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董培川怎么沒來,”鐘遠螢問周圍的同學(xué),“是不是生病了?”
幾位同學(xué)紛紛回答:“他被家長領(lǐng)回去了,說是要在家反思幾天。”
鐘遠螢點頭:“好了,咱們繼續(xù)上課�!�
下了課,她去找張容莉問董培川的事。
張容莉嘆了口氣,很是頭疼地說:“那孩子不是一直沉迷漫畫么,還鐵了心要畫,大概是家里人看不過去,發(fā)生了矛盾�!�
其實通過他的畫,鐘遠螢也能感受得出他最近這段時間情緒不是很好,但她不是主課老師,和學(xué)生接觸沒那么多,很多情況不太了解,“然后呢。”
“矛盾無法調(diào)和,這孩子開始不寫作業(yè),考試交白卷,”張容莉捏了捏鼻梁,“我找他談過很多次,可他聽不進去,實在沒辦法,我只好打電話給他父母,一塊協(xié)調(diào)解決這件事,誰知他爸媽沖來學(xué)校,對著孩子就是一通斥責(zé),將人領(lǐng)回去,說是要叫他反思�!�
鐘遠螢了解之后,惦記上心,等到董培川回校的時候,叫他出教室一起閑逛林蔭校道。
短短兩天,這孩子變化挺大,低頭耷肩,步子很沉,整個人都很頹喪無力。
“你和以前的我真像,”走了一段路,鐘遠螢緩緩開口,“從前我也是瘋了一樣,可以不吃不喝不睡地看漫畫和畫畫,感覺自己熱情不熄,可以畫一輩子。”
“不幸的是,我有位不太友好的父親,他固執(zhí)地認為畫漫畫沒出息,不能出人頭地,爭執(zhí)到最后,我只能放棄,現(xiàn)在成為一名中學(xué)美術(shù)老師。”
董培川腳步頓住,措愣地抬起頭。
鐘遠螢笑了笑:“不過因為一個人,我又能繼續(xù)畫了�!�
“那么,可以跟我說說你的故事嗎?”
董培川沉默片刻,張口說:“我媽覺得我搞漫畫是浪費精力,如果我把這些精力都放在學(xué)習(xí)上,一定能考第一,他們什么都不懂,所以我做什么都是錯的,干什么都要反對,他們永遠認為讀書是唯一有意義的事�!�
鐘遠螢?zāi)抗馄届o地說:“你現(xiàn)在無法和他們對抗,也沒辦法轉(zhuǎn)變他們的觀念,方方面面都要受到他們的管制�!�
“那我就要放棄了嗎?”
董培川并不甘心,認為鐘遠螢和其他人一樣,也是來勸他的。
鐘遠螢:“不是。”
董培川一愣:“那是……”
“你暫時只能在他們規(guī)劃的框里走,直到你長大有能力邁出這個邊框�!�
“你現(xiàn)在可以明面上給他們想要看到的東西,”鐘遠螢說,“但要繼續(xù)保持你內(nèi)心的堅守�!�
董培川紅了眼睛,所有人都叫他放棄,別再不務(wù)正業(yè),在迷茫又痛苦之時,終于有人告訴他,可以堅守下去。
鐘遠螢繼續(xù)說:“準備段考了,你考進班級前十,我送你一張沅盡的簽名畫稿,之后成績穩(wěn)定在前五,我讓沅盡教你畫畫,周末可以來我家,我告訴你父母是在給你補習(xí)功課�!�
董培川的表情定格住。
幾秒之后呆愣地問:“沅盡?”
“對�!�
“真的?!”他的尾音上揚。
“嗯,他是我丈夫。”說到這,鐘遠螢眼睛彎了彎。
——
董培川平時的成績一直處于中游水平,全班四十八人,他在二十名徘徊。
他將沅盡兩個字貼在桌角,鉚足勁兒去學(xué)習(xí),段考成績下來是第六名,當(dāng)真得到了一幅沅盡的簽名畫,激動得一個晚上沒睡著。
班主任松了口氣,他父母也面露喜色,放松了嚴厲管教,不再這么死盯他,一天給老師打三個電話。
之后兩次小考,他的成績穩(wěn)定在前三,于是獲得了拜沅盡為師的入門弟子資格。
周六一大早起來,董培川將畫具收入書包,對父母說要去小鐘老師家補習(xí)功課,然后趕到鐘遠螢所住的洋房。
他按下門鈴,緊張得止住呼吸,手心出汗。
來開門的是位年輕好看的男人,他垂眸看人的時候,單眼皮勾勒出寡冷的弧度。
“您好,那個......小鐘老師在么?”董培川小聲問。
付燼想起前幾天鐘遠螢說讓他教個學(xué)生畫畫的事,“嗯在,我是沅盡,本名叫付燼�!�
“沅沅沅、我我......”
董培川瞬間舌頭打結(jié),憋得臉都紅了,片刻后懊惱自己呆笨的反應(yīng)。
付燼:“先進來。”
董培川手腳都不知道該怎么動,幾乎同手同腳地走進去。
“來啦,坐這里吧�!辩娺h螢招呼他,給他倒杯水。
董培川連忙點頭道謝,他掃了眼客廳,寬敞明亮,有幾扇落地窗,陽臺那里種滿各種各樣的盆栽植株,因為沒有刻意打理修剪,它們生長得隨性恣意,還有很大的長方體魚缸,里面有許多的魚和一個小船裝飾。
給人一種溫馨有生氣的感覺。
付燼坐下來,直接開始教學(xué):“你的畫我都有看過�!�
董培川不可置信:“你、你看過?!”
如果知道自己的畫有一天要被沅盡看,他一定努力畫得再好一點。
“嗯,你師母都留著你的畫紙�!�
董培川回神想了下,才明白師母是指鐘遠螢,付燼教他畫畫,確實是他的老師。
“有點天賦,不過基礎(chǔ)沒打扎實,”付燼說,“我現(xiàn)在從線條講起�!�
董培川立馬端正坐好,豎起耳朵認真聽講,一個字也不敢漏,只是情緒久久不能平靜。
鐘遠螢坐在另一邊用白色、淺藍和深藍色的細繩辮手鏈。
付燼教學(xué)不多說一個字的廢話,又沒什么表情,董培川以為他很嚴厲,不自覺地后背繃直,不敢吱聲,提著一顆心。
直到鐘遠螢過來,給付燼的左手戴上剛剛編好的手鏈,寬度正好擋住那圈黑色的紋身。
董培川進門的時候就看見這個紋身,還以為搞藝術(shù)的人都比較酷,結(jié)果付燼像小孩得了心儀的玩具,眼尾上揚,眸光落在手腕上好半晌,之后說話的話音都帶了點笑意。
臨近中午,付燼說:“先這樣,休息一下。”
鐘遠螢:“我廚藝一般,不介意的話要不要留下來吃午飯?”
董培川停下收畫具的動作,點點頭。
然后他就看見冷得不近人情的付燼圍著鐘遠螢轉(zhuǎn)。
見鐘遠螢進廚房,付燼便用保鮮膜將帶著手鏈的手腕包好,熟練的洗菜;她切菜,他便拿盤子;她炒菜,他就會遞菜和調(diào)料。
默契得令人驚嘆,他永遠知道她下一步要做什么。
——
董培川接連幾周去洋房之后,有了越來越多的新發(fā)現(xiàn)。
付燼的冷是對其他人都不上心,唯獨會對鐘遠螢展現(xiàn)笑弧。
鐘遠螢偶爾會做些甜品,付燼就會在旁邊讓她多加兩勺蜂蜜,知道他不愛吃青菜,她便護住蜂蜜罐開始講價:“今天你吃半盤青菜,我多加一勺蜂蜜。”
付燼覺得不太劃算:“三勺。”
“一盤。”
“五勺�!�
“五勺就五勺,但你得吃青菜吃到臉綠�!�
“......”
他們總會很幼稚地討價還價,但最后都是鐘遠螢大獲全勝。
付燼到固定時間便會走到陽臺,一手插兜,一手拎著水壺澆水,懶洋洋的,而后再隨手灑把飼料到魚缸里。
董培川聽鐘遠螢說,她養(yǎng)這些東西是看到書上寫,在家里多養(yǎng)些綠植和活物對心理健康好。
但她養(yǎng)了以后又懶得打理,有條金魚不知怎么的翻了白肚一命嗚呼,她只能難過地將這條小魚埋入土里,于是乎付燼就希望這些七秒鐘記憶的生物能活出長命百歲的效果。
由此,他正式開始澆花喂魚的生活模式。
鐘遠螢跟董培川閑聊這些瑣事,讓他慢慢放松心,和付燼相處不再那么拘謹。
日子一天天滑過,當(dāng)付燼給董培川講完光影之后,董培川留意到付燼看向鐘遠螢時,眼底總是有光的。
最開始,董培川認為是小鐘老師在寵付老師,后來他發(fā)現(xiàn),付老師給他講課的時候,哪怕面色散漫,注意力也全都放在小鐘老師身上。
當(dāng)鐘遠螢在客廳里轉(zhuǎn)了兩圈,付燼便從沙發(fā)底下摸出一只烏龜遞過去。
“老王,原來你在這啊。”鐘遠螢接過,逗兩下這只烏龜,給它喂食。
付燼安靜地注視她,久久沒有收回目光。
董培川在旁邊看著,第一次萌生一種向往,對這樣平淡又溫馨的家庭。
從董培川記事起,就發(fā)現(xiàn)父母沒有一天和睦過,各種瑣事都能讓他們吵個半天,一個紅臉一個白臉,看對方的眼神仿佛仇人。
他開始讀書學(xué)習(xí)后,更是成為父母爭吵的焦點。
煩躁和無力感從少年的筆尖發(fā)泄。
比起回家,董培川越來越喜歡呆在小鐘老師的家,他經(jīng)常會想,在這樣溫暖有□□中成長的孩子該有多幸福。
——
許多年后,董培川也成為了知名漫畫家。
他曾在,職業(yè)生涯里最感謝的導(dǎo)師是沅盡。
董培川在歷經(jīng)最大的瓶頸期時,找不到最初的自己,想過要放棄,便沮喪地對付燼說:“我這輩子也畫不了你這么好�!�
他永遠在追隨付燼,不斷地模仿他,每畫一筆都在想付燼會不會這樣畫,覺得屬于自己的東西都很丑陋,到最后連畫風(fēng)都模樣得十足十的像,好似將自己的影子全部抹殺殆盡,這樣的畫才完美。
這個過程極其痛苦,讓他迷失方向。
“在學(xué)畫的過程中會有很多障礙,最大的陷阱是攀比,”付燼說,“不要讓它折損你的靈氣�!�
付燼最后又說:“你不要做第二個沅盡,你只需要做董培川�!�
董培川愣怔片刻,醍醐灌頂。
對啊,沅盡只有一個,為什么他一定要做第二個沅盡,而不是做獨一無二的自己呢。
從此,他逐漸掙脫捆在身上的桎梏,找回自己的東西。
董培川出版第一本完全自我創(chuàng)作的畫集,在后記里寫到——
我在付老師和小鐘老師身上見過最美好的感情,也得到了最溫暖的善意。
作者有話說:
我想寫的地方就是一個少年純粹又熾熱的愛著一個人。
這樣的少年該是什么樣的名字呢,他的名字換了很多個,最后敲定為付燼,意思是付之一炬+化成灰燼=心甘情愿付出一切。
他永遠在你身后。
我寫他的時候,最初是想象到這樣一個畫面——在一個封閉灰暗的自我世界里,有個小男孩坐在灰燼堆成的荒原上,死寂的天空出現(xiàn)一道裂縫,他仰頭看見了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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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番外二:付燼×鐘遠螢
鐘遠螢懷孕了。
意料之內(nèi)的事,
所以她的心情是喜悅之中帶著平靜,倒是付家上下欣喜得不行,付常哲和付菱青三天兩頭跑來看望,
付家其他人也是各種貴到離譜的東西送過來。
付燼好幾天才緩過神來,
并沒有她想象中的那么高興。
鐘遠螢:“怎么了?”
付燼微微怔神,
而后搖了搖頭。
和大多數(shù)孕婦一樣,鐘遠螢也出現(xiàn)妊娠反應(yīng),
惡心反胃吃不下東西,家里的廚師換了又換。
付燼輕拍她的背,給她順氣,緩緩摟住她,
“以后不要了。”
以后不生第二個孩子,她就不用再經(jīng)歷這一遭。
聽出他話音里的心疼,鐘遠螢知道他被嚇到了,安撫道:“只是這段時間會這樣而已,后面會好些的�!�
但她發(fā)現(xiàn),
隨著自己肚子越來越大,
付燼的狀況愈發(fā)不好。
他走神的次數(shù)漸多,
又開始失眠,面露焦慮。
鐘遠螢突然想起一個名詞——產(chǎn)前焦慮癥。
“......”
等等,
劇本是不是拿錯了,
明明她才是懷孕的那個。
可不管鐘遠螢怎么說如何做,
付燼依舊沒有好轉(zhuǎn)。
當(dāng)他沒胃口吃東西,趁她入睡時去畫室,
鐘遠螢意識到這個問題的嚴重性,
連忙給斐悅?cè)话l(fā)消息。
斐悅?cè)唬篬嗯,
他確實面臨心理方面的壓力,
不過自閉癥沒那么容易復(fù)發(fā)。]
鐘遠螢:[那到底怎么回事?]
斐悅?cè)唬篬心理疾病有遺傳的幾率,雖然概率小,但他父親還是遺傳給了他,尤其是父親最后死的那一幕徹底刺激到他,他的自閉癥才變得嚴重。]
也就是說付燼擔(dān)心自己也會影響到孩子。
這得承受多大的壓力,一旦孩子真的有問題,他會自責(zé)內(nèi)疚一輩子。
鐘遠螢攥緊被子,眼眶發(fā)酸發(fā)疼,枯睜著眼度過漫長的一夜。
直至天明,付燼從畫室回來,輕手輕腳地掀開被子躺上床。
鐘遠螢伸手抓住他的手腕。
“吵醒你了?”
他的聲音又輕又低,滿是沙啞疲乏。
鐘遠螢握緊他的手,慢慢地說:“我們不要孩子了。”
“好,以后我們不要孩子�!备稜a一口答應(yīng),因為這個過程實在讓她吃太多的苦,他寵在心尖的姑娘,為什么要受一點累。
知道他誤解意思,鐘遠螢又說:“我的是說,不生這個孩子�!�
她不想拿付燼未來幸福生活的可能去賭,他歷經(jīng)太多才得來現(xiàn)在平穩(wěn)的日子。
付燼一怔,側(cè)身將她抱在懷里,掌心摸著她的發(fā)頂,嗓音如月色般平靜溫柔:“你不是喜歡小孩么。”
他忘不了放學(xué)時,一群小孩歡聲笑語地和她走出來,她笑眼彎彎的樣子,以及平時她常會說到自己的學(xué)生,和他一起給孩子們寫評語,那種狡黠鮮活的模樣。
“所以我沒關(guān)系的�!彼f。
她這么喜歡小孩,一定很想要一個自己的孩子。
不管結(jié)果如何,他都會傾盡畢生所能,照顧好她和孩子。
鐘遠螢眼眸顫了顫,努力壓住喉間的哽澀。
這個人怎么總是這樣,一旦遇上和她有關(guān)的事,便永遠將自己放在最后的位置。
——
鐘遠螢平安生下孩子那天,付燼生了場大病,這是婚后他第一次病倒在床。
他一睜眼便拔下針頭,跑去鐘遠螢的病床邊。
鐘遠螢:“你怎么吊針也不好好吊。”
一個孩子足夠,她也不想再生了,付燼這段時日太過難熬,肉眼可見的清瘦憔悴,到最后要靠安眠藥才能入睡。
她不想他再經(jīng)歷一次,不管是什么原因。
“還疼不疼?”付燼低頭吻了吻她的眉眼,“我就在這陪你�!�
......
他們有了一個女兒,取名付云晴。
她出生那天正好陰云暴雨,誰知她發(fā)出第一道哭聲時,正好雨霽天晴,陽光穿透云層落在窗外的樹梢上,又因為日子正好是農(nóng)歷的小滿,于是她的小名便叫小滿。
經(jīng)過幾個月的檢查,確定小滿沒有遺傳問題,眾人才徹底松下神經(jīng)。
“小滿�!辩娺h螢在廚房兌好奶粉,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剛才還在旁邊的孩子不見人影。
這孩子不但沒有心理問題,還活潑好動喜歡笑,剛學(xué)會爬就待不住。
鐘遠螢從廚房里探出頭,只見小滿吭哧吭哧爬到付燼的腳邊,啃他的小腿,笑得一臉開心,滿嘴口水。
“......”
嗯,她長大以后肯定很喜歡吃雞腿。
付燼正在畫畫,垂眸對上小滿笑出一朵花的臉,彎了彎唇,將孩子提起來抱在懷里。
鐘遠螢走過去遞奶瓶給她,小滿很給面子地接過,然后坐在付燼的腿上,啃他的手臂,口水還掉在他的畫紙上,這幅畫要是發(fā)出去,不懂的人還以為沅盡激情作畫,不禁淚灑筆墨。
“.......”
鐘遠螢看了會兒,說:“我讀大學(xué)的時候,舍友在宿舍里養(yǎng)了只倉鼠�!�
付燼眼尾稍抬,示意她繼續(xù)說。
“我感覺小滿這樣有點像那只倉鼠在磨牙,”鐘遠螢總結(jié)歸納地說,“原來有毛沒毛的小家伙都會牙癢?”
付燼:“......”
當(dāng)然,小滿很快從牙癢過度到牙爛的階段。
一切歸功于寵女兒的滿級選手付燼。
他對小滿那是非常完美的有求必應(yīng),小滿喜歡某種玩具,他就把這一個系列及類似的玩具全買回來,最后玩具多得放不下,還騰出兩間空房來存放。
小孩喜歡吃糖,那他自然是什么糖都買回來。
發(fā)現(xiàn)孩子有了蛀牙,鐘遠螢將糖都收起來,每天只給小滿發(fā)六顆,付燼對此表示,也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