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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整片海域中都是惡魔的尸體,一艘破損的船只�?可狭撕0�,他們從船上下來,劫后余生。

    “這個孩子,他……會有一個光明的未來�!北饗雰旱南戎πχ瑢M懷期待的瑪利亞訴說了一個善意的謊言。

    瑪利亞坐在輪椅上,看著被先知抱在懷里的孩子,柔聲說道:“那可太好了……”

    “你想好要給他取什么名字了嗎?如果要叫圣約翰、圣喬治、圣保羅這種,我可要投反對票的。”先知將孩子還給了瑪利亞,強顏歡笑著說道。

    “他的父親姓寧,這孩子跟著我一路流亡,出生在這樣一艘顛簸的小船上�?尚液�,他經歷過了這樣一場暴風雨,來到人世的時候,這艘小船終于靠上了海岸。我想,叫他寧舟吧,希望他這一生享有安寧的幸福�!爆斃麃啅姶蚱鹁�,為這個命運之子取了名字。

    先知連連說好,飛快地岔開了這個話題,他喋喋不休地對瑪利亞訴說著自己對這個領域的新構想,瑪利亞懷抱著襁褓中的嬰兒,強打起精神聽他的話,最后說道:“不如你就在這里,把你的想法告訴大家吧�!�

    “現(xiàn)在嗎?可我還沒完全想好啊。”領域初成的先知有些躊躇。

    “就在這里,就是現(xiàn)在,再合適不過了。”瑪利亞微笑著說道,低下頭溫柔地看著她的孩子,無限傷痛的靈魂里涌滿了溫情的愛意。

    于是先知站到了一塊礁石上,大聲呼喚所有人:“大家,我們已經流亡太久了。如今我已經有了領域,我想,就在這里,我們建立一個新的城市,由我來為大家提供地方。在我的領域里,我們可以不再懼怕惡魔的到來,我們要重建昔日的家園,讓更多人類有一個安定的居所……”

    其實他說得一點都不好,哪怕他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可靠,但過于年輕的外表和笨拙的表達依舊是個硬傷�?墒菦]有人在乎這些,他們圍繞在先知的身邊,耐心而又虔誠地聽著他這一場不算演講的演講。他們對這一天,渴望了太久太久,以至于每一分希望都無比珍貴。

    時間定格在了這一刻,漫天的夕陽中,先知將自己的領域放在了這一片海岸邊。那時候,他意氣奮發(fā),心中豪情萬丈,總以為一切災難都會結束,這一刻的黃昏就是永遠,所有人都可以開始幸福的生活。

    轉眼二十三年。

    此時此刻,先知回味著這段失而復得的記憶,終于能夠清晰地回想起那時候的情景,他突然覺得沒有什么遺憾了。

    “天要亮了。從今往后日升月落,再也不會有永恒的黃昏,這也不錯吧?”

    先知說完,對著三人微微一笑,轉身走入了永恒的時間之中。

    ☆、一百四十三、黃昏的約定(二十六)

    和黎明之鄉(xiāng)失去聯(lián)系的一瞬間,蘇和立刻明白了發(fā)生了什么——趁著他被困住的這個時間差,他的老師利用黃昏之鄉(xiāng)和黎明之鄉(xiāng)的聯(lián)系,暫時奪取了黎明之鄉(xiāng)的控制權。

    他想要做什么已經很明顯了,先知曾經對他說過的Pn

    B,尋找三個以上本源契合的半領域,共同維系黃昏之鄉(xiāng)�?蛇@樣的傳承是有代價的,就像每一位龍蟻女王都會飛快衰竭,先知也將永遠與時間本源融合在一起。

    這算是永生,還是死亡?蘇和也不確定,他對這種形式的“新生”毫無興趣。

    “他是個很了不起的人,可惜……”蘇和也不記得自己是第幾次說這樣的話了。

    困囿他的力量已經消耗殆盡了,那個人已經死了,他隨時可以離開這座地下冰宮,可一種莫名的倦怠感卻讓他遲遲沒有行動,而是坐在椅子上,又給自己倒了杯紅茶,物是人非,唯有這紅茶的味道,還是昔日的芬芳。

    龍蟻女王的尸體已經消失了,這具化身被擊殺后,遠在地下蟻城的本體也受到了一些創(chuàng)傷,但并不致命。牧羊人的情況更嚴重一些,可是他的“死亡”本源和特殊的來歷讓他幾乎是個不死之身,現(xiàn)在他也應該回到了亡靈島,等待積蓄力量復活。先知的化身,這個七八歲大的小男孩,現(xiàn)在已經失去了意識,像是一個人偶一樣呆呆地坐在椅子上。

    至于占卜師……

    一圈塔羅牌環(huán)繞在占卜師身邊,飛快地旋轉,最后落回了她手中。

    “還是找不到地獄權杖的線索,先知把它藏得太好了。”占卜師遺憾地說道,“為了避免先知懷疑,我不敢太刻意地套話,他也許……一直對我有所懷疑�!�

    欺詐魔王漫不經心地啜了一口紅茶,對自己從此出工不出力的偷懶行徑毫無愧疚之意。

    “他懷疑你是正常的,畢竟,最早發(fā)現(xiàn)你的人是我�!碧K和說道。

    占卜師撫摸著那塊蒙在眼睛上的布,無數(shù)回憶在她的靈魂里穿行,因為一個預言她被剜去了眼睛,從帝國公主變?yōu)樾夼浻腥苏冗^她,那是一個有著溫柔聲音的巫醫(yī),他將自己的眼睛送給了她,可他的善意卻沒有換來她的幸福,反而讓她看清了自己痛苦的命運,她被親生父母綁在了火刑架上,用烙鐵刺瞎了眼睛,只因為一句虛無縹緲的詛咒。

    失明的巫醫(yī)聽說了這位即將被處死的異端公主,不遠千里來救她,將她從絕境中拯救出來,就像當初贈與她眼睛一樣,溫柔從容。

    他說他來自另一個世界,正是她臨死前看到的那個世界,現(xiàn)在他要回去了。

    “你要不要跟我走?”盲眼的巫醫(yī)問道,“在我們的世界里,我的眼睛可以治好,你的或許也可以�!�

    她點了頭。

    于是她被帶到了先知面前,開始了一段新的人生。

    可是那燃燒在她心中的憎恨的火焰,卻永遠也無法熄滅。

    “先知大人他……他總以為,人都是具有神性的,會隨著強大而走向偉大,但我做不到�!闭疾穾熡挠牡馈�

    “可能是因為,老師他是個健忘的人吧,他總是很容易忘記,也很容易原諒�!碧K和笑道,“這應該是件好事,可他健忘到,都忘了自己曾經跟我說過的話�!�

    ——“如果我有個寶貝,我就把它藏到那里去�!碧稍诓萜荷蠒裉柕南戎钢0哆叺南﹃枺瑢ι磉叺娜苏f道。

    ——“太陽里?”還沒找回欺詐魔王記憶的蘇瑜不太確定地問道。

    ——“對啊,永遠掛在地平線上,永遠不墜落,我每天都能看到它,最重要的是,別人都不知道,哈哈�!�

    先知已經忘記了,蘇和確信這一點,在他檢查先知的記憶的時候他就明白,這個男人忘記了太多過去,一方面是走向本源力量無可避免的遺忘,另一方面卻是時間這個本源所自帶的負面效應。

    就像毀滅本源的主人總是格外強大一樣,這個本源也將帶著他更容易走向毀滅。

    可忘記了,就真的不存在了嗎?

    并不是,記憶不能描繪一個人的靈魂,遺忘了愛人的毀滅魔王仍然能在見到愛人的第一眼墜入愛河,遺忘了記憶的先知在靈魂深處依舊是那個從前的自己。

    他仍然會做同樣的事,哪怕忘記。

    “也許他真的把東西藏在了那里�!碧K和輕聲道。

    “哪里?”占卜師問道。

    蘇和沒有回答,他已經離開了這個地下冰宮,回到了衰敗的黎明之鄉(xiāng)。浮空的群島已經墜落了大半,他常在的塔樓也從潔白無瑕的純凈變成了一派荒涼。他站在塔樓上,往下看去,穿過一片尸山血海的地獄,他看到黃昏之鄉(xiāng)冉冉升起的朝陽。

    那樣明亮,那樣耀眼,充滿了勃勃生機。

    蘇和垂下眼簾,瞥了一眼布滿了灰塵的茶幾。

    他用修長的手指拿起金魚缸的邊緣,將缸中的水倒在了干涸的茶杯里,意味不明地彎了彎嘴角,然后將這杯水倒向萬丈深淵。

    然后他拿出懷表,按下了時間走動的按鈕。

    黎明之鄉(xiāng)下起了雨,暴雨從天而降穿過潔凈的天空,落入地獄之中,化為了一場血雨。血雨直墜天幕,落向下方的黃昏之鄉(xiāng)。

    一場血腥的暴雨之中,剛從海平面升起的太陽突然被染上了一層晦澀的陰霾,有什么東西在那一輪朝陽之中變暗,如同太陽的黑子。

    黑斑擴大,猛然從太陽中飛了出來,海岸邊三個領域都因此開始劇烈震蕩,強烈的沖擊中,正在天空中和理想國的眼球纏斗的魔龍突然感覺到了什么,蔚藍的眼睛里瞬間襲上了一層血色。

    它一口咬住自己的龍翼,強迫自己不要被這股力量吸引。

    正在努力吞噬黃昏之鄉(xiāng)的權力魔王,被新生的黃昏之鄉(xiāng)的力量沖擊了一次,正猶豫之間,她豁然看向那一輪朝陽,滿目震驚之色。

    在那里!

    地獄權杖,在那里!

    &&&

    齊樂人發(fā)現(xiàn)自己被送回了避難所前,剛才發(fā)生的那些不可思議的一切,就好像是他靈魂出竅后的一場幻覺�?墒庆`魂里充盈著的龐大的能量告訴他,這一切都是真的。

    他繼承了黃昏之鄉(xiāng)的一部分,和司凜與幻術師一起,成為支撐黃昏之鄉(xiāng)的重要力量。

    齊樂人攤開手,看著自己干燥的掌紋,上面還有他流過的血。身體里充滿了能量,這股力量相當于半領域的巔峰,可仍然不是領域,是因為他并沒有真正提升到領域級的關系嗎?如果努力去和黃昏之鄉(xiāng)構建聯(lián)系的話,他應該能短暫地獲得領域級的力量,然后跌落回目前的層次,陷入漫長的冷卻期。

    本質上,這仍然是一種力量借用,和先知送給他的先知之心一樣。先知希望他們中能有人真正抵達領域級,唯有領域級的高手才能真正撐起這片黃昏之鄉(xiāng)。

    齊樂人來不及思考多久,他在原地猶豫了幾秒,是去幫助寧舟還是去見呂醫(yī)生,回想起好友臨死前的那一幕,他下定決心,飛快地跑向不遠處的避難所。至少要為他收殮尸體,他是這么想的。

    避難所里的居民已經被再次疏散了,跑入這座大教堂的齊樂人只看見了滿地斷壁殘垣,一片頹唐昭示了剛才那場慘劇到底有多危急,這里的人活了下來,可是他的朋友卻再也不會回來了。

    “齊樂人!”一個熟悉的聲音在他身后響起。

    齊樂人猛然回過頭,幾乎是驚駭?shù)乜粗鴧吾t(yī)生朝他跑來。

    他個子不高,看起來像是個還在念高中的男孩子,一邊叫著他的名字一邊朝他快步跑來,跑得跌跌撞撞。

    齊樂人囁嚅著嘴唇,顫抖著問道:“你……你不是……死了嗎?”

    “啊?沒有��!哦,我沒跟你說過吧,我有一張可以死一次的卡牌,所以那一槍下去我其實沒有死。”呂醫(yī)生開心地笑著,眼睛里亮晶晶的,“你是不是擔心死我了?我也好擔心你啊,你沒事吧?”

    齊樂人的腦中一片空白。他呆呆地看著向他走來的呂醫(yī)生,一時間竟然什么都無法思考。

    “前輩!他不是呂醫(yī)生��!”身后傳來有一個熟悉的聲音。

    杜越抱著呂醫(yī)生的尸體從門后走了出來,對著那個“呂醫(yī)生”怒喝道:“你到底是什么東西?!”

    齊樂人猛然清醒了過來,強烈的憤怒之情在他的心中炸裂開來,他腦中理智的弦瞬間繃斷了,在極致的怒火中,他抬起手,整個黃昏之鄉(xiāng)都在他的指間共鳴,他的從半領域瞬間飆升到了領域級,這股時間的力量瞬間控制住了走上前來的呂醫(yī)生。

    齊樂人的眼睛穿過眼前的這個怪物,看到了它的本質——一個幻化成呂醫(yī)生模樣的惡魔。

    被識破的惡魔怪叫著想要逃跑,可是在領域級的力量面前,它毫無還手之力。齊樂人甚至不需要再用時間的力量,他只是將這一片地方的重力十倍百倍地加上去,怪物就在自身的重量下被碾壓成了一團肉泥。

    領域級的力量衰退了下去,齊樂人感覺到了身體在向他發(fā)出抗議,他疲憊地捂住了臉,忍住眼眶中的淚水,回頭看向他的朋友。

    呂醫(yī)生被杜越抱著,像是睡著了一樣。杜越將他放了下來,輕聲說道:“其他人都撤走了,我沒找到呂醫(yī)生,怕他出事,就留下來繼續(xù)找人,結果在塔樓找到了他……”

    “前輩,是他保護了我們,是嗎?”

    齊樂人鼻子一算,眼淚控制不住地流了下來。他跪坐在呂醫(yī)生的身邊,久久地看著他最好的朋友。

    要是不把那把槍給他就好了,齊樂人忍不住責怪自己,如果不給他,以呂醫(yī)生的運氣,他大概現(xiàn)在還活著,就像剛才那個怪物一樣,慌里慌張地向他跑來,讓人生怕他會跌倒。他可以容忍他的膽小,他的軟弱,他的不爭氣,只要他活著,過著幸福的生活,每天去買蛋糕吃,診所開半天關半天,不思進取地安然度日,什么樣都好。他從來也不想呂醫(yī)生成為一個了不起的人,只要他快樂就好了。

    齊樂人把呂醫(yī)生的尸體放置在了自己半領域的花園中,想起之前被放置在這里卻因為半領域崩潰而消失的陳百七,他不由心中一痛,用沙啞的聲音對杜越說道:“我要走了,你自己小心,趕緊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

    杜越微笑著看著他。

    齊樂人突然從剛才的恍惚狀態(tài)中清醒了過來——他剛才都做了些什么啊!

    殺了一個偽裝呂醫(yī)生的怪物,然后呢?

    不假思索地相信了抱著呂醫(yī)生尸體的杜越。

    這種不經思考的判斷讓他懷疑自己剛才是不是被控制了。

    齊樂人竭力冷靜下來,可是越來越快的心跳卻出賣了他此刻的緊張,他死死地盯著面帶微笑的杜越,那種違和感越來越強烈。

    “我是來執(zhí)行你違約的懲罰的,樂人�!倍旁綔厝岬乜粗鴱娮麈�(zhèn)定的齊樂人,用一種他熟悉并且害怕的口吻說道。

    齊樂人的手腳發(fā)冷,嘴唇哆嗦,那種恐懼感再一次席卷了他全身。

    蘇和。

    ☆、一百四十四、黃昏的約定(二十七)

    【主角光環(huán)】(綁定技能卡):當你使用這張技能卡的時候,你就瞬間躍升為人群的焦點、故事的主角、英勇無畏的救世主!你,散發(fā)著令人恐懼的王霸之氣,你,嘴炮能輕易打動人心,你,被強大的敵人暴打卻總能留著最后一口氣,因為敵人總會情不自禁地向你解釋自己的動機和作案手法(雖然時間恐怕不夠用)。該技能發(fā)動一次持續(xù)時間為1分鐘,冷卻時間3小時,技能發(fā)動期間,說服力上升

    20%,在場所有人智商下降20%,你受到攻擊不會死亡,畢竟,你是這1分鐘的主角。

    “杜越”的這張技能卡真正的可怕之處,齊樂人現(xiàn)在才明白。

    如果不是這張技能卡的影響,剛才他不會那么輕易地相信杜越,也不會輕易地用掉自己最大的籌碼——和黃昏之鄉(xiāng)的共鳴——更不會將那看起來是呂醫(yī)生尸體的東西放進自己的半領域中!

    齊樂人已經意識到了情況的可怕,他內視著自己的半領域,圣墓花園之中,“呂醫(yī)生的尸體”已經消失不見,黑霧和泥漿出現(xiàn)在了花園中,并不斷侵蝕感染著他的半領域,這股不祥的力量如同附骨之疽一般,帶來最危險的信號,幾十秒的時間里,它就會將他的半領域徹底污染!

    蘇和已經撤掉了他的偽裝,恢復到了他真實的模樣。

    “從一開始,杜越就是你的化身?可為什么……”齊樂人剛問完,自己就有了明悟。

    在發(fā)現(xiàn)齊樂人沒有死之后,蘇和就讓自己的化身以一個新人的身份來到了黃昏之鄉(xiāng),住進了他的住所,再一次接近他,還意外收獲了他藏在家中的秘密——關于手提電腦的日記。

    怪不得,怪不得啊!在星際死亡真人秀的時候,蘇和對手提電腦是如此了解,明明在圣城的時候他對此還知之甚少。

    恍然大悟的齊樂人悔恨不已,當初為了不讓這個秘密在他死后在無人知曉,他特地留下了自己的日記,記錄下了關于《噩夢游戲》的一切,沒想到這個日記最后成為了最關鍵的一筆。他甚至為了保住這個秘密特地和“杜越”簽了保密協(xié)議,“杜越”從來沒有違反協(xié)議將這個秘密告訴“別人”,他也不需要將秘密告訴別人!他就是齊樂人最不想泄露秘密的對象!

    “長久以來,我一直在研究它的存在。它曾經‘越獄’過一次,逃出去的一部分一直在試圖阻撓我,我已經厭煩了這種捉迷藏的游戲……它選擇了你,為什么呢?”蘇和認真地看著動彈不得的齊樂人,從半領域里開始的侵染已經浮現(xiàn)在了體表,齊樂人的眼睛里流下了黑色的血液,無數(shù)黑色的枝椏線條出現(xiàn)在了他的皮膚上,像極了一株纏繞著他的死亡藤蔓。

    SL大法還在冷卻,他已經回天乏術,半領域里傳來的可怕污染瘋狂地侵蝕著他的世界,無數(shù)負面情緒在他的靈魂里爆發(fā)了開來:恐懼、怨恨、絕望……

    “后來我明白了,它選擇你,并不是因為你改變了世界,你只是改變了一個人的命運,可那個人卻會改變未來�!碧K和轉過身,看向海岸的方向。

    魔龍的本能還在與自己的理性抗爭,它拼勁全力地不讓自己落入毀滅的深淵。

    可人的意志又能堅持到什么時候呢?在無窮無盡的力量面前,意志脆弱得不堪一擊。

    只需要一點點刺激,那根繃緊了太久的弦就會斷去,偉大的圣徒從祭壇上跌落,墜向地獄。

    他要做的,就是給予他那一點刺激。

    “可如果你死了呢?他會為了你變回那個圣徒,還是瘋狂到底,徹底毀滅這個世界?”蘇和流露出了一絲恰到好處的好奇,溫柔的眼神關切地凝望著在跪倒在黑泥中垂死掙扎的獵物。

    齊樂人已經窒息了,被污染的半領域讓他的靈魂幾近崩潰,蘇和的聲音穿過他的耳膜,可他的大腦已經無法思考。過去的一幕幕在他瀕死的大腦中掠過,浮光掠影一般。

    “很久以前我就在想,你慢慢咽氣的樣子一定很美,就像你天真地憧憬著愛情的時候那樣�?上弦淮巫叩锰颐Γ瑏聿患昂煤眯蕾p。這一次怕是也……”蘇和感受到海岸邊風云突變的局勢,心滿意足地笑了。

    齊樂人已經聽不清他的話了,腦中無數(shù)跳動的畫面定格在了那一幕中,他騎著溫柔的巨龍,在煙火中穿行。那漫天的煙花好像被吹落的星辰,他們一同漫游,一同享受這一刻只屬于彼此的美好。一切的災難還沒有發(fā)生,他們還有無盡的未來可以期待。

    回憶在窒息中慢慢褪去顏色,黑暗從四面八方涌來,齊樂人倒在了黑泥之中,停止了呼吸。

    &&&

    正在苦苦與本源力量斗爭的魔龍突然僵住了。

    那靈魂深處的聯(lián)系猛然間被扯斷,只是幾秒鐘的時間,另一面?zhèn)鱽淼木薮笸纯嗨查g讓它陷入瘋狂。

    整個黃昏之鄉(xiāng)都回蕩著它悲傷的哀鳴,失去伴侶的巨龍在天空中徘徊,巨大的龍翼掀起白骨海上的巨浪。毀滅的力量開始暴走,這股恐怖的本源力量沖破了封鎖,巨龍藍色的眼睛再一次被猩紅取代,它看向那緩緩墜落的地獄權杖,振翅飛向它。

    原本正在吞噬黃昏之鄉(xiāng)的理想國全力撤回,執(zhí)掌理想國的魔王終于趕回了海岸邊,她于高空之上俯瞰白骨海,從自己的王座中一躍而下。

    一個高飛,一個墜落,兩股強勢的本源力量所帶來的恐怖能量將這一片海域渲染成一片刺眼的白光,仿佛太陽在這里升起,又在這里毀滅。

    理想國的力量全力外放,巨大的重力作用下,巨龍每一下振動骨翼都是在與天地間恐怖的力量斗爭。颶風在這里升起,巨石從天空落下,白骨海被重力壓成一片深淵黑洞。

    整個黃昏之鄉(xiāng)的人都目睹了這一幕——龍卷風在海域上瘋狂肆虐,一條黑色的巨龍從風眼中殺出,皮肉盡裂地飛向那正在急速墜落的光,洋洋灑灑的龍血宛如一場血腥的暴雨!

    地獄權杖的光芒與巨龍融合在了一起,吞沒了飛身躍入光圈的權力魔王,剎那的死寂之后,一場巨大的爆炸在海面上升起。

    那是超新星爆發(fā)一般的瞬間,一朵龐大的蘑菇云升入天空,驚天動地的爆炸聲響徹世界。周圍數(shù)海里的海域內,白骨海被炸成齏粉,海水被蒸騰殆盡,血紅的顏色凃染了天地,漫天的紅,滿地的紅,熔巖從地下噴出,海底的火山齊齊爆發(fā),整片海域淪為地獄的投影。遠在時空縫隙另一端的魔界開始劇烈震蕩,和這個新生的領域產生共鳴。

    整個魔界都在動蕩,老魔王的舊部們從各個角落里醒來,為一刻終于升入領域的本源力量歡呼:

    “恭迎吾王回歸!”

    “恭迎吾王回歸!”

    “恭迎吾王回歸!”

    新的魔王誕生了!

    毀滅之王歸來!

    &&&

    處于爆炸中心的權力魔王被新生領域這如同超新星爆發(fā)一般的巨大力量撕裂了領域,整個理想國都陷入了巨大的動蕩中,稍有不慎就會開始崩毀。

    此時她愣愣地坐在黎明之鄉(xiāng)的茶幾旁,默默地擦去了嘴角的血痕,眼里還透著難以置信。

    她失手了,非但地獄權杖被新的毀滅魔王奪走,他甚至突破到了領域級。

    在關鍵時刻出手把權力魔王撈了回來的蘇和倒了一杯茶給她,遺憾地說道:“沒想到,他竟然在這個時候突破了�!�

    權力魔王微微一哂,對自己的“救命恩人”毫無感激之情。

    她雖然自負,但并不蠢,今天這必勝的一局究竟是怎么走到這一步的,她現(xiàn)在已經明白了。

    她沒法對這個罪魁禍首有半分感激之情,蘇和在關鍵時刻撈了她一把,只不過是因為他們現(xiàn)在是一條船上的螞蚱,他不會坐視她真的跌落下去,否則金魚缸就全完了。在把殺戮魔王封印在火湖之后,金魚缸就已經陷入了越獄危機,如果再失去一股本源力量……

    它的本體就要逃出來了。

    理想國還在動蕩之中,權力魔王必須竭盡全力去維系這股平衡,才能讓保全自己的領域。

    這個損傷太慘重,沒有兩三年的時間是不可能恢復到巔峰的狀態(tài)了,而這正是蘇和想要的,此消彼長,他為自己爭取到了時間。

    “看來今年的儀式是注定要錯過了�!睓嗔δ踺p描淡寫地說著,忍住了這一刻的不甘和憤怒。

    “不過是再等三年而已。”蘇和說。

    “我花費了這么多時間,也不過是吞并了三分之一的魔界,可是毀滅魔王他天生就和魔界契合,三年……三年后,他怕是已經融合了大半個魔界,儀式舉不舉行都無所謂了,他已經是無冕之王了!到時候誰還能攔得住他?”權力魔王強忍著怒意質問道。

    蘇和笑了笑,溫柔地回道:“愛情。”

    權力魔王像是見鬼了一樣看著他。

    “愛,確實是一種偉大的力量,就算你不相信,你也該要承認它�!碧K和說道。

    權力魔王沒忍住鼻腔里不屑一顧的嗤笑聲:“你的話讓我想起中學的時候同桌塞給我的言情。”

    “你竟然還記得?”蘇和有些驚訝。

    權力魔王愣了愣,那些從前的記憶已經淡忘了,可她脫口而出的時候,卻好像從來沒忘記過。

    “倒是有些奇怪。我從不相信那些激素弄壞了腦子的幻覺�!睓嗔δ跽f道。

    蘇和溫文爾雅地笑著,認真道:“我相信。”

    權力魔王翻了個白眼,將杯中的茶水潑在了蘇和的臉上:“那你就醒醒腦吧!”

    說完,這位身材嬌小的魔王氣勢洶洶地踏出了黎明之鄉(xiāng)。

    被潑了一身水的蘇和無奈地拿白手帕擦了擦臉,他還以為她會用更暴烈的手段來表達對這場戰(zhàn)役的憤怒和不滿,但她顯然也不是當初那個脾氣急躁一肚子奇思怪想的女孩了。

    兩個龐大的領域消失在了這片海域上,去往各自的來處。

    &&&

    這一場噩夢一般的戰(zhàn)役結束了。

    大海上的異象消失了,新生的領域融合在了巨龍痛苦不已的靈魂中。傷痕累累的巨龍穿過云層,一路都在悲鳴。

    浩劫過后的黃昏之鄉(xiāng)中,天空降下了一場悲傷的雨,劫后余生的人們從各處避難所中走出來,沐浴著這一場溫柔的暴雨,眼淚卻忍不住流了下來。

    沒有人說得清為什么自己會哭泣,可是這一刻,他們情不自禁地落下了眼淚。

    在這片廢墟之中飛過的巨龍的身影,成為了這個即將遠去的舊時代中,最深刻的回憶。

    ☆、一百四十五、黃昏的約定(二十八)

    距離永無鄉(xiāng)最近的一處教廷據(jù)點,守衛(wèi)二十四小時地在這里輪值,目送一位又一位圣職者走入永無鄉(xiāng)的三重結界中。

    這里是最后一處補給站,再往北方走,就只剩下冰天雪地的荒原,那里的低溫不僅僅只是因為極地的氣候,還有永無鄉(xiāng)領域帶來的影響,嚴酷到半領域級的高手都無法行走自如,而是不得不在風雪中艱難前行。

    一天前,東方海岸的黃昏之鄉(xiāng)出現(xiàn)了一場前所未有的浩劫,整片領域差點陷落于理想國,這件事驚動了云渦和紅蓮水域的領主,但是當他們前往黃昏之鄉(xiāng)查探情況的時候,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黃昏之鄉(xiāng)有了新的繼承人,原審判所執(zhí)行代理長司凜,以及他的師弟幻術師。據(jù)說還有一位繼承人,但因為在先前對抗理想國的戰(zhàn)役中受傷,目前還在康復中。另外還有一個重大的消息被爆料了出來——傳說中的黎明之鄉(xiāng)竟然早已陷落于惡魔之手,那里從來不是玩家的凈土,而是屬于惡魔的勢力范圍。

    這個消息在噩夢世界的玩家中引起了軒然大波,不少以為進入黎明之鄉(xiāng)就能擺脫永無止盡的強制任務的玩家,在得知這個消息后幾近崩潰。雖然他們中的絕大部分都不可能有這種實力,甚至連領域究竟是什么都不清楚,但是這個虛無縹緲的傳言卻給了這群在強制任務中掙扎的可憐人一個渺茫的希望,可如今這最后的希望也已經破滅了。

    因為這起可怕的襲擊,教廷方面對各個據(jù)點進行了戒嚴,這個距離永無鄉(xiāng)最近的教廷據(jù)點自然首當其沖,所有的執(zhí)勤人員都取消了休息,二十四小時地在這里輪流值守。

    可離奇的是,他們接到了一條來自教皇的命令。

    【不要阻攔那條龍�!�

    這條命令簡短得讓人莫名其妙,守衛(wèi)長思索了很久,最后將原句傳達了下去。

    守衛(wèi)們一整天都在討論這句話的意思,甚至從教典中引經據(jù)典,論證這條“龍”究竟是在指代何種事物,甚至有人猜測,這是在指內心中的某種潛在欲望。

    “那是什么?”有人抬頭看向天邊,驚訝地叫了起來。

    所有守衛(wèi)都抬起了頭,看向他指著的方向。

    他們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東西,每個人眼中都寫滿了震驚。

    一條巨大的黑龍從地平線附近的太陽里飛了出來,那是何等不可思議的龐大迅疾,幾乎是一眨眼的時間,那條巨龍已經掠過他們的頭頂,在所有人的目送中飛向永無鄉(xiāng)。

    “敵襲!”守衛(wèi)下意識地喊了出來,可是下一秒,所有人都回想起了教皇的命令。

    ——不要阻攔那條龍。

    現(xiàn)在他們都明白了,那真的是一條龍,龐大、恐怖、勢不可擋,簡直不像是這個世界里會出現(xiàn)的生物。

    “前面就是三重結界了!任何東西都飛不過去的!”守衛(wèi)叫喊著,聲音被巨大的風雪吹散。

    這極寒的冰雪中,那條從遠方飛來的巨龍,如同一場大雪中的海市蜃樓,可是那驚鴻一瞥中見到的超越想象的生物,卻永遠烙印在了這群人的腦海中,成為他們一生的回憶。

    巨龍已經從守衛(wèi)們的視野中消失了,在一片冰雪的荒原中,它感受到了來自永無鄉(xiāng)結界的力量,收斂了龍翼,在茫茫冰原中幻化回了人形,他朝前走了兩步,在雪原上留下了兩個深深的腳印。

    寧舟看著這一片熟悉的冰天雪地,那來自心靈深處的傷痕仍在隱隱作痛,哪怕他無怨無悔。

    他的故土,他的家園,他信仰的寄托之地。他以為自己一輩子也不會再回到這里,可他不得不回來這里,就像他曾經不得不離開這里。

    為了他的愛人。

    一天前,當他從那幾近瘋狂的狀態(tài)中找回自己的時候,他已經回到了齊樂人面前。

    短暫的分別之后,他們各自鏖戰(zhàn)、傷痕累累,那場突如其來的戰(zhàn)役里,他們舍生忘死,甚至忘記了求婚時的誓言,一心一意地為了黃昏之鄉(xiāng)而戰(zhàn)。

    戰(zhàn)爭終會過去,留給英雄的是傷痕,抑或死亡。

    齊樂人躺在一座冰棺中,像是睡著了一樣。

    那一刻,他腦中的弦繃斷了,瞳孔瞬間通紅。

    “冷靜一點,齊樂人還活著!”

    感覺到周圍毀滅之力即將暴走的司凜飛快地說出了這句話:“我用凍結的力量把他封印了起來,避免惡魔之力繼續(xù)污染他的半領域。現(xiàn)在情況已經很嚴重了,必須馬上送到教廷,由教皇冕下親自施救�!�

    一臉陰郁的幻術師說:“我已經讓人去開飛行器了,馬上把你們送去教廷,大概兩天的行程。”

    齊樂人還活著。

    這句話挽救了一個崩潰邊緣的靈魂。

    “我?guī)��!睂幹壅f著,將冰棺藏在了自己的領域之中。

    那一片山巒和大地都在烈火中燃燒崩潰的領域里,唯有那一片小小的凈土是鮮活的,那里長滿了青草和野花,還有開著白玫瑰的花叢,無數(shù)藍白色的細小花瓣從花樹上被吹落了下來,冰棺被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那里,無論是天空的流星火雨,還是遠方熊熊燃燒的大火,它們都無法接近這片花園。

    那或許是這個代表毀滅的魔王心中,永恒的溫柔之地,支撐著他搖搖欲墜的理智。

    于是巨龍再一次沖天而起,飛向遙遠的永無鄉(xiāng),它飛得那樣快,那樣急,錯過了云層之上的日光與星辰,錯過了無數(shù)人間勝景,在飛行的每一分每一秒里,它的心無旁騖,唯有過往的回憶隨它同行。

    可永無鄉(xiāng)的三重結界還是攔住了他。

    第一重的重力結界對他而言毫無用處,可是曾經等于不存在的第二重結界卻攔住了他。

    這是針對惡魔之力設下的神圣結界,曾經有一位魔王攻破過圣城教廷的結界,但也只有那一位而已。

    這一刻,寧舟的內心不止是傷感而已。

    與魔鬼戰(zhàn)斗的人,最終成為了魔鬼,凝望深淵的人,終于還是走入了深淵。

    他閉上了眼,將領域中的毀滅之力釋放了出來,頃刻之間,永無鄉(xiāng)教廷中的教皇就感覺到了這股力量,它是熟悉的,又是陌生的,相隔了整整二十三年。不同于那時候那股狂暴的毀滅之力,如今的它甚至是溫柔的,哪怕力量的主人釋放了它們,也不曾用這股力量去傷害這里的生靈,就連數(shù)公里外一群遷徙的企鵝都沒有被驚嚇到。

    寧舟收回了力量,靜靜地在這里等待,如果不是他呼吸化成的白霧,他幾如一尊冰冷的雕塑,矗立在茫茫冰原中。

    遷徙的企鵝從遠方走來,他不禁留意了一眼,只見一只健壯的企鵝從族群中走了出來,搖搖擺擺地朝他走來。

    寧舟怔忪了一下,任由企鵝來到他身邊,親昵地蹭著他的身體。

    寧舟蹲了下來,企鵝歡快地叫了一聲,用鰭狀的翅膀拍打著他的衣服,它還記得自己的撫養(yǎng)人,記得他曾經是怎樣耐心地撫育它,教會它捕獵與生存,然后將它送回它的族群中。

    被愛過的生靈,會永遠記得那有多溫暖。

    年輕的毀滅魔王如同從前那位教廷的圣騎士一樣,溫柔地撫摸著它,那潔凈如同極地冰海一樣的藍眼睛里閃爍著隱隱的淚光。

    其他企鵝們已經走遠了,寧舟拍了拍它,指著它的族人:“快去吧�!�

    企鵝戀戀不舍地圍著他轉了幾圈,這才離去。

    冰雪之中,有一隊騎士朝這里走來。寧舟站得筆挺的身姿又下意識地挺了挺,神情肅穆地看著來人。

    騎士團的人排成兩列,為首的騎士長看著來人熟悉的面容,百感交集。一年之前,這個人還是他的長官,他的戰(zhàn)友,教廷騎士團的驕傲,不過是一年的時間,這個人的名字已經無法出現(xiàn)在他們的對話里,生活在永無鄉(xiāng)的普通人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身為教廷騎士長的他卻很清楚。

    教皇的身影出現(xiàn)在了冰原上,他頭戴冠冕,手持權杖,朝他走來。

    “司凜的口信我已經收到了,感謝你為保護黃昏之鄉(xiāng),保護人類所做的付出�!苯袒士粗鴮幹勰贻p的面龐,欣慰之余,更多的卻還是痛心。

    “冕下,我只有一個請求,請您務必應允�!睂幹鄞瓜卵�,一座冰棺出現(xiàn)在了冰原上,冰面上甚至還覆蓋著一層薄薄的藍白色的花瓣,模糊了冰下之人的面容。

    “我可以答應你,可我也有一個條件�!苯袒收f道。

    “任何條件都可以!”寧舟說,將手放在胸口,毅然決然地說道,“地獄權杖可以,我的性命也可以�!�

    教皇蒼老的臉上流露出了昔日的傷痛:“如果我要你的性命,那時候我就不會放你離開永無鄉(xiāng)。你母親的結局,是我至今的遺憾……我不想再有這種遺憾了�!�

    “對不起,冕下,我讓您失望了。”寧舟像是愧對父親的孩子一樣,不敢抬起頭看他的監(jiān)護人。

    “你沒有讓我失望,直到現(xiàn)在,你都堅持了自我�,斃麃喸谛胖袑ξ艺f,她相信力量并不代表正義與邪惡,主宰意志的并不是本源,而是一個人的靈魂。我也相信,一個人縱有毀天滅地的力量,若沒有愛,也無益于人。所以無論你走向何方,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讓愛永不止息。現(xiàn)在,寧舟,告訴我,你能否站在光明的這一邊,心懷著愛,與一切邪惡作戰(zhàn)到底?”教皇問道。

    寧舟沉重地點下了頭。

    “那么,我需要你去做一件事,一件也許能夠結束一切苦難的事……”

    寧舟靜靜地聽他說完,依依不舍地望著一眼冰棺中的愛人:“好�!�

    空曠極寒的冰淵之中,得到了允諾的教皇高舉權杖,打開了天堂之門。虛空中突然盛開了無數(shù)花朵,整片冰原之上,無數(shù)雪花結晶的羽毛紛紛掉落,在這絕美的畫面中,恢弘壯麗的天堂之門開啟了,大群天使從門后的世界飛出,圣靈的音樂在這里響起,蕩滌每個人的靈魂。

    漫天圣光之中,一個肖似瑪利亞的大天使輕盈地落在冰棺前,她揮了揮手,拂去了花瓣和冰棺上的蓋面,看到了躺在里面安靜沉睡的男子。

    大天使俯下身,親吻了他的額頭。

    天地間剎那失色,驟變之中,齊樂人身下仿佛有一潭黑色的深淵,里面的黑泥里匯集了世間一切的邪惡。

    漫天的花瓣和羽毛紛紛揚揚地落入這片漆黑的潭水中,將黑色凈化。

    冰棺融化,覆蓋在齊樂人身上薄薄得一層冰層也逐漸消融,蒼白的皮膚再一次泛起了淡淡的血色,他恢復了心跳和呼吸。

    天使們紛紛離去了,穿過了天堂之門,回到彼岸的天國,教皇與騎士團也遠去了,留下從冰棺中抱起齊樂人的寧舟。

    那位肖似瑪利亞的大天使回頭看了他們一眼——

    那是一個善良的惡神,站在人世間極寒的冰雪曠野之上,落在他身上粼粼的雪光,宛如圣潔的晨曦曙光。他懷抱著沉睡的愛人、凝望著他,極晝的日光在他眼中流淌,風雪落滿了他的眼睫,他不曾移開視線,專心為他擋開風雪。

    天地無限大,天堂無限遠。

    在這份溫柔的等待中,他已忘卻了遠去的天國。

    那已經是注定不會屬于他的幸福了,他唯有緊緊地抱住所愛之人,在冰冷的世間互相偎依。

    為了這一刻的溫暖,他可以永生永世在地獄里煎熬。

    ☆、一百四十六、黃昏的約定(二十九)

    【玩家寧舟,完成任務:魔王的祭牲。任務完成度81%。獲得特殊任務線索:前往魔界�!�

    【消滅殺戮魔王,獎勵生存天數(shù)200天。獲得毀滅魔王三分之一的權柄,獎勵生存天數(shù)100天。】

    【數(shù)據(jù)同步倒計時,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同步完成。】

    &&&

    伴隨著系統(tǒng)提示的聲音,煉獄中的整片火湖燃燒起了熊熊大火,遮天蔽日的烈焰里,殺戮魔王的靈魂在嘶吼中被燃燒殆盡。

    語鷹在火湖上空徘徊了一陣,回到了主人的肩頭,因為他周身的毀滅之力不敢造次。

    站在懸崖上俯瞰著火湖的寧舟神情平靜,被他捏在手心里的一塊惡魔結晶正在散發(fā)著強大的能量,整個魔界都在源源不斷地為他提供力量,這讓這一場針對殺戮魔王的清理行動變得異常簡單搞笑。

    龍蟻女王站在毀滅魔王的舊部中,擔憂地看著寧舟的背影,心神不寧。

    她和其他老魔王的舊部不同,所有人中也許就只有她真正為寧舟擔心。

    三天前,從永無鄉(xiāng)歸來的寧舟突然來到了地下蟻城,說是要消滅被封印在火湖中的殺戮魔王。阿婭非常吃驚,殺戮魔王原本是三位魔王中的一員,但是在和權力魔王爭奪大權的時候遭到兩位魔王的聯(lián)手鎮(zhèn)壓,被封印在火湖中已有數(shù)年的時間。

    寧舟沒有對她解釋太多,只說是因為有一個任務。

    他來到地下蟻城后,老魔王的舊部也聯(lián)系上了龍蟻女王,送來了三分之一的毀滅魔王的惡魔結晶,并告知剩余的兩份已經落入了權力魔王之手。

    寧舟很清楚,其中三分之一留存于圣城老魔王的尸體中,被蘇和取走了,另外三分之一,是權力魔王從他的心臟中挖走的。

    他的心臟里有這樣一塊惡魔結晶,來自于他的父親。

    火湖中燃燒的火焰讓硫磺的氣味刺鼻難聞,寧舟好像聞不到一樣,靜靜地看著火湖中的烈焰。

    那時候,剛剛被永無鄉(xiāng)流放的他來到了這里,和一群惡魔作戰(zhàn),身受重傷。毀滅的本源力量涌了出來,他化身為一條魔龍,懷著悲憤的絕望之情,和源源不斷的惡魔血戰(zhàn)到底,準備好了同歸于盡。

    死而復生的齊樂人找到了他,他從這片懸崖上飛了下來,溫柔地擁抱了他。

    這份絕望邊緣的救贖如同地獄盡頭的光芒,讓他有了和一切對抗的勇氣。

    “陛下……”絕望魔女看著站在懸崖上久久沉默的毀滅魔王,鼓起勇氣站了出來。

    毀滅魔王轉過臉,毫不掩飾自己對惡魔的厭惡,冷冷道:“滾開�!�

    絕望魔女將臉埋在斗篷里,一言不發(fā)地退了回去。

    災厄惡魔投給她一個同情的眼神:攤上一個圣徒一樣的魔王,我們又要完蛋了。

    絕望魔女厭世地看著魔王的背影,心中一片麻木。

    又過了許久,阿婭走上前去,小聲詢問道:“您還有什么打算嗎?”

    寧舟沉默片刻后說道:“玫瑰花,紅色的�!�

    阿婭怔忪了一瞬,飛快地回答道:“我派人去取�!�

    半小時后,拿著一束紅玫瑰的寧舟獨自一人離開了,臨走前遣散了他們所有人——如果那個冷漠厭惡得像是要殺人一樣的眼神的確是這個意思的話。

    災厄惡魔一邊啃手指一邊抱怨:“萬歲,他走了!他不想見到我們,可我們也不想見到他,為什么不放彼此自由呢?”

    絕望魔女冷冷道:“記住你臣服的力量�!�

    災厄惡魔抱住頭:“我寧可面對一個瘋掉的老魔王,也不想面對一個還清醒的新魔王!虛無和怨恨呢?她們兩個就不來接個班嗎?”

    “她們在補習教典,過些日子就過來�!苯^望魔女說。

    災厄惡魔越發(fā)絕望了:“我懷疑陛下準備接手魔界,然后把我們全都弄死!”

    龍蟻女王發(fā)出了一聲嗤笑聲,似乎覺得這個場景很好笑。

    就這樣把魔界搞得天翻地覆吧,阿婭默默心想著,她不在乎魔界會變成什么樣子,只是真心地希望他們能好好的。

    等齊樂人醒來了,她一定要去看看他。

    &&&

    第七個不眠之夜,寧舟待在自己的領域之中,靜靜地等待齊樂人醒來。

    這片新生成的領域里是大片不斷爆發(fā)的火山,仿佛在影射著這位新魔王內心的不平靜,可偏偏在這些赤紅的巖漿河流之中,有一小片醒目的綠色世界。

    青草的原野上盛開了一座小小的花園,花園的中央是一棵被雷電劈斷的老樹,這個鋪滿了藍白色花瓣和草屑的樹墓之中,有一個年輕的男子沉睡著。

    他睡得是那樣沉,竟不知晝夜已經輪換了七次,等待他的紅玫瑰已經漸漸枯萎。

    寧舟好似也不知道,他仿佛有著無限的耐心,甚至隱秘地希望這樣就好了,就讓他靜靜地看著、等著、期待著。因為他的等待終將實現(xiàn),所以他不會畏懼時間的漫長。

    齊樂人要醒了。

    寧舟意識到了這一點,在他的領域之中出現(xiàn)了一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它正在緩慢地滋養(yǎng)著這一小片綠色的世界。沉睡中的齊樂人呼吸開始急促,睫毛顫動,喉嚨里發(fā)出含糊不清的聲音。

    仿佛有一萬年那么久,寧舟挺直了脊背,專注地凝視著他,直到他緩緩睜開眼。

    齊樂人睜開了眼睛。

    這實在是個過于漫長的夢。

    醒來的時候齊樂人什么都不記得了,他錯覺自己是在家中柔軟的床榻上,愜意安然地迎接一個黎明的到來。

    可是睜開眼的一瞬間,頭頂那赤色的天空卻讓他忽然清醒了。

    他想起了那場慘烈的戰(zhàn)爭,想起了死去的老師和摯友,那份失去的痛苦再一次回到了他的靈魂里,像是一個徘徊不去的幽靈。

    “寧舟?”齊樂人本能地喊出了這個名字,那通過他喉嚨的聲音粗糲得像是在磨砂紙上擦過。

    寧舟呢?他還好嗎?和權力魔王的戰(zhàn)斗是如此危險,他是不是……

    他聽到了耳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有一溫暖的手覆蓋在了他冰冷的手背上,這個溫度讓他覺得自己還活著。

    齊樂人試著扭動一下自己僵硬的脖子,可是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不聽使喚。

    寧舟俯下身,欣喜之情在他那雙天空一般的眼眸里綻開,他在他的唇上留下了一個溫柔的親吻,告訴他,他就在他身邊。

    齊樂人奇跡般地安心了。

    寧舟給他喂了水,然后在他身邊躺了下來,輕輕地拍打著他的肩膀,好像在安慰他。

    狹小的樹墓容納不了兩個成年男人,他們貼得很近,幾乎不留縫隙。這份親密讓差點喪盡安全感的兩人都倍感安心。

    齊樂人終于有力氣使喚一下自己的脖子了,他迫不及待地將臉扭向寧舟,眷戀地看著那雙藍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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