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他們從長街一路穿行而過,路過一處清雅小樓,不由多看了兩眼。這樓似乎已經(jīng)荒廢許久,牌匾歪斜斜地掛著,其上字跡是——天音閣。
……
今日煙南城主刑坤以三夫人生辰之名,宴請四方商賈修士。城內(nèi)之人多受他恩惠庇佑,堪稱是一呼百應(yīng),入場資格都要靠搶。
黎夜警惕著周圍的情況,壓低聲音道:“我們既是調(diào)查任務(wù),只需探得虛實(shí),若是見勢不妙,我們就逃跑�!�
伊冬靈鮮少聽見黎夜將逃跑掛嘴邊,忍不住笑了起來,見對方投來了警告視線,他才連聲應(yīng)道:“嗯嗯,見勢不妙就逃跑。”
說著,他便與黎夜一同吃了一顆隱藏修為的丹藥,成功混入其中。
城主府地盤甚大,宴會設(shè)在寬敞的露天大院,桌椅無數(shù),其上擺放著精致佳肴。
伊冬靈隱于暗處,頭一次親眼見到煙南城主刑坤,只覺得對方真如城中雕像一般,氣場強(qiáng)大的同時(shí),透著一種悲天憫人的仁慈。
那雙眼睛掃向眾人,沉穩(wěn)而慈祥。就像是長輩看著年輕后生的目光。
臺上眾人今日與煙南城主同臺而飲,更是如見了偶像一般,神色間難掩興奮。
宴起。
邢坤微微一笑,目光掃視臺下,舉杯道:“今日夫人生辰,感謝諸位捧場�!�
只短短一句,臺下便紛紛出言。
“邢城主,能與您共享喜悅,是我等的榮幸�!�
“是啊,邢城主大仁大義,為我等無名散修提供庇護(hù)之所,今日城主紆尊降貴,與我輩小修舉杯共飲,實(shí)乃三生有幸�!�
“哈哈哈,要我說,只管恭喜城主和三夫人,祝三夫人青春永駐、幸福長壽,邢城主仙途坦蕩、早日成仙!”
……
伴隨著陣陣祝賀之詞,歌舞聲樂起,客人們吃肉喝酒,暢懷大笑。
酒宴正酣,伊冬靈和黎夜趁著熱鬧,悄悄隱去身形,潛入城主內(nèi)府。
城主設(shè)宴,今日眾人的注意力都在酒宴上,護(hù)衛(wèi)隊(duì)亦是繞著外府巡邏,城主內(nèi)府反倒沒有多少護(hù)衛(wèi)留守。確實(shí)如伊冬靈所想,今夜,是個(gè)探查的好時(shí)機(jī)。
他們不是頭一次干這種偷偷摸摸的事情,動(dòng)作相當(dāng)利落。伊冬靈雖然總為煙南說話,搜尋起來卻是認(rèn)真,也不與黎夜閑嘮。
直至將城主內(nèi)府每一處犄角旮旯的地方都探尋一遍,都沒能發(fā)現(xiàn)什么奇怪的靈力痕跡,伊冬靈才放松下來,道:“瞧瞧,我就說吧,煙南城主沒什么問題吧�!�
黎夜亦是松懈幾分,“但愿真是如此。”
只是心中仍覺得別扭,煙南城主邢坤,是如今北域唯一一位大乘期修士,夫人生辰,卻如尋常修士一般設(shè)宴擺酒,說不出的奇怪。
又或許只是人家夫妻恩愛,是他疑心太重。
伊冬靈放松下來,忍不住抵了下黎夜的肩,假意安慰,“其實(shí),煙南城主既是大乘期的修為,就算有問題,又哪里是我們能發(fā)現(xiàn)的?”
黎夜:“……”不知道為什么,有點(diǎn)不爽。
“走吧走吧,咱們再去蹭些吃的�!币炼`樂滋滋地往回跑,回眸笑道:“這次可真算我贏了�!�
他笑得狡黠,清冷與明艷并存,比月色還要?jiǎng)尤藥追�。黎夜瞧著,只覺心跳如擂鼓。
尤記得那荒謬的初識,可如今,即便知道對方是男子,也難控心動(dòng)。
——撲通撲通。
似乎是他難耐的心跳,卻又像是慢倍速,劇烈、卻異常緩慢。不、不對……
他緊張地瞳仁一縮,倏地上前拉住伊冬靈,視線緩緩落于地面,“是在……地下�!�
“地下?”伊冬靈一臉狐疑,抬腳踢了踢厚實(shí)的地面,慢半拍地反應(yīng)過來,“你是說……”
視線交錯(cuò),倆人當(dāng)即有了決斷。用遁術(shù)潛入地下一探究竟,稍有不妙,立刻就跑。
……
遁入地下數(shù)米之深,伊冬靈才悚然驚覺,城主府的下方,竟是空心的。
——甚至,建了一座同等大小的地宮。
地宮之路蜿蜒深遠(yuǎn),越往里去,似乎是往城主設(shè)宴的方向。隱約間,都能聽見上空大院酒宴的歌舞聲。
一路無人攔截。
竟真讓他們順利摸到了地宮深處,看見了一座無比龐大的血紅色大陣。血色法陣勾勒出道道詭異玄奧的圖案,不似凡物。
伊冬靈捂著鼻子,只覺得這里血腥味嗆人,眉頭頻蹙,“你說的沒錯(cuò),這簡直像是魔教現(xiàn)場。”
他悄然用投影石記錄著一切,警惕著四周隨時(shí)有可能冒出來的怪物。
黎夜瞧著這陣法,有種非常古怪的感覺,近乎毛骨悚然,似是身體直覺發(fā)出的預(yù)警。
“這是……血祭大陣!”他終是分辨出來,渾身血液都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他毫不猶豫地拽過伊冬靈,轉(zhuǎn)身就跑。
這時(shí),原本空無一物的法陣旁竟凝出一道瘦削的黑袍影子,風(fēng)吹過,那是一具骷髏,手中握著一把豎琴。
指骨劃過琴弦,恐怖的音浪霎時(shí)席卷而來。冰藍(lán)色與幽藍(lán)色的靈力瞬間于身前筑起無數(shù)道防御,卻又在音浪下飛快瓦解。
——這個(gè)骷髏,是化神期。
伊冬靈和黎夜神色凝重,化神則有領(lǐng)域,那骷髏每撥動(dòng)一次琴弦,音浪便愈發(fā)避無可避。
視線交錯(cuò),戰(zhàn)術(shù)已然清晰。
伊冬靈眸色漸冷,極致寒冷的冰雪憑空而生,化作鎖鏈封困那骷髏,而數(shù)根染血銀針趁勢而上,沒入骷髏之骨,其中一枚,直接擊碎了骷髏手中的豎琴。
那骷髏高昂起頭,憤怒卻無聲地咆哮著。伊冬靈和黎夜卻絲毫不戀戰(zhàn),趁著音浪褪去的短暫空擋,猛地往上空疾速遁去。
倆人靈力皆催生到極致,余光卻瞥見那骷髏飛快地掙脫了控制,正欲追來。忽有一道虛幻的身影攔于骷髏之前,壓住了那雙撫琴之手。
看身形,似乎是個(gè)女人。
驚魂一瞥下,卻見那血色大陣仿佛活了,濃稠的血如同活物流動(dòng)在每一道溝壑。
——是血祭大陣開啟的前兆。
……
城主府的宴會仍在繼續(xù)。
臺上聲樂漸止,似乎是表演結(jié)束了。
煙南城主站起身,目光慈祥,聲線亦是溫和有禮,“不瞞諸位,今日不僅僅是夫人生辰,更是邢某臨仙之日�!�
“臨仙?邢城主終于要渡劫成仙了嗎?”
“哈哈哈,我等今日,竟能親眼見證城主飛升仙界?快哉、快哉!”
“邢城主大仁大愛,自得仙道垂憐,必能破除萬難,成功臨仙!”
“恭喜城主!”“恭喜城主!”
一眾恭喜道賀之語中,間或摻雜幾聲微小質(zhì)疑,大抵是說城主飛升,他們又該何去何從。
煙南城主邢坤看著眾人議論紛紛,面上依舊掛著抹淡笑,“感謝諸位,今日邢某臨仙,少不得諸位功勞,便由夫人為只各位最后獻(xiàn)舞一支吧。”
三夫人夢念的神情有些怪,似乎并不情愿,卻仍僵硬起身,緩緩朝著臺上走去。
形狀可怖的黑色紋路自脖頸間悄然浮現(xiàn),卻無人發(fā)現(xiàn)。樂聲再度響起,三夫人翩翩起舞。
眾人正瞧得起勁,倏地兩道劇烈的靈力波動(dòng)自地下暴起,兩道身影橫穿至宴席之上,驚起一片呼聲。
伊冬靈和黎夜一時(shí)也顧不得暴露不暴露,一刻也沒敢停留,朝著城主府外狂奔而去。
受禁飛大陣的影響,饒是他們再急迫,也只能依靠身法疾掠。
途中撞倒不少桌椅,惹來罵聲一片。
伊冬靈只來得及吼了一句“快跑”,有靈力的擴(kuò)音附著,話音傳至在場的每一位賓客耳中,這是伊冬靈能做的仁至義盡的提醒,已是極限。
“守衛(wèi)呢!守衛(wèi)呢!”
“哪里來的小鬼頭,敢在城主宴會上鬧事!”
……
只是伊冬靈的提醒反被當(dāng)做是鬧事,眾人怒不可恕,反倒是城主邢坤抬手微微壓下,嗓音淡淡道:“諸位莫憂,無知小兒,不足掛齒�!�
眾人安靜下去,想想也是,煙南城主可是大乘期,那兩個(gè)闖入者又能逃到哪里去。
刑坤微微笑道:“不若將這舞看完�!�
說著,樂聲漸急,三夫人的身體舞動(dòng)得愈發(fā)快,透出幾分不對勁。僵硬的軀體充斥著強(qiáng)烈的不協(xié)調(diào),黑色紋路漸漸蔓延全身,再難隱藏。
臺上的三夫人面目變得愈發(fā)猙獰,身上那一道道黑色紋路仿佛活了一般——就像是群活蟲,在皮下不停地蠕動(dòng)著,將皮囊頂起一塊一塊,仿佛要將這具軀殼刺穿,從她的身體里鉆出來。
“�。。。 迸_下的賓客看到這一幕,終于無法再保持平靜,忍不住發(fā)出驚叫,一聲接著一聲。
有敏銳的修士倏地憶起先前那句“快跑”,心中驚恐,悄然往城主府外退去。
“城主、城主、三夫人她……”
人群中大多數(shù)人卻還相信著城主,哆哆嗦嗦地詢問著,希冀著城主告訴他們沒事�;蛟S只是個(gè)故意嚇人的有趣表演。
城主刑坤卻抬手,在空中虛畫了一個(gè)圈,“邢某贈諸位百年光陰,從未索取過什么。”
他微微笑著,終是振臂高呼,“今日,還請諸位,助我開仙門、踏仙路!”
話音落下,大乘期的威壓頃刻將眾人淹沒,就像是一道道無形枷鎖,將他們鎮(zhèn)壓得連一絲靈力都調(diào)動(dòng)不出來。
伴著幾聲晦澀咒語,城主邢坤緩緩?fù)鲁鲎詈笠痪洹把T,開!”
剎那間,三夫人的身體仿佛到了極限,猛地炸裂開,從中瘋狂擠出無數(shù)道黑色影子,帶著不祥的氣息,四射而去。
在場的修士哪里還意識不到此景之恐怖,瘋狂地想要逃跑,卻已經(jīng)晚了。那縷縷黑影瘋狂地沒入他們體內(nèi),頃刻間,周身的血肉仿佛受到什么感召一般,一點(diǎn)點(diǎn)地剝離身體,涌入地下。
“啊啊啊,救命!別、別殺我……”
慘叫聲不絕于耳,他們面上盡是驚懼之色,卻無法控制血肉的消失。
邢坤懸立于虛空,感受著澎湃的血?dú)饧映�,臉上露出一抹饜足的笑�?br />
他虛握了下手,停滯許久的力量瓶頸總算是有了松動(dòng)的痕跡。他抬頭望了眼天空,隱約感受到了某種無形的召喚。
遙遠(yuǎn)的天邊,似乎有霞光正在形成。
短短幾息時(shí)間,城主府那群人已經(jīng)被血色與黑氣糾葛纏繞,仿若僵人。
一道耀眼紅光自地下沖天而起,詭異紅光像是炸起的煙花,頃刻照亮了整座煙南城。
……
伊冬靈與黎夜橫沖直撞,很快沖出城主府�?伤麄�?nèi)晕锤彝P�,一路向城門方向奔去。
很快,他們最擔(dān)心的情況發(fā)生了。
城主府中傳出慘叫,不消片刻,便有覆蓋著整座煙南城的血色結(jié)界浮現(xiàn),地面亦是透出血色紋路,自城主府不斷向外延伸,遙遙無際。
伊冬靈看著地上浮現(xiàn)出的血色紋路,隱約意識到了什么,面色不由地沉了下去,“這是……煙南境內(nèi)的禁飛大陣�!�
他突然就明白了。什么煙南城主斥巨資,耗費(fèi)了近百年的時(shí)間,才建起覆蓋整座煙南的禁飛法陣,為百姓謀福。
——都是狗屁!
禁飛大陣是血祭大陣的幌子,就等這一刻。就是讓城中人,根本就沒有逃出去的可能!
哪怕煙南城主壓根不屑于攔截他們。因?yàn)椤@是一座覆蓋了整座城的血祭大陣!
紅光徹底擴(kuò)散的剎那,伊冬靈一陣劇痛,一陣想要將血肉拉扯下去的撕扯感侵襲全身。
尤其是與地面最近的雙腿為先,其上皮肉已經(jīng)不受控制地脫落。
黎夜咬著牙,心中同樣急迫萬分。視線觸及伊冬靈鮮血淋漓的腳踝,他干脆近身撈起伊冬靈,背在背上,“我速度快些�!�
說著,竟真的提了速,奪命狂奔。各種身法都催生到極致,伊冬靈同樣在倆人身上套了一層又一層防護(hù)罩,卻也只是減緩了被侵蝕的速度。
沿途已然看到修為低微的修士很快在血陣的侵蝕下,化作了一灘灘血水尸骨。
而伊冬靈和黎夜身上,同樣在血陣侵蝕下炸起了一團(tuán)團(tuán)血霧,離體的血霧像是受到感召一般,涌入地面向城主府的方向匯聚。
金丹期的修為給了他們緩沖的余地,但在無法飛行的煙南城,想要僅憑雙腿在血肉散盡前逃離,難于登天!
黎夜腳下不停,但城外依舊遙遙無期。
伊冬靈趴在黎夜肩上,喃喃低語,“對不起,都怪我。我們今日,或許真的會死在這里……”
“不會的�!崩枰拐f,片刻又刻意強(qiáng)調(diào)一遍,“不會的�!�
身上血霧又炸起一片又一片,伊冬靈又痛又難過,“來不及的……”
他心中愧疚,又說:“對不起,都怪我�!�
“……”黎夜沉默須臾,心中也清楚此次的兇多吉少,遂道:“都要死了,還怪你作甚。何況……”
他頓了頓,于奔逃中緩聲說道:“我與阿靈,未能同生,但能同死,也不枉活過一場�!�
伊冬靈愣了愣,眼眶莫名濕潤。
好不容易重活一次,還有這么知心的伙伴,他才不甘心就這樣死掉!
強(qiáng)壓之下,伊冬靈大腦瘋狂運(yùn)轉(zhuǎn)著,尋找著破局之法。他的腦袋實(shí)在算不上靈光,一時(shí)梳理不清,卻敏銳地察覺到了什么。
——既然這是覆蓋整座城池的驚天血陣,那城主為何要專程設(shè)下這場宴會?煙南城主沒有對他們動(dòng)手,真的只是因?yàn)椴恍加趧?dòng)手、沒必要?jiǎng)邮謫幔?br />
倏然間靈光一閃。
伊冬靈咬咬牙,道:“黎夜,我們回城主府!”
以他們現(xiàn)在被侵蝕的速度,根本就不可能逃得出去!但……
黎夜雖不解,但伊冬靈如此嚴(yán)肅,顯然不是在開玩笑。
——往前往后,同樣生機(jī)渺茫。
黎夜微微凝眸,猛地停下,調(diào)轉(zhuǎn)方向,他還是選擇了相信伊冬靈。
靈力加持之下,他的速度快得帶出殘影,但饒是如此,趕回城主府附近時(shí),他雙腿外側(cè)的血肉幾乎已經(jīng)完全脫離,露出了森森白骨。
伊冬靈同樣不好受,周身血肉仿佛被硬剝了一層,也不知道臉是不是也變得血肉模糊了。
他們一刻也未耽誤,直沖進(jìn)城主府,對上了煙南城主頗為詫異的目光。
“無知小兒,當(dāng)真狂妄�!毙汤だ浜纫宦�。
“我看你才是……目中無人!”
伊冬靈冷著臉,自取一滴眉心血,伴著生命火的燃燒,靈力于此刻被催生到了極致。
抬手猛地一劃,無盡的冰雪氣息以最快的速度蔓延,冰雪道韻自生,將大院以下的地宮,頃刻間變?yōu)橐黄┦澜纾庖磺小?br />
——地宮中,流動(dòng)著的血陣同樣凝結(jié)成冰。
這是一場豪賭——賭此陣之核便是那地宮,賭煙南城主先前放任他們離開,是因?yàn)槭芰四撤N限制,賭那骷髏不出手,賭他一擊,可封地宮!
——顯然,他賭對了。
一招畢,伊冬靈丹田瞬間枯竭,整個(gè)人都萎頓下去。但那種血肉被強(qiáng)行扯下的感覺褪去了,他連忙拍了拍黎夜,“快走。”
黎夜同樣沒遲疑,扛著伊冬靈就跑。
血祭大陣的平衡被破壞,天邊的血色漸漸消弭,地面上的血色紋路也跟著褪去。
刑坤那雙總是布滿慈悲的眸子此刻有了別樣的情緒,先是驚詫,而后極度憤怒,“走?”
刑坤直接一個(gè)閃身,到黎夜和伊冬靈身前,一掌拍出,“壞了我的好事,還想走?”
伊冬靈被黎夜摔了出去,這一掌并未直接落在他身上,但黎夜……
伊冬靈猛地回頭望去,黎夜身上靈力所構(gòu)的防御如同虛設(shè),瞬間倒飛而去,在地上滾了幾圈才得以停下。
硬受了大乘修士一掌,內(nèi)臟不知壞了幾處,連吐了好幾口鮮血,夾雜著碎肉。沒有血陣的牽引之力,滴滴答答地往下流。
伊冬靈整個(gè)人都懵掉了,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緊緊攥住,他手腳并用地想往黎夜那邊爬,卻被一雙手扼住脖頸,緩緩提了起來。
靈力耗盡的他與普通人無異,強(qiáng)烈的窒息感讓他雙目赤紅,眼淚直流。
“這么喜歡當(dāng)英雄?又怎能這般怕死?”邢坤冷然道,無機(jī)質(zhì)的眸子落在伊冬靈身上,就像在看著一個(gè)死人。
“……”他才不愛當(dāng)英雄,就是怕死才特意折回來的!伊冬靈臉頰憋得通紅,雙腿不停踢打著,連辯駁都做不到。
“你放開他!”黎夜又咳出一灘血肉,聲音嘶啞地吼道。他勉強(qiáng)用劍撐起身體,身形一晃,刺向那條掐著伊冬靈的臂膀。
劍勢兇猛,裹挾著濃烈劍意,但在一名大乘期修士面前,根本不夠看。
邢坤只是抬眸看了一眼,恐怖的靈壓便席卷而去。劍尖未至,便被生生震碎成了齏粉,黎夜身形一震,再度倒了下去。
伊冬靈掙扎地更厲害了,喉間卻只能發(fā)出“嗬嗬”的顫音。
“你放開他……放開他……”黎夜一個(gè)勁地念叨著這句話,想要再起身,但全身的骨頭都被震碎了,只靠靈力吊著一口氣。
視線一片模糊,腦海中只余一個(gè)要救下伊冬靈的念頭,勉強(qiáng)維持著清醒。
就在伊冬靈以為自己就要窒息而亡時(shí),邢坤卻驟然松開了手,面上依舊是那涼薄的表情。
“若是別人壞了我的事,我定然要將剜其目,砍去四肢,活著由蟲蟻啃食數(shù)載,死去之后再拘了魂,日日遭受魂鞭之刑�!�
伊冬靈癱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刑坤說出的話,光是聽著,就讓他覺得毛骨悚然。
“煙南城主,果然、果然虛偽至極�!蹦呐率钦径颊静黄饋�,黎夜卻還是要出聲嘲諷,就好像,要將邢坤的憤怒值引到自己身上似的。
明明傷成那樣,不可能再承受住刑坤哪怕一點(diǎn)攻擊。
伊冬靈心中一急,嘶啞著開口:“煙南城……咳咳……上百萬的百姓,敬你……咳咳咳……愛戴你,你卻大開殺戒,不覺得良心不安嗎?如、如此這般,究竟要成仙還是成魔?”
“螻蟻之命,安能稱命�!�
邢坤神情淡淡的,面色沒有絲毫波瀾,“不必激我,不殺你,可不是因?yàn)樾夏炒缺�。�?br />
登仙之路,開血門是其中一種方式,需以壽元為引,不可中斷,而他需要借濃稠血?dú)庋谏w活人氣息,過血門,登臨仙路。
血陣啟動(dòng)時(shí),他便游離在兩界之間,否則怎么可能任由兩個(gè)螻蟻胡作非為。
尋常修士斷不了血陣。偏偏是個(gè)天生靈體,世間為數(shù)不多能斷血門之物。
如今血門已斷,他的壽元無法支撐他再開血陣,但沒關(guān)系,這送上門來的天生靈體,亦能助他登臨仙路。
不過,依舊不妨礙他此刻的火大。
他緩步走向黎夜,殺氣凜然,“我不殺他,但不意味著,我不殺你�!�
“不要!”伊冬靈啞著嗓子大喊一聲,腦袋嗡嗡作響,他猛地?fù)湎蛐侠�,身體卻停在半空。
……
“阿靈?”
“阿靈?”
呼喚聲似從遠(yuǎn)古傳來,伊冬靈迷迷糊糊地醒來,呆呆地看著近在咫尺的黎夜,一時(shí)分不清是真實(shí)還是虛幻。
夢中的場景尚歷歷在目,再看到黎夜,伊冬靈忍不住抬手,不停地在黎夜身上摸摸捏捏,半晌才紅著眼眶道:“沒……沒有血�!�
“血?”黎夜不解,見伊冬靈眼眶紅紅,溫柔地抬手拭去眼尾的濕痕,右手則落于脊背,一遍遍地安撫著對方躁動(dòng)不安的靈力,“做噩夢了?”
伊冬靈不應(yīng),仍是直勾勾地盯著黎夜瞧,而后終是按捺不住,猛地?fù)溥M(jìn)對方懷里,顫聲道:“你沒事……真好。”
……
【作者有話說】
撓頭,不知道有沒有表達(dá)清楚,上一世是伊先覺醒靈體的,黎是這次之后覺醒的_(:зゝ∠)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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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根拔起
◎你不信我◎
掌下身軀輕顫,
黎夜怔愣一瞬,很快用力反抱住對方,緩聲道:“沒事的,
別怕�!�
難得的投懷送抱,心動(dòng)之余,
更多是擔(dān)心。晨光熹微,黎夜察覺到伊冬靈的靈力紊亂,縱然失禮,
也毫不猶豫地破門而入。
細(xì)細(xì)查看,似乎只是做了一個(gè)噩夢。可阿靈如今已經(jīng)靈體覺醒,
本該六根清凈,
噩夢不可能來的無緣無故。
眼睫微微斂下,
掩去了其中的鋒芒與急迫。阿靈身上的臟東西,得盡快拿掉才是。
——不僅要拿,
還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