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盡管蘇翎極不情愿,最后還是因體力不支倒在韓弘煊懷里沉沉睡去。
也許是酒精的作用,也許是積壓了太重的心事,這一晚他睡得并不好,夢到許多從前的事。
曾經他是苦熬出道的練習生,從十七歲簽約公司,訓練時間長達四年,因為性格安靜不擅表現,加上最初簽下他的經紀人因故離開公司,
此后處境逐漸艱難,一直沒能等到競爭激烈的出道名額。
眼看著五年練習生合約即將到期,公司沒有續(xù)約的意圖,比他年輕的師弟都已成團出道,蘇翎身后還有家庭重擔,妹妹尚在高中,父親生病等著用錢。就在他陷于困頓之際,他遇到了生命中的貴人。
就算是在夢里,蘇翎仍然清晰記得第一次見到韓弘煊的情景。
那是在每個季度一次的練習生考核時,公司的副總突然領著一個朋友來到現場。那人穿著昂貴考究的西裝,模樣溫文爾雅,眼神卻有些淡漠俾睨,走在平日行事張揚的副總身邊,氣勢上還壓過對方一截。
副總并未介紹友人身份,只是在考核前告訴眾多練習生,可能會從他們之中選擇一人拍攝韓氏電子的新品廣告。
彼時的蘇翎身處低谷,從未想過這種好事會落在自己頭上,直到考核完畢,從其他人的閑聊中他才得知,副總帶來的朋友就是韓氏電子的太子爺。
當天考核結束,負責練習生的統(tǒng)籌經紀把他叫到場邊,說是副總安排了一場應酬,要他前去作陪。
蘇翎簽給公司的時間不短了,對類似情況有所耳聞,但到底沒有親歷過這種事。
他沒敢當面拒絕,硬著頭皮跟隨經紀人來到會所,又見副總和韓弘煊都在場,心里便已明白大半。
副總問他想不想拿到廣告代言,又叫他去給韓弘煊敬酒。蘇翎瞥見韓弘煊坐在扶手椅中,倨傲又淡然的樣子,心里幾番掂量,說服不了自己去做這場錢色交易,于是把經紀人遞來的一杯白酒換成了茶水,走到韓弘煊跟前,以茶代酒,喝了一杯。
一旁的副總見狀變了臉色,韓弘煊盯著猶自緊張的蘇翎,眼神轉深,唇邊卻似露出一抹淺笑。
蘇翎自知搞砸了一切,回程時任由經紀人劈頭蓋臉的訓斥,一點不敢回嘴。沒成想僅僅兩天過后,他被帶到公司會議室,簽下了韓式電子的新品廣告合約。
就從這以后,蘇翎原本灰暗無望的練習生生涯,仿佛在一夕之間得以扭轉。
韓弘煊對他暗中關照,卻并不要他任何回報。廣告拍攝期間,韓弘煊親自去看過他兩次,批給他獨立使用的房車,又給他配備生活助理,待到蘇翎再回公司,原本不受待見的境遇已大為改觀,不單有了一對一指導的舞蹈課和聲樂課,在一個月后公布的預備出道名單上,他的名字赫然在列。
隨著時日愈久,受益越多,蘇翎漸漸落入韓弘煊織就的一張大網之中。
韓弘煊救他于水火,施他以恩惠,也靜待他落入彀中。
最終,除了以年輕的自己作為回報,他實則已沒有別的辦法。
他自愿做了韓弘煊的情人,眼看著自己在這段關系中越陷越深,卻無法掙脫,轉眼已是三年。
一夜的夢魘壓身,蘇翎醒來時天已大亮,大床另側空著,依稀聽得外間傳來視頻會議的談話聲。
宿醉的頭痛讓蘇翎又頹然倒回床上,十幾分鐘后,韓弘煊進入臥室,看見蘇翎神色懨懨地對著天花板發(fā)呆,手指摁壓著太陽穴,韓弘煊走到床邊,將一杯水放在床頭柜上,說,“我給向晴打了電話,讓你休息半天。”
蘇翎立刻撐著酸軟腰身坐起來,皺著眉說,“不用休息,我可以去的�!�
韓弘煊一把拉過他的一只手腕,舉到他眼前,“確定?”
手腕上的清晰淤痕一下映入眼中,蘇翎再看自己的另只手腕,痕跡更加明顯。
面對那條兩指寬的捆痕,他整個人定了定,不再說話了。
韓弘煊昨晚施加的懲罰夠了,今早不再為難蘇翎,伸手撥了撥他額前的碎發(fā),問,“早餐想吃什么?我叫room
service�!�
蘇翎稍微別過頭,他有些抗拒與韓弘煊對話,也沒辦法在經歷昨晚的激烈對峙后裝作若無其事地共進早餐。
男人站在床邊,并不催促他做決定,手里有一下沒一下把玩著他略長的頭發(fā),但僅是幾個無聲的動作,仍有著難以忽視的壓迫感。
最后蘇翎不敢再以沉默相對,淡淡應了句,“只要是清淡的食物就好。”
韓弘煊拿起床頭電話訂餐,蘇翎離開大床,裹著睡袍去洗漱。
幾分鐘后,他站在淋浴下面,任由水流沖刷著遍布痕跡的身體,突然聽見叩門聲,韓弘煊的聲音隨之響起,“別洗太久,出個聲讓我知道人還清醒�!�
蘇翎一向不勝酒力,昨晚喝得太多,早起淋浴不是那么安全。
蘇翎在淅瀝水花中睜開眼,看著那扇磨砂門面。
昨晚行事那樣狠戾粗暴,今早卻又如此溫潤體貼,到底哪一面才是真實的韓弘煊?
浴室門又被扣了扣,蘇翎知道自己再不回應對方就會進來。
他回了一聲,“沒事。”
韓弘煊這才走開了。
此后的整個上午韓弘煊都待在酒店房間,連開了幾場視頻會議。
其間助理來過一次,低聲向韓弘煊請示,“喬小姐聽說您在這里,堅持要上來見您一面�!�
助理說話的聲音壓得低,并不代表蘇翎不能聽見。
他穿著淺色毛衣,肩上搭著韓弘煊的昂貴外套,坐在半開放的露臺上抽煙,與韓弘煊相隔不過幾米。
韓弘煊聽了助理的話,偏頭,淡淡看他一眼。蘇翎面無表情,用力吸一口尼古丁,不吐出煙霧,只往自己肺里深咽。
“攔著她,找個借口說我不在�!�
韓弘煊打發(fā)了助理,繼續(xù)進行網絡會議。
半小時后他闔上電腦,問蘇翎,“箱子收拾好了?”
稍后他們要同去機場,蘇翎與隊友匯合,飛往深市為一個代言品牌站臺,韓弘煊則要飛赴海外談一筆收購案。
商務車載著他們去往機場,隨著前方車流慢慢駛入VIP通道,韓弘煊叫住了正要松開安全帶的蘇翎。
貼著防窺膜的車窗隔絕了外界的視線,韓弘煊握住蘇翎的手腕,將他拉近自己。
“著急走?”男人的聲線慵懶沉緩。
蘇翎抿了抿嘴唇,心虛否認,“沒有的�!�
“我要去北美半個月�!表n弘煊說,“沒有一個臨別吻么?”
蘇翎滯了滯,此時司機和助理就在前排。
然而韓弘煊不松手,蘇翎心知這一吻逃不掉的,只能湊上前去,輕輕將嘴唇壓在韓弘煊唇上。
男人卻趁勢將他一把攬入懷里,加深唇齒間的糾纏,進而掠奪他口腔里的空氣。
蘇翎掙脫不得,被牢牢禁錮在后座。
他克制著呼吸,克制著回應,希望不要引起前排側目,直到感覺男人干燥溫熱的手指倏然探入衣下掐住了自己的腰身,他一下驚愕失色,發(fā)出小聲的嗚咽求饒。
韓弘煊將深吻持續(xù)至盡興,終于松開了他,同時取出一枚口罩替他戴好,緩聲說,“以后別再有昨天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蘇翎的半張臉被口罩遮住,只露出兩只因缺氧而微微發(fā)紅的眼。
韓弘煊隔著口罩,揉了揉他嘴唇的位置,俯身哄他,“我給你準備了禮物,下周你就會收到。乖乖等我回來�!�
作者有話說:
因為身體原因(,目前不能久坐打字),隔日更新,有時間會加更,一般在晚11點。
謝謝大家追更,期待一些些海星~
第6章
一個漂亮封閉的籠子
蘇翎是在幾天后得知,韓弘煊口中的“禮物”意謂何物。
一月中旬有一場頗為重要的流行金曲頒獎禮,蘇翎所在的男團此前已接到邀請,他們被提名為年度最佳團體并擔任表演嘉賓,卻不知何故,原本僅是提名的安排最終變?yōu)榱双@獎者。
對于一個出道不足三年的年輕團體而言,拿下年度最佳這個獎算不得實至名歸。與他們同獲提名的另外兩個團體無論是演藝資歷抑或作品口碑,都遠在他們之上。
可這就是資本運作的力量,身處漩渦之中的藝人沒有與之抗衡的能力。
頒獎禮結束的當晚,蘇翎與隊友同車離開會場。他住在靠近市區(qū)的樓盤,隊友的住所則在與表演會場相距不遠的四五環(huán)。
送完隊友回到各自住所,最后送蘇翎回家,只剩下經紀人向晴與他同車。
向晴見蘇翎全程話少,好意提醒他,“記得感謝韓總的關照,這個獎拿得可不容易�!�
獎項代表著咖位,新一年要爭取的代言級別,時尚資源,甚至公司內部的待遇,都與之息息相關。
有了韓弘煊這一次的暗中助力,向晴目前帶著團隊正在接觸的幾個資源都可能談得下來。
一思及此,向晴覺得神清氣爽。
蘇翎腿上放著刻有“年度最佳團體”的獎杯,他剛剛刷過微博,與團隊相關的熱搜多達數條,討論度最高的是對家粉絲刷屏的“金曲獎黑幕,AT5名不副實”,也有一些自家粉絲追捧的例如“AT5,全開麥唱跳”,或是“AT5,無愧年度最佳”一類的詞條。
蘇翎下車前,向晴又囑咐了一遍,要他及時感謝韓弘煊。
近來因為韓弘煊訂婚的緣故,蘇翎的處境頗為尷尬。向晴帶了他三年,還算了解他的性子,唯恐他留不住這位出手大方的金主,也殃及團體日后的發(fā)展。
蘇翎把羽絨服的連帽往頭上一拉,悶聲說了句,“我知道了,向姐你早些回吧�!边@就下了商務車,快步走向入戶電梯。
當天深夜,他坐在韓弘煊買給他的房子里,給對方發(fā)了一條微信。
SU:【今晚拿到最佳團體,謝謝韓先生�!�
一般由他發(fā)出的信息,韓弘煊都不會回復的。
蘇翎走到窗邊坐下,望著小區(qū)中庭的夜景,想了想,又補上一條。
SU:【拿獎很開心,希望您那邊收購順利�!�
他是個不常打擾金主的情人,給韓弘煊發(fā)信息的頻率限于一周一次。
有時是主動匯報自己的行程安排,大多在結束外地活動返回北城時,他會告知韓弘煊,看看對方是否有意與自己見面。偶爾是感謝韓弘煊贈與自己的昂貴禮物。
不論蘇翎發(fā)些什么,都像是一個人的自說自話。
他把聊天記錄往前翻,看到兩周前自己發(fā)送的“新年快樂”,再往前還有“韓先生,我已收到助理的消息,今晚在酒店等你”,諸如此類的信息。
而在過去的一年中,韓弘煊只給他發(fā)過一條微信。
那次蘇翎因為急性腸胃炎,錯過了見面時間,韓弘煊發(fā)來兩個字“在哪”,后來直接通過電話聯系上蘇翎,多的信息就沒了。
每每看到這些與韓弘煊有關,卻毫無回應的頁面,總能讓蘇翎從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中抽離并冷靜下來,認清自己的處境。
那個男人能給他無限風光,也能讓他低若塵埃受盡委屈。
而蘇翎只是被動地承受一切。
今晚當其他獲獎藝人站在舞臺上,為過去一年的成績發(fā)表感言時,蘇翎卻在心里自嘲,這座年度最佳的獎杯原是他犧牲色相換來的。
他已然成為了曾經的自己最厭棄的那種人。
蘇翎手撐著窗臺,慢慢將頭抵在冰冷的玻璃上。
韓弘煊給他建造了一個漂亮封閉的籠子。
關住了他的感情、靈魂,一切與自我有關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