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要么就麻利點,吃前還舔個味兒是幾個意思。
鐘遠螢使出僅有的力氣推他......推得紋絲不動。
但他好像明白了她抗拒的意思,起身往外走,邊走邊回頭看她,發(fā)現她確實哭聲漸收,才消失在洞外。
劫后余生,鐘遠螢松了口氣,每寸骨頭都有種后知后覺的癱軟。
也許這個異化人在找到她之前吃過一頓,現在正好還沒胃口。
鐘遠螢緩過神來,拿起柴刀,立即離開石洞,這里已經不安全,她得去找新的藏身之地。
她在洞口辨識腳印方向,而后朝相反的地方行去。
好運的是,她走了一段路發(fā)現吃的,將吃的保留一部分背在身上,剩下的邊走邊吃。
鐘遠螢走了好幾天,到更偏更遠的地方,還是沒找到適合短住藏身的位置。
但奇怪的,她越走越是發(fā)現吃的東西,她吃過的果類菌菇就放在必經的路上,從食物根莖被截斷的痕跡可以推測,是被極其鋒利的東西斬斷的,和她的銹鐵柴刀不同。
后來還有極其難捕的鳥禽肉食,從傷口來看,是被利爪致命的。
一股寒意襲上心頭,鐘遠螢還以為自己擺脫了那個異化人,來到安全范圍,原來一直被他跟蹤。
他想干什么?
打算把她養(yǎng)胖點再吃掉?!
這么操作是不是有點太麻煩了?��!
知道一個異化人跟在自己身后,鐘遠螢再也無法休息,提心吊膽時刻警惕,神經實在繃不住了。
而這時,出現一個喪尸,這個喪尸與上次那個不同,明顯吃過人肉,速度和反應都比較快,還知道從鐘遠螢身后襲擊。
鐘遠螢想要避開已經開不及了。
千鈞一發(fā)。
一道身影急速躥出來,利爪橫抓過去,喪尸被攔腰截斷,臟污的液體濺得到處都是。
鐘遠螢看見燼眼眸血氣猩紅,露出森白的利齒,長長的爪子極具攻擊性。
像是讀懂她眼里的害怕,燼狠戾的表情漸收,而后低下肩,退得遠遠的,蹲下來垂著腦袋,兩手耷拉在膝蓋上。
看起來委屈又可憐。
這人明明剛才還將喪尸錘爆。
場面一時不知該如何形容,鐘遠螢心情復雜,按道理來說,她現在該跑的,雖然不一定逃得掉。
看樣子這個異化人好像對她沒什么惡意。
一直跟在她身后送吃的,危急關頭還沖出來保護他。
不過剛才那一下確實嚇人。
鐘遠螢拿起東西站起來,朝他說了聲謝謝,然后繼續(xù)往前走。
她現在只想快點找到水源,把一身喪尸粘液洗掉,惡心難聞,每一秒都是窒息的考驗。
大概是怕剛才的意外再次發(fā)生,燼不遠不近地跟著她,左手鏈條拖在地上發(fā)出輕響。
鐘遠螢終于找到一處小荷塘,荷葉變異得比傘還大。
她檢查沒什么問題之后,下水沖洗,燼也跟著下去,不過保持著距離,默默地往水里潛了些,只露出一雙好看的眼睛看著她。
鐘遠螢:“......”
這讓人怎么洗。
“那個......你能不能先別這么盯著我�!�
自上次山洞的事,鐘遠螢發(fā)現他聽得懂人話,大概因為從小和人有所接觸,不過他不會說人話,偶爾會發(fā)出一些古怪的單音節(jié)。
果然,燼明白意思,徹底潛下水去。
等鐘遠螢洗完上岸,看到岸邊多了很多東西,各種亮晶晶的石頭,還有兩條歷經毒打,像鯊魚那么大的食人魚在地上甩動尾巴。
鐘遠螢:“嗯?”
燼從水里冒出腦袋,兩手扒著湖邊,歪著腦袋看她,眼眸水光晶亮。
見鐘遠螢久久不動,他觀察她的神色,小心翼翼地伸手,將那些晶石往她腳邊推了推,然后自己往水里縮了縮,又露著一雙眼睛瞧她。
鐘遠螢會意地撿起一顆玫紅色的晶石,燼高興地在水里游起來,因張嘴發(fā)音而咕嚕咕嚕地喝下幾口水。
方才還晴朗的天氣,倏然起風下雨。
一天好幾種天氣變化,鐘遠螢早已適應,用柴刀割下一片荷葉,舉起來剛好當一把天然傘。
這個世界地面上的水永遠溫熱,天空下的雨總是寒冷,淋久了骨頭里都有種陰濕。
她扭頭,看見燼已經上岸,默默地站在后面,雨霧朦朧間,水滴從他濕漉的發(fā)梢流過冷白的臉頰,細密的睫羽上有小小的水珠。
有種無法形容的美感。
鐘遠螢作為美術生,有種想動筆畫下來的沖動。
這個異化人比她高一個頭,但按照異化人的體格來算,他年齡應該比她小一點。
鐘遠螢想了想,抬手又割片荷葉遞給他。
燼怔了怔,緩緩抬手接過,眼尾上揚起明顯的弧度。
他的爪子太長,做不了握拳的動作,無法像她一樣握住荷葉的根莖,于是兩個手掌并住,動作笨拙得像舉牌拜神一樣。
鐘遠螢一下沒忍住,笑出了聲。
她來到末世,第一次笑了起來。
這小怪物怎么怪可愛的。
——
“不知道這個能不能吃。”
鐘遠螢發(fā)現一處長得像香瓜,卻只有紅棗大的果子。
燼湊近聞了聞,摘兩顆吃下去,點點頭。
異化人的嗅覺和味覺很敏感,能輕易分辨食物是否有毒,不過他們不會中毒,所以吃有毒的東西也可以,只是味道怪點而已。
在末世而言,還是這種適應能力強的生物活下去的概率大。
鐘遠螢知道能吃,就記下這個東西,收一些在口袋里。
有了燼,她終于不用再吃味如蠟燭的怪蘑菇,能放心吃到更多的東西。
而燼一天天地縮近與她的距離,到最后和她并排而行,偷瞄她沒有反感神色,他開心地彎起唇角。
因為得到縱容,他又冒出新的念頭,想要觸碰她。
他慢慢伸出手,結果掌心還沒碰到她,利爪已經割傷她的手背,白嫩的皮膚瞬間冒出紅繩般的血痕。
燼僵在原地,無措至極,他沒碰過人類,不知道她的皮膚沒有半點防御力。
他慌亂地看她,怕自己又被她趕走。
鐘遠螢瞥了眼傷口,淺淺一道,沒什么影響,剛想抬手抹把血,他已經低下頭舔她的手背。
又是那種鋼絲球刷盤的感覺,不過這次很輕,像是家養(yǎng)小奶貓在舔人。
鐘遠螢收回手,問他:“你討厭人類嗎?”
燼點頭。
“那你討厭我嗎?”
他搖頭。
“為什么?”鐘遠螢猜測,“因為我上回救了你么?”
他點了點頭,而后又搖了搖頭。
因為他從小到大沒得到過一點善意,她是唯一護過他的人。
語言不通,鐘遠螢只知道答對一半,不知其中深意,便聊起別的事。
他似乎很喜歡聽她說話,很聽得很認真,眸光微亮,這對于鐘遠螢來說是莫大的鼓勵,一個人獨行太久,終于有了可以傾訴的對象,她說著說著,心里也漸漸打開了些,不再那么壓抑滯悶。
燼不再敢用爪子碰她,靠近她的時候會背著手,趁她睡著的時候,用腦袋蹭她的臉。
有天。
燼去獵食的時候,鐘遠螢正在架木堆,準備生火。
忽然聽到身后響起的腳步聲,她辨認出不是燼的,當即拿起柴刀。
有什么東西破風襲來,鐘遠螢警鈴大作,在地上滾了幾圈,甚甚躲過。
抬起頭,看到兩個異化人,皆是豎瞳,利齒,有青鱗,只不過一個是頸脖滿是青鱗,另一個有條青鱗長尾。
他們死死盯著鐘遠螢,眼里滿是對人類的厭惡和痛恨。
恨不得將她撕碎,又怕讓她死得太快。
他們交換一個眼神,雙雙朝鐘遠螢沖來,抬起鋒利的爪子,速度之快,殺氣逼近。
鐘遠螢舉著柴刀對準他們,那些爪子的尖端已經快襲上她的眼睛。
電光火石的瞬間。
燼從林間沖了出來,一腳踹在那個兩異化人的腰腹,他們砸在樹干上,悶重地響起兩聲。
燼著急地走回鐘遠螢身邊,仔細查看她是否安然。
那兩異化人再次襲擊過來,燼轉過頭,抬起爪子,眼眸往后掃向鐘遠螢,想起她不喜歡他殘暴的一面,之前殺喪尸,她眼底是害怕的。
所以他每次去獵食都會避開她,而后回去水里洗掉身上的血跡。
那現在......
他這一瞬的猶豫,給了那兩個異化人機會,爪子準備刺穿他的脖子。
鐘遠螢連忙拉下他,而自己的肩膀暴露出來,被抓出四道傷口,鮮血直流。
她吃痛地倒在地上。
燼眼眸驟縮,頃刻猩紅了眼,呲牙猙獰,不管對方體格比他大多少,直接沖上前廝殺。
毫不惜命的打法,完全不躲開攻擊,用齒用爪,給他們造成致命傷害。
燼血落滿地,而那兩個異化人發(fā)出慘痛尖銳的嘶叫。
場面血腥暴力,像一群野獸在搏命。
那兩個異化人最初只想殺掉人類,并不打算犧牲自己的性命,但到這種時刻,也不得不以命相擊。
戰(zhàn)斗到最后一刻,一個異化人被燼的爪子穿透心臟而死,另一個則是被他咬斷脖子。
幾乎透支一切,燼艱難地喘氣,轉過身子,一步步走向鐘遠螢,濕軟的草地上留下一個個血紅足印。
他的脖子被咬下一塊肉,臉也被抓爛了,小腿傷得能看見白骨。
哪怕異化人生命力再強,恢復能力再好,這也是極重的創(chuàng)傷。
燼跪在鐘遠螢面前,看著她肩膀上的傷口,以及失血泛白的面色,心頭顫痛,眼淚啪嗒啪嗒落在草地上,與她落在葉子上的血珠相融。
剛才還狠戾無比的他,現在哭得像絕望無助的小孩,發(fā)出澀啞的聲音。
“我沒事�!辩娺h螢輕聲說。
但他不信,只覺得她太脆弱了,一點點小刮痕都要兩三天恢復。
受這樣的傷,流這么多的血,他會不會失去她。
燼像只幼獸,發(fā)出細碎的嗚咽,腦袋拱進她的懷里,整個人都在輕顫。
——
好在,帆姐教了鐘遠螢一些治傷的草藥,藥效一般,好歹傷口沒有發(fā)炎。
其實沒多嚴重,只是恢復起來確實需要點時間,燼的重傷好得差不多,她才開始結疤。
燼后怕得再也沒讓她離開過視線,哪怕他去尋吃的,也會帶著她。
鐘遠螢會摟住他的脖子,然后他爪子向下,用手背拖住她,穩(wěn)步向前走。
久而久之,鐘遠螢養(yǎng)成在他懷里睡覺的習慣,心安而放松,再也不用支著一根神經。
燼也養(yǎng)成在不吵醒她的前提下,掃除喪尸,擊殺襲擊者的習慣。
某日,他們終于找到一處偏僻寧靜的林野之地,遠離人類、異化人和喪尸。
鐘遠螢還是尋了個石洞當窩。
當燼掙開左手的鎖鏈時,手腕鮮血淋漓,這是人類特制的東西,圈環(huán)里面有六根倒鉤嵌在他的骨頭里,那些人想讓他聽話,便用力拽緊鏈條,鉤子就會磨他的骨頭,逼迫他屈服。
本來脖子和手腳都有的,其他的被他掙脫了,不然也逃不出來。
唯獨左手這個,是他從出生就被鎖上的,一時間難以拔除,傷口愈合后,手腕還留有黑色的痕跡。
鐘遠螢心疼,干脆用花草和竹絲編了條手鏈給他戴在左腕上。
燼盯著看了半天,唇角翹起,眼眸里有細碎的星亮。
曾經有人給他扣上折磨的鎖鏈,而現在有她給他戴上編織的手鏈。
上面淡淡的花香,一點點暖醺了心口,撫平了創(chuàng)傷。
作者有話要說:新婚夜不寫是因為要么拉燈操作,要么被鎖,真的沒辦法qwq
所以真的全文完啦,愛大家~
?
47、番外一:付燼×鐘遠螢
在實驗中學的某間教室里,
白板投影出一幅簡單的素描畫。
鐘遠螢講解要點之后便讓學生動手畫,“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要及時問。”
下面響起撕草稿紙的聲音,交頭接耳的小話聲,
其中伴隨著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
氣氛輕松。
鐘遠螢掃了眼前排的幾個學生,
注意到一個人拿的筆,
沒有點名直說,“同學們,
在美術課上畫畫不要用自動鉛筆,最好用HB的鉛筆�!�
過了半節(jié)課,大部分同學基本畫出模樣,鐘遠螢下去巡視一圈,
順便指點幾下。
她狀似無所察覺地彎腰給一個同學講解比例,轉身就伸手抽走另一邊同學借著抽屜,偷摸看的課外書。
“誒!”石滔愣了下,反應過來,“老師!!”
鐘遠螢早察覺到他在下面偷看別的東西,
給過他很多次眼神提醒,
可他看得投入,
都沒抬過頭,這就沒辦法了,
要是她不沒收,
來一把殺雞儆猴,
以后會有更多同學在她的課上做別的事情。
當她拿過那本書一看,書名《霧未》,
作者沅盡。
鐘遠螢:“......”
敢問自己的學生在課上偷看老公的作品是什么感受?
鐘遠螢心情復雜地說:“按照學校的規(guī)定,
沒收的東西等你畢業(yè)才能還,
或者寫檢討請家長來領�!�
石滔瞬間蔫得像只鵪鶉,
面露懊悔,又內疚地瞥向過道的董培川。
這點小動作鐘遠螢看得一清二楚,便明白這本書真正的主人是后者。
下了課,鐘遠螢叫小組長將稿紙收齊交給她。
她回到辦公室,泡杯清茶,而后靠坐椅子,拿起手機拍下《霧未》的照片發(fā)給付燼。
她字還沒打完,付燼秒速回了消息:【想要《霧未》的番外嗎,我畫給你�!�
鐘遠螢:【是學生竟然在我課上看你的漫畫�!�
隔著屏幕,付燼看不到她的神情,不太能辨別她的情緒,怕她不高興,他低頭繼續(xù)敲字:【我讓出版社那邊別再出書�!�
合同的違約金可以賠付,不是什么太大問題。
看這行字,鐘遠螢就知道他想偏了,他的情感直接,會把她所有的話都當真,希望在任何一件事上都能讓她開心。
鐘遠螢:【都怪我老公太優(yōu)秀,這么多學生喜歡他。】
付燼:【那你喜歡嗎?】
鐘遠螢:【起碼比他們加起來都多個百萬來倍吧�!�
所以她也會明白清楚地告訴他所有的心緒,因此他們結婚后從未出現溝通方面的問題。
這邊的徐子束看見付燼本來在準備新書,忽然對著手機低聲笑了,他就知道這祖宗又被鐘遠螢哄得心花怒放。
不過也多虧鐘遠螢,徐子束再也不用活在付燼的低氣壓之下,往昔簡直不堪回首。
——
“怎么辦?!”
石滔本想趁課間去鐘遠螢那里求情認錯拿書回來,誰知看見她用手機拍下書的照片發(fā)消息,連忙跑回教室通風報信:“小鐘老師好像告訴老班了,你的書可能要不回來了......”
“董培川,我攢零花錢給你重新買一本吧。”
心愛的東西被沒收,很難不介意,但讓人新買一本來賠,又顯得不大度,董培川沒吭聲。
班長剛好走過說:“董培川,小鐘老師叫你放學去趟辦公室找她�!�
“完了完了,”石滔著急地拍桌子,“你書上寫名字了?老師不會請家長吧!”
他們實驗中學的紀律管得嚴,請家長那是常有的事,再加上董培川最近成為重點關注對象,被點名的幾率頗高。
董培川悶頭畫畫,表情沒什么變化,唯有筆尖劃紙的力道和速度透露出些許煩躁。
放學之后,他拎起書包去四樓盡頭的小間辦公室。
這間辦公室專門給美術音樂生物和地理老師辦公所用,他們沒課一般會提前離開學校,這時候里面只有鐘遠螢。
“報告�!倍啻ㄇ昧饲瞄T。
“進來。”
鐘遠螢抬起頭,指了指那本《霧未》,“書是你的嗎?”
董培川回答得也干脆:“是我借給石滔看的�!�
“行,”鐘遠螢點點頭,“拿回去吧�!�
董培川愣住,懷疑自己聽錯了。
“不過你不要說出去,”鐘遠螢把書遞給他,“還有千萬別在語文課上看,被你們張老師抓住,一定是得請家長的,到時候可麻煩啦。”
董培川接過書,終于孩子氣地笑起來:“謝謝小鐘老師。”
本以為事情就此揭過,鐘遠螢沒想到下周再上課的時候,發(fā)現董培川的座位是空的,他桌面上的東西少了許多。
她走過去,見抽屜也是空的,里面僅有一張便簽,上面寫著“沅盡”二字,坐在這個位置上的人,每當低下頭就能看到這兩個字。
是崇拜的對象,也是努力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