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戴熙安不是專業(yè)人士,只能推算:“最少半個月�!�
“那就重做�!背娌皇呛茉谝�。
戴熙安忖度半晌:“我有些在意,唐崎這么做,除了暴露自己位置外,還能有什么好處。”
“西德尼——”楚祖稍微揚高了音量。
西德尼跟兔子似的從土里蹦起來,拍拍手上的泥,小跑到楚祖面前:“怎么了,爸爸?”
楚祖用眼神示意膝蓋的軟毛巾,西德尼心領神會,拿著擦了擦臉。
“你知道唐崎�!背嬗玫氖顷愂鼍洹�
西德尼:“我知道�!�
“他是個怎樣的人?”
西德尼脫口而出:“該死的人�!�
“想清楚了再說�!�
西德尼還是給了一樣的回答:“該死的人�!�
這不是西德尼第一次思考這個問題了,幾乎每次得到的結論都是相同的。
他找拉扎爾要來了吉夫斯的數(shù)據(jù)庫,十二歲的孩子對編程一竅不通,可愿意教他的人數(shù)不勝數(shù)。
西德尼找出了所有唐崎和楚祖相關聯(lián)的信息,包括唐崎當初是怎么試圖勸楚祖,后來又是怎么在知道盧錫安諾竊聽的情況下,把事情激化到無可避免的程度。
戴熙安向西德尼解釋了楚祖所有行動背后的意圖,西德尼不在乎那些。
他只知道,如果沒有盧錫安諾,也沒有唐崎,楚祖不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
盧錫安諾已經(jīng)死了,再也無法對楚祖造成傷害,可唐崎還活著,他總有一天會突然出現(xiàn)在楚祖面前,陰魂不散,就像從來沒離開過那樣。
所以他是該死的人。
楚祖似乎在思考什么,戴熙安嗤笑一聲:“我說過,別把西德尼當成你心目中那個傻不拉幾的小孩,我看他挖土的樣子都像是在給唐崎挖墓�!�
“戴熙安,把你知道的告訴他�!背嬲f。
戴熙安翻了個白眼,還是照做了。
唐崎是下層人,因為列車事故和原本的唐家繼承人身份互換——也不能算互換,因為原來的小少爺直接死無全尸了,沒得換。
他應該是唐家的另一個孩子,不知為何流落到下層。
唐家女主人數(shù)次去到下層區(qū)也有了解釋,她不是如自己聲稱的那樣,對下層區(qū)抱有善意的人文關懷——她是去找自己孩子的。
來到上層后,唐崎展現(xiàn)出了非凡的天賦,他學什么都很快,又有作弊一樣的直覺,不僅完全沒被發(fā)現(xiàn)身份,還把繼承人的位置坐得更穩(wěn)當。
他再度入學期間正值盧錫安諾畢業(yè),除了四大家族的宴會,他們幾乎沒碰過面,但名字卻經(jīng)常擺在一起,盧錫安諾在校期間的所有成績都是唐崎擊破的。
在盧錫安諾準備好對三大家族出手前夜,唐崎的直覺又靈驗了,他像發(fā)病一樣驅(qū)散開家族的中堅力量,要求父親和他一起離開老宅。
但他還是沒能救下自己父親,唐先生認為盧錫安諾沒有瘋到能同時對抗三大家族的地步,最后死于混亂。
聽到這里,西德尼問:“是你做的嗎,爸爸?”
楚祖:“不是,那個時候我在彌托利�!�
西德尼若有所思。
戴熙安接著說。
雖然唐崎無法短時間徹底整合下層區(qū)的意志,但他很會煽動,他好像天生知道怎么做會讓人狂熱,哪怕狂熱的對象不是他,他很擅長調(diào)動人的情緒,從而取得自己想要的結果。
唐崎曾在占領埃斯波西托t兩大監(jiān)視站后發(fā)表公開演說:
「暴力是這個世界殘存的唯一平等的機會,你們不懂什么是平等,那就攥住暴力,宣泄暴力,就像我一樣�!�
“他怎么敢在爸爸還在的時候說什么暴力……”西德尼嘀咕著。
戴熙安面無表情:“你再說一句話我就把你種進你的芒果樹旁邊。”
西德尼沖她做鬼臉。
“唐崎想展示世界的另一面�!�
楚祖突然開口,“在他預想的世界里,上下層是單純的地理垂直關系,甬道會敞開,下層區(qū)也會有布蕾那樣穿著長裙和小皮鞋的女孩�!�
“人們的生活倒退數(shù)百年,回到原始古老的社會階段。每個人都能擁有野心,選擇是否要將自己調(diào)整成受歡迎的模型,用扮演和偽裝皈依秩序�!�
西德尼出現(xiàn)了明顯的茫然,他已經(jīng)能懂很多東西,但理解起來還是略顯吃力。
楚祖等了會兒才接著開口。
“試想一下這樣的社會,西德尼。”
“你堅守底線,講究禮貌,隨時保持體面,你會因為善心退讓,但你很難收獲和布蕾同等的友誼。你會更容易失敗,更容易被負面情緒糾纏,但牽連生死的次數(shù)不多——現(xiàn)在,你怎么想?”
西德尼想象不出:“我覺得困惑�!�
“因為你看的東西都是我讓你看到的。”楚祖說,“而我說過,我不會很多東西。在唐崎出現(xiàn)之前,我不會去設想他所提供的另一種可能�!�
西德尼:“……為什么你和戴熙安都要把他說得他很厲害似的。”
“如果你不接受這一點,你憑什么殺了他?”楚祖低聲道。
西德尼的苦惱掛滿了整張臉。
“我不會要求你做什么,想什么,但我希望你能回到下層區(qū)看看�!�
楚祖剛說完,戴熙安立刻提出了反對意見。
“現(xiàn)在?他現(xiàn)在最好哪兒都別去,就老老實實種他的芒果樹�!�
西德尼也有點急了,手攥住楚祖袖口,指甲縫隙中黑泥把男人白襯衣掐出幾道黑印。
“我不離開,爸爸!我能派上用場,我、我能幫你——”
“我不需要�!背胬涞f,“我和唐崎的事跟你沒關系。西德尼,我說過,我希望你有自己的選擇,但我不希望你選擇的起點是我�!�
西德尼臉色煞白,隔了許久才小心翼翼問:“我……妨礙到你了嗎?”
說著,西德尼的語氣急切起來,語速也加快。
“我是不平時要求太多了?對不起爸爸,我不該在你很忙的時候還煩你!我聽戴熙安的,老老實實呆在家哪兒不去,我——”
楚祖又一次打斷了他,這次態(tài)度緩和了很多。
“去半個月�!彼f,“我只幫你養(yǎng)芒果樹半個月,半個月之后,戴熙安會來接你。”
平心而論,戴熙安覺得楚祖沒做錯。
西德尼太依賴楚祖了,如果只是普通孩子對父親的依賴也就算了,但他一點也不普通。
西德尼能因為雨一直不停就暗示拉扎爾換掉議會,也會在敗家的同時還琢磨著要怎么弄死唐崎。
小孩的天真和殘酷區(qū)別于大人,獨樹一幟。
如果說唐崎、楚祖、戴熙安這類是認清了上下層結構后判定自己不屬于任何一方,那西德尼就是壓根不去思考。
當他身在下層,他就是下層人,當他被接到上層,他又成了上層人。
這個孩子唯一的歸屬只來自楚祖。
戴熙安毫不懷疑,如果真的給他一道「你究竟是誰」的命題,他會毫不猶豫地回答:我是爸爸的孩子。
偏偏楚祖不想這樣。
他認為小孩看到的不該只是他看到的,小孩追求的不該只是他所追求的。
戴熙安腦海中飛快閃過了什么,可太快了,她沒能抓住那瞬間的思緒。
女人平時常常對西德尼指手畫腳,也向楚祖提出過不滿與建議,而當這對父子真正開始解決根本問題的時候,她全程沉默。
太陽逐漸西移,一時間,傘下的三人同時保持了安靜。
最后,戴熙安看見西德尼輕輕松開了手,耷拉著腦袋,細聲說:“好�!�
看的出來,男孩很不甘心,雖說楚祖強調(diào)讓他自己選,但他始終想向男人所希望的方向走。
楚祖“嗯”了聲:“差不多該回去了。”
看著西德尼慢吞吞去收拾東西的背影,戴熙安此時才出聲。
“你現(xiàn)在就像個專制的混蛋爸爸�!�
“是么?”楚祖不置可否,“我在網(wǎng)上查的,他們說要采取一種平衡的態(tài)度和口吻,要展示出關心和支持,還要尊重孩子的獨立性和自主選擇的權利�!�
戴熙安頭次對楚祖產(chǎn)生了無語的感覺:“你覺得你做到了哪一點?”
楚祖認真的表情不像假的:“全部。”
戴熙安:“……”
戴熙安:“我就這么說吧,要是盧錫安諾的的父親像你對西德尼這樣對他,盧錫安諾忍不到老東西病死�!�
楚祖:“不會,盧錫什么時候動手取決于我什么時候能有殺光埃斯波西托的能力。假設我十五歲就能做到,他不會忍到二十歲�!�
戴熙安是真的說不出話,回家的二十米嘆氣了三十聲。
系統(tǒng)也一樣。
它比戴熙安還要更懂「歷史」,在古今中外的父子關系上掃了一大圈,還看到了句經(jīng)典語錄:
*兒子能為父親做的唯一的事,要么拍拍他的肩膀,要么殺了他。
雖然西德尼明顯不屬于兩者中的任何一種,但父子關系嘛,經(jīng)過無數(shù)社會演化都很難跳出大的特定框架。
不過——
“您想調(diào)開西德尼嗎?”系統(tǒng)覺得它已經(jīng)能大致跟上宿主思路了,“唐崎會在這半個月內(nèi)找上您?”
楚祖卻突然問它了一個很久沒提過的問題:“關于無痛癥設定的申訴還沒結果嗎?”
系統(tǒng):“……”
系統(tǒng)小聲道:“還、還在處理……”
楚祖笑了笑:“你根本沒申訴�!�
系統(tǒng)驟然安靜,在楚祖腦海中成為被掐住脖子的小黃雞。
“按照你的習慣,如果真的申訴半天沒答復,你早就又去找上司大戰(zhàn)八百回合了,而不是對我支支吾吾的�!�
被掐住脖子的小黃雞更蔫了。
“你沒申訴,因為壓根申訴不了�!背嬲f,“我是不是還寫過除了無痛癥之外的其他設定?還要求你隱藏了。”
系統(tǒng):“……”
“是不是類似:無痛癥的原由是先天基因缺陷,神經(jīng)被反復刺激后易惡化為惡性缺陷,無痛消失,且現(xiàn)在的基因工程水平無法醫(yī)治?”
這下系統(tǒng)是真的用小黃雞的臉做出了錯愕的表情,兩顆黑色豆豆眼在瘋狂顫抖。
既然宿主自己都猜到了,它也就沒了遮掩的必要。
設定集中,原本空白的地方出現(xiàn)一行字跡,是楚祖的筆記,內(nèi)容居然和他猜測的一模一樣。
【無痛癥的原由是先天基因缺陷,神經(jīng)被反復刺激后易惡化為惡性缺陷,無痛消失,且現(xiàn)在的基因工程水平無法醫(yī)治。】
系統(tǒng)一五一十說:“一開始我還不懂您為什么要寫這個,直到您的這條設定發(fā)揮了超大的作用……”
它匪夷所思:“您甚至預想好了自己會恢復痛覺嗎?”
如果不是突然恢復痛覺,劇情無疑會朝著另外的道路發(fā)展,雖然不知道會演變成什么樣,但總歸沒有現(xiàn)在順利。
……現(xiàn)在應該能算順利吧。
“那倒沒有,痛覺什么時候恢復都無所謂,只是個添頭,到結局都不恢復都行,重點不是那個�!�
楚祖琢磨了半天,感嘆一句,“現(xiàn)在我想明白了,不這么寫的話確實很難結局。要想順風局果然還得靠自己�!�
系統(tǒng):“?”
系統(tǒng):“您想明白了我還沒想明白!”
“你就當我在想……呃……如果不給自己搞點救不了的病,唐崎對上我這種畜生真不一定能贏。”
系統(tǒng):“……”
宿主好像輕描淡寫說了很恐怖的東西。
而且好敷衍,明顯就不是這個意圖吧!休想騙系統(tǒng)!
“您是怎么確定的……”
系統(tǒng)回憶目前為止的所有經(jīng)過,除了申訴延遲外,好像也沒什么漏洞。
楚祖:“唐崎看到了我的基因復診報告,所以才刪了所有數(shù)據(jù),還把醫(yī)生一起搞走了�!�
“他刪數(shù)據(jù)干什么呀?”
“有數(shù)據(jù)很快能再出報告,你覺得,在唐崎看來,這份報告到我手里會怎么樣?”
系統(tǒng)開始推演。
——推演不出來。
先不說唐崎一直被「楚祖」誤導著,而「楚祖」……
他干出什么事都不奇怪。
“我會加速所有進程�!�
楚祖循循善誘,“我會失去等待的耐心,用他能想到的和想不到的最激烈的手t段達成目的,他認為我的目的是什么?”
“是親手殺了他�!�
“我現(xiàn)在的身體能做到嗎?”
“那還不是手到擒來!他身手也就打打小盧,又菜又愛沖……等等�!�
系統(tǒng)回過味了,“在唐崎看來,好像是有點難。”
他憋了半天,“唐崎是不是太‘好心’了點?現(xiàn)在還在顧慮您的身體……這人有病吧。”
“戴熙安看人太準了�!背娌坏貌桓袊@,“當初在列車上她一眼就看出我不是好東西,但能賭,她也說過唐崎是病態(tài)的理想主義者。唐崎幾次想‘救’我都未遂,已經(jīng)走火入魔了�!�
系統(tǒng)適當提醒:“戴熙安還說過很多次,西德尼是個臭小鬼�!�
楚祖:“那是她有間歇性失明的毛病�!�
“……好好好,您說有就有!”
系統(tǒng)也不和傻爸爸爭什么,繼續(xù)說正事,“所以您是要在半個月內(nèi)結束任務嗎?再晚點西德尼就回來了,我擔心他像上次捅親爹那樣,二話不說就去找唐崎拼命——不對。”
小黃雞陷入糾結。
“我覺得只要唐崎贏了,不管怎么西德尼都會去找他拼命�!�
楚祖:“輪不到他,我去。”
系統(tǒng):“?”
楚祖:“唐崎都這么努力了,我也得加把勁,那句話怎么說的來著?雙向奔赴的病情?”
系統(tǒng):“……”
行,雙向奔赴就雙向奔赴吧,宿主高興就好!
系統(tǒng)提醒:“您記得說關鍵句子,‘我比你想的要窩囊’和‘但你唯獨不該殺了盧錫’。”
楚祖“嗯”了聲作為回答。
第27章
第
27
章(1w營養(yǎng)液加更二合一)^^……
西德尼在第二天一大早就收拾好了,
打算出發(fā)。
楚祖還沒起,西德尼躡手躡腳推開戴熙安的門,剛探進去一個腦袋,
就被槍口抵住了腦袋。
穿著睡衣的戴熙安冷冷盯著他,
好一會兒才收回武器,臉上的惺忪回歸:“說,什么事。”
“我想要早點去,早點回來。”
西德尼沒戴瞳色膜,他要去下層區(qū),
黑發(fā)紅瞳反而更顯眼。
男孩的眼睛像玻璃珠似的晶體剔透,清爽又漂亮,
如磨薄的通透而鋒利的冰。
戴熙安抬起下巴:“出去等我�!�
西德尼出去了,關上門后還又冒出個頭:“你快點,
戴熙安,爸爸要醒了�!�
脫睡衣脫到一半的戴熙安:“……”
如今,去下層區(qū)的關隘一半由上層區(qū)把持,已經(jīng)有了要重新開放的征兆,
另一半則在唐崎手里。
顯而易見,他不希望楚祖推出的《城市安全法案》應急條款新增款項推行到下層。
戴熙安有自己的渠道。
幾百年前,在科技還未疾速發(fā)展時期,
下層區(qū)最開始是礦區(qū),列車通道也是當時的礦車甬道。
而后,煤炭和石油等資源相繼枯竭,
無數(shù)場資源戰(zhàn)爭又反向催發(fā)對能源的需求。
戰(zhàn)爭摧毀了很多記錄。
或許是為了在戰(zhàn)爭中獲得勝利,
又或許戰(zhàn)爭也只是某些事的副產(chǎn)品,等塵埃落定,人們已經(jīng)大規(guī)模地使用起了核能。
而在那時,
輻射與污染物質(zhì)的處理技術完全跟不上核能濫用的速度,污染接踵而至。
最終,決策者決定用廢棄城市當作“垃圾站”,加以隔離。
這就是下層區(qū)的雛型。
而下層區(qū)的污染不止是由核能濫用帶來的。
由于輻射導致的嚴重身體畸變無法治療,這批人被遺棄在了下層區(qū)。
又因為基因修改工程在那時冒了頭,總有幾個能代表奇跡的人茍活了下來。為了生存,他們不得不使用回原始能源。
石油煉廠和煤礦工業(yè)區(qū)早就停運,下層區(qū)不具備預處理的條件,又沒有施行正規(guī)污染防治。當殘存煤炭和石油被榨干,極端的污染和環(huán)境破壞也隨之降臨。
有毒的空氣,酸雨,污染的水源和荒廢的土地,永恒的霧霾……這些逐漸構成了如今的下層區(qū)。
戴熙安下沉的工具,就是當年下層人改進后的垂釣式礦車。
西德尼跟著戴熙安進到“鐵箱子”里。
垂釣式礦車是一種懸掛在軌道上的工業(yè)運輸工具,主體部分像是黃色的封閉鐵箱子,外殼由金屬板拼接而成,表面銹跡斑斑,充滿了舊時代的工業(yè)標志和警告符號。
戴熙安啟動了什么按鈕,礦車前后的機械臂延展開,用抓鉤和夾具將車廂懸掛在軌道上。
只聽“轟隆”一聲,礦車失重,下落速度越來越快。
金屬抓鉤和線纜摩擦出的聲響在深黝大空洞中回蕩,四面八方的金屬鐵皮都在震顫。
“之前在黑市交易中用作非法貨物運輸,你當初就是這么被運去下層區(qū)的�!�
戴熙安沒對西德尼隱瞞什么。
“拉扎爾準備了大量的反物質(zhì)炸|彈,如果情況有變,他會將炸|彈從這條甬道直接投下去,足以將五區(qū)以下區(qū)域全部摧毀。”
西德尼抬頭看了眼女人的臉色:“不是五區(qū)以下,是上層二區(qū)以下。”
戴熙安靜靜凝視西德尼幾十秒,挪開了視線。
“你會去到下層三十二區(qū),原先埃斯波西托的監(jiān)視站點,站點留有不少原先埃斯波西托的設備,沒有人比你的權限更高�!�
戴熙安說,“線人查到唐崎把楚祖的醫(yī)生藏在那里,盡快找到他,拿回楚祖的基因診斷報告,屆時我來帶你們一起回去�!�
西德尼一直沒動靜,不知何時開始,他垂下頭看著腳底顫動的鐵皮。
等到一聲刺耳的急剎響起,戴熙安拎住西德尼后領,避免他因為劇烈震顫摔倒。
他們身后的鐵皮嘎吱打開,西德尼熟悉的惡臭逐漸籠罩上來。
西德尼掉頭往外看,礦車直接連通外界,但并沒有三十二區(qū)的人發(fā)現(xiàn)他們。
因為外面其實只有彌散不開的雨霧,被霧氣氤氳開的暗黃應急燈,以及連綿起伏的鋼鐵垃圾叢林。
這是被下層人避之不及的輻射區(qū)。
西德尼:“你不用暗示我什么,爸爸讓我呆半個月,那我就呆半個月�!�
西德尼邁步的時候,戴熙安喊住他:“他只對你犯蠢,在網(wǎng)上查些有的沒的,滿肚子的壞水也不知道哪兒去了�!�
男孩轉過頭,看向戴熙安。
“他想讓你獨立有無數(shù)種方式,最有效率的其實是讓你怕他。只有在你避之不及的時候才會開始考慮沒有他的未來�!�
戴熙安說,“你讓我教你東西的時候,我以為你會成長些,但你還是懦弱又自私,跟盧錫安諾一樣,離開楚祖你什么都做不了�!�
“那你呢,戴熙安,離開爸爸,你又是誰?”
西德尼笑了,露出虎牙和酒窩。
“看在爸爸的份上,你不會殺了我,但也僅限于此。別假惺惺了,你絕對不想看到一個獨立的埃斯波西托�!�
“我會尊重楚祖的意愿�!�
“那你和我還是沒有區(qū)別�!�
“區(qū)別在于,就算我尊重他的意愿,我也不會認同他的部分做法。如果他的決定會反噬他自己,就算事后被算賬,我也會提前處理掉威脅�!�
“我是威脅嗎?”
“當你成為他的第一優(yōu)先級,那你就是威脅�!�
“哈哈哈�!蔽鞯履嵝Φ谜嫘膶嵰�。
他其實很喜歡聽戴熙安講話。
早些年,戴熙安的話術圓滑,她總是模棱兩可,不會把話說死,想知道她的目的只能靠猜。
現(xiàn)在,戴熙安變得強勢又冷酷,如果之前的楚祖被評價為“盧錫安諾手里最實用的東西”,那戴熙安現(xiàn)在的地位也差不多。
在楚祖身邊的時候,他們就是再簡單不過的長輩與晚輩,而男人未曾注視的邊隅,類似的暗涌從來沒停過。
聽她說話,好像自己怎么選都沒得活路,她不讓楚祖身邊的人有自己的主意,又厭倦西德尼對楚祖的言聽計從,因為那不符合楚祖的期望。
每次聽她恐嚇都很有意思,西德尼總是能學到東西。
四目相對,雙方都沒能從對面于尋常無異的表情和眼神中找到什么。
但他們都覺得彼此很陌生。
他們明明一起生活了好久,如果算上早年戴熙安“照顧”小孩的那段時間,她幾乎參與進了男孩十二年人生的大半。
“原來你才是壓根不了解爸爸的那個呀�!�
西德尼對著戴熙安說話,眼睛卻看著外面的灰暗。
那些致命的碎絮映入漂亮的藍色眼珠里,像是洋洋灑灑的雪。
*
時間是西德尼去下層區(qū)后的第十三天,晚上九點。
在這十三天,除了給芒果樹澆澆水,楚祖什么也沒做,偶爾和系統(tǒng)聊天,或者被拉扎爾推出去散步。
今天不是散步的好日子,狂風暴雨席卷了整個上層區(qū),雨滴砸在玻璃上,比消音后的子|彈聲還重。t從窗戶往外看,相連的雨幕匯聚為瀑布,白茫茫的一片,但依舊難以蓋住五光十色的霓光。
西德尼的小樹苗周圍早早圍上了防護大棚,擋雨和疏水功能一應俱全,社區(qū)外的紅紫殘光把原本素色大棚映得花哨。
新聞里,污染防治顧問表示:
雨季將會持續(xù)一個禮拜,在此期間,企業(yè)將全權配合污染防治,采取居家辦公模式,也希望各位市民安排好行程規(guī)劃,盡量留在家中避雨。
官方說明中也陳述了,規(guī)模性降雨是鐘塔檢測污染加重后的結果,只有小部分上層區(qū)人知道,這是在為下個禮拜的重頭戲預留出晴天。
重頭戲——指盧錫安諾·埃斯波西托的葬禮。
葬禮不僅是政治做秀的場合,還是議會和其余資本話事人等,唯一能見到楚祖的地方。
關于盧錫安諾的葬禮一事,相關負責人討論了很久。
在此期間,拉扎爾一直小心翼翼看向楚祖,每發(fā)出“Luo”中的任何一個音節(jié),都得反復去觀察楚祖的表情,生怕說錯什么話刺激到他。
其他人也一樣。
反觀男人全程平靜,只是在拉扎爾最后決定,要去議會大廈為盧錫安諾舉辦葬禮,并對市民完全開放時才輕輕開口。
“放在埃斯波西托頂樓�!�
拉扎爾愣住了。
埃斯波西托頂樓原本有個寬敞的原生態(tài)花園,由涅多安花店為這里提供各類花卉。
不過平日頂層不開放,唯一有權限去到花園的只有盧錫安諾和楚祖。
但明眼人都知道,楚祖在盧錫安諾手底下忙得腳不點地,哪有功夫和他一樣沒事就在花園享受奢靡的“復古”。
也就是說著好聽罷了。
拉扎爾愣神太久,楚祖半斂眼看過來:“不是有個花園?”
“有……”拉扎爾和其他人對視一眼,一開始還是遲疑著點頭,接著語速語調(diào)放得正常,“有,但是荒廢了段時間,整理起來不費什么功夫,那就放在頂樓了�!�
“相關權限開放程度……您有想法嗎?”
楚祖:“隨便�!�
盧錫安諾葬禮的討論以男人冷淡的兩個字畫上句號。
拉扎爾思考了很多,不僅在想楚祖的”隨便“是什么意思,他還要考慮清楚其他人可能產(chǎn)生的反應,將一切不利于楚祖的因素扼殺在搖籃里。
戴熙安看上去倒是輕松,還有閑心和他討論起花園該布置什么花卉。
拉扎爾打算直接交給花店,戴熙安卻提議:“紫苑花吧�!�
拉扎爾有所顧慮:“紫苑花不是送給病人,祝對方早日康復的花嗎?”
戴熙安的笑容冰冷:“對,紫苑花�!�
楚祖決定地點,戴熙安決定花卉,拉扎爾決定賓客,唯獨沒確定時間,因為楚祖說再等等。
就這么,盧錫安諾的葬禮開始緊鑼密鼓準備起來。
對于楚祖而言,盧錫安諾的葬禮是讓所有事情降下帷幕的絕佳舞臺。
埃斯波西托是上層區(qū)資本權力和財富的象征,反派死在這里自帶象征性,也傳遞出反抗者對抗壓迫,爭取自由的決心。
把葬禮安排在頂樓也是為了增加點儀式感,高處本身也具備背水一戰(zhàn)的緊張氛圍。
這叫什么?
這就叫決戰(zhàn)埃斯波西托之巔。
不過問題也來了。
按照原定安排,盧錫安諾死后還有幾百大章的劇情,期間楚祖完全隱身,結局才出來狂刷存在感。
現(xiàn)如今,劇情走向沒動,但具體內(nèi)容已經(jīng)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楚祖在盧錫安諾死后不久就公開露面,唐崎原本能拉攏的對象基本都被拉扎爾攥在手里,下層區(qū)又有了分化的苗頭。
唐崎能做的事很少,絕對不夠撐起幾百章的分量。
“我還是覺得還是該意思意思,給唐崎找點劇情,補齊章節(jié)內(nèi)容。不然字數(shù)驟減后影響到收益,作者那邊鬧起來,你也不好處理�!�
楚祖說,“你算算可能會少多少內(nèi)容?”
系統(tǒng)時刻盯著讀者論壇,聽到宿主的話后演算了下可能的字數(shù):“會縮少35%左右�!�
楚祖覺得不對:“是不是算錯了?”
他也是寫的,按照他的預估,不注水的話,字數(shù)至少得狂砍80%以上。
“之前視角以唐崎為主,第二是盧錫安諾�!�
系統(tǒng)解釋,“現(xiàn)在您取代了盧錫安諾在中的地位,并且因為您受到的讀者關注度更高,字數(shù)占比也會比原先的盧錫安諾更多,現(xiàn)在還有西德尼的視角。”
楚祖懂了:“我和西德尼的劇情也算正文字數(shù)。”
系統(tǒng):“對!”
“不過您可能需要注意點�!毕到y(tǒng)把讀者論壇里比較關鍵的內(nèi)容指了出來,“現(xiàn)在不少讀者在分析您和唐崎的勝率,主角黨和反派黨打得難舍難分�!�
“讀者不知道您的基因缺陷已經(jīng)沒救了,以此為前提,大多數(shù)人的結論是唐崎很難贏�!�
“如果最后您居然是死于基因缺陷,或者并非唐崎主觀行為導致的其他原因,《霓光之冕》的評價會一落千丈,咱們的任務評級也會受到極大影響�!�
楚祖不解:“我記得前面不是有很多基因缺陷的鋪墊?”
系統(tǒng):“那個時候您的視角占比很少呀,只有在更換賽博格的時候,醫(yī)生提過,接著就是唐崎拿走了您的基因復查診斷了�!�
“這就是不提前規(guī)劃好角色露臉的惡果�!�
楚祖嘖嘖,“如果作者前期愿意多給點曝光,現(xiàn)在也不會這樣。到頭來還是要我們來給他擦屁股�!�
系統(tǒng)也學著楚祖嘖嘖:“就是就是!”
“不過你說的對,唐崎應該贏得非常主觀,不然我橫豎得從人氣角色淪落為氣人角色�!�
贏得非常主觀?
系統(tǒng)理解了半天,怎么念都覺得這句話相當抽象。
而他的宿主又開始“老毛病”了,藏著掖著就是不繼續(xù)說,轉而問起了西德尼的情況。
系統(tǒng)開始調(diào)取西德尼的現(xiàn)狀。
它突然發(fā)出疑惑聲。
“誒,西德尼好像找到您的醫(yī)生了?”
系統(tǒng)直接把畫面投到楚祖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