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這是竟是一個用鮮血寫成的血書。
“西亞王子?”
伽爾蘭疑惑地看著那個血書,問,“如果我沒記錯,這位王子在一年多前加斯達德人攻破卡納爾王城的時候就已經(jīng)殉國了�!�
卡納爾王城被破,大王子戰(zhàn)死,隨后,公主和小王子從王宮高塔上縱身躍下,以身殉國。
這個消息早已傳遍了整個大陸。
“公主殿下的確已經(jīng)以身殉國,但是,陪同公主殉國是王子的替身。”
莫亞騎士低著頭跪著回答,因為傷勢頗重的緣故,他的臉色蒼白得厲害。
伽爾蘭看了一眼他的臉色,說:“你身上有傷,不必跪著,躺在床上再繼續(xù)說吧�!�
“不,在您面前,我豈能做出那種毫無儀態(tài)的行為�!�
即使被壓迫的腹部一陣陣劇痛傳來,莫亞也斷然搖頭拒絕。
可是他腹部的傷口明顯再度裂開了,涌出的鮮血瞬間染紅了繃帶的一大片。
跪在一旁的年輕騎士擔心地看他,卻什么都不能做。
現(xiàn)在是他們有求于伽爾蘭王,因此,一舉一動都不敢有絲毫失禮。
見莫亞堅決不動,伽爾蘭沒說什么,只是側(cè)頭看了他的守護騎士一眼。
凱霍斯會意,上前,直接一把將莫亞拽起來,放回床上。
“凱霍斯好不容易將你救回來,現(xiàn)在卻因為失血過多死在我面前的話,那才是真正失禮的事情�!�
伽爾蘭說,
“你躺著說話就好�!�
“……感謝您的寬容�!�
躺在床上的莫亞深深地低頭,一旁的年輕騎士也松了口氣,露出感激的神色。
然后,莫亞繼續(xù)說了下去。
“在即將城破之際,公主命令我等保護西亞王子逃出王城�!�
“然后,我等一路護著王子?xùn)|行,本是想要趕到亞倫蘭狄斯王城,向卡莫斯王求助,請他幫助王子和我等將加斯達德人趕出卡納爾……”
伽爾蘭的目光微微一頓。
“在剛剛抵達亞倫蘭狄斯邊境的意拉城時,因為長時間顛沛流離,西亞王子一病不起,不得已,我們只能暫時停留在意拉城中養(yǎng)病�!�
“但是,就在王子的病稍微有了好轉(zhuǎn),我們準備繼續(xù)啟程的時候……”
說到這里,莫亞頓了一頓。
他看了伽爾蘭一眼,才繼續(xù)說了下去。
“卡莫斯王在卡梅亞平原戰(zhàn)死,亞倫蘭狄斯大軍覆滅的消息傳來。”
他說,“再然后……”
莫亞說到這里,就閉上了嘴。
但是就算他不說了,在場的人也明白他想要說的是什么。
再然后,加斯達德人長驅(qū)直入,逼近王城。
亞倫蘭狄斯眼看著亡國在即。
在這種狀況下,亞倫蘭狄斯尚且自顧不暇,又怎么可能幫助卡納爾復(fù)國?
眼看復(fù)國無望,而作為死仇的加斯達德人竟是連亞倫蘭狄斯都即將攻下,病情才剛剛好轉(zhuǎn)的西亞王子遭受到了沉重的打擊,再度一病不起。
再加上當時亞倫蘭狄斯一片混亂,莫亞等騎士不得已,只能暫且退回卡納爾國內(nèi)。
他們帶著王子來到卡納爾邊境的一座城市中,那里的城主是卡納爾王室旁系中的一員,也是西亞王子的遠親。
這位城主在得知西亞王子的身份之后,將他們藏在了一處秘密之地,并在王子面前表示自己忠心耿耿,一定會不惜一切保護王子的安危。
但是,莫亞等人怎么都沒想到,那個一臉忠誠的家伙面對著他們的時候笑得真誠,卻是一轉(zhuǎn)頭就將王子賣給了加斯達德人。
莫亞到現(xiàn)在還記得,那一天夜晚,巨大的馬蹄聲將他們從夜色中驚醒,他們眼睜睜地看著一隊加斯達德騎兵將他們團團圍住的那一幕。
那個不久前還信誓旦旦會豁出命來守護王子的城主在加斯達德的騎兵將領(lǐng)面前極近謙卑獻媚,那副模樣實在是令人作嘔。
他也絕對不會忘記。
那個時候,西亞王子仿佛凝視著深淵的陰沉目光。
加斯達德人抓走了他們,秘密的,沒有任何人知曉。
除了那個得了一大筆賞金的城主。
因為加斯達德人不想讓卡納爾人知道他們的王子還活著。
然而,就在加斯達德人將他們押送去王城去的路上,突然遭到一批身份不明的人的襲擊。
加斯達德人雖然強悍,但是那群身份不明的人一個個不怕死也沒有痛覺,又力大無窮,竟是讓加斯達德人都難以抵抗。
那群人劫走他們,蒙上他們的眼,將他們帶到一處秘密的谷地中。
等一看到那里的祭壇,莫亞就認出來了。
這些家伙是萬物教的信徒。
萬物教,這個臭名昭著的邪教雖然主要在亞倫蘭狄斯內(nèi)活動,但是其他國家也有他們的蹤跡。
莫亞早年曾在卡納爾王的命令下,追查過一起駭人聽聞的村落覆滅事件。
最后查明的結(jié)果就是,這個該死的邪教蠱惑洗腦了這個村莊的人,讓整個村莊數(shù)百人自焚獻祭而死。
當時整個村莊的人自焚后的那種慘狀,讓他們這些騎士其中都有人忍不住嘔吐了出來。
萬物教是為了得到西亞王子手中的紋章戒指。
這是一枚只有卡納爾的王才有資格佩戴的戒指,它象征著卡納爾的王權(quán)。
除此之外,它身上還有一個只有卡納爾的王室之人才知道的秘密。
卡納爾王室在某個隱秘之地藏著一筆驚人的財富。
這是為了以防萬一,如果卡納爾王室的后裔遭到權(quán)臣奪權(quán)、被驅(qū)趕流放之類的變故,就可以借助這筆財富東山再起。
而開啟那個王室寶藏之地的鑰匙,就是西亞王子在逃離王城之時帶走的那枚王室紋章戒指。
當初他們堅信能得到亞倫蘭狄斯的幫助,也是因為這筆財富。
他們打算以這筆財富換取亞倫蘭狄斯大軍的幫助。
萬萬沒想到,這個秘密竟是被萬物教得知了。
萬物教之所以不惜血本用狂信徒襲擊加斯達德人的騎兵,就是為了得到這個戒指,得到卡納爾王室那筆巨大的財富。
但是,萬物教沒能從西亞王子身上找到那枚戒指。
自從發(fā)生被出賣的那次變故之后,莫亞發(fā)現(xiàn),西亞王子像是徹底變了一個人。
那張明明還是孩子的稚嫩的臉上幾乎看不到一點表情,眼神總是陰冷的,周身都仿佛被一股看不見的陰影籠罩著。
當那雙眼珠子盯人的時候,眼底沒有一點光澤,整個人都給人一種陰沉沉的感覺。
萬物教的信徒在發(fā)覺威逼利誘毫無作用之后,開始用刑折磨西亞王子,逼他交出戒指,說出寶藏的所在地。
但是,哪怕被折磨得差點死去,西亞王子也不曾吐露分毫。
在那一次差點死掉之后,那些教徒不敢再輕易下狠手了,把他們關(guān)了起來,繼續(xù)逼迫他們交出戒指。
就這樣,西亞王子和他們一同被萬物教囚禁了整整一年。
在被囚禁的這一年中,西亞王子雖然死也不肯交出戒指,但是整個人也沒了精神氣,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幾天也難得開口一次。
無論莫亞等騎士怎么勸說他,安慰他一定會帶他逃出去,他也只是面無表情地坐在陰影之中,看起來似乎根本不在乎能不能逃出去。
他的眼陰暗得看不見一點微光,徹底陷入了黑暗之中。
這個小小年紀就歷經(jīng)了太多磨難的孩子似乎已經(jīng)絕望得放棄了一切。
就像是整個人都已經(jīng)被深淵所吞噬。
直到有一天……
他和西亞王子在不經(jīng)意中聽到了那幾個新來的看守他們的萬物教信徒的閑聊。
在他們被囚禁起來的時候,亞倫蘭狄斯還處于卡莫斯王死后的混亂中。
他和王子一直都以為,亞倫蘭狄斯也和卡納爾一樣被加斯達德人吞并了。
直到現(xiàn)在,他們才驚愕地發(fā)現(xiàn)亞倫蘭狄斯并未亡國。
那些信徒不斷地抱怨著亞倫蘭狄斯那位新任的王,說起那位少年王在繼位的一年多里毫不留情地摧毀了他們一處又一處祭壇之地的事情,又說起一年多之前那位少年王擊潰加斯達德大軍一力拯救亞倫蘭狄斯的事情。
他們遺憾地認為,要不是那位少年王,他們?nèi)f物教早就在戰(zhàn)亂的亞倫蘭狄斯中壯大起來了。
正聽著的莫亞不經(jīng)意地轉(zhuǎn)頭一看,頓時就是一驚。
他驚訝地看見這一年中已如腐朽木樁般陰沉的小王子抬起了頭,那雙毫無神采的眼竟是透出一點亮光。
“……王太子……亞倫蘭狄斯王太子……”
孩子的嗓音因為長時間不說話,變得像是粗糙的磨盤一般,沙啞至極。
“姐姐說了……”
西亞王子神色恍惚地說著。
“要去亞倫蘭狄斯找……找卡莫斯王�!�
“卡莫斯王不在了……不在了……不,還有……還可以去找……”
就像是漆黑的深淵中點燃了一點微弱的火苗,他的眼定定地看著前方。
他透出一點亮光的目光像是透過眼前的墻壁,看向某個遙遠的地方。
去亞倫蘭狄斯。
去找王太子伽爾蘭——
第243章
“那兩人的確是卡納爾的王家騎士�!�
帶著那兩個騎士,
伽爾蘭一行人在下午返回了王宮中。
因為伽爾蘭突然在外面過夜而不滿的大祭司在伽爾蘭回來之后立刻找過來,但是,
還沒來得及開口進諫,
就被伽爾蘭用這件事給堵了回去。
在親自去見了那位名為莫亞的卡納爾騎士之后,歇牧爾肯定了對方的身份。
“四年前,
卡納爾的王太子大婚,當時我代表亞倫蘭狄斯前去祝賀,曾經(jīng)見過此人。”
歇牧爾說,
“那時他跟在卡納爾王身邊,應(yīng)該極得卡納爾王的信賴�!�
伽爾蘭點了點頭。
“也就是說,他們說的關(guān)于西亞王子還活著而且被萬物教囚禁起來的事情,是真的�!�
“這個西亞小王子還真是挺倒霉的……”
在一旁的小胖子塔爾忍不住小聲嘀咕了一句。
“不過那兩個騎士倒是運氣不錯,如果不是恰好撞到凱霍斯大人他們,
恐怕就要在大半夜里憋屈地死在山谷里了。”
伽爾蘭聽塔爾這么一說,突然想起了什么,
奇怪地問凱霍斯。
“說起來,凱霍斯,你大晚上的和赫伊莫斯跑到那么遠的林子里去做什么?”
凱霍斯:“………………”
那是在為了守護您而戰(zhàn)。
把伸向您的狼爪子打回去。
這種話當然不可能當著伽爾蘭的面說出來。
他躊躇著不知該如何回答。
幸好,
對他的私事毫無興趣的大祭司開口,
為他解了圍,雖然大祭司的本意不是如此。
“伽爾蘭王,
您打算怎么做?”
歇牧爾提出他的意見。
“卡納爾王室和亞倫蘭狄斯王室一直互有來往,
歷代以來交情不淺,
雖說卡納爾現(xiàn)在已經(jīng)亡國,
但是,既然卡納爾王室最后的生還者來求助,我認為,我們應(yīng)該將那位王子解救出來�!�
“我也是這么想�!�
被歇牧爾轉(zhuǎn)移了注意力的少年王點了點頭,沒有注意到自家那位松了口氣的守護騎士。
“萬物教……”
伽爾蘭說出這三個字。
他的聲音聽似很平靜,但是就是這平靜的語氣莫名讓人覺得心悸,帶著某種無形的壓迫感。
萬物教之前主要是在亞倫蘭狄斯和卡納爾活動,由于卡納爾相較來說較為富足安定,所以他們選擇了一直都戰(zhàn)爭不斷的亞倫蘭狄斯作為主要活動地域。
而自從伽爾蘭坐上王座之后,不僅讓差點陷入戰(zhàn)亂的亞倫蘭狄斯穩(wěn)定了下來,更是在穩(wěn)定之后開始以最大的力度打擊萬物教。
只要萬物教在任何地方冒出一點苗頭,他就毫不留情地直接派出大軍撲殺,將祭臺之處盡數(shù)摧毀。
伽爾蘭王甚至還發(fā)布了一項讓萬物教深惡痛絕的政令——凡是察覺到萬物教蹤,將其告之執(zhí)政府的民眾,在查證后屬實的話,就可獲得大筆賞金。甚至于,若是考察后能力足夠、品行也合格的話,可以賜予其鄉(xiāng)鎮(zhèn)的低級官職。
由此導(dǎo)致的后果就是,萬物教徹底陷入了民眾那汪洋大海的戰(zhàn)爭之中,輸?shù)靡凰俊?br />
如果說在同樣也是打壓他們的卡莫斯王時期,他們只是東躲西藏、像老鼠一樣潛藏在陰溝中繼續(xù)暗中搞事情的話,現(xiàn)在伽爾蘭王執(zhí)政不過一年多,他們已經(jīng)快連躲藏的地方都沒有了。
被摧毀的好幾個祭祀點,全部都是被民眾暗戳戳地舉報的。
這也使得他們發(fā)展教徒更是難上加難——因為他們自己都不確定,今天去接觸想要發(fā)展的教徒,會不會明天轉(zhuǎn)頭就把他們賣了。
所以,萬物教近來已經(jīng)漸漸在亞倫蘭狄斯銷聲匿跡。
但是,被加斯達德人占領(lǐng),大片國土都還處于混亂中的卡納爾反而成為了他們最好的溫床。
他們逐漸撤出亞倫蘭狄斯,開始在卡納爾和亞倫蘭狄斯的邊境混亂地帶活躍了起來。
伽爾蘭雖然一直都想把萬物教那個邪教連根拔起,但是按照大陸公約,身為亞倫蘭狄斯王的他不能派出軍隊進入卡納爾的國土。
但是現(xiàn)在,卡納爾的王子向他求救,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派軍進入卡納爾國境之內(nèi)。
………………
在王宮的某一處房間里,和那位曾經(jīng)有過數(shù)面之緣的大祭司說完話之后,莫亞躺在床上,卻是心神不定。
經(jīng)歷了千辛萬苦,他們總算是見到了那位傳聞中的少年王,完成了使命。
但是,他的心情依然很沉重。
在被萬物教關(guān)押的這一年中,他和其他同伴都在努力尋找機會,想把王子救出去。這么長的時間里,多少還是找到了一些辦法。
只是因為那些邪教徒對關(guān)乎寶藏的西亞王子看守極為嚴密,他們完全找不到機會。
而且西亞王子這一年也如行尸走肉一般完全不在乎任何事,他們也是束手無策。
這一次,西亞王子終于再一次打起精神來之后,雖然整個人依然陰郁森冷,但是比起以前行事要清醒果斷了許多。
他直接讓莫亞等人不要管他,自己逃走。
莫亞等騎士自然是不肯,但是西亞王子卻面無表情地說,他們根本沒法將自己救出去,與其待在這里空耗時間,還不如他們自己設(shè)法逃走,然后去向亞倫蘭狄斯的伽爾蘭王求助。
事實證明,西亞王子說得對,他們根本沒有能力帶著王子逃出去。
光是他們一行人自己拼死逃出來,都在一路上不斷地被萬物教的信徒追殺,同伴接連喪生。
等逃到王城附近時,只剩下他們兩人。
若不是運氣好,遇上那兩位享譽世間的強大騎士——他已知曉,那晚和烈日的騎士在一起的那位,是與烈日的騎士齊名的黑騎士——他們兩人都要消無聲息地死在山谷之中,無人知曉。
莫亞還記得。
在他們逃走之前,西亞王子對自己說的那番話。
西亞王子說,先不要把卡納爾王室寶藏的事情說出去,如果伽爾蘭王不愿意相幫,就算了,再也不用管他的死活了。
至于他們這些騎士,無論是想要另投他人,還是自殺殉國,隨便他們。
莫亞迄今還記得王子那淡漠的神色,還有說話時毫無感情的語氣。
明明還是個不到十歲的孩子,卻是滿眼陰冷,一副死氣沉沉的神態(tài)。
想著王子那雙毫無生氣宛如深淵的雙眼,莫亞的心情忽然沉重得厲害。
他一直都沒有去想,或者該說,是根本不敢去想。
就算人能被救出來,但是王子的心……已經(jīng)被仇恨和痛苦徹底摧毀。
這樣的王子……以后又會變成何等模樣……
…………
……………………
就在這一晚,騎士莫亞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的時候,另一邊,在伽爾蘭的行宮之中,沙瑪什的大祭司的吼聲已經(jīng)震動了整個房間。
“我不同意!”
歇牧爾目光嚴厲地盯著伽爾蘭,語氣堅決,毫無轉(zhuǎn)圜的余地。
“我絕對不會同意這件事�!�
伽爾蘭看了他一眼。
“歇牧爾,我只是將此事‘告知’你,而并非征求你的同意�!�
歇牧爾怒道:“身為一國之主,怎么可以親身前往險地?”
“只是萬物教的一處窩點而已,連戰(zhàn)場都不算,有凱霍斯陪同,我不認為會有什么危險�!�
“就算是有他也——”
“歇牧爾,要么你幫我做好一切準備,要么,我自己找機會離開�!�
屈膝坐在白玉涼臺上的少年微微歪著頭,一手搭在屈起的膝上,對他的大祭司微微一笑。
“除非你能確保,你可以時刻地盯著我,讓我無法偷溜出去。”
歇牧爾:“……”
一口氣硬生生卡在喉嚨里,哽得大祭司閣下上不得上下不得下。
他一直都覺得,卡莫斯王已經(jīng)夠任性夠讓他頭疼了。
沒想到成為王的伽爾蘭竟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時不時就來個偷溜失蹤事件讓他鬧心得厲害。
好歹卡莫斯王一貫怕他念叨,還能老實一下、妥協(xié)一下,但是現(xiàn)在換成伽爾蘭,就變成了他常常被伽爾蘭卡住了死穴。
最后無奈妥協(xié)的人幾乎全部都是他。
就比如這次也……
“……我明白了。”
歇牧爾深吸一口氣,在心底不斷地告訴自己。
冷靜,一定冷靜,現(xiàn)在在他面前的已經(jīng)不是伽爾蘭王子,是伽爾蘭王了。
作為一個遵守禮儀法規(guī)的沙瑪什的祭司,他不能對王失禮。
是的,不能。
如此反復(fù)告誡了自己好幾次,大祭司才好不容易把自己想要火力全開狠狠訓(xùn)斥一頓伽爾蘭的沖動強壓了下去。
“我會為您做好一切的準備�!�
他說,“但是,我也有一個要求。”
“什么?”
“除了凱霍斯,請您讓赫伊莫斯閣下一并陪同您前去�!�
既然無法打消伽爾蘭親自前去的念頭,歇牧爾只能在妥協(xié)的前提下盡可能地保證伽爾蘭的安全,將亞倫蘭狄斯最強的兩位騎士一并塞給伽爾蘭,讓他打包帶走。
伽爾蘭怔了一下。
如果換成之前,他已經(jīng)一口答應(yīng)下來。
但是……
“赫伊莫斯就……不必了,還需要他坐鎮(zhèn)王城,有凱霍斯陪我就行。”
自從前日發(fā)生那件事之后,他一看到赫伊莫斯就覺得窘迫,總是不自覺地想要避開對方。
“沒有比您的安危更加重要的事情,就算是王城就此毀滅,只要您還在,亞倫蘭狄斯就如同特威路爾山那般安穩(wěn)�!�
歇牧爾說,他平靜地注視著伽爾蘭,寸步不讓。
“請答應(yīng)我的要求。”
伽爾蘭看著他,無奈地點了下頭。
站在一旁的凱霍斯一直都沒有說話,只是側(cè)頭,眼角瞥向一側(cè)。
透過窗子,他隱約能看見那個不久前來到這里,忽然又遠遠地站在庭院中不動了的一身黑衣的身影。
他就這么看著那個身影轉(zhuǎn)身離去。
轉(zhuǎn)回頭,金發(fā)騎士的眼神略有些復(fù)雜。
………………
因為打算到了西方邊境再看情況是否需要調(diào)動軍隊,所以伽爾蘭暗中離開王宮的時候只帶了一隊騎士,大約百來人。
且不說這些精英騎士一個個都忠心耿耿、武勇出眾,光是一左一右凱霍斯和赫伊莫斯兩人的存在,就足以讓這只隊伍的實力強得可怕。
伽爾蘭覺得,這種豪華配置,他哪怕是去加斯達德人控制下的卡納爾國境內(nèi)好好地轉(zhuǎn)一圈,最后都能毫發(fā)無傷地返回。
更別說只是去解決一處邪教的秘密窩點而已。
因為莫亞騎士傷勢太重,所以是由那位年輕騎士帶路。
這一百多人避開人多的地方,由偏僻之處一路向西方疾行。
趕路到傍晚后,凱霍斯選了一處靠近河水的平地,在此處扎下營來。
很快就到了深夜,彎月高掛天空。
營地中的篝火燃燒著,火光照亮了這一處的黑夜,整個營地也一點點安靜下來。
伽爾蘭剛脫下披風,正在脫長靴時,忽然有人掀開營帳的門簾走了進來。
他下意識抬眸看了一眼,目光頓時就僵了一下。
那個熟悉的高大身影走進來,營帳里暖黃的火光映在男人俊美的側(cè)頰上,那雙金紅色的眼一如既往,無論何時都落在他的身上。
只對視了一眼,伽爾蘭就不自在地移開目光。
以前被赫伊莫斯這么專注地注視著的時候,從小到大都習(xí)慣了,他不覺得什么�?墒亲詮哪且蝗罩蟆恢罏槭裁�,被赫伊莫斯這么看著,他就覺得有點怪怪的……
看著伽爾蘭避開自己的視線,赫伊莫斯抿了下唇,垂下眼去。
他什么都沒說,只是走進來之后,就開始脫身上的盔甲。
伽爾蘭一驚。
“你在這里脫衣服做什么——?”
受驚的少年就像是一只渾身的毛都炸開的小貓一樣,警惕地看著對方。
“歇牧爾臨行前叮囑了,晚上睡覺的時候我和凱霍斯兩人必須有一人陪在你身邊�!焙找聊沟卣f,“今晚凱霍斯負責守夜,所以我過來這里�!�
伽爾蘭:“…………”
歇牧爾,別對我這么保護過度行嗎?
屈膝坐在那張簡易床上,伽爾蘭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因為輕裝簡行的緣故,帶的營帳也是最小巧輕便的,空間很小,最多容下三四個人。
所以他和赫伊莫斯的距離其實很近。
但是他們兩人都沉默著,沒有開口說話,氣氛有些壓抑。
伽爾蘭有點迷茫。
以往他和赫伊莫斯也經(jīng)常單獨相處,但是那個時候他一直很隨意地和赫伊莫斯談笑,就和與凱霍斯等人說笑一樣。
他從沒像現(xiàn)在這樣覺得不自在過。
伽爾蘭用眼角偷偷瞥了赫伊莫斯一眼。
赫伊莫斯已經(jīng)脫下了盔甲,僅穿著一件薄衫的身軀映著燈光顯得極為健美,那緊致的肌膚紋理線條宛如雕塑出來的一般。
他坐在另一張簡易床上,垂著眼,漆黑的發(fā)絲斜斜地散落下來,半掩住他狹長的眼角。
薄薄的唇,在燈光下泛著一點微光。
有些記憶越是想要忘記,就越是死死地烙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在看到赫伊莫斯的唇的時候,赫伊莫斯不久前說的那句話頓時又在他腦中響起。
……‘每個深夜的夢中……’……
伽爾蘭深吸一口氣,他有點慌。
現(xiàn)在,正是深夜。
偏偏他和赫伊莫斯又單獨待在一起。
孤男寡男的。
這家伙對他又抱持著不輕的欲念。
萬一這家伙又跟上次晚上一樣,忽然獸性大發(fā)……
冷靜,冷靜。
現(xiàn)在是在宿營,大家都在,凱霍斯也在,薄薄的一層營帳什么聲音都擋不住。
赫伊莫斯怎么也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下強行對他……
伽爾蘭在心底反復(fù)地安撫了自己許久,才讓自己冷靜下來。
然而——
就在他剛剛放松下來之時,一抬眼,就驚愕地發(fā)現(xiàn)赫伊莫斯不知何時站在了他身前。
同時,右手正向他伸過來。
心口一緊。
腦子一慌。
幾乎是本能地,伽爾蘭抬手猛地一下,將赫伊莫斯伸向他的手重重打開。
那清脆的啪的一聲,在安靜的營帳中尤為響亮。
營帳靜得可怕。
赫伊莫斯盯著自己被打開的那只手,盯著手背上已經(jīng)泛出的紅色痕跡。
金紅色的眼底壓抑不住地掠過一道可怖的微光。
第244章
看著自己被打紅的手背,
金紅色的眸底掠過一道危險的光。
但是,在一閉一睜之間,那可怖的微光就被隱藏在散落眼前的漆黑發(fā)絲下。
赫伊莫斯沒有動,
只是抬眼看向伽爾蘭。
他說:“你的手�!�
他再次伸出手,
只是這次伸出的手停留在伽爾蘭身前。
“你手上的傷讓我看看�!�
因為突然發(fā)覺赫伊莫斯離自己很近,伽爾蘭心里一慌時,
反射性地抬手打開了赫伊莫斯的手。
等反應(yīng)過來,
他也發(fā)覺自己似乎有點反應(yīng)過度了。正打算說點什么解釋一下,緩和當前這種緊張的氣氛時,
赫伊莫斯先一步開口說話了。
聽了那話,
伽爾蘭抬起自己的手一看,
這才發(fā)現(xiàn)他的手指上不知什么時候被擦了一道小口子。因為傷口太小,
他自己都沒有發(fā)覺,
但是赫伊莫斯卻注意到了。
……原來剛才赫伊莫斯向他伸手,
是要看他手上的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