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發(fā)言者當即臉色慘白,嘴唇哆嗦著,手腳都不知道該放在哪里。
在楚祖假死期間,埃斯波西托內(nèi)部早早有過數(shù)次討論。
為了勸說楚祖躺進休眠倉,他們連同戴熙安編造出不算謊言的謊言。
誰也預料不到唐崎會真的動手,而他們原本就難以處理愈發(fā)復雜的失態(tài),只能在風雨顛簸之際竭盡所能。
他們是得對盧錫安諾的死負責,但主責還是在唐崎身上。
問題只在于,如果楚祖真的不在乎其他,不在乎小孩也不在乎戴熙安,執(zhí)意要當獨行俠去復仇呢?
那時盧錫安諾還沒死,拉扎爾每次看到他都心不在焉,不斷設想楚祖的反應。
大多數(shù)人認為男人會變成比之前更加恐怖的生物。
只要他能抵抗疼痛,在不考慮身體惡化程度的前提下,半個身體是賽博格的楚祖無疑是當今世界最無解的殺手。
可他殺不了唐崎,唐崎有手里有賽博格后門的密碼——處理唐崎的整個過程都會變得漫長。
事情沒有他們想的那樣糟。
盧錫安諾死了,楚祖醒來。
得到消息的男人反應平平,不像是之前眾人預料的,哪怕拖著半條命也要去找兇手復仇。
他低聲問拉扎爾:“誰做的?”
戴熙安插話:“唐崎。”
楚祖抬了抬下巴,表示自己已經(jīng)知情。
事情比他們想的還要難以預測。
楚祖變得……
原本需要用邏輯和收益來對抗的交流,在男人開口的瞬間,平等性蕩然無存。
他不享受凌駕,看到的只有屈從,他不需要咄咄逼人,同時厭煩咄咄逼人的冗余和消耗,他碾碎了交互。
正沐浴在陽光下的男人沒有半點之前的兇性,他像被拔掉爪牙的動物,連惡獸都算不上,只能安靜的,被動的在陽光下耷拉著眼。
可人們依舊不會覺得他的狀態(tài)算松弛,也不會將他,和幾秒前還和西德尼愜意聊天的普通父親聯(lián)系起來。
原本蜿蜒纏繞彼此呼應的溪流,代表男人的那條突然凝滯成了死潭,或深或淺的水壓逐漸彌漫到頭頂,用壓力來肢解不得不面對他的可憐人。
對,現(xiàn)在的楚祖讓人聯(lián)想到的已經(jīng)不是無解的暴力了,而是只能用枯燥語言與符號來堆砌的深壓。
而楚祖完全具備資格,西德尼能用一條短信換掉用人工降雨制止人們行走街頭的議會,那楚祖的權限只會在他之上。
楚祖的權限只會遠超于他,那是所有人共同締造的奇跡。
當意識到這一切,哪怕是拉扎爾也不得不斟酌字句。
唯二對此無動于衷的只有戴熙安和西德尼。
“你們先回去。”戴熙安揉著眉心送客。
送走了“客人”,戴熙安坐到窗臺邊。
“你擋住陽光了�!蔽鞯履岷懿粷M。
“跑你的步去,十圈,我?guī)统鏀?shù)。”
西德尼開始呲牙。
“我和戴熙安談談�!背姘涯泻⑼馔屏送�,他沒什么力道,西德尼卻故意喊著痛踉蹌了一大步。
“別演�!贝魑醢病皣K”了聲,“你爸爸知道你是什么德行,趕緊滾吧�!�
西德尼滾了。
十二歲的男孩長得快,手長腳長,在人工草地上做著伸展運動,眼神還賊兮兮地向房子窗口瞥。
戴熙安的背影居然能把楚祖檔得嚴嚴實實。
西德尼嘟囔了兩句,開始小跑起來。
“我分辨不出你說的是謊言,還是在陳述不滿�!贝魑醢查_門見山,“如果你認為,自己依舊需要維持對盧錫安諾忠誠的形象,下次我會避開你和他們談這些事�!�
楚祖抬起胳膊,為了避免神經(jīng)負擔,他基本不會使用被改造的半身,金屬掌心略顯生疏搭上戴熙安的手背,指節(jié)一點點收緊。
“你不舒服?”戴熙安眉頭皺得比之前還緊,出手去探楚祖額頭溫度。
“我會找地方騰個辦公區(qū)出來,所有想知道的直接問我,你別參與了,就在家陪你的傻兒子玩�!�
“別擋我視線�!背嫠坪跏墙K于能控制好力道,把戴熙安往邊上拉開了點位置,終于能看清西德尼從小跑開始加速,逐漸演變成撒潑狂奔的快樂小狗模樣。
戴熙安:“……”
女人也受不了他的態(tài)度了,干脆霍然起身,向外走去。
“戴熙安,我不知道你們在緊張什么。”
她沒料到楚祖會叫住他,回頭望去,楚祖的目光依舊放在奔跑的西德尼t(yī)身上,陽光下的紅瞳清澈。
“下層人很吵,上層也一樣,盧錫就是太在意那些嘈雜的聲音,其實壓根不重要�!�
“下層隨時會沖破鐵幕,你不把上層的話語權掌握在手里,只會腹背受敵。盧錫安諾就是擔心這個,才會拐著彎拉來輿論支持�!�
“我不要話語權�!背嬲f,“我只用下定義�!�
戴熙安眼皮一抖,似乎想通了什么,表情也發(fā)生了無形的變化,由困惑費解轉為怔驚。
“就像數(shù)據(jù)解放日�!蹦腥嗽诖魑醢侧淙艉s的目光中平靜道,“只有反抗者懂要怎么對付反抗者,只有下層人知道怎么約束下層人�!�
“你見過下面那些為了二手太陽傾家蕩產(chǎn)的人嗎?”
“如果我把他們定義為上層人,給他們向上攀附的機會,又給他們向下管制的權利,你覺得他們會怎么做?”
房子里死一般的寂靜,男人一心二用數(shù)著西德尼奔跑的圈數(shù),覺得差不多了就朝他揮手。
西德尼像是身上長滿眼睛,立刻從對面穿過人工草坪向他狂奔而來,跑近了之后隨便擦擦臉上的汗,扒拉在窗口外邊。
西德尼不管他們在談什么:“爸爸,我跑完十圈了�!�
“九圈半�!背胬淇釤o情戳破了小孩的偷懶,“去洗個澡,我們出門一趟�!�
“好!”西德尼喜出望外,從窗口下去直接進入房子往浴室沖。
浴室水聲響起,楚祖雙手疊在一起,垂在膝蓋。
房間里到處堆著文件,資料扔得遍地都是,投影定時開了又關,所有人在這些月做的謀劃都好像失去了意義。
戴熙安這才逐漸找回了語言。
“他們……會替你建立新的秩序,很粗糙,劣質,經(jīng)不起推敲,但唯獨在下層行得通。
“沒了下層沖擊后,上層人的支持反對也就無足輕重,你有拉扎爾這位出色的人事專家?guī)湍阋?guī)訓一切——你還有基因庫鑰匙,西德尼�!�
“別扯上西德尼�!�
楚祖說,“我有的是時間,和耐心。就像我能從十二歲等到二十九歲,我有大把的時間等上層人自己忘記�!�
“之前我對唐崎說,奴隸不覺得自己是奴隸,他們覺得自己是監(jiān)獄的主人,他們對鎖鏈談不上熱愛,但他們覺得失去鎖鏈后將一無所有——上層也沒什么區(qū)別�!�
“甚至不用等太久,一周?一個月?半年?”
戴熙安艱難道:“不會超過半年�!�
事實上,上層的階級固化比下層更嚴重。
隨著社會分工體系的細化,科技的躍進,各個行業(yè)體系的壁壘鴻溝越來越大。
你做不到被安排好的工作,那你就一事無成。當你從睡夢中驚醒,你和生活間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天塹。
資本的介入加速了這類固化,上層人說白了也是巨型機械運轉下的齒輪,被磨損到干澀、生銹。唯獨機器日夜不停地咆哮,運轉,為它的主人榨干一切能榨取的價值。
可上層人不會覺得有問題,畢竟在數(shù)百年前,資本就預料到了一切。
他們?yōu)槭裁匆粝孪聦訁^(qū),還開放去往下層的列車,而不是對所謂污染源趕盡殺絕?
因為他們得讓上層人看到,瞧,還有這么多真正不幸的人,你們已經(jīng)很幸福了。
既然都這么幸福美滿,那還有什么好抗爭的呢?
即便有不滿,隱隱覺得被侵|犯,被壓榨……忘掉吧,我們提供了如此多的娛樂方式,如此多的精神毒|品,忘掉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所以我從來不要話語權,那很可笑�!�
楚祖說了太多話,像是累了,輕輕閉上眼,心不在焉道,“被限制的權力算什么最好的東西?當我擁有它,那它就只能被我勞役,我的心跳才是它的心跳,我的呼吸才是它的呼吸。”
而當他緩緩睜開眼,就像是沉眠后的蘇醒,或是褪去暴力標簽的復生。
房間限制了他的視野,身體和輪椅限制了他的行動,他無法再如過去二十九年那樣自由,但他卻能將整個世界溺入紅色的深瞳里。
楚祖問出了之前向西德尼提過的那個問題。
“你壓上全部賭注的家伙好像是個怪物,害怕嗎,戴熙安?”
戴熙安很害怕。
但她怕的不是楚祖,而是自己。
在面對楚祖的時候,戴熙安經(jīng)常渾身發(fā)涼,她掌握不了男人可能有的行為,也看不透他的想法,在面對無法預知的未知,恐懼也會隨之產(chǎn)生。
只有當男人大發(fā)慈悲展現(xiàn)自己的時候,她才會驚覺面前的人到底是什么。
可戴熙安現(xiàn)在沒有任何冷意。
恰好相反,她渾身的血液都在沸騰,指尖出了汗。
她意識到自己正在參與某個龐然大物的蛻變,在龐然大物面前,好像人類也只是渺小溫順的羊群。
那雙紅色的眼睛會注視著羊群的新生、成長,也會注視著羊群的哀嚎、死亡、掙扎。
鮮血澆灌城市,不過是又一輪對霓光的裝幀。
戴熙安不記得自己是怎么變成了現(xiàn)在這樣。
一開始她想要牟利,接著是為了活著,然后想要孤注一擲……
楚祖真的是個貨真價實的怪物,他不僅放縱本能,讓他自己朝著不可控的方向演化,也在一點點“污染”周圍的人。
戴熙安居然能在自己的呼吸中,聞到充滿腥臭的“野心”味道。
“確實……害怕�!�
戴熙安說,“你身上全是唐家的產(chǎn)物,唐崎掌握著密碼,也掌握著你的生死。要是他干脆一點,我怕你直接死得悄無聲息。”
“不會�!背嬲f,“他唯獨不想成為盧錫安諾。用密碼殺了我,和盧錫安諾用‘彌托利’讓我失控有什么區(qū)別?”
“但唐崎會殺了你挑選出的每個下層人�!贝魑醢舱f,“殺戮會變成恐嚇,最后沒人敢再當你的‘下層管理員’。”
楚祖:“而當他對下層人動手的時候,也是下層人拋棄他的時候。你要賭是他先把人殺干凈,還是他先被下層拋棄嗎?”
戴熙安搖頭:“我現(xiàn)在很慶幸當初選了你,要當你的敵人,比直接殺了我還難受�!�
話音剛落,西德尼已經(jīng)套上襯衣從浴室跑出來了,他沒擦頭,隨便甩著腦袋,地毯上也留下了淺淺水漬。
西德尼推著楚祖的輪椅往外走,越過戴熙安的時候,女人問:“你們要去干什么?現(xiàn)在唐崎還在上層區(qū),要出門的話叫上其他人�!�
楚祖卻說:“去涅多安花店。”
戴熙安:“你要花的話直接讓他們送上門。”
西德尼也困惑道:“我們是去買花嗎?”
楚祖靠在輪椅背上:“你不是要種芒果,都需要什么?”
西德尼開始掰手指:“種子、土壤……這類的。”
“你還需要一個老師。”楚祖淡淡說。
西德尼一琢磨,好像是這么回事:“爸爸教我就行啊!”
楚祖說:“我也不是什么都會�!�
西德尼思考著,推著輪椅繼續(xù)往外走。
“但是之前戴熙安說你從十二歲開始就會很多東西。”
“她對我有偏見�!�
“是哦,我也覺得,她對我也有偏見�!�
“所以別去惹她�!�
“知道啦,知道啦�!�
“見到老師之后禮貌點�!�
“……我不是一直很禮貌嘛,就和爸爸一樣��!”
安靜看完全程的系統(tǒng)默默表示:“這孩子沒救了�!�
它沉思片刻后又說:“戴熙安也沒救了�!�
楚祖:“哎,都怪我太不是東西,簡直畜生。不過問題不大,政策完全落地前我的劇情就會結束,害不了人。”
系統(tǒng):“……”
這次它也不能違心說什么“其實沒那么畜生”了。
確實畜生,居然能比盧錫安諾這個純血資本還要資本。
自從宿主往無情事業(yè)人的道路一路沖刺后,系統(tǒng)擔憂的次數(shù)越來越多。
它算是清楚了,宿主不是會在乎危險的人,只要死不了,他能把一切將他剝皮抽筋的東西拿來利用。
現(xiàn)在的「楚祖」絕對算是《霓光之冕》當之無愧的大BOSS,比他狠的沒他有腦子,比他有腦子的沒他冷血,比他冷血的……
那確實沒有。
所以現(xiàn)在系統(tǒng)擔憂的是——
“咱們這還要怎么輸啊……放眼望去,全是屬于勝利的至暗時刻,我怎么一點也看不到敗北的康莊大道……我甚至覺得您和唐崎根本見不上面,戴熙安、拉扎爾和西德尼就能幫您做完所有事�!�
“別擔心,唐崎還是有兩把刷子的�!背嬲f。
系統(tǒng)趕緊追問:“他還有什么咱們無法招架的致勝法寶嗎?”
楚祖定神:“有�!�
“什么?是什么?”
楚祖:“他是個話嘮�!�
系統(tǒng):“?”
“說得再準確一點,他是t個‘殺了盧錫安諾后發(fā)現(xiàn)原來楚祖沒死,以為是盧錫安諾和楚祖達成了某種和解,而他的一廂情愿毀了楚祖的未來,所以楚祖才黑化成盧錫安諾pro’的話癆�!�
系統(tǒng):“……”
“怎么樣,是不是要素齊全了。我尚在迷途的時候他就長篇大論,試圖把我往‘正道’外拽,現(xiàn)在我越走越黑,他又覺得自己有責任。你覺得唐崎會怎么做?”
系統(tǒng)幽幽說:“他不會趕著殺人,而是在發(fā)現(xiàn)情況變糟的時候……找您談心�!�
楚祖滿意點頭:“趁他話嘮的時候把劇情關鍵臺詞說完,任務評價撈到手,咱們就可以收拾收拾結束這次工作了�!�
“哦哦哦,對對,還有關鍵臺詞……”
念叨完,系統(tǒng)突然發(fā)現(xiàn)了漏洞。
“但您應該不會被他說動?還是說您要狠狠刺激一下唐崎,讓他狠下心對您下殺手?不然就現(xiàn)在的配置,我還是想不到您要怎么輸……”
“賭徒的字典里沒有輸?shù)母拍睢!?br />
楚祖輕笑,“地球老師有個概念很有意思,他說我和唐崎是硬幣的兩面,在硬幣落地前,誰會知道哪面朝上呢?”
他說:“你說,咱們給讀者一個出乎意料但不超綱的結局怎么樣?”
第25章
第
25
章(8k營養(yǎng)液加更二合一)^^……
唐崎在上層區(qū)停留了很久。
他想,
盧錫安諾的尸體被發(fā)現(xiàn)后,上層區(qū)不得不接受掌權者缺位的事實,原先屈居四大家族之下的上層人又會開始暗涌。
很多人都說唐崎是個空想家,
其實他很少做白日夢。
他不覺得盧錫安諾的死就是畫上一切的句號,
也不指望唐家剩余那點人能穩(wěn)定住上層區(qū)局面。他只是……
楚祖有個孩子,似乎叫西德尼。
唐崎想帶他走,把小孩暫時安頓到安全的地方,例如下層邊緣區(qū)域。
即便上層區(qū)再混亂,又或是上下層關系緊繃到一觸即發(fā)的程度,
但至少要幫那個小孩捱完所有變故。
可唐崎在上層區(qū)呆了快兩周,盧錫安諾的死訊遲遲沒有傳開,
埃斯波西托依舊穩(wěn)步運行,甚至連之前那些容易引發(fā)上層民眾情緒的小動作也都徹底消失了。
人們從一開始的憤憤不平,
到后來的沉默,再到最后的淡忘,生活歸于日常,也只用了一周的時間而已。
如今,
還在街頭巷尾逗留的,只有忙碌于派發(fā)商品電子傳單的雇員,以及檢察控制部按照慣例安設的防治仿生人罷了。
今天天氣很好,
高聳寫字樓上的投影里,議會議員的污染防治顧問正在向大家發(fā)布聲明,未來一周都不會人工降雨。
來往的仿生人從唐崎身邊繞過,
掃描網(wǎng)格掠過男人的臉,
只識別出了一位普通上層居民的身份信息。
唐崎不留痕跡將套在身上的全息投影扶正,仰頭看著聲明畫面中那張陌生的臉。
辨認片刻后,他輕蹙起眉。
唐崎在上層區(qū)生活了很多年,
該學的不該學的都囫圇嚼碎了咽,對議會運作那套也算是如數(shù)家珍。
議會議員的幕僚通常由一組固定的專業(yè)人員組成,為議員提供政策研究、戰(zhàn)略咨詢、媒體關系、行政支持等多方面幫助。
他們和議員是多對一的綁定關系。
由于知曉太多議員內(nèi)部見不得光的秘密,又有自己的關系網(wǎng),除開犯了大錯,議員不會輕易更換幕僚,尤其是污染防治顧問這種,隔三差五就得出現(xiàn)在大眾視野的專員。
為了維持明面上的穩(wěn)定,哪怕是換了人,議員多半也會要求對方去整容,換成之前的臉。
可投影上的這位明顯不是之前議會重組時任命的污染防治顧問。
發(fā)生了什么?剛換屆的議會又被更換了?是誰的主張?
除了盧錫安諾,還有人能調(diào)用所有權限,并且得到埃斯波西托的一致支持,甚至于沒有半點風聲傳出?
在唐崎思考的時候,意想不到的事接踵而至。
上一秒,投影還是鼓勵大家趁著天氣走出家門的污染防治顧問,接著,畫面被強行切段,取而代之的是仿生人主播肅穆的臉。
“通訊歷275-198-1。現(xiàn)插播一條緊急新聞�!�
“我們剛剛收到最新消息,埃斯波西托的總裁盧錫安諾·埃斯波西托于兩周前遇襲,盡管立刻進行了搶救,但最終還是在今日12:54分不幸離世。”
“盧錫安諾·埃斯波西托是我們城市的關鍵決策者之一,長期負責智能基礎設施和公共安全事務,他的突然離世對我們整個城市的運作構成了巨大沖擊。”
“議會已經(jīng)宣布進入緊急狀態(tài),檢察控制部已經(jīng)展開全面調(diào)查,追捕此次襲擊的幕后黑手�!�
“與此同時,議會將加強各企業(yè)高層的安全保護措施,并啟動《城市安全法案》中的緊急條款,臨時提升上層區(qū)各轄區(qū)的安全戒備等級,確保公眾安全�!�
“議會辦公室在聲明中表示,此次襲擊事件是對上層區(qū)秩序和安全的公然挑釁,議會將采取一切必要措施,維護社會穩(wěn)定�!�
“同時,議會呼吁市民保持冷靜,避免傳播未經(jīng)證實的謠言,共同應對這一挑戰(zhàn)�!�
“……”
仿生人主播停頓了片刻,雙眼突然變得無神,明顯是數(shù)據(jù)傳輸導致的僵直。
接著,他說,“埃斯波西托官方也給出了應急方案。依照盧錫安諾·埃斯波西托的生前遺愿,公司的日常事務目前由楚祖暫為代理,竭力減少此次事件對各位市民造成的不良影響。”
唐崎懷疑自己聽錯了。
誰?
楚祖?
巨大的投影再度閃黑,當看清轉換后的畫面時,唐崎的大腦一片空白。
楚祖出現(xiàn)在畫面中。
不管是線上還是線下,基本沒有楚祖清晰的照片。
人們認知中的楚祖還是那個在視頻中流露著兇戾冷意的死神,而當他真的清晰出現(xiàn)在大眾視野時,人們驚訝的發(fā)現(xiàn),他們完全無法將緊急新聞中的男人和記憶中的「楚祖」對上號。
干凈整潔的辦公室,瓷白咖啡杯,坐在輪椅上的男人正垂下視線看著手里的相框,貼著相框邊的手指是全金屬的。
他沒穿正裝,肩寬撐起了白襯衣,辦公室的色調(diào)生硬,把他的紅色眼睛照得冷亮,整個人干凈又冷淡。
男人在打算開口時微微抿了薄唇,弧度剛好夠唐崎看到失神。
等唐崎回過神,男人已經(jīng)在說話了。
“我是楚祖�!�
楚祖聲音很輕,“經(jīng)埃斯波西托董事會與議會辦公室共同商議決定,《城市安全法案》緊急條款新增以下兩項——”
他的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漠然,公事公辦,聽不出情緒,只是隱約有些啞,被收音設備捕捉放大。
“一、擴大上層區(qū)范圍,將原先的下層一到五區(qū)收容為上層二區(qū)�!�
“二、新增上層二區(qū)議會,為了區(qū)分,原先上層區(qū)議會更名為「第一議會」,新增議會命名為「第二議會」。第二議會由上層二區(qū)居民推舉組建,權能資源與第一議會保持同步。”
楚祖說話的功夫,街上已經(jīng)開始集結起人,小聲交談著。
仿生人維護起基礎秩序,唐崎隱約捕捉到幾個詞。
“楚祖……活著……”
“上層二區(qū)……”
“無聊……”
“下層人……”
之前楚祖的死引發(fā)了巨大輿論,最后卻不了了之,這次人們顯然已經(jīng)喪失了談論法案的“熱情”,尤其法案新增條款針對下層區(qū),和他們關系不大。
可楚祖在說完新增條款后又補充道:
“議會主張將盧錫安諾·埃斯波西托的死算成個別下層人的激進行為,我的個人主張是——”
他身心下壓,哪怕只是投影,人們也能辨識出男人眉心彌散不開的陰冷。
“這是你制造的痛苦,唐崎,我會讓你付出代價�!�
人群沸騰起來。
現(xiàn)在是13:20,太陽曬不進辦公室,楚祖周身都是素色的冷漠,唐崎倒是全身沐浴在陽光中,他在全然的亮堂中和投影上巨大的男人對視,腦子亂成一團。
“盧錫安諾到底死沒死?到底是誰在指示楚祖,他之前從來不動腦子,只知道殺殺殺……”
同伴焦躁不安的聲音在入耳耳麥里炸響。
“他讓下層管理下層,又他把上層和下層的事簡單概述為你和他的恩怨�!�
“原本上層人就會好奇,為什么盧錫安諾這種人愿意把所有東西都留給他……楚祖把嚴肅的事情徹底娛樂化了�!�
“他在解構你的立場,唐崎!”
唐崎皺眉:“這不是值得被當作娛樂的事。”
“你還沒看明白嗎?”
同伴咬牙切齒,“經(jīng)過上次盧錫安諾的宣傳,上t層人天然相信楚祖能穩(wěn)定住下層,他維護了十幾年,簡直算是這方面的專家。”
“沒有危機感的上層人現(xiàn)在看到了什么?一個上層人殺了另一個上層人,死人奇跡‘復活’……”
“現(xiàn)在是神秘又琢磨不透的公開復仇,還有什么比這更有娛樂性的東西?”
“我不是……”
我不是上層人。
唐崎原本條件反射想反駁,話卻被咽回了肚子。
他想起什么,問:“神經(jīng)義肢工作室和基因工程管理局有沒有我們的人?”
“有唐家的人……”
唐崎立刻轉身,繞開人群和仿生人往街道另側走。
同伴遲疑了會兒,試探問:“你要用唐家的密碼解決掉楚祖?”
唐崎沒回答。
“如果你要殺了他,在動手后必須馬上回到下層區(qū),短時間之內(nèi)不能參與進任何上層的事。”
“我們可以從盧錫安諾手里拉攏上層人,但這一套對現(xiàn)在的楚祖沒用,他現(xiàn)在是……”
“我不用密碼�!碧破榇驍嗔藢Ψ�。
同伴的話像是力道并不算重的小錘,可他心里本身就被扎上硬釘,錘下的每一個字都讓他喘不上氣。
盧錫安諾知道他有密碼,但還是給楚祖更換上唐家的技術。
盧錫安諾是最多疑的那個,結果多疑又狠毒的男人都讓步了。
而自己又干了什么。
他用盧錫安諾的死,將楚祖徹底推向了深淵。
唐崎終于想起了最開始的時候,他對楚祖說:你被迫成為盧錫安諾的利刃,我選擇成為故鄉(xiāng)的武器。
楚祖回答:不是被迫。
而那時,楚祖還是將下層區(qū)的監(jiān)視站點透露給了自己。
楚祖說,不管我的本意是什么,我接受了它,就好像我選擇了它。
楚祖說,我從來沒有奇跡。
楚祖說,其實我不知道那天看到的是什么,是太陽,還是什么燦爛的金色。
楚祖還說,唐崎,我會讓你付出代價。
或許從一開始,自己就選擇了錯誤的方式。
“但是不對勁�!碧破檎f。
“哪里不對勁?”
“我不知道。”唐崎擰眉,“法案變更無疑是楚祖的主意,只有真正了解下層的人才能制定出這要命的東西,但是不對勁……”
“所以到底是哪里不對勁�。�!”
“我說我不知道!”唐崎也煩躁起來。
驟然放大的音量讓耳麥陷入短暫死寂,周圍也投來了不明視線。
唐崎深吸口氣,繼續(xù)往前快步走:“現(xiàn)在輪到我們封鎖下層區(qū)了。不要讓上層的人下來,截斷所有公頻信號,壓住前五區(qū)的異動,但我不想看到有人因此喪命�!�
耳麥中,同伴低低嘆了口氣。
“你不能什么都想要,唐崎�!�
他說,“至少要放棄楚祖,全世界都在等著看你們你死我活,他是最了解,也最憎恨你的人。以前他有暴力,現(xiàn)在他有權力,權力是比暴力更暴力的東西,你清楚嗎?”
眼前已經(jīng)是恢復正常運轉的基因工程管理局。
輿論讓原本門庭若市的機構變得冷清,偶爾有穿著工作服的人在一樓大廳步履匆匆經(jīng)過,臉上愁眉不展。
唐崎:“我清楚。”
“沒人比我更清楚了�!�
說完,他終止了通訊,快步往基因工程管理局內(nèi)走去。
*
楚祖是在看西德尼哼哧哼哧刨土的時候聽到了消息。
唐崎出現(xiàn)在基因工程管理局。
身為唐家繼承人,又有無解的基因庫封鎖,按理說基因工程管理局就跟他后花園一樣,只要不是拿著喇叭大搖大擺四處吆喝,根本沒人會發(fā)現(xiàn)他。
但他綁架了一位工作人員。
工作人員在被帶走前,反應迅速按下了警報。
“基因工程管理局還有能在唐崎手底下按警報的人才?”楚祖問系統(tǒng),“有名字嗎?我覺得是個被我忽略的重要配角�!�
系統(tǒng):“……不重要,但您和他很熟。”
楚祖:“?”
系統(tǒng):“就是幾次收到盧錫安諾死亡恐嚇,又因參與過你的醫(yī)療項目被檢察控制部帶走接受調(diào)查,盧錫安諾死后一直哭天搶地讓你沒事別動彈的……那位醫(yī)生。”
楚祖:“……”
楚祖:“……那就不奇怪了�!�
西德尼還在根據(jù)老師的教學一步一個腳印。
社區(qū)的人工草坪被全部挖空,埃斯波西托運來了大量沙質壤土,排水良好,壤土中摻了足量的有機肥料,PH值穩(wěn)定在5.5。
西德尼沒用種子,而是直接買了小樹苗,戴熙安評價:
從沒見過如此奢侈的興趣,整個埃斯波西托往上數(shù)十代恐怕也找不出這么個敗家子。
“醫(yī)生本來是去基因工程管理局拿你的基因復診報告,現(xiàn)在所有數(shù)據(jù)樣本都被唐崎刪除,報告和人也被他弄走……他想做什么?”
戴熙安像秘書那樣給楚祖撐著傘。
適當?shù)娜諘駴]問題,但今天太陽著實大了些,連西德尼這種養(yǎng)得逐漸皮糙肉厚的小孩也被曬得滿臉通紅。
楚祖反問戴熙安:“我什么時候做的基因復診?”
戴熙安:“你從休眠倉醒來之后,全身體檢的同時,醫(yī)生采樣了你的基因樣本,因為你情況特殊,報告現(xiàn)在才出�!�
楚祖:“如果我現(xiàn)在再給樣本,最快多久能拿到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