壓力頓時倍增,森冷的刀光不時從我眼前掠過,帶起的刀風(fēng)刮得我遍體生寒、心里發(fā)毛,一股名為恐懼和害怕的情緒終于出現(xiàn)在了我的心里。
霓緋一邊應(yīng)付那名領(lǐng)頭人一邊幫我擋去數(shù)道不停罩上我頭頂?shù)牡豆鈩τ�,無奈黑衣人太多了,他開始有些分身乏術(shù),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一聲低呼傳入我的耳朵,是玉凈的聲音,緊接著又傳來玉白的低呼,我循聲望去,他們果然是受傷了,手臂和身上都染上了鮮紅的血漬。我的心里一緊,強烈的擔(dān)心和不忍立即涌了上來,他倆都還只是十四歲左右的孩子啊……
一股莫名的勇氣突地從心頭冒起,我飛快地拾起一把掉落在腳邊的大刀舉在身前不停地亂揮亂砍,我不能幫他們殺敵,總可以稍微保護一下自己吧,雖然我這樣做并不一定管用,但做了總比不做好。
就在這時,海叔從后面的畫舫趕過來了,讓我紛亂惶恐的心稍稍平靜了一點。只見他手里提著一把還在滴血的大刀,招招狠厲地砍向了黑衣人,他可不象霓緋那么心軟,大刀揮舞,攻擊的盡是黑衣人的要害。
那名領(lǐng)頭的黑衣人見久攻不下又來了后援,似乎十分惱怒憤恨,兇狠的眸子里好象要冒出火來,不要命地更加瘋狂地殺向了霓緋,看上去和霓緋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突然,他的眼光一閃,舉刀向我砍來,我慌亂地舉起手里的大刀,卻被他一刀砍落在地,白晃晃的刀尖眼看就要刺入我的胸口,旁邊橫來一道青影擋在我的身前。這一瞬間,我仿佛看到了黑衣人嘴角逸出了得意的笑容,只見他手腕翻轉(zhuǎn),刀尖上揚,似乎早預(yù)料好一般,準(zhǔn)確地刺進了霓緋的左胸。
我頓時明白了,他并不是想真正的殺我,他的目的是霓緋,他算準(zhǔn)了霓緋會在那種情況下?lián)踉谖业纳砬�,他砍出的大刀早已預(yù)備好了刺殺霓緋的招式。
海叔斜斜的一刀逼退了黑衣人,幽冷的大刀從霓緋的胸膛里抽出,帶起一片血霧,紛紛揚揚地飄灑在空中。
我的心被那一片血紅揪得生生發(fā)顫發(fā)疼,巨大的愧疚和不安強烈地充斥在心頭,如果不是我,霓緋就不會受傷了,而且傷在那么重要的左胸口,隨時會危及生命……
回到客棧后,海叔立即找來了城里的大夫。
玉白玉凈和四名侍衛(wèi)都是些皮外傷,霓緋的傷勢卻不容樂觀,大夫說那把大刀雖然沒有刺中心臟卻劃破了肺葉,造成了胸腔和肺部大量積血,如果不及時排除積血就會有生命危險,而且傷在肺部會讓霓緋呼吸困難,若是感染了風(fēng)寒更是雪上加霜。
大夫走后不久,霓緋就從昏迷中清醒了過來,原本紅潤如桃花含笑的臉龐此刻一片慘白,雙唇也毫無血色,只有那對黑黑的眸子還是一如往昔地清亮明凈。
“緋,我……”
“只要你沒事就好�!彼撊醯卮驍嗔宋业脑�。
“唉,我倒寧愿受傷的是我�!蔽逸p嘆,心里縈繞著濃濃的愧疚。
“你若受傷了,南下的事怎么辦?”他有些喘息地說道,“何況,蘭朝還有一人‘千里念行客’,正日夜期盼著你早日回去。”
“緋,謝謝你�!蔽业难劬镉行駶�,也許,霓緋并不愿聽我原本想說的那句“對不起”。
他閉上了眼睛沒再說話,似乎是累了。
霓緋那么重的傷勢本來是不適合移動的,無奈他要回麗陽的態(tài)度十分堅決,我們一眾人在客棧里停留了三天后終于起程了,本來姑蘇到麗陽坐馬車只有兩天的路程被我們走了五天。
進入麗陽后,我們并沒有心思打量城里的景致,只是徑直地朝著霓緋所說的長平街而去,他說他的家就在長平街的盡頭。
到了長平街的盡頭卻讓我大吃一驚,眼前巍峨雄偉、莊嚴(yán)肅穆的城墻和城門口舉著長槍、滿身鎧甲的士兵似乎都在暗示我這里是鳳國的皇宮門口。
我挑了挑眉,對著海叔無聲地說出了“皇宮”兩個字,他對我肯定地點了點頭。
我突然想起了黑衣人在畫舫上稱霓緋為“鳳非離”,而鳳是鳳國的國姓,只有皇室族親才能冠以鳳姓,而能住在皇宮里的鳳姓男子就只有鳳國的皇上和皇子,可鳳國就一位皇子也就是那位傳言體弱多病的太子,那霓緋到底是什么身份呢?
這個謎底在我進入了鳳國的皇宮后不久,就由霓緋親口告訴我了。
原來鳳國的皇上和皇后在二十一年前中年得子,卻生下的是一對雙胞胎皇子,這在平民百姓的家中可是一件喜事,但在皇宮里就是一件悲傷的事了,因為皇后自那以后不能再生育,鳳國將來的皇帝只能從雙生子中選一個,也注定得殺死另一個沒被選上的孩子,因為鳳國將來的皇帝不能還有一個一模一樣的分身。
霓緋本名鳳非合,是雙生子中那個沒被選上的孩子,因為他比另一個孩子晚出生了幾分鐘。可皇后不忍自己的親生骨肉被活活地犧牲掉,于是便“貍貓換太子”,把霓緋抱給了鳳國一位隱世高人撫養(yǎng),那位隱世高人就是霓緋口中的師傅,霓緋的武功和琴藝都是從他那里學(xué)來的。
而雙生子中被封為太子的那個孩子,也就是霓緋的哥哥鳳非離,身體一直孱弱不堪,十二歲那年更被天下名醫(yī)赫連裳診斷出活不過弱冠。在皇上焦慮不堪的時候,皇后終于說出了另一個孩子鳳非合并沒有死,皇上大喜,從此以后把鳳非合當(dāng)成了未來的皇帝暗中培養(yǎng),且在鳳非合十六歲那年告訴了他真正的身世,并讓他出門游歷各國,以增長見識和閱歷,當(dāng)鳳非離身體不行的時候就馬上回鳳國接掌皇位。
“所以你哥哥的身體現(xiàn)在是不行了?”我睜大了眼睛問霓緋。
“恩,父皇給我的信中說他活不過這個月的月底了�!�
“那你不是還有十日就要成為鳳國的皇帝了?”我驚呼。
“是的,父皇年事已高,早有傳位之意,一直因為顧及哥哥的感受才沒有行動,哥哥他還一直不知道有我這個弟弟�!�
“那,那個黑衣人叫你鳳非離應(yīng)該是把你誤認(rèn)為你哥哥了?”我恍然大悟。
“應(yīng)該是�!�
“那你登基后用什么名字,鳳非合?”
“鳳非離,國人只知道有個叫鳳非離的太子,我也不介意頂替哥哥的名字,也算是幫他活完他沒有機會再去享受的人生吧�!蹦蘧p的聲音唏噓不已。
“那你知道那些黑衣人為什么要殺你哥哥嗎?”我十分好奇地問道。
“不知道,我有五年沒有回過鳳國了。”霓緋也很疑惑。
我默然了,想不到常年臥榻、身體孱弱的太子也能招來仇家。
第四十二章登基為帝
麗陽地處江南,山青水秀,風(fēng)情萬種,西子湖的風(fēng)光更是美足了千年,情系天下眾生。可能也只有這樣的山水,才能養(yǎng)出霓緋這般精致絕妙的風(fēng)姿。
我看著眼前臉色蒼白的人兒,他身穿白色中衣,靜靜地躺在金色緙絲錦被里,就好象盛開在金色陽光里的一株白玉蘭,晶瑩清麗,如冰似雪。
今日是他登基為帝的輝煌日子,可半月前的那一刀卻讓他至今虛弱不堪,離登基儀式只有一個時辰了卻還躺在床上。
他討厭女人接近他,連服侍他的宮人都全是太監(jiān),他寢居所在的上和宮沒有一個女人的身影除了我。
等我明日離開麗都后,上和宮也可能出現(xiàn)另一名女子的身影,他的皇后賀蘭雨馨。
鳳非離三日前昏過去后就再也沒有醒過來,比名醫(yī)赫連裳說的二十年多活了一年,終究還是不敵天命,并留給了霓緋一位“妻子”,也就是霓緋登基后要面對的“皇后”。原來為了幫助鳳非離挺過弱冠那年的生命極限,鳳國的皇帝和皇后為他擇了一門親事沖喜,點了鳳國兩大世族之一的賀蘭家的長女賀蘭雨馨為太子妃。如今霓緋要接替鳳非離的一切,當(dāng)然也得包括那個賀蘭雨馨。
我為霓緋的身世嘆息,更為他今后要面臨的尷尬唏噓不已。
“主子,該換龍袍了�!币幻√O(jiān)匍匐在床榻前,手里高高舉著一方白玉盤,盤里整齊地疊放著龍袍旒冕,明黃和瑩白的流光注滿了整個玉盤。
“擱下,全都出去……”霓緋的聲音很輕。
“怎么不換上?時辰快到了。”我走近詢問他。
“我想你幫我換……”他幽幽地說道,清如湖水的眸子里煙波浩淼。
不等我開口,他繼續(xù)道:“只有你親手把這件袍子加我身上,我才能穿得沒有牽掛,我才能穿得心甘情愿……”
我的心神有一剎那的慌亂,他的話很難不讓我多想。幾何時,他對我的友誼竟然變質(zhì)了,可笑我卻一直以為他把我當(dāng)兄弟。
也許,真的是我多想了,我轉(zhuǎn)念又想。
整理好情緒,我沖他莞爾一笑,大方地說道:“能親手為鳳國的皇帝披上龍袍,是我的榮幸�!�
他淺淺地笑了,笑意卻怎么也穿不透眼中的迷茫霧氣。
專注地縛上最后一條束腰大帶,我總算把眼前的龍袍侍侯規(guī)矩了。
“好了!”我開心地笑道,后退了幾步打量龍袍加身的霓緋。
象征至善至美的帝德的十二章紋里九龍騰翔,間以五色祥云和蝙蝠,尊貴的圖騰蜿蜒在綽約身姿上,恍若高高在上的九天之神。
一彎清眉,一渟秋水,斂著欲語還休的惆悵,蒼白的臉,蒼白的唇,怎么也看不出喜悅。
我不覺蹙起了眉:“怎么氣色越來越差了,是不是我擺弄太久了?快躺下歇歇�!�
“不用了,”他揚手,“把旒冕戴上就行了�!�
我無奈地拿起十二旒冕冠給他戴上,垂旒上的白玉珠子瞬時遮住了他蒼白的臉色,也遮住了他所有的情緒。
至此,帝王該有的裝扮都在我手下完成了。
我在霓緋的安排下,扮作一名小太監(jiān),立在崇華殿的一處角落里,準(zhǔn)備觀看即將就要開始的登基大典。
大殿里,鳳國的文武百官和各國前來朝賀新帝登基的使臣分立數(shù)列,靜靜地等候老皇帝和霓緋的出場。
我進來崇華殿時,霓緋告訴我,早在三個月以前鳳非離被診斷出絕對活不過十月底的時候,鳳國皇帝就向各國發(fā)出了邀使觀禮的帖子,太子登基的日子也早就定在了十一月初二的今日。
我不得不說,這鳳國的老皇帝還真是狠,可以一邊辦白事一邊辦喜事。當(dāng)然,老皇帝為了讓自己的皇位順利傳承,對于雙生子調(diào)換身份的事肯定已經(jīng)做了萬全的準(zhǔn)備,國人都不知道真正的鳳非離其實已經(jīng)死了。即使以后有什么流言傳出也無妨,反正霓緋的血統(tǒng)無庸置疑,作為鳳國唯一剩下的皇子,登基為帝也毫無爭議。
霓緋還告訴我,蘭朝派來觀禮的使臣是蘭朝的太子,君洛北。
所以,當(dāng)我在那些使臣里看見了君洛北的身影時,并沒有過多的驚訝。
他靜靜地站在人群里,挺拔的身軀如山岳臨淵,一派巍峨,一身石青色絳紫緣領(lǐng)袖的袍服十分正式隆重,高束的發(fā)髻讓他的眼神看上去比平日銳利了幾分,但依然還是那么諱莫如深。
我移開視線繼續(xù)打量大殿中的其他人,不乏看見一些明顯不是漢族血統(tǒng)的外邦人,看來那些并不足以與蘭、鳳、月三國抗衡的小島小國都派來了使臣,由此可見鳳國的國力在這片天下十分強大,才能引來這么多使臣的朝賀。
我把崇華殿打量得差不多時,老皇帝和霓緋終于來了。
霓緋的步子極緩極輕,雖不至于浮晃但也不是多么穩(wěn)實有力,倒也合得上外界傳言的太子體弱多病的樣子。
之后就是一連串的傳位登基儀式,半個時辰后,霓緋終于坐在了那把金燦燦的龍椅上,我懸得老高的心也終于放了下來,不是擔(dān)心他做不成皇帝,而是擔(dān)心他還沒有等到儀式結(jié)束就昏倒了。照顧了他半個月,他的傷勢我最清楚了,一個多時辰前他還虛弱地躺在床上,還好,他最終堅持下來了。
雖然密密垂下的玉旒擋住了他的臉,讓所有人都看不清他的神色,但我知道,垂旒后的臉現(xiàn)在肯定已是蒼白之極了。想到這里,我不禁又想起了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zhǔn)住嬼成贤蝗怀霈F(xiàn)的那伙黑衣人,心里老是覺得那名黑衣人頭領(lǐng)的聲音似曾聽過,但就是想不起到底在哪兒聽過的。
“有道是,明主必謹(jǐn)養(yǎng)其和,節(jié)其流,開其源,而時斟酌焉,潢然使天下必有余,而上不憂不足。所以,朕決定改年號為開源�!�
龍椅上的人輕輕地開口了,第一句話的內(nèi)容就是改元,從新的年號上可以明顯看出其強國富民的決心。
“皇上英明。”鳳國的文武百官無不俯首稱贊。
至此,鳳國迎來了另一個時代,霓緋也成了鳳國的開源皇帝鳳非離。
我來到上和宮時,鳳非離已經(jīng)重新躺在了榻上,臉色果然如我想象中那般慘白,找不出一絲血色,看得我實在不忍心向他提出告別,可我已經(jīng)不能再在鳳國耽擱下去了,離開蘭朝整整兩個月了,南下的路程我還沒走到一半,如此下去,我半年內(nèi)別想看到無間了。
“要走了嗎?”淺得不能再淺的聲音飄在空曠的宮殿里。
我點了點頭,沒想到他會主動提出來。
“走吧……”幽幽的嘆息,“我已經(jīng)留了你半月了……”
“緋,我真的很抱歉,連累你為我受傷,卻不能多照顧你一些日子。”我訥訥地說道,心里十分愧疚。
“叫我非離吧,我不能再回到以前了�!彼]著眼睛呢喃著。
“不管是以前還是以后,你都是我兄弟。”我感懷地說道,眼前浮起了胭脂樓里我和他兩人稱兄道弟的情景。
“那為兄就送兄弟你一樣?xùn)|西吧,以做臨別紀(jì)念。此一別,可能數(shù)年都不會再見了�!彼犻_了眼睛,里面一片清透,修長的手指捏著一朵半透明的紅褐色玉石雕成的瓊花。
我伸手接過,這玉石入手柔和細(xì)膩,看上去古樸醇厚、溫潤飽滿,瓊花的每一片花瓣無不精雕細(xì)琢,其上還有數(shù)滴晶瑩剔透的晨露,鮮活得仿佛剛從枝頭摘下,甚至還飄散著迷人的香氣。
我以為是自己的錯覺,連忙把瓊花湊到鼻子下再聞了一次,竟然真的能聞到濃郁的香味,而且很象我前世里的巧克力味道,心里無比驚訝,看來這塊玉最大的價值就在這里了。
“世上竟然還有如此神奇的玉石!”我發(fā)自內(nèi)心地贊嘆。
“再聞聞你的手指�!狈请x神秘地笑道。
“好香啊!”我開心地大呼,竟然在我的手指上也聞到了和瓊花上一模一樣的巧克力香味。
“這是金香玉,集萬物之精華而成,擁有它能消除痛苦和憂傷,你以后情緒不好的時候就拿出來聞一聞,而且把它放在身上能使你全身都盈滿香氣,從而感覺精力充沛,不知疲倦�!�
“這,這太珍貴了……”聽了非離的話,我才徹底認(rèn)識這朵瓊花的價值,金香玉的珍貴我在前世也有所耳聞,都說有錢難買金香玉。
“再珍貴也比不上人珍貴�!�
“非離,謝謝你,不過我卻沒有什么好東西能送給你呢。”我說得有點不好意思。
他聽了后漾開了一個大大的笑容,道:“你已經(jīng)送給我了一樣很珍貴的東西了�!�
“沒有吧?”我十分納悶。
“看見我臉上的笑容沒有,從第一次遇見你,你就把一種名叫‘快樂’的東西送給了我,你教我劃的拳,給我講的那些笑話,讓我無數(shù)次回想起來都會笑得很快樂。秦,我也要跟你說謝謝�!�
我哈哈地笑了,原來是這樣啊。
“那我以后不在你身邊的時候,你可要把我教你的東西多放在心里念念哦,不然時間久了就忘記了,我送你的快樂也沒了�!蔽姨嵝阉�。
“我一定會的�!彼従彽卣f道,眼睛里迸射出強烈的光芒。
出了鳳國的皇宮,我一路直奔來喜等八人所住的鴻運客棧,在宮里照顧了非離十天,也不知道他們在外面過得怎么樣了。
到了客棧時,卻赫然見到了君洛北,他正跟著我身邊的那四名侍衛(wèi)圍在一張桌子旁喝茶,而來喜和海叔還有玉白玉凈也圍坐在他們旁邊的另一張桌子上。
見我進了客棧,來喜最先沖到我身邊嚷嚷道:“姐姐,你終于回來了!”
我微笑地牽住了她的手,其余幾人這時候也紛紛上前和我打招呼,君洛北卻背對著我坐在桌旁沒有動,我也就裝著沒看見他這個人,反正這里不是蘭朝的皇宮,我沒必要對他鞍前馬后。
“你們怎么都坐在客棧的大堂里?”我好奇地問道。
“主子正在詢問我們畫舫遇襲的事�!焙谛卮鸬�。
我挑了挑眉,心里暗想,這種問詢的事應(yīng)該在房間里進行才比較合適吧。
“你們?nèi)?zhǔn)備一下,明日一早我們就繼續(xù)趕路�!蔽乙贿叿愿朗窒碌娜耍贿厰y著來喜回房間。
君洛北一直端坐在桌旁沒有回頭。
吃晚飯時,夏蕓竟然來到了客棧,這時候我才知道,自從她和來喜前兩天在大街上很巧地碰上后就會每日來客棧里找來喜聊天吃飯逛街。
“秦大哥,緋他沒出什么事吧?”夏蕓在飯桌旁一坐下就開口詢問了非離,語氣很是關(guān)切。
“這么大一個人,能出什么事?”我一邊吃著江南特有的泥螺一邊回答她,心里卻隱隱一動。
“沒有就好,我還以為……”她語氣輕快了不少,似乎放下了心里的一塊大石。
“還以為什么?”我裝做不在意地問道。
“沒什么。”她搖了搖頭,眼神有一瞬間的閃爍。
夏蕓走了后,我問來喜:“你有沒有告訴夏蕓畫舫上的事?”
來喜連忙搖頭道:“沒有,沒有,姐姐你進宮前不是吩咐我們八人對于畫舫和霓公子的事都不能向外人提及嗎?小蕓確實有問起過你和霓公子的去向,我們都推說你倆去麗陽城外游山玩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