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高尼最好的刺客都是亞圖魯教徒。”
“您的意思是……”
宰相擦著冷汗。
他摸不準大祭司的意圖。
是不想在明面上把亞圖魯教會牽扯進來，還是有其他考慮……？
“蠢貨�！�
大祭司低罵，“我能干的宰相，你要讓亞圖魯信徒，去刺殺一個能輕易蠱惑大祭司的魔鬼？”
宰相立刻說：“那就讓軍隊——”
“閉嘴�！苯y(tǒng)帥厲聲呵斥，“假設(shè)王命令我們與暴君廝殺，我的士兵自當萬死不辭。刺殺？誰給羞辱軍隊的權(quán)力？！”
大祭司的眼神幽幽瞥來，統(tǒng)帥毫不畏懼，用金屬般冷硬的姿態(tài)回應(yīng)。
被政權(quán)和軍權(quán)的兩大領(lǐng)袖夾在中間，宰相連擦汗的動作都不敢有，恨不得干脆暈過去。
這本來就不是他能插手的事，頂多當個馬前卒，現(xiàn)在的局面讓他無力招架。
“你以為叫你來是為什么？”
大祭司話里刻薄的寒意滲入每個人骨髓。
“假設(shè)你是薩格特尼人，你的王會無比欣賞你愚蠢的自尊，可你不是。你的志向不被懦弱無能的高尼王看重——而現(xiàn)在你跟我談侮辱？”
“真可笑，就連你想要與他在戰(zhàn)場相遇都很可笑。戰(zhàn)場屬于薩格特尼，不屬于高尼，戰(zhàn)場屬于暴君，不屬于你�！�
統(tǒng)帥額首蹦出可怖青筋：“你——”
大祭司并未放在眼里，冷笑。
“沒錯，我在侮辱你，一次又一次。你會怎么做？拋棄你的王，拋棄你的高尼，對著薩格特尼一世搖尾乞憐？我告訴你你能做什么，要么閉上嘴被我侮辱，要么為了你的王立馬去死。”
宰相快被氣氛碾壓到窒息。
大祭司的話太過于尖銳，但統(tǒng)帥的憤怒卻一點點化為烏有。
他說的是事實，所有話都是事實。
當暴君薩格特尼一世現(xiàn)世，幾乎所有受制于神權(quán)的士兵都會產(chǎn)生荒唐的心思——假如我也是薩格特尼人。
哪怕他們依舊存有對祖國的熱愛，不愿承認內(nèi)心卑劣的想法……但面對已發(fā)出“萬王之王”宣告的薩格特尼一世，永遠只有兩種可能。
試圖對他發(fā)出挑戰(zhàn)，或跟隨他征服一切。
“一半亞圖魯教徒，一半軍隊士兵�！�
大祭司下令。
“但凡發(fā)現(xiàn)教徒不對，立刻讓士兵誅殺教徒，反之亦然，一旦士兵有異心，讓教徒清掃干凈。一個盯著另一個的背，直到他們完成使命！”
他扭頭看了眼面露慘色的宰相。
“這件事全權(quán)交給你。不要在乎代價，哪怕是毀掉那道河渠，引發(fā)前所未有的大洪澇……只要能殺了薩格特尼一世，再慘烈的代價都是值得的�！�
“……”
宰相不知道這是否屬于神明賜予的智慧。
神明總是需要他們平和，謙卑，用感恩的心對待擁有的所有。
那現(xiàn)在的卑劣與狠絕也來自神明嗎？
宰相不得不聯(lián)想到帶來災(zāi)難的暴薩格特尼一世從不做小動作，他的所有舉措都明目張膽。
就如薩格特尼王國的國徽，太陽下威武的雄獅鄙夷陰謀，踐踏詭計。
獅子的每聲咆哮都傳至平原每個角落，讓眾人得以聽聞，哪怕那聲咆哮是在宣告他們的死期。
沒等宰相回答，大祭司徑直轉(zhuǎn)身，背對著燭火，面容徹底溺入濃郁黑暗，踏出了議事廳石階。
宰相也打算離開。
在和統(tǒng)帥擦肩而過的時候，他的余光掃到統(tǒng)帥緊繃的臉。
火光在男人的瞳孔中掙扎跳動，最后熄滅，踏入黑暗中尋找那微渺的，不知是否能算作生機的生機。
當夜色更沉，密謀下的行動緊鑼密鼓展開。
被選中的士兵并不感到榮譽，他們甚至不清楚事態(tài)緩急，只知道此行是要致一人于死地——下令者依舊不敢吐露那人的名諱。
選出的亞圖魯教徒女性居多，她們身量更小，行動更敏捷，全部將臉藏進白袍，那是月光下最隱秘的地方。
她們默念著亞圖魯?shù)慕逃鳎瑧┱埳衩髂苜n予與智慧相提并論的幸運。
而在無人察覺的某一白袍下，一張對于世界而言過于陌生，對于祖伊而言又熟悉到厭惡的臉赫然在列。
黑霧包裹著白袍下的皮膚，掩蓋住她身上不屬于人類的冰冷氣息。
死亡之神希克塔低垂著眼，目光卻放到了遙遠的深澗行宮。
她看到了立于熔金中央的國王。
國王周身閃爍著猩紅火焰，足以驅(qū)逐一切黑暗。
那些火焰的作用很明確，直白，但擁有同樣顏色的猩紅眼睛卻沉著神明也無法窺探的心事。
人類總是向往高處，更高處，哪怕用死亡作出交換，他們也拼了命的要爬上無法企及的地方。
希克塔起初也會來些興致，她想看人類交換的東西到底價值為何。
結(jié)果就是沒有價值。
于是他們的死亡也顯得廉價。
希克塔追尋過更加隆重的死亡，比如卡圖爾，或是亞圖魯。
她殺死過自己的同胞，好多次。
神明的死亡算新穎。
耀眼的光芒會暗淡，消失，化為塵埃。
沒等�？怂屑汅w會，本該死去的神明又于萬籟t俱寂中涅槃，或許過了幾百年，幾千年……�？怂植磺鍟r間，那對她而言毫無意義。
更無聊的答案擺在了希克塔面前。
哪怕是“死亡”概念的化身，�？怂矡o法真正給神明帶來“死亡”。
成日面對廉價的死亡，和無法抵達的死亡，�？怂J為自己發(fā)現(xiàn)祖伊?xí)r的欣喜絕不算夸大其詞。
她看到了猩紅的靈魂，比任何火焰都更近似黃昏，血色和死亡會覆寫這片大地，隨著那個孩子的視線步入消寂。
很難相信，那個孩子比死亡之神更接近死亡本身。
這個想法在�？怂l(fā)現(xiàn)對方居然依靠殺戮掠奪自己權(quán)能時，徹底達到了頂峰。
他不需要戰(zhàn)爭與犧牲之神給他戰(zhàn)爭和犧牲。
他不需要智慧與財富之神給他智慧和財富。
他也不需要死亡之神給他死亡。
阿舒爾巴尼帕爾-祖伊-薩格特尼，天生不需要任何神明的賜福。
如果他想要，他會自己去拿。
翡安的出現(xiàn)顯得累贅，希克塔有無數(shù)種方式，讓祖伊成為死亡的歸宿，而翡安會毀了這一切。
亞圖魯干過最愚蠢的事，就是給了翡安不該擁有的東西。
她會成為祖伊手下最鋒利的利刃，利刃唯獨對準神明。
卡圖爾和亞圖魯對此驚懼，像輸不起的孩子那樣，希望讓一切重頭再來。
�？怂梢源饝�(yīng)他們處理掉翡安，很簡單，沒什么麻煩的。
但其他事怎么可能讓他們?nèi)缭敢詢敗?br />
真正的死亡是一條無法重來的絕路，顯然，她的同伴并不了解。
幸好，有人了解。
�？怂[沒于人群中，在夜色里朝著薩格特尼疾馳。
被嬌小身型踏足的草地留下月光也無法照亮的黑影，隨著人群散去，所有生命也隨之枯萎。
同時，希克塔看到了深澗下的祖伊，他手中涌現(xiàn)的黑霧吞沒了翡安手中的花束。
希克塔滿心歡喜，白袍險些蓋不住皮膚上的黑霧，邊緣淡出一道漆黑細線，令同行者情不自禁打了個寒戰(zhàn)。
期待與您在陽光無法企及的深澗相遇，陛下。
�？怂谛牡渍f。
那或許是死亡與死亡的第一次相遇。
第50章
第
50
章（5.5w營養(yǎng)液加更二合一）……
哪怕不眠不休，
晝夜加急，為避免被薩格特尼人發(fā)現(xiàn)，高尼一行人也得避開重點城邦，
特意繞路。
高尼大祭司演算出了眾多可能，
唯獨沒想到的是，哪怕是受掠奪而更改隸屬關(guān)系的邊緣城邦，薩格特尼人依舊是符合“刻板印象”的薩格特尼人。
明明連維持城邦運轉(zhuǎn)都很勉強，城外士兵卻比高尼主城的士兵還要訓(xùn)練有素。
他們目光銳利，死死盯著所有進出城門的人，
稍有不對立刻上前羈押，什么也不問，
直接投入牢獄，等待總督定奪。
費了不少功夫，
高尼一行人才和城內(nèi)的接應(yīng)者見上面。
“宰相納奇婭做的�！�
接應(yīng)者的日子顯然很不好過，兩只眼睛在凹陷眼眶中四處打轉(zhuǎn)，身體也緊繃著，時刻警惕著四周。
要知道，
這可是離王都天遠地闊的城邦��！
“如果你們在薩格特尼生活過一段時間……”
接應(yīng)者說，“如今的薩格特尼，宰相納奇婭把持著一切：統(tǒng)治與法制、經(jīng)濟、外交、文化……現(xiàn)在國王把軍隊也給了納奇婭。”
“你到底是何居心？”
亞圖魯教徒呵斥，
“亦或，是什么蒙蔽了你的雙眼？所有人都知道暴君和他的鐵騎在薩格特尼的地位，而你現(xiàn)在卻告訴我，
暴君將他的軍隊交給了宰相？”
這在高尼人眼中是很難以置信的事。
國王應(yīng)當平衡政權(quán)與軍權(quán)，
兩者關(guān)系不能太好，也不能太差，前者會讓國王的位置不穩(wěn)，
后者會使整個國家動蕩。
宰相手里掌握著軍權(quán)？開什么玩笑，那和國王有什么區(qū)別？！
“沒有區(qū)別�！�
接應(yīng)人看出了高尼人的想法，說。
“宰相納奇婭和國王沒有區(qū)別，你要是矢口喊她女王納奇婭，頂多也只是被割去舌頭，不會喪命——因為律法沒有規(guī)定你不能這么喊。”
“簡直荒謬……你不會是想告訴我，暴君已經(jīng)失勢，他的所有東西都被擠占，被迫被關(guān)到深澗行宮？”
“……我的祖國……已經(jīng)短視到這個地步了么？”
接應(yīng)人苦笑，“你們甚至無法想象薩格特尼一世在國內(nèi)的真正地位�！�
“什么意思？”
“世人皆認為薩格特尼的土壤上沒有信仰，并非如此……你們只是不能理解，薩格特尼人對國王的狂熱……”
接應(yīng)人咽了咽口水，他的描述本不該情緒化，尤其是脫離了高尼人的身份。
可若是想要陳述事實，不能不帶上濃厚的主觀色彩。
“薩格特尼一世和納奇婭，就像是高尼的亞圖魯和亞圖魯大祭司……這么說你能明白嗎？”
一個真正果決又被國王重視，并完全獻以忠誠的宰相做到何種程度。
她能修改法令，能讓躁動的軍隊閉嘴。她要征稅，全國上下的總督會在第一時間響應(yīng)。她的權(quán)力在逐漸演化為權(quán)威。
而所謂權(quán)威，只有在掌握在一個人手中，才是至高無上的。
“不……這太荒謬了，這難道不是對暴君的謀逆？”
高尼人感到荒謬，“你到底在說什么？”
接應(yīng)人：“我在說，薩格特尼的國王，早就不是國王了�！�
阿舒爾巴尼帕爾-祖伊-薩格特尼從來沒有和其他國王身處同一位置。
所有城邦的神像都被推倒，取而代之的是國王雕像。
薩格特尼人跪拜在國王的雕像下，接受祝福，陽光穿過雕像上國王的冕冠，在地上散出燦光，照在人們的臉上。
他們不需要禱詞，心里祈求著王能率領(lǐng)國度走向下一個輝煌。
如果你要把這定義為國王……那神明又是什么？
“王應(yīng)當對臣民負責，但薩格特尼人不認為他們的王應(yīng)當有此義務(wù)。暴君早就不需要做任何事來鞏固自己的地位，人們喊他國王陛下，因為他只承認自己是國王�！�
接應(yīng)人恍惚說，“你們沒見過這些人在談及暴君時的表情。我敢篤定，沒有任何一個亞圖魯教徒能有和他們一樣的……盲目和瘋狂�！�
他裹緊了衣服，很快從晃神中抽身，警惕觀察著四周。
“我不會對大祭司的判斷作出任何評價，我的同胞啊，假若你們此行真的要找到屬于高尼的救贖，你們應(yīng)當擺正自己的態(tài)度。”
他說，“你們不是要去刺殺一位君王……你們要面對的……是薩格特尼的神明�！�
難以描述的復(fù)雜想法縈繞在高尼人心中，從高尼跋涉至薩格特尼深澗行宮，一路上他們都保持著沉默。
沒人去談?wù)搹慕討?yīng)人口中的聽到的東西。
也不用談?wù)�，沿途所見早就證明了一切。
等真正來到深澗行宮，在出行時的躊躇滿志所剩不多，顧慮籠罩在他們頭頂。
深澗行宮的真實面貌更是令眾人震撼。
就像是巨人在大地上撕開的一道裂痕，深不見底，唯一的入口和延伸至視線盡頭的土壤斷口相比，幾乎算狹窄，只能供一兩人并行。
順著石階向下，光線越來越少，通道蜿蜒下行，上方被固定的土層逐漸蓋住陽光。
完全沒有照明，除了逐漸淪為黑暗的視野，還有伴隨地勢走低而愈發(fā)冰冷的空氣。
走到深處，一扇巨大的青銅門屹立于地底。
薩格特尼一世是不是瘋了，他真的生活在這里嗎？
高尼人舉著火光微弱的蠟燭，已經(jīng)無法去構(gòu)想這位君王的想法。
深澗行宮完全不像行宮，更像是陵墓，或是牢獄。
普通囚徒甚至沒有資格被關(guān)押在如此恐怖的地方，唯有魔鬼……對，這里就像是魔鬼的巢穴！
有人在青銅門上辨別出了薩格特尼的圖騰，太陽與獅子，他嘗試輕輕觸碰，在青銅雕刻上的濕氣與皮膚接觸的瞬間，地動山搖。
“你干了什么？！”
“不、我只是……”
“該死的，該死的��！”
一行打算行刺的人狼狽不堪，青銅門在他們面前緩緩開啟，狂風(fēng)刮出，吹熄了他們手中蠟燭，同時，驟亮的光線險些刺瞎雙眼。
等視野恢復(fù)，比之前還要更加震撼人心的場景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
廣袤得完全無法稱為宮殿的的地下大空腔，靠近河流的土壤層居然能保持堅實，匪夷所思的還不住這一點。
空腔壁上全是由大石板擠湊出的石壁，石壁上雕刻著薩格特尼史詩，被數(shù)不清的燭臺照亮，在頂部連綿出如江海般壯闊的暖色光暈。
而在那些浮雕上……
“黃金——？！”有人驚叫出聲。
黃金，鋪天蓋地的黃金。
熔融的金屬t在墻上凝固，形成了錯綜復(fù)雜的文字和圖案。
這些文字如同奔騰的河流，蜿蜒而下，罔顧所有屬于薩格特尼的歷史，覆蓋在所有壁畫之上。
本來象征著貪婪和物語的金屬，被剔除了所有人為附加的屬性，僅僅留下能保存數(shù)千年的明亮耀眼。
膽敢做這件事的，或者說能奢侈到用黃金來做這件事的，只會是薩格特尼一世。
即使有能辨識薩格特尼語的教徒，也無法從中讀出信息，她們只知道在亞圖魯神廟也有類似的圖案。
大祭司翡安從不對伊莫萊國王提出任何私人要求，除了討要黃金。
可即使是亞圖魯教徒也不清楚大祭司在記載什么，是神諭么？
現(xiàn)在他們知道了，不可能是神諭，因為現(xiàn)在同樣出自薩格特尼一世之手，他絕不會記錄任何神明的傳頌。
更重要的是……
這所深澗行宮什么也沒有，暴君特意打造出這座浩瀚宮殿——
居然只是為了給他想要記載的東西騰出空間？！
被燦金與暖紅所蕩魂攝魄的一行人中，唯獨�？怂冻隽诵老驳男θ�。
她幾乎快要掩蓋不住身上源源不斷外溢的黑霧。
希克塔知道祖伊想做什么，所有神明都知道。
她窺視著國王對翡安演示自己的所有力量，可只有親眼看到，才能真正感受到國王所踐行之事的重量。
這或許是人類文字誕生以來，最能稱得上“偉大”的時刻。
它被賦予了難以想象的含義，每個字符，每個轉(zhuǎn)折都灌注著國王的野心，試圖讓貧乏弱小人類征伐神明的野心！
這些文字無疑源自對神明本源的解讀——連他們自身也無法探究深刻的解讀——它們解釋了世界的構(gòu)造，直至自神明誕生之初便開始的，所有的真理。
哈，祖伊！
阿舒爾巴尼帕爾-祖伊-薩格特尼！��！
*
“你幫我看看，是不是有哪個癲神又在念叨我？”
楚祖總覺得渾身上下涼涼的，讓系統(tǒng)幫忙檢查幾個神明的動向。
不查不知道，一查，系統(tǒng)直接跳了起來。
“希克塔來了！”
它和宿主的態(tài)度如出一轍，都快被煩死。
“好討厭啊，平時來煩就算了，怎么在咱們趕deadline的時候還亂竄！”
楚祖：“怪不得這么冷�！�
深澗行宮挖太深，下面缺乏氧氣，氣溫也只有個位數(shù)。
為了保證自己和翡安的安全，楚祖在一開始就保持著秘術(shù)的持續(xù)生效。
有系統(tǒng)盯著倒計時，廢不了什么功夫。
死亡之神靠近時產(chǎn)生的低溫沒辦法用秘術(shù)解決。楚祖看了眼還在皺眉琢磨的翡安。
她似乎沒把冷意放在心上，滿腦子都被薩格特尼語占滿了，儼然進化為了一個體面的學(xué)術(shù)瘋子。
只是身體反應(yīng)更直觀，有些抖。
“我們進度到哪兒了？”
楚祖問系統(tǒng)。
系統(tǒng)：“還差五百四十八個秘術(shù)，靠前的比較多……基本都是和�？怂嘘P(guān)的秘術(shù)�！�
秘術(shù)太多，楚祖沒有按照強度的固定編號排序，而是用施展的難易程度。
越簡單的越好解析，讓翡安逐漸上手。
等翡安給了初稿，楚祖再按照標準答案提出修改方向。
翡安給出二稿，楚祖最后改完，定稿，在墻上一通狂畫。
翡安一開始很不適應(yīng)，因為楚祖節(jié)奏太快了。
他不給翡安多少時間，每當他問出“還沒好？”，聲音像一把淬了病的匕首，逼得翡安瘋狂思考，不斷加快自己效率。
在和亞圖魯有關(guān)的秘術(shù)上，翡安的理解速度更快，卡圖爾其次，一旦涉及希克塔，這幾乎處于翡安的知識盲區(qū)。
楚祖在此時才會比較寬容。
三個神明所象征的概念里，死亡本身就最難理解，無數(shù)哲學(xué)家試圖從各個層面解釋死亡，而所有維度相加，似乎也無法給“死亡”定性。
但有關(guān)希克塔的秘術(shù)全部排在秘術(shù)編號前一百，很有含金量。
“他這是給我當上課材料來了�！�
楚祖說，“正愁翡安卡在這，馬上送人上門給我演示，我都有點想說謝謝了�！�
系統(tǒng)開始火速幫宿主挑選能當教學(xué)場的空地。
首先，得離還沒被寫上干凈的石壁遠點。
其次，也不知道這次�？怂䲡粫缼状尉托臐M意足跑了，得選好秘術(shù)，充分利用研究材料。
最后……
“宿主，�？怂�(yīng)該是來殺翡安的�！�
系統(tǒng)說，“之前他就試圖阻攔翡安跟您走，被您逼退之后看著偃旗息鼓，也一直沒冒頭，現(xiàn)在出現(xiàn)或許不只是來騷擾您�！�
它想了想，更正：“主要還是騷擾您，順便把翡安給解決了……應(yīng)該是這樣沒錯�！�
楚祖：“問題不大，動手砍手，動腳砍腳，廢話多就砍頭，你把相應(yīng)的秘術(shù)找出來�！�
他說，“趕緊拉進度，拉完了回去，尼利亞小腦袋瓜可能要爆炸了。”
系統(tǒng)看宿主心里有數(shù)：“好嘞！”
*
通向內(nèi)室的青銅門按照同樣的模式被開啟，這次的門不如之前寬大，連帶的動靜也跟小，至少沒有地動山搖。
由于墻上沒有鋪天蓋地的黃金，內(nèi)室的光線不如外明亮，火光在輕微搖曳，空氣中沒有任何潮濕的感覺，只是異常安靜。
一路的所見早就奪走了高尼人的聲音，他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壓力。
接著，他們的視野被牢牢攥緊。
并非出自某些不屬于人類的非凡力量，立于內(nèi)室中央的男人足以讓所有見到他的人頓在原地。
面謁過高尼王的不在少數(shù)，和大祭司有過交集的人也在此列。
哪怕見識過權(quán)力中心，他們依舊會因男人的存在緩緩打了寒戰(zhàn)。
那不是能用外表或是氣度形容的人，他只穿著最簡單的薩格特尼裝束，甚至算簡陋，一路上偶然看到的總督都會比他穿得更具權(quán)勢。
可他身上散發(fā)著難以描述的特殊氣息，覆蓋了整個空腔。
這個男人站在陽光無法觸及的深澗，但他就是能照亮一切的太陽——猩紅太陽。
阿舒爾巴尼帕爾-祖伊-薩格特尼。
基本沒人見過他的真容。
曾有伊莫萊遺民向高尼求援，他們帶來了薩格特尼一世的畫像，用奢侈的紙莎草繪出。
畫像的真實度存疑，因為能逃出伊莫萊的移民離暴君太遠，肉眼本就難以觀察，更別說將腦海中的印象加以繪制。
但只要見到，就一定能確認他的身份，無疑是薩格特尼一世。
那股淡定自若的威壓不被任何畫卷定格，他是流動的，會呼吸的權(quán)力本身。
祖伊的身側(cè)站著大祭司翡安，在看到來者時微微嘆氣。
而祖伊抬眼，目光直接越過眾人，直接盯準某個白袍教徒，眼睛中溢轉(zhuǎn)冷厲的猩紅暗光。
“抬頭，翡安�！�
祖伊低聲說，“看清楚，記下來，何為死亡�！�
接下來，高尼人才真正領(lǐng)略，接應(yīng)人勸誡的真正含義，甚至比接應(yīng)人本身體會得更加深刻。
高尼人沒有見證薩格特尼一世對伊莫萊的征服。
所以他們也不知道，在焚城的烈火中，獅子掃視他的領(lǐng)土，在流淌著伊莫萊王的神廟上上演的所有奇跡。
現(xiàn)在他們見到了。
在巨大的地下空腔，平白無故下起了驟雪，細微雪花落到指尖，變?yōu)樽谱粕x的光團。
在帶來溫暖的同時，接觸到的皮膚也在轉(zhuǎn)瞬間化為灰燼。
整個過程沒有丁點疼痛，甚至帶著母親懷抱般的安詳。
哀嚎成了沒必要的東西，這場屠殺甚至沒有任何血腥，沒有尸體，沒有聲張與嗚咽。
什么都沒有，只有王踏著被吹開的灰燼不緊不緩的步伐。
狂風(fēng)成為驟雪的附庸，暴君的衣袖被刮得翻卷起來，如紅海滔天。
「你們要面對的……是薩格特尼的神明�！�
接應(yīng)人的那句話是如此真實，沒有半分虛假。
高尼人不知道自己如何還能注視著薩格特尼一世，按理說他們早就該死去，是萬王之王腳邊的粉塵……
回過神的高尼人驚愕發(fā)現(xiàn)，他們的身體在不斷崩塌，又在不斷重組。
薩格特尼的王對他們的性命并無興趣，雄獅唯一針對的只有人群后方的某處——
白袍被狂風(fēng)吹開，露出高尼人陌生的面容。
那張臉在細雪中不斷剝落，又剝落，像保存太久的紙莎草終究無法承受歲月的侵蝕。
但它又在迅速愈合，重現(xiàn)白瓷般細膩的皮膚，和那張臉上雕塑般的，充斥著癲狂與歡喜的笑容。
“這是我的能力，祖伊。”
�？怂蜃嬉量拷徊剑缫巡恢绾蝿幼鞯母吣崛怂颇ξ鞣趾０阏煌酥羶蓚�(cè)。
“你清楚你現(xiàn)在變成什么模樣了嗎？”
�？怂曇羲粏�，目光仿佛能穿透祖伊的靈魂。
“我像是看到了另一個自己。”
“可笑�！�
希克塔聽到了王的聲音，聲音里t透出冷淡的嘲弄和譏諷。
“本該無序的神明覬覦人類的外表，人類創(chuàng)造的地位，人類擁有的權(quán)力和財富�！�
祖伊冷冷道：“你才是贗品，�？怂�。”
�？怂汇叮瑦瀽炐ζ饋�。
這位君王總是能超出她的預(yù)料，如果卡圖爾，或是亞圖魯在這里，恐怕會或震怒或沉默吧。
一貫被迷�；\罩的人類眼睛，居然能一眼看穿太多本質(zhì)，并毫不畏懼將之述之于口。
不僅述之于口，不知何時，石墻似沼澤般翻涌，凝化為尖銳石刺，在所有人有所反應(yīng)前狠狠刺向希克塔。
“轟——”
沒有血液的身體被釘死在青銅門！
那些石刺還在變化，有生命似地咬住�？怂墓穷^，撕裂脊椎，又凝固，最終讓她和青銅門融為一體，無法動彈分毫。
哪怕是需要仰視的角度，祖伊的下頜依舊沒有挪動半寸，他掀開眼皮，看著黑霧中的希克塔。
翡安凝視著一切，發(fā)生的所有事在她腦海中都以薩格特尼語的形式重組，凝縮，變成符合祖伊要求的內(nèi)容。
她甚至沒有在意刺破空氣的黑霧。
在眼球即將被刺穿的瞬間，黑霧被身在前側(cè)的王抬手攥住。
黑霧腐蝕了祖伊的掌心，爛肉落在地上變成泛泡的熒綠粘液，少頃，只剩白骨的手掌又恢復(fù)如初。
“翡安。”祖伊輕喊名字。
翡安：“我看清了�！�
�？怂芨杏X到自己塑造的身體內(nèi)部像是千萬把刀子在刮，這是祖伊不動聲色的憤怒。
她隨時可以舍棄這具軀殼離開，就像之前做的那樣，可�？怂辉鸽x開。
她的權(quán)能在被不斷削弱，如此直觀。
神的權(quán)能代表了什么呢？當權(quán)能被完全掠奪，她還剩下什么？
希克塔的胸口頭次溢出了名為“希望”的情緒。
死亡的觸感是冰冷的，就像黃金。
黃金能點燃人類最熾熱的欲望，它的價值無形，卻能撕裂友誼與親情。
那些追逐它的人，眼中閃爍著貪婪的火焰，心中燃燒著永無止境的渴求。
無論是華麗的宮殿，還是骯臟的陰影，黃金無處不在，像是命運的無形手，操控著世間的一切。
死亡也一樣。
至少對于希克塔而言，完全一樣。
在只被君王點亮的深澗行宮，死亡是唯一�？怂芸吹降臇|西，仿佛本源般發(fā)出召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