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過于劇烈的身體反應,他此時還不知道這叫做心動,是很久后才明白的。
重新戴上耳機,溫然問:“今天是什么日子?”
市中心只在特殊時節(jié)才會燃放這樣聲勢浩大的煙花,但印象中今天并不是任何節(jié)日。
“普通的一天。”顧昀遲輕描淡寫,“好看嗎�!�
“好看,很好看。”溫然看看煙花,又回頭看顧昀遲,聲音有點哆嗦,“我第一次看見那么多煙花,真的很漂亮�!�
顧昀遲往遠處看了眼,似乎還不是太滿意的樣子:“下次會有更好看的�!�
“這就是最好看的了�!睖厝晦D回頭,用手揉了一下眼睛,喃喃道,“我會一直記得的。”
怎么可能忘得掉,短短一晚,顧昀遲帶他從海底到草地,又飛上夜空。魚群、白獅、煙花,那些生命里未曾得到過的所有,都被顧昀遲輕而易舉地給予,卻不問報酬。
溫然往下看,看自己半懸空的雙腿,褲子被吹得獵獵抖動。在遙遠的地面,無數(shù)只手從地底下探出來,拼命要抓住他,將他禁錮在原地,做聽話的提線木偶,只有顧昀遲俯下身為他解開脖頸上的鐵鏈,給他喘息的空間,讓他自由。
該怎么辦,溫然忽低著頭朝前傾了傾身,手臂驀地一緊被拽住,他回過頭,顧昀遲正盯著他,仿佛下一秒他就會墜下去。
“沒關系的。”溫然朝他笑了一下,“有安全帶�!�
“腿收回來�!鳖欔肋t不為所動。
溫然就把腿收進來,接著轉身抱住顧昀遲:“我和Dolu一樣,也想說謝謝你�!�
顧昀遲摟住他的腰,越過溫然的肩看遠處的煙花,道:“都進化成人了,詞匯量還這么匱乏。”
煙花秀結束,又在空中兜了半小時的風,直升機最后降落在別墅區(qū)業(yè)主會所頂樓的停機坪上。溫然解開安全帶要下去,顧昀遲問:“不研究一下駕駛艙?”
“今天不了,有點晚�!睖厝粋戎^不看他,“去你家吧�!�
司機開車送他們到別墅門口后離開,穿過花園,一進大門,溫然就摟著顧昀遲的脖子抬頭親上去,正趕來迎接他們的339見狀,一聲不吭掉頭就回了廚房。
顧昀遲從溫然毫無章法的親吻里微抬起頭,低喘著道:“所以才連駕駛艙都不看了?”
“嗯�!�
溫然緊閉著眼,從他的嘴角親到臉頰,卻被顧昀遲偏頭躲開:“Dolu舔過�!�
“我不嫌臭。”
顧昀遲捏著他的臉唇貼唇吻下去:“你才臭。”
“我要去洗一下。”
“你還有力氣。”
“有一點。”溫然艱難地從床上爬起來,卻沒在床邊找到自己的衣服,只能胡亂摸起顧昀遲的襯衫套上。站起來后摸了摸身后,有東西流出來,可能是自己的,也可能是安全套里的runhua液,他立即一瘸一拐跑向洗手間。
洗澡的時候門被打開,顧昀遲走進來。溫然嚇了一跳,隔著淋浴間玻璃上模糊的水汽,帶一點鼻音問:“你要用嗎?我馬上就好,等一下�!�
但顧昀遲好像完全不打算等,拉開淋浴間的門走進去,然后又關上。
快凌晨了,溫然收拾好自己,站在大門處和顧昀遲告別。他的衣服有點皺,臉、眼睛和鼻子紅紅的,頭發(fā)散發(fā)出剛洗完的清香。
顧昀遲垂眼看著他:“確定還要回去么�!�
“要的,明天要上學�!�
“我指的不是今晚�!�
溫然怔了幾秒,笑一下:“嗯,要回去。”
他捧住顧昀遲的臉將人帶下來一點,很認真地吻他。顧昀遲低著頭,一手撐在門上,近距離地看那雙眼睛緊閉又睜開,睜開時是溫然結束這個吻,說:“我今天晚上真的很開心,謝謝你。”
“以后要求可以再高一點�!鳖欔肋t在他頭上揉了幾下,把溫然的頭發(fā)揉成一個亂糟糟的鳥窩。
“我沒有要求,你給我的都是最好的�!睖厝淮蜷_門,又忍不住看了顧昀遲一會兒,說,“你要記得我說的話,一定要小心�!�
“沒失憶,記得的�!�
“那我走了�!睖厝辉谝股�?lián)]揮手,“再見,顧昀遲。”
第47章
接連幾日的陰天,周末,溫然去了溫寧淵墓前。
黑白照片上那張溫和的帶著淡淡笑容的臉,是每次回憶起溫寧淵時腦海中第一浮現(xiàn)出的樣子,也是他們的最后一面。
“爸爸�!睖厝粚⒁慌醢俸戏旁谀贡�,跪坐下來,看著溫寧淵的眼睛,“我不相信你會做那樣的事。”
“媽媽也不會的�!睖厝淮瓜骂^,“但是我還沒有找到她�!�
在知道陳舒茴與顧崇澤早在自己被領養(yǎng)之時就有可能已經(jīng)達成合作之后,關于李輕晚的蹤跡大概可以梳理出幾分。
十年前,晚到孤兒院一步的李輕晚與自己錯過,此后便一直在尋找,直至四年前她回到首都,也許是得知了自己是被溫家收養(yǎng)。
而那時‘溫然’已被列入計劃中至關緊要的一環(huán),無需陳舒茴出面,顧崇澤只用動動手指,就可以制造無數(shù)種阻礙與脅迫,將李輕晚逼出首都,躲藏逃生。
溫然明白自己是無法找到,也無法等到李輕晚的,只要顧崇澤在,只要他們的計劃沒有結束,他和李輕晚就永遠不可能相見。
只是一旦計劃結束,作為知情者和參與者,‘溫然’還會繼續(xù)存在嗎,如果不會,又將以何種方式被消失。
死局無解,溫然也不打算解,但在結局來臨之前,他無法完全坐以待斃。
原以為在顧培聞下達指令后溫睿會和陳舒茴一樣為柏清忙得不見人影,事實卻是他以一種堪稱懈怠的態(tài)度,待在家的時間越來越長,甚至不及他過去投入在晟典中百分之一的精力與專注。
也許是方以森失蹤帶來的打擊,也許是故意與陳舒茴作對,好在陳舒茴事務纏身沒空回來和他吵架,最多只能在電話里罵一罵。
放學回家,溫然推開門,又見溫睿靠坐在沙發(fā)里,電視中正在播放軍方新聞。
“元老們要退休卸任了�!睖仡?粗聊�,頭也不轉地開口,“再過幾年,軍界要大換血了�!�
這話題沒頭沒腦,溫然背著書包站在樓梯口,問:“怎么了。”
“沒怎么,隨便聊聊。”遙控器在手里轉來轉去,溫睿說,“很多事情已經(jīng)被按了加速鍵,誰也不知道報應什么時候會落到自己頭上,聽說顧老爺子都早就擬好了遺囑。我還是那句話,抓緊顧昀遲,因為到最后只有他會保你,也只有他保得住你�!�
“沒關系�!睖厝黄降溃拔医邮芤磺袌髴!�
溫睿笑了一聲:“有你跟我這兩個兒子,這個家算是完了,不過無所謂,想要的都已經(jīng)得到,她也不在乎了�?上д镜锰呔腿菀鬃兂砂凶樱逑碌眠@么好,不知道躲子彈的本事怎么樣�!�
說著,他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天黑了,干活去了�!�
“去柏清嗎�!�
“去晟典�!睖仡C鹗謾C走向大門,“我可不想挨槍子兒,還是好好守著咱們的家業(yè),不然老爸在天上都要傷心的�!�
溫然看著他的背影,自己作為養(yǎng)子,和溫寧淵僅相處六年便感情頗深,更不要說從出生起就在溫寧淵身邊長大的溫睿,對于他來說,那個總是抽出時間陪伴他打球打游戲的父親,應該也是人生記憶中十分珍貴的一部分。
命運是無數(shù)運轉的齒輪,越精密越經(jīng)不起任何誤差,有時一顆小小的螺絲就能造成卡頓錯位。溫然想,自己就是那顆錯誤的螺絲。
無論真假,如果沒有他這個所謂的私生子的存在,也許所有人都能幸福。
正如溫睿所說,站得太高容易變成靶子。
在顧崇澤接管柏清的半個月后,一張舊照片在首都引起軒然大波。
照片背景是在某個會所包廂,里面有三個人,一個是死去的唐驊,一個是當年造成飛機失事的機長,一個是在鏡頭焦點之外的虛化人影——像極了顧崇澤。
一時間,十多年前那場塵封的空難毫無征兆地被暴露在公眾視線下,曾經(jīng)那些關于私生子謀害繼承人夫妻的猜測和傳言如得到證實一般,迅速占領媒體與民眾爭相議論的中心。
很快,柏清方面作出澄清,稱那張照片中的第三個人并非顧崇澤。而顧崇澤也表明會配合警方的一切調(diào)查,并盡快查清謠言的源頭。
當然這些都只是表面,溫然知道顧崇澤早被叫去了鸞山一趟,目前還沒有回柏清,而與他一損俱損的陳舒茴,這兩天也正神經(jīng)緊繃慎之又慎。
顧崇澤敢接受警方調(diào)查,第一個原因大概是唐驊和機長早就不在人世,死無對證,第二個原因,溫然猜測顧崇澤當時并沒有過多參與,而是起牽線作用,最大程度置身事外。
溫然想給顧昀遲發(fā)消息,問他現(xiàn)在是在國外還是首都,有沒有看到那張照片。但想想他必然第一時間就會得知,溫然看著屏幕很久,還是退出了聊天框。
消沉與絕望大于震驚和恍然,溫然坐在課間吵鬧的教室里,想到自己這十年來是被顧崇澤這個害死顧昀遲父母的嫌疑幫兇之一操縱著,近半分鐘,他都艱難到無法喘上一口氣。
“我真的覺得你生病了,你已經(jīng)好長時間都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碧仗K蘇問,“你到底碰到什么麻煩了?”
溫然看向她:“我可不可以請你幫一個忙?”
“你說。”
“顧崇澤如果去你爺爺?shù)牟枨f里,你有辦法提前得到消息嗎?”
“一般肯定是讓助理提早訂包間,這個屬于客人的隱私,保密工作一向做得很好的�!碧仗K蘇略一思忖,“沒關系,我?guī)湍阆朕k法,你等我通知!”
沒過幾天,周一晚上,溫然吃過晚飯,正在核對工作室發(fā)來的配件,陶蘇蘇的消息彈來:今晚九點半,他會到4號茶室
緊接著又發(fā):你是不是要過去?我來接你,不管你要干什么,我申請參加!
溫然沒有拒絕:好,你讓司機把車子停在路口
他從書包里翻出一個小小的盒子放在一旁,繼續(xù)核對配件,直到陶蘇蘇打電話叫他出門。
到達茶莊,一下車陶蘇蘇就帶著溫然去了一間茶室。所有包廂依山傍水,透明露臺外是遼遠的怡人山景,溫然沒心思欣賞,從小盒子里取出一枚指甲蓋大小的竊聽器,問:“可以放嗎?”
“太刺激了,我的媽呀�!碧仗K蘇興奮地捂著胸口深呼吸,“讓我想想,他的保鏢肯定會先搜一遍茶室的,得找個絕對隱蔽的地方放才行�!�
溫然掃了眼桌子,問:“能塞到茶寵里嗎?”
“是不是有點太大膽了,萬一他往上澆茶怎么辦?”
“來談事情的,不是為了喝茶,應該沒有那個心情�!睖厝粡目诖锩鲆恍∑瑘A形泡沫雙面貼,“塞進去以后固定住,就算搖動也不會發(fā)出聲音或者掉出來�!�
他將茶桌上的茶寵一個個拿起來看,挑出一只最適合的金蟾,取出它口中的錢幣,將貼著雙面膠的竊聽器小心地從那道口縫中推入,又找了根牙簽伸進去按了按,確保另一面與茶寵內(nèi)部貼合,最后把錢幣塞回金蟾嘴里。
陶蘇蘇抓起來晃了晃,沒動靜,她比了個OK的手勢,拿著茶寵跑出茶室,溫然聽到她問:“阿姨,這間有客人�。俊�
“哎呀,蘇蘇來啦?對,等會兒客人就到了,我來把東西備著先。”
“哦,那我也看看,學習一下!”
進了茶室,交談聲漸漸模糊,幾分鐘后陶蘇蘇回來,胸有成竹:“沒問題了!”
溫然點點頭:“謝謝你�!�
“客氣什么�!碧仗K蘇在他身旁坐下,“我以前還真以為顧崇澤是好人呢,誰知道突然爆出這么張照片,也不知道里面的人到底是不是他。”
“你是為了顧昀遲才這么做的嗎?”她問溫然,“你要把錄音給顧昀遲?那得保證今天顧崇澤說了一些可以作為證據(jù)的話才行。”
溫然回答:“我只是想知道他們下一步打算做什么�!�
“他們?你知道和顧崇澤見面的人是誰?”
“是我媽�!睖厝淮怪鄣�。
陶蘇蘇愣了一下,忽然就安靜了。
等了二十多分鐘,走廊里傳來幾道隱約的腳步聲,很快動靜就小下去。不一會兒,溫然聽見高跟鞋的聲音,他看了眼時間,九點二十六。
溫然打開手機里的某個APP,調(diào)低音量,里面開始傳出4號茶室中的對話。
“查到了嗎,誰干的,唐非繹還是魏凌洲?”
“有區(qū)別嗎?”
“顧培聞把你叫去鸞山說了什么?”
“一張為了誣陷的照片而已,該死的人都已經(jīng)死了,十多年過去,誰還能查得清,能追究什么�!�
陳舒茴頓了頓:“真的是誣陷嗎�!�
“怎么,你也不相信我�!�
“我根本看不透你,要怎么相信你?明明好不容易要成功了,結果出了這種事,我早就說過唐家和魏家不會輕易罷休的,不知道哪天就會再搞出事情來�!�
“但有些事,借別人的手來做更方便。之前他們做的那些,看起來是在報復顧家和溫家,但最后得利的卻是我們,不是嗎?”
溫然想起自己被綁架那次,果然如顧昀遲所說,他們想挑起唐魏兩家和顧昀遲的矛盾,坐收漁翁之利。至于海島的火災,他懷疑顧崇澤根本就早有預料,卻裝作不知情,順水推舟借火災之名拿下那塊地。
“那這次呢,你覺得我們能得到什么好處?”
“顧培聞和顧昀遲的態(tài)度,還有集團里,哪些人想借著這張照片把我推下位置,都是以后要解決的對象,太重要的信息了。況且我們還有好幾張底牌,沒必要為一張照片煩惱�!�
連綿的倒茶聲響起,顧崇澤繼續(xù)道:“凡事有利有弊,在還不能確定利弊哪個更大的時候,都不要太早下定論。你總是容易被情緒影響,所以才這么恨溫然,而明明他對我們來說是那么有用的工具,你別忘了,我們目前最重要的是弄清楚遺囑的內(nèi)容,溫然說不定能派上用場�!�
“我不能恨他嗎?就算對他再壞又怎樣,他不是照樣聽話,只不過現(xiàn)在嘗到了甜頭,妄想著攀上顧昀遲。他也不想想,如果沒有那么高的匹配度,如果他只是個beta,顧昀遲會看他一眼嗎?”
感受到陶蘇蘇難以置信的目光,溫然只是盯著手機,面色如常。
顧崇澤似乎笑了下:“說到底,你還是恨beta�!�
“是啊,如果不是beta插足了我的婚姻,留下私生子,如果他只是一個普通的孤兒,我也不會那樣對他�!标愂孳钹托�,“當然,這對你來說又是件有利的事對吧?就像那時候你利用我的仇恨逼我做選擇,是要溫寧淵知道溫然就是他的兒子,要一個面臨困境的晟典,還是和你合作,利用顧昀遲的病把我和溫睿送進顧家。”
“你為你的選擇后悔了嗎?”
陳舒茴深吸一口氣:“溫寧淵背叛了我,他該死�!�
顧崇澤道:“那就好,我總擔心你覺得我是殺害溫寧淵的兇手,但其實他只是為自己的出軌付出了代價而已。你能想清楚這點,我很高興。”
“我一直很清楚。”短暫沉默過后,陳舒茴說,“沒有別的事我先走了�!�
“嗯,路上小心�!�
窸窸窣窣一陣輕響,陳舒茴離開了茶室,手機里沒有再傳出任何聲音。
“溫然……”陶蘇蘇小心地湊近他,“你還好嗎?”
溫然的身體動了動,然后他將完整的錄音保存下來,退出APP,關掉手機。
過了半晌,他才很慢地轉過頭,雙眼中透露出一種失焦感,輕聲問:“你聽到了嗎,是顧崇澤害死我爸爸的�!�
晚上將近十二點,溫然晚陳舒茴一步回到家,因為要等顧崇澤離開后取回竊聽器。
推開大門時,剛從焦灼中脫離不久的陳舒茴正坐在沙發(fā)上喝燕窩,見溫然進來,看他一眼道:“顧昀遲不在國內(nèi),你又是在誰家待到這么晚�!�
“朋友,omega�!睖厝蛔叩讲鑾着�,看著她問,“還有什么要我做的事嗎?”
陳舒茴動作一頓,視線慢慢落到他臉上:“什么意思�!�
“你的目的已經(jīng)達到了�!睖厝恢币曋�,“我的價值應該也差不多到頭了,還有要我做的嗎?”
“你什么時候這么積極主動了,難不成是顧昀遲對你膩了,所以你現(xiàn)在想回歸溫家?”
“我只是想做個交換。”
陳舒茴笑了一聲,感到荒謬又新鮮:“你也會提條件?我倒是想聽聽,你的條件是什么。”
“讓我走。”溫然平靜道。
第48章
這三個字過分出乎意料,以至于陳舒茴的語氣難得有些遲疑“什么?”
“讓我走�!睖厝灰酝瑯拥囊袅空Z調(diào)重復。
陳舒茴看他幾秒,忽而譏諷地嗤了聲,放下手中的瓷碗,輕蔑道:“你能去哪兒?”
“我不會再出現(xiàn),會對一切都守口如瓶�!睖厝徽f,“至于去哪里,是我自己需要考慮的事情�!�
“怎么,顧昀遲把你踹了?”陳舒茴顯然對溫然的動機十分存疑,“好端端的說要走,你覺得可能嗎?”
“你和顧伯伯合作了對嗎�!�
陳舒茴驀地抬眼盯住他:“誰和你這么說的�!�
“我猜的�!睖厝换卮�,“現(xiàn)在所有事情都是顧伯伯在打理,如果顧爺爺?shù)纳眢w沒有好起來,時間久了,顧昀遲很難把集團再完整地拿回去。就算顧爺爺會康復,但掌權一天,就能多得一份好處,目前怎么看都是和顧伯伯合作最有利。”
“看不出來,你每天悶聲不響的,原來是在偷偷觀察局勢�!标愂孳畋鹗滞罂浚按钌项櫦冶緛砭褪菫榱隋X,當然是誰的權力大就往誰那邊靠,不會審時度勢的人遲早要被淘汰。只是我沒聽懂,這和你要走有什么關系?”
“如果最后顧昀遲是繼承人,如果聯(lián)姻還作數(shù),那么他總有一天會發(fā)現(xiàn)我在騙他,因為我很可能無法被標記,也不能懷孕,而這場聯(lián)姻本身就是建立在匹配度和延續(xù)下一代的基礎上的。”溫然頓了頓,繼續(xù)說,“就像他現(xiàn)在愿意對我好,也只是因為契合度,一旦他們發(fā)現(xiàn)我不能被標記和懷孕,我不會有好下場�!�
“你倒是想得很清楚,醫(yī)生之前也確實和我說過,你的生殖腔還是beta的發(fā)育程度,除了有可能標記不上和受孕困難之外,就算懷孕了,人工腺體也會因此引發(fā)信息素紊亂,孩子在你肚子里活不過兩個月。”陳舒茴輕飄飄道。
溫然的身體微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他曲起手指,指尖摳著掌心,盡量平穩(wěn)地說:“如果柏清最終是交到顧伯伯手里,顧昀遲出局,聯(lián)姻也就失效了,我作為一顆廢子,總要為自己找個去處。”
兩種假設,理由充分,似乎挑不出什么毛病,陳舒茴打量著溫然,片刻后道:“要是顧昀遲不介意你的假身份和性別手術呢?”
“怎么可能�!睖厝坏�,“如果不是因為高匹配度,如果我只是個beta,顧昀遲連看都不會看我一眼的。”
這句話與陳舒茴的想法完全不謀而合,她笑了下:“你還挺有自知之明�!�
“不過繼承的事誰說得準呢,萬一顧董哪天撒手人寰,他那份由幾十個律師做過公證的遺囑一公布,柏清肯定要變天�!标愂孳钪匦露似鹜耄跋胂胍仓�,遺囑的內(nèi)容一定是偏向顧昀遲的�!�
她瞥向溫然:“這樣說來,還是顧昀遲的勝算更大,你真的不再考慮考慮?”
“就算是顧昀遲贏,按照顧爺爺?shù)南敕�,大部分條款應該會規(guī)定在他結婚生子后才生效,那時候他只會更恨我騙了他,所以無論怎樣我都只能走�!睖厝凰砷_手掌,低聲說,“不知道顧昀遲對遺囑的內(nèi)容知不知情,我盡量……打探一下。”
陳舒茴舀了一勺燕窩,垂眼思索著抿下去,隨后慢悠悠嗯了聲,說:“除了要走,你沒有別的要求了?”
沉默片刻,溫然說:“沒有了�!�
“我考慮考慮,你先上去吧�!�
“好�!�
方才轉身,陳舒茴又道:“對了,預備校是不是要期中體檢了?你記得申請校外體檢,我會安排好醫(yī)生。”
“嗯�!睖厝稽c點頭。
上樓回到房間,溫然從口袋里拿出手機,屏幕顯示正在錄音中,他按下停止鍵,保存錄音。
這段錄音里充滿著他違心的謊言,但換做其他任何一個人來聽,都只會覺得十分合理,這就足夠了。
才關掉手機,屏幕又亮起來,靜音狀態(tài)沒有鈴聲,溫然看著‘顧昀遲’三個字,又轉頭看房門,確認關好了,才走進洗手間,接通。
“喂?”深吸一口氣平復好心跳,溫然問,“這么晚了,你還沒睡,是有急事嗎?”
“保鏢和我說你去了茶莊,干什么�!�
溫然聽著顧昀遲的聲音就發(fā)起呆來,好幾秒都忘記回話,反應過來才答:“陶蘇蘇邀請我去玩,說那是她外公的茶莊�!�
“你還懂茶?”
“不懂,但是茶很香,我喜歡喝。”
“大晚上喝茶,今天不用睡了�!�
溫然靠著墻蹲下去,兀自很淡地笑了一下:“那我們可以聊到天亮了�!�
“我和你好像沒那么多話要說�!�
“沒話說你為什么還給我打電話�!�
電話兩端安靜得能聽見顧昀遲的呼吸,他冷漠道:“這么久不發(fā)消息,還以為你窮到?jīng)]話費了,打個電話看看�!�
“怕打擾你,怕你嫌我煩�!睖厝挥檬持赴粗ドw,突然叫他,“顧昀遲�!�
“嗯�!�
“我有點想爸爸了�!睖厝粨蠐涎畚玻植亮艘幌卵劬�,“要是爸爸還在就好了�!�
靜默一會兒,顧昀遲說:“知道,你去墓園了�!�
“小時候都是爸爸給我買模型,教我繪圖。每次畫東西的時候,就會覺得他還在身邊,但是上次去看到墓碑和照片,好像終于想起來,他已經(jīng)過世好幾年了。我是不是長大得太晚了,怎么才反應過來�!�
是在知道身世后第一次去墓園看溫寧淵,與從前截然不同的心情——墓碑下躺著的,有可能是自己的親生父親。
“我覺得死很可怕,死了就什么都沒有了�!睖厝混o了靜,問出一個想從陳舒茴那里得到答案的問題,“也許只有死亡才可以贖罪嗎?”
顧昀遲的呼吸驀然頓了下,再開口時語氣中帶著一點說不出的強硬和警告意味:“需要用死來贖罪的都寫在刑法里,你問的是哪個�!�
愣了一愣,怕被察覺到什么,溫然慌忙解釋道:“我只是突然想到,沒有別的意思�!辈桓以倮^續(xù)討論,他換掉話題,“你在國外嗎?顧爺爺生病了,可以的話還是多陪陪他吧,你覺得呢?”
還以為會被罵多管閑事,但顧昀遲只是嗯了一聲:“再過段時間就回來�!眱擅氲耐nD之后,他說,“到時候有些事也想告訴你�!�
完全不打算求他預告一下是什么事,顧昀遲說回國之后會告訴自己,那么只需要等待就好了,溫然在電話這邊獨自點點頭:“好,等你回來見面。”
“別做危險的事�!鳖欔肋t說,“掛了�!�
奇怪的有點不舍得掛斷,溫然說:“我還以為你真的要和我打電話到天亮�!�
“不去學校了?你不是很愛學習嗎�!鳖欔肋t道,“還是說之前的回家做作業(yè)是借口�!�
“。”溫然立刻說。
掛掉電話,溫然仍蹲在墻邊。顧昀遲必然知道遺囑的內(nèi)容,或許也愿意透露給他,因此溫然更不可能去詢問打探。
顧崇澤和陳舒茴忌憚著遺囑,暫時不敢對顧培聞妄動,畢竟顧培聞一旦離世,遺囑生效,他們很可能功虧一簣,而只要顧培聞在,顧昀遲在明面上就絕對安全。
目前最重要的是讓陳舒茴進一步對自己放下戒心,溫然緊抓著手機,他必須要弄清陳舒茴和顧崇澤的底牌有多少、是哪些。
周四時預備校組織體檢,溫然找理由請了假,申請校外體檢。周六早上,他去市醫(yī)院找到陳舒茴指定的醫(yī)生,做常規(guī)的身體檢查。
AO在體檢中必做的一項是抽取腺體周圍信息素濃度最高的血液,溫然摘下頸環(huán)低頭,他對這項檢查毫不陌生,在手術后的那段日子里,他幾乎每天都要這樣挨針。
醫(yī)生將抽出的三管血放進管架,等血止住后,幫溫然把消毒好的頸環(huán)戴上。做完其他項目后,溫然離開醫(yī)院。
沿著街道走了幾分鐘,溫然抬起頭仰望眼前的大樓,原本整棟都是溫家的,現(xiàn)在只剩下最上面的七層樓是晟典的辦公場所。
進入大樓時溫然還思索著可以見到方以森了,又一怔,想起他已經(jīng)逃離首都去往國外,以后大概沒有機會再見面。
要有通行卡才能過閘機,溫然正準備默默退出去,有人叫住他,是陳舒茴之前的秘書,陳舒茴去柏清后她便被調(diào)到溫睿身邊,頂替方以森的位置——當然,更多是起到監(jiān)督作用。
“是來找溫總的嗎?”秘書問。
溫然點點頭。
“好的,請跟我來。”秘書拎著咖啡刷卡,帶溫然上電梯。走到辦公室門口,她敲敲門,“溫總,溫然找您�!�
“進來�!�
進門后秘書把咖啡放到桌上,帶著溫睿交給她的資料走出去,關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