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哪怕要為師尊背負(fù)罵名。】
烏蒼咧著的嘴角慢慢收了回去。
他捏著信,在窗邊吹了半晌冷風(fēng),好久都沒說話。最后他溫了壺酒,溫酒時將那紙信丟了進(jìn)去,看著它被火舌吃掉了。
過去九百年了,快千年了。
那弟子羽化登仙了,唯一可能聽過這整件事的顧不渡也身死道隕了。
烏蒼回過頭去,看向那些牌位。
越過顧不渡,他也看見了那個熟悉的名字。
烏蒼悵然起來。
他是佩服顧不渡的。
由衷的佩服。
打千年前,他就恨問天之法,但他知道自己對此毫無辦法。
問天之法以天道為本,即使入魔為尊也難以觸及。
無法觸及,他便不去碰了。
他的師尊拉他下水,他便認(rèn)了命,也拉了他人下水。
他麻木不仁地認(rèn)命,到頭來,還是他的弟子出言讓他清醒,又放他離開。
他頭也不回地逃離了,心中對此的怨恨憤怒讓他入魔。
他再也沒有見過天道,問過天道。
顧不渡卻從那高高的仙臺上一躍而下,一劍劈開牢籠,一腳把規(guī)矩踩在腳下,以身入局,身死道隕。
她斷了問天的血脈,不要這世上再有人被鎖在問天的仙臺上。
若天道無用,不如再也不問。
如今,這世上只有烏蒼一個人懂得問天了。
烏蒼望著顧不渡的牌位,慚愧將他淹沒。
她是個英雄豪杰。
他是個懦夫鼠輩。
烏蒼轉(zhuǎn)身,大步朝著外面離開。
與鐘隱月擦肩而過時,他揚(yáng)手用力地拍了一把他的肩膀。
“反正你不用擔(dān)心了!”他大聲說,“千百年里,我不會再出手了!”
說著,他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甩著袖子離開了。
鐘隱月揉揉被拍的肩頭,嘟嘟囔囔地罵了兩聲有病。
“咦,玉鸞長老?”
另一邊很快又傳來聲音。
鐘隱月轉(zhuǎn)頭一看,見兩個忘生宗弟子端著一堆貢品,走到了他跟前來。
兩個弟子向他躬身行禮,問道:“玉鸞長老怎么來了祠堂?”
“隨便看看�!辩婋[月說,“這祠堂修繕得還真是快啊,我瞧著都已經(jīng)修好了。”
忘生宗弟子笑笑:“長老過獎了,這祠堂其實(shí)沒費(fèi)多少力氣�!�
“啊?”鐘隱月訝異道,“可魔尊不是與兩位宗主在此開戰(zhàn)的嗎?”
“是啊,但是此處確實(shí)沒什么損壞。”弟子說,“我們來時也嚇了一跳,那牌位的供臺竟然完好無損�!�
“是呀,照理說,魔尊一打起來,理應(yīng)全然不顧周圍的,牌位沒了也是應(yīng)該的。”
鐘隱月沉默了。
他回頭看向供臺上,兩個弟子也越過了他,走進(jìn)堂內(nèi)。
見到供臺前,兩人又一怔。
供臺上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厝秦暺�,香爐里的香都剛點(diǎn)上一半。
兩個弟子面面相覷了下,而后回過頭來,望向鐘隱月。
“長老,”他們說,“是長老前來看望顧宗主,放下的貢品上的香嗎?”
“�。俊辩婋[月愣了愣,“沒啊,我才剛來。”
“那怪了呀。”兩個弟子說,“貢品昨夜才撤下,我們是受命來重新上香供奉的�!�
“是誰上香供奉過了?”
他們納悶地小聲議論起來,鐘隱月卻明白了什么。
他又看向供臺前,仿佛又看到了那道黑色的身影。
第138章
壹佰叁拾柒
血戰(zhàn)結(jié)束,
盛著陳博斌這具殼子的忘生宗弟子存活了下來。
宗門中忙著修繕,他躲過耳目,偷偷躲到竹林里,
正跟自己的系統(tǒng)忙著溝通。
他死死盯著系統(tǒng)面板。
這面板上,正顯示著加載中。
片刻,面板上加載完成了。
【恭喜您,
劇情修正任務(wù)順利完成�!�
【檢測到角色-妖后“鬼哭辛”已經(jīng)死亡,魔尊“烏蒼”與鬼王“白懺”皆已投降�!�
【恭喜您,
順利完成任務(wù),以下是您的獎勵。】
【在完成最終的認(rèn)證任務(wù)后,
獎勵將被激活,現(xiàn)金獎勵9萬RMB會在您返回現(xiàn)實(shí)后打入您的賬戶�!�
“YES!�。�!”
陳博斌從地上一跳而起,大聲歡呼起來。
他一口高興的大叫剛到一半,突然背后飛出一腳,
正正好好踢在他后背上,一腳就把他塞到了面前的泥地里。
陳博斌嘴里的“yes”一下子變成了“唔噗”。
他臉朝下,
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地栽在泥里。
他爬起來,
頂著一臉爛泥,怒道:“誰��!——啊,哥�!�
鐘隱月站在他后面,剛用來踹他的那條腿還沒放下來。
看清是他,陳博斌臉上的笑立馬就變得非常討好:“哎喲哥啊,
你來了怎么也不說一聲……”
“少廢話�!辩婋[月放下腿,
臉色十分不好,“顧不渡死了,
你也看見了,還擱這兒咋咋呼呼些什么?你就沒有覺得一點(diǎn)兒內(nèi)疚?”
“是有一點(diǎn)兒�!标惒┍筇帜ǖ裟樕系哪�,
站了起來,邊抹邊說,“我真沒想到她會死,按照原來的設(shè)定,她就是個在后期給主角說兩句話提示提示,幫他找那把能殺妖后的劍的NPC……沒想到居然以身殉道了。哎,這書里的這群人都完全不聽我的話了,真是無語�!�
他還無語上了!
鐘隱月心中立即火起,他罵罵咧咧了句,抬腳又一腳猛踹上他胸口,又一腳把他踹到泥地里去了。
陳博斌又嗷一嗓子,剛站起來沒兩分鐘就又坐回了泥里。
“你干什么!”陳博斌嚷嚷。
“你還問我干什么��?”鐘隱月怒道,“你他爹的了個錘子廢物,你還無語上了!你有臉說這些嗎�。繂柼焓悄阍O(shè)定的,主角是你寫的!妖后那個破共魂也是你給的!靈修這么多年的被壓榨也是你搞出來的!如果不是你把這個破世道寫得這么亂七八糟不講道理,事情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嗎�。俊�
“主角那個破性子壓不住,成了個萬人唾棄的廢物;沈悵雪想給自己搏搏生路,所有問天的人都寧可死了逃了也不愿再留在那仙臺上,顧不渡以死殉道救了天下,一群人都在費(fèi)盡力氣地活著,到你這兒就他大爺?shù)某闪送耆宦犇愕脑捔耍。俊?br />
“全聽你的話,那這世界變成什么樣了!”
“天決門被一個披著人皮的合成妖怪弄得蛇鼠一窩,最后那么一個死師兄都無動于衷的魔界殺器去登頂仙帝了��?”
“就你這樣的也有臉坐在月榜上!我告訴你——”
鐘隱月氣得手指著陳博斌破口大罵。
遠(yuǎn)處草叢一響,有人過來了,他全然沒注意。
那人身影一頓,聽到了鐘隱月的半句話,就立刻將身子一側(cè),不動聲色地藏在了樹后。
“我告訴你!你現(xiàn)在是因?yàn)橹鹘潜拘赃沒暴露,才坐在月榜上!等你讓他多創(chuàng)人幾次,你看你這破書還能有幾個收藏�。 �
陳博斌被他一腳踹得齜牙咧嘴。
他坐在泥地里,聞言不服地嚷嚷回去:“你發(fā)什么顛�。啃“自趺戳�,小白多好��!用得著你說什么!你少咒我,我這書火了這么長時間,我寫成什么樣也不會墜機(jī)!再說了,我也沒寫過讓顧不渡去死啊,她突然祭天我還嚇一跳呢,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
“跟你沒關(guān)系��?問天是不是你設(shè)定的!妖后那破共魂是不是你設(shè)定的!”
“是我又怎么了,我又沒讓她去死!”陳博斌說,“你還動手打我!”
“你不該打嗎��?”
鐘隱月氣得一甩袖子,指著他接著罵,“你一個作者,看見自己寫出來的這堆角色全都擺脫你走了別的路,原來跟個指路路人一樣的角色直接以身殉道,我以為你多少心里該有點(diǎn)波動愧疚愧疚,沒想到你這混賬的東西竟然還嫌她不聽話��?”
“她死是天道所迫,這世界的天道是什么!”
“是你!陳博斌!”鐘隱月喊,“你寫了這本書!這世界的一切是你定下來的!”
那樹后的黑影突然身子一動,又立刻僵住不動了。
鐘隱月還想再罵,突然感到身后有殺氣猛地逼近。
到了嘴邊的話立刻一頓。
他轉(zhuǎn)過頭,看向身后。
什么都沒有。
就這須臾的空,那殺氣立刻蕩然無存了。
鐘隱月迷茫地看看四周,沒看到半個人影。
錯覺?
他正思索著,陳博斌又在他身后喊起來:“你這不廢話嗎,當(dāng)然都是我定的了,我是作者啊!可是她死是她自己選的,我又沒寫這種劇情也沒逼她,這算什么我的錯嘛!你真的一直就這個破樣,什么該怪的不該怪的都怪我!”
鐘隱月受不了了,他只覺得對方不可理喻,回身又出一腳,第三次把他踹到泥地里。
“滾!”鐘隱月罵道,“什么樣的比人寫什么樣的爛主角��!”
很是時候的,鐘隱月腰上的玉鏡閃起了靈光。
他怒氣沖沖沒好脾氣地一把將鏡子扯下來:“干什么!”
對面默了一下,小心翼翼地低聲試探:“師尊?”
是沈悵雪。
一聽見他的聲音,鐘隱月立刻不太自然地僵了僵。
他尷尬地清了清嗓子,聲音立刻溫和許多:“不是沖你,不是沖你。”
沈悵雪笑了笑:“我知道,師尊那邊是出了何事了,怎么這么大的火氣?”
他一說這個,鐘隱月就忍不住鄙夷地白了一眼躺在泥地里的陳博斌。
鐘隱月說:“沒事,遇見了個腦子不好使的癡呆兒�!�
陳博斌被他這話氣得暴起,剛要反駁,鐘隱月又給了他一個眼刀。
陳博斌縮了縮脖子,不敢吭聲了。
他老實(shí)了,鐘隱月才繼續(xù)對著鏡子問沈悵雪:“你怎么突然傳訊給我?我不是說出門半個時辰就回去么?”
“是這樣沒錯,只是……殺仙閣的來了。”
聽到這句話,鐘隱月愣了愣。
“鬼王殿下說,您不在,他不會說任何話。云序長老說了幾句譴責(zé)您的話,又被鬼王殿下踢了一腳,硬給打斷了。他非要等您回來,再與殺仙閣的論是非。說在那之前,誰都不可妄言�!鄙驉澭┱f,“殺仙閣的便讓我催您快些回來�!�
“好,我知道了,這就回去。”
斷了玉鏡法力,鐘隱月把它別回腰上。
他撇了眼陳博斌,語氣不善道:“跟你的賬我以后再算�!�
陳博斌抽抽嘴角,嘟嘟囔囔應(yīng)了幾聲“哦”。
鐘隱月走了。
望著他那一襲白色消失在視線里,陳博斌才松了口氣。
他抓下頭發(fā)上的泥團(tuán),又嘟嘟囔囔地罵了幾句。
正自言自語罵得起勁,身后傳來一道聲音。
“這世界的一切是你定的?”
陳博斌正罵得上頭,聞言想都沒想,嘴上一快,馬上就來了句:“是啊,除了我還能有誰��?”
這話說完,他才意識到事情不對。
誰會突然跑出來問這個問題?
陳博斌心里一咯噔。
他轉(zhuǎn)過頭,一道玄色高高站在他身后。
魔尊烏蒼居高臨下地朝著他一笑,雙眼幾乎瞇成了一條縫。
陳博斌瞳孔一縮。
魔尊朝他伸出手,只聽一聲悶響。
——風(fēng)聲吹過,沒有再響起任何聲響。
今日天氣頗好,秋高氣爽,空中秋陽高掛,兩側(cè)樹影婆娑。
此處,只剩下了一把佩劍孤零零地浸在泥地里。
四周沒有半個人影了。
-
鐘隱月回到了另一座山上的宮院里。
為了方便大家療傷,這地方是第一個被修繕好的。
半月前血戰(zhàn)結(jié)束后,一群人就在此處休養(yǎng)。
忘生宗的弟子們休養(yǎng)過后就去修繕自家宗門了,而沒參加大會的弟子們趕來時血戰(zhàn)已經(jīng)結(jié)束,身上毫發(fā)無傷,自然也是趕緊去幫了忙。
沒去幫忙的,就在此處照顧這些傷患。
血戰(zhàn)之中,畢竟是沈悵雪最后一劍刺死了妖后,也是鐘隱月說服了白懺收手,天決門的一群人無話可說,這半月里倒是老實(shí)得很,沒再找茬。
云序長老在戰(zhàn)中斷了一條胳膊,每天上藥時都?xì)⒇i似的慘叫,慘叫之余還不忘天天瞪兩眼鐘隱月,讓他知道這地方還有人看他不爽。
鐘隱月當(dāng)他是團(tuán)屁,當(dāng)沒看見。
玉鸞山的三個弟子在這次血戰(zhàn)里被青隱護(hù)得很好,雖說也受了重傷,但幸好是沒缺胳膊少腿兒。
只是找茬的不只是云序,白忍冬這兩日也時不時地挖他幾眼。
鐘隱月同樣當(dāng)做沒看見他。
他匆匆回了宮院里,一入院門,就看見殺仙閣的人齊齊站在門口。
這一群人身穿玄衣,長身肅立。人不多,只有五六個人,但各個臉上神色肅冷,瞧著就相當(dāng)不近人情。
為首那人正坐在院中一石凳上,閉目養(yǎng)神地靜候。
聽見鐘隱月走進(jìn)來的腳步聲,她才睜開眼睛。
那一雙眼淡漠地抬起眼皮,瞧了他一眼,眼中沒任何情緒起伏,連一點(diǎn)兒所思所想都看不出來。
鐘隱月也打量了她兩眼。
此人姿態(tài)端莊,眉眼清冷。
雖是初次打照面,但鐘隱月卻立即分辨出了這是何人——這人就是殺仙閣的閣主,姜子眉。
姜子眉見他入院,站起身來,往前走了兩步來,向他作揖。
鐘隱月回以一禮。
鐘隱月先開口道:“讓姜閣主久等了�!�
“這點(diǎn)兒時間而已,算不上久等�!苯用悸曇舻�,“此次仙修界可是出了大事。不單是鬼王之事,我一早本是為了乾曜長老之事來的。”
鐘隱月笑了笑:“啊,的確還有此事。”
他說著,偏眸掃了眼四周。
除了天決門的人,還有幾個其余山門的人在此處。
大伙都抻長了脖子想看熱鬧,一個兩個都把脖子抻得跟大鵝似的。
鬼王白懺坐在另一處。見他回來了,他也站起身來,往這邊走過來。
見他走來,鐘隱月收回目光,笑道:“該解決的事,就逐個解決,姜閣主放心,我定會協(xié)力的。”
姜子眉點(diǎn)頭:“如此甚好�!�
第139章
壹佰叁拾捌
不知道是不是因?yàn)檠獞?zhàn)已經(jīng)結(jié)束,
劇情完全脫離了陳博斌的掌控;還是因?yàn)閯∏橐呀?jīng)崩壞到完全不按原文套路走,又或者是所有人都已經(jīng)差不多覺醒了,總而言之,
鐘隱月跟殺仙閣的交流十分順暢。
百年難得一見,殺仙閣里居然沒有一個靠不住的。
聽到前代閣主所言所行,姜子眉還皺起眉頭來,
說了句“確有不妥”,而后就讓他二人放心,
說此事必定會追究到底。
在忘生宗里,從鐘隱月和白懺這兒得知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殺仙閣便告了辭,說要去盤查一番。
事情繁多,白懺的事又是千年前的,盤查起來自然需要時間。
白懺也不是不講理的,
同意回去等。
值得一提的是,云序長老幾次想插嘴試圖譴責(zé)鐘隱月,
順道把他拉下水,
可話總還沒來得及開個頭,就要么被白懺打斷,要么被殺仙閣的打斷。
幾次插不進(jìn)話,他最終無話可說了。
忘生宗修繕好后,鐘隱月也帶著名下幾個弟子回了天決門。
臨行前,
他還想找陳博斌算算賬,
可走遍忘生宗都沒再找到他。
他又沒問這次陳博斌那具弟子殼子的名字,這回是怎么找都找不到的。鐘隱月無法,
想著或許是已經(jīng)回去現(xiàn)實(shí)了,便放棄尋找,
自行回了天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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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天決門時,云序?qū)m的弟子們還將耿明機(jī)的尸體抬了回來。
殺仙閣特地去先查了耿明機(jī)的尸身。查完之后,才讓他們將他帶走。
不只是耿明機(jī),忘生宗還在明心閣發(fā)現(xiàn)了上玄掌門的尸身。
那尸身沒了魂魄,已經(jīng)枯敗在一個角落里,渾身灰白皮包骨頭,身上的皮跟樹皮一樣,甚至一碰就生生剝落下來幾片,脆弱如死了百年的死樹皮。
兩具尸身都搬回了天決門,而后挑了個日子,天決門中的人將上玄掌門葬在了上玄山的墓陵之中。
上玄掌門的葬禮盛大,滿天白綾。
上玄山的山宮緊閉上山門,棺槨從宮中抬向墓陵。
那日天公不作美,一早就有雨開始淅淅瀝瀝。山中有烏鴉引頸長鳴,撲棱著翅膀在空中亂飛。
路兩邊以簫做喪曲,曲音哀哀凄絕,送著那棺槨入了陵中。
安葬下掌門,葬禮禮畢,待眾人都回了山宮去,天上的雨便忽的大了。
大雨傾盆,打得天決門七山的樹木都東倒西歪,不成樣子。
鐘隱月站在屋檐底下,沉默地望著陰沉的天。
雨下了三天三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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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幼有序,乾曜長老的葬禮被排在上玄掌門之后。
他那葬禮也差不多,但他并不能入墓陵。
饒是鐘隱月,聽了這事兒,也不禁疑惑道:“為何他不入墓陵?”
“天決門也是有規(guī)矩的,只是之前那假的掌門偏心,不按規(guī)矩做事�!膘`澤長老坐在他羅漢椅的另一側(cè),捧著茶說,“師兄欺壓弟子,惡意虐生,又用了邪術(shù),還將邪術(shù)授予弟子,更是將弟子當(dāng)做爐鼎養(yǎng)在名下……如此種種,實(shí)在骯臟。按著規(guī)矩,就必須將他從乾曜山除名�?僧吘乖乔咨降娜耍缃裼忠阉懒�,便葬在山中陵外,為他立一墓碑,算是悼念他為山門付出良多了�!�
真是離了陳博斌,整個世界都正常了。
鐘隱月心中暗喜,端起茶杯喝了幾口。
他又想了想,覺得乾曜山那幾個不會高興。
他想的沒錯。
得知耿明機(jī)不能入墓陵,乾曜宮中的那幾個主宮弟子立刻不干了。
鐘隱月得到消息,帶著沈悵雪趕過去,就見竇嫻跪在地上,抓著靈澤長老的衣角哭天喊地。
“長老!我?guī)熥痣m做了許多錯事,可也是為天決門鞠躬盡瘁過!”
“師尊身死,怎能不入墓陵!難道師尊不是乾曜宮的宮主嗎!”
她哭得撕心裂肺,白忍冬也是跪在另一邊,抓著靈澤長老的衣角喊:“師尊可曾是天下第一劍的!若不是師尊,天決門可就早已一落千丈了!”
“這等功名,天決門應(yīng)當(dāng)記在師尊名上的!”
兩人一哭一喊,場面那叫一個可憐凄慘。若是不知名的見了,恐怕真會以為靈澤對乾曜宮做了什么天殺的事。
靈澤嘆了口氣。
祝海云跟在她身邊,神色十分不好。見這兩人這么不講理,氣得正要開口辯駁時,鐘隱月就抬腳走近了過去。
聽見腳步聲,那幾個人紛紛看了過來。
瞧見是鐘隱月,跪在地上的那兩個立即神色一緊。
“玉鸞長老,”竇嫻抿了抿嘴,模樣瞧著竟有些不安,“你來做什么?”
“你們長老下葬的日子快到了,我過來看看�!辩婋[月走進(jìn)來道,“別管我,你們繼續(xù)說你們的�!�
竇嫻臉色發(fā)白,抿了抿嘴,竟然不敢再說什么了。
鐘隱月瞧在眼里,心中稀奇——照原來,她可是最能咋呼的那個。
反倒是白忍冬,他立馬連滾帶爬地從地上爬起來,掠過靈澤,朝他走來,慍怒道:“什么過來看看,我看你就是來看笑話的吧!”
鐘隱月剛進(jìn)乾曜山宮,正四處看著風(fēng)景。他這話一出,鐘隱月才扭過頭來,終于正眼瞧了他第一眼。
鐘隱月大方承認(rèn):“對啊�!�
“你!”
白忍冬估計這輩子沒見過這么恬不知恥正面承認(rèn)的人,氣得只蹦得出一個字兒。
他氣得一甩手,怒道:“你很得意是吧,你以為你在血戰(zhàn)里讓鬼王降了,你很厲害嗎��?”
“我不厲害嗎?”鐘隱月一攤手,“小子,我可是讓鬼王收手了,你捫心而問,我不厲害嗎?”
“你少來!”白忍冬怒道,“你——”
“哎,注意跟我說話的口氣。”鐘隱月提醒他,“長幼有序�!�
“注意什么口氣!”白忍冬大怒,“你對我不公,門下弟子還在那血戰(zhàn)中不知?dú)⒘硕嗌偃�!你就算讓鬼王降了又如何,他可是被妖——�?br />
啪地一聲脆響。
鐘隱月一巴掌扇在白忍冬臉上。
這一掌力氣極大,白忍冬被扇得側(cè)過身去,半張臉當(dāng)即都變得紅彤彤的。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過來,鐘隱月又揚(yáng)手一巴掌,啪地又從另一邊給他來了一巴掌。
這一巴掌比剛剛那掌力氣更大,白忍冬被打得往旁一倒,撞倒了一張木頭椅子。
竇嫻驚叫一聲,一邊喊著師弟一邊跑了過來,把他從地上扶起來,查看他的傷勢。
“玉鸞長老!”她哭著喊道,“我知道錯了,我們都知道錯了,師尊也知道錯了!我們愿給沈師兄道歉,還請你別這樣欺壓我們!”
鐘隱月拍拍身上。
他瞅了眼竇嫻。這小姑娘哭得滿臉都是淚,眼睛紅得嚇人。
耿明機(jī)還是聰明,臨死前估計囑咐過她了。
“我當(dāng)然不是那種欺男霸女的混賬�!辩婋[月笑了笑,“別跑到我跟前犯渾,以下欺上目無尊長出言侮辱我門下弟子的話,你們愛怎么著怎么著。畢竟我只跟你們長老有仇,不會連坐孩子的�!�
白忍冬捂著自己的臉,恨恨地望著他。
“別這么看我。”鐘隱月說,“你以后再敢說你沈師兄一句,就不是兩巴掌能了事的了�!�
白忍冬半點(diǎn)兒沒被恐嚇住,看他的眼神反而更恨了,就那么死死地瞪著他,跟他有血海深仇似的。
鐘隱月皺皺眉,正欲再說,卻被靈澤長老叫住了。
靈澤長老出言提醒他:“好了,師弟�!�
鐘隱月回頭瞥了她一眼,沒回答這句話,沉吟片刻,又回過頭說:“你們師尊下葬的事,肯定是不能夠入陵的�!�
“他當(dāng)然有功名,但他罪業(yè)也不少。竇嫻,你后背上的傷,這就好了?”
竇嫻也一哆嗦,立馬低下了頭去,不吭聲了。
“功名再多,也無法與罪業(yè)相抵�!辩婋[月道,“讓他葬在山上,已是開恩了。我告訴你們,殺仙閣的可是已經(jīng)插手此事了,若是你們非拖下去,待到再過幾日,他們把事情查個水落石出,這尸骨恐怕連山上都葬不下去,要被趕到山下亂葬崗去了。”
“你們都是主宮弟子,耿明機(jī)罪業(yè)多少,到底應(yīng)該葬在哪兒,我應(yīng)該不用說�!�
竇嫻再無話可說了,她慚愧地低下頭去。
鐘隱月話說到這兒,乾曜宮里再沒有了為耿明機(jī)辯駁的聲音。
沈悵雪站在鐘隱月身后,望著她這副跪在地上卑微的模樣,突然想起,往常這宮里會這副模樣的,似乎是他沈悵雪。
如此一想,他心中忽然十分痛快。
白忍冬突然朝鐘隱月喊起來:“你有什么臉說師尊!”
“師弟!”
竇嫻慌了,忙伸出手想捂他的嘴。
她伸出的手卻被白忍冬一把拍開來。
這小子不知哪兒來的力氣,突然垂死病中驚坐起,指著鐘隱月的鼻子又罵起來:“你不分好賴,該重視的弟子不屑一顧,將該壓制的弟子捧在手心里!你當(dāng)打我?guī)讉巴掌我就不敢說了嗎,我偏偏敢說!我告訴你,都是你驕縱,到頭來就在血戰(zhàn)里為妖后做了嫁衣!”
沈悵雪皺起眉。
“是你殺了大會上的那些仙修!”白忍冬歇斯底里,“若是師尊活著,定不會——”
“你以為你是什么好東西?”
白忍冬哈地笑出來:“我至少還是個人!你不必用這種話諷刺我,長老,師尊早說過!靈修被欺壓,被瞧不起,定是有它的道理的!”
“到頭來,師尊不是沒說錯嗎!”白忍冬說,“他確實(shí)化了妖,劍向同門,殺了那么多的仙——!”
話到一半,鐘隱月?lián)P手一道雷打了出去。
這雷正中白忍冬胸腔。
他又飛了出去,撞到了墻邊的一片架子上。
那架子一聲慘叫,掉下來好些珍貴法寶。
白忍冬疼得齜牙咧嘴。
“你少廢話兩句,”鐘隱月不耐煩道,“再多說,我就給你揍成妖后那樣。我告訴你,人別把話說得太滿,你也不見得真是個人。”
“哈?”白忍冬從地上爬起來,“你說什……”
“要不是我,你現(xiàn)在才不會站在這兒。”鐘隱月說,“我告訴你,白忍冬,你是魔尊的人�!�
白忍冬頓時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