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眾目睽睽之下,傅舟站在馬車前,眼神陰冷,表情卻正義凜然,
“皇子犯法,尚與庶民同罪,當(dāng)初連扶陽縣主遭人誣告,都不得不往衙門走一遭,如今蘇妙漪不容氏義女,難道比皇親國戚更尊貴,更目無王法嗎!”
路邊的行人逐漸聚攏,觀望著傅舟與容府對峙.
馬車內(nèi),蘇妙漪冷笑一聲,剛要身,卻被容玠按下.
容玠不動(dòng)聲色地看了一眼,示意先坐下,隨后才伸手掀開車簾,對上外頭的傅舟.
“敢問傅大人,衙門捉拿蘇妙漪,為何緣由”
“蘇妙漪散播謠言,妖言惑眾!整首白鴨歌都出自知微堂,臨安城人人皆知......”
容玠神色淡淡,
“那首白鴨歌容某也有所耳聞,并未聽出蹊蹺.請傅大人解惑,哪句謠言蓬門巷賣白鴨,青天在上睜眼瞎”
睜眼瞎三字一出,街道兩邊圍觀的百姓都忍不住嗤笑.
連都能看出,容大公子揣著明白裝糊涂,當(dāng)面罵臨安府衙群人呢.
傅舟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咬牙道,
“整首白鴨歌都無中生有!”
容玠啟唇,吐出三字,
“證據(jù)呢”
面無表情,理直氣壯的,一時(shí)連傅舟都對的聽力產(chǎn)生了懷疑,
“”
容玠耐心地重復(fù)了一遍,
“臨安府衙有何證據(jù)證明,白鴨的買賣不存在,鄭五兒沒有替劉其名受杖殺之刑”
傅舟反應(yīng)也極快,當(dāng)即怒叱道,
“知微堂造謠沒有憑證,竟反頭要被造謠的人自證清白!古往今,斷沒有樣的道理......”
“誰知微堂沒有憑證”
容玠打斷了.
傅舟一愣.
“知微堂有人證物證.傅大人尚未將此案查清,便將妖言惑眾的罪名妄加于人,否太魯莽武斷”
“......”
傅舟僵立在原地,臉色陰沉得可怕,眉宇間一絲不可置信和緊張,可轉(zhuǎn)瞬又意識,駁斥道,
“知微堂若有證據(jù),為何不交給衙門”
“我此行正要去衙門.”
容玠掀唇,一字一句道,
“不請傅大人慎言,收回捉拿二字,請
——舍妹去衙門問話.”
傅舟臉上的表情霎時(shí)變得精彩紛呈.
轉(zhuǎn)眼間,捉拿便成了恭請.
容玠和蘇妙漪乘著馬車,在傅舟和一行官兵
“護(hù)送
”下駛了衙門外.
走進(jìn)公堂的時(shí)候,容玠聽見蘇妙漪低低地笑了一聲.步伐微頓,轉(zhuǎn)頭看.
蘇妙漪嘀咕道,
“我總和衙門打交道.才了多久,又了......”
得知傅舟終于拿住了蘇妙漪,劉富貴匆匆從城東趕了衙門,此刻候在公堂上,見蘇妙漪進(jìn)了,神色陰戾地瞪著.
下一刻,知府大人也走上公堂,往中央一坐.
與上次縣主之案態(tài)度截然不同,知府看向蘇妙漪眼神里帶著些寒意,連帶對護(hù)著的容玠也沒了諂媚討好的興致.
偏偏在升遷關(guān)頭,白鴨案被捅破,位知府大人連著幾日輾轉(zhuǎn)反側(cè),在衙門里大發(fā)雷霆,如今看見
“罪魁禍?zhǔn)?br />
”
,便裝都懶得裝.
知府大人黑著臉,抬手敲了驚堂木.
劉富貴往堂前一站,剛要拱手出聲,卻突然被旁邊沖上的蘇妙漪擠開,沒出口的控告也被蘇妙漪截?cái)?br />
——
“大人!民女要告發(fā),老崔頭一案,劉家買命頂罪,永福坊鄭五兒無辜枉死,真兇劉其名在逍遙法外!”
“......”
劉富貴頓滯了一會兒,才怒叱道,
“信口雌黃!”
知府亦沉著臉,重重地拍了驚堂木,
“蘇妙漪,口口聲聲劉家買命頂罪,用小報(bào)將一首白鴨歌傳得滿城皆知,可有證據(jù)若沒有證據(jù)便造謠,誣告!誣告者如何受刑,必應(yīng)該清楚......”
劉富貴在一旁胸有成竹地冷笑.
鄭五兒尸體被燒了,劉其名也送汴京,有劉公公人庇護(hù)著,至于賤民巷那群人,更不可能上公堂作證.倒要看看,蘇妙漪能找出人證物證.
蘇妙漪看了劉富貴一眼,啟唇道,
“大人,民女的證人便鄭五兒.”
此話一出,劉富貴驟然嗤笑出聲,知府和傅舟相視一眼,亦露出一臉荒謬卻又不得不故作驚訝的表情.
“蘇妙漪,方才鄭五兒替劉其名死了,現(xiàn)在又的證人.豈不自相矛盾”
傅舟質(zhì)問道,
“若能為作證,此刻又在何處”
“活人人證,死人難道不嗎”
蘇妙漪抬眼看向知府,定定地,
“鄭五兒此刻在劉其名的墓中,開棺一看便知!”
知府一愣,驀地轉(zhuǎn)眼去看劉富貴.
如此重要尸體,劉家不會沒處理干凈吧
劉富貴也震驚地看向蘇妙漪.
險(xiǎn)些以為聽錯(cuò)了,否則蘇妙漪可能在公堂上言之鑿鑿地又要挖一次劉家墳!
那日分明看得清清楚楚,鄭五兒尸體被一把火燒了個(gè)干干凈凈!哪兒的人證
可目光在蘇妙漪和容玠淡然無波的臉上打了個(gè)轉(zhuǎn),劉富貴心中卻沒了底,當(dāng)即駁斥道,
“無緣無故挖我劉家墳,蘇妙漪缺不缺德!”
“劉老板,可不叫無緣無故.”
容玠從一旁走上前,淡聲道,
“劉家如今有買命頂罪嫌疑,開棺為了搜集罪證.”
“容大公子,衙門在行刑前后都有驗(yàn)明正身,么,置衙門和知府大人于何地!”
劉富貴朝知府大人使了個(gè)眼色.
“的確沒有掘墓開棺必要......”
知府附和了一聲,可頓了頓,又眼睛一轉(zhuǎn),看向傅舟,
“劉其名的正身由傅通判帶人親自查驗(yàn),絕無差錯(cuò).傅通判,也不”
“......”
傅舟被問住.
精明如,不會聽不出知府的言外之意.知府怕事情萬一鬧大,打?qū)^職之罪推一人頭上.
傅舟臉色頓時(shí)變得有些微妙,正猶豫著要不要應(yīng)聲,忽然,公堂外傳劉家下人嚎叫聲,
“掌柜的!掌柜的不好了!”
劉富貴心里一咯噔,轉(zhuǎn)頭看去.
見那下人被兩個(gè)衙役攔在外頭,著急地脫口出,
“掌柜的,一群不知從哪兒冒出人突然跑上西山,把少東家棺材給挖出了!”
劉富貴臉色驟變.
與此同時(shí),城郊西山.
山坡上圍聚了不少聞聲的百姓,親眼看著一群身穿短打,魁梧壯碩的莽漢掄著鋤頭,三下五除二刨開了劉其名的墳?zāi)�,又將那楠木棺柩從墓穴里抬了�?
正值暮色殘陽,落霞萬丈,天日昭昭.
在眾人的合力一推下,棺蓋轟然墜地,重重地砸進(jìn)泥濘中,濺滿地塵土.
伴隨著塵煙散去,一具單薄年少的尸身暴露在了眾目睽睽之下.
初有人捂著眼,不敢往棺柩里看,生怕會看腐爛猙獰的面孔.可令所有人沒的,離下葬去了么些時(shí)日,在開棺那一刻,飄散出竟不腐臭,絲絲縷縷清淡的青草香氣.
更令人驚奇的,躺在棺中的少年,面容竟也沒有絲毫損毀.
霞光映襯下,少年白皙的臉上泛著紅潤的色澤,神態(tài)安詳,栩栩如生,仿佛只睡著了一般.
一時(shí)間,連開棺那些莽漢也不自覺屏住呼吸,生怕一不小心驚擾了.
“五哥!”
雀奴突然從人群后飛奔了出,卻被開棺人攔住.
死死盯著棺柩中宛如沉睡鄭五兒,眼淚奪眶出,扯著嗓子尖叫,
“不劉其名,鄭五兒!我永福坊鄭五兒
——”
雀奴嘶吼聲打破了山坡上的一片死寂,在整個(gè)西山上回蕩盤旋.
“鄭五兒
”三個(gè)字清清楚楚地撞進(jìn)在場每一個(gè)人的耳中,轟然作響,如雷如鐘!
***
日落前,鄭五兒尸體被從西山一路抬回了府衙公堂.
劉富貴被突如其的尸體打得措手不及,滿臉不可置信,
“不可能,不可能......”
猛地轉(zhuǎn)向蘇妙漪,
“尸體絕不可能真的,定使了手段!鄭五兒尸體,那晚分明被我放火......”
知府猛地一拍驚堂木,臉色難看地截?cái)嗔藙⒏毁F的話,
“具尸體身份暫先不論......蘇妙漪,怎能沒有官府的搜查令,敢擅作主張掘人墳?zāi)?誰給的膽子,誰允許如此胡作非為......”
蘇妙漪將視線從鄭五兒尸身上收回,面上故作無辜,眼底卻一片寒霜,
“大人知道挖墳掘墓我知微堂人”
“除了受指使,能何人!”
話音未落,公堂外便傳一聲冷冽肅戾聲音,
“我.”
眾人循聲轉(zhuǎn)身,只見一穿著黑色圓領(lǐng)窄衣,戴著烏紗幞頭青年站在公堂外.青年的面容十分陌生,一雙眉宇冷峻寡淡,波瀾不興眼神里透著一絲無趣和刻板.
“又人”
知府蹙眉,瞇著一雙眼驚疑不定地打量那路不明的青年.
青年從腰間抽出一枚金光閃閃令牌.
公堂上眾人尚未看清那令牌,那兩個(gè)攔在外頭的衙役卻看清,嚇得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一旁的劉富貴看清那令牌上
“御賜金牌
”四個(gè)字,也面露震愕.
汴京的欽差......
可能!
正愣神間,青年手執(zhí)金牌,越那跪在地上的衙役,朝公堂上走.
一行人走近了,知府和傅舟終于看清那象征著欽差身份御賜金牌,頓時(shí)變了臉色,匆匆走堂前跪下.
蘇妙漪與容玠相視一眼,也退堂側(cè)行禮.
青年收令牌,漠然地掃了眾人一眼,聲音凜冽如薄刃,
“我叫李徵,奉圣上之令臨安徹查劉其名一案.”
李徵......
蘇妙漪身的動(dòng)作微微一頓,快便名字在何處聽.沒等,一旁的容玠便不動(dòng)聲色地提醒了.
“今歲科考狀元,名喚李徵.”
蘇妙漪恍然大悟.
再看向公堂上李徵時(shí),的心里踏實(shí)了不少.當(dāng)初李徵那篇策論看的,字里行間都能感受,此人的確清正務(wù)實(shí),為官做宰的好料子.
“,種案子會驚動(dòng)圣上,勞駕欽差大人了臨安......”
知府滿頭冷汗.
“幾日前,汴京官差捉了個(gè)酒后尋釁滋事的少年.押衙門后核實(shí)身份,才發(fā)現(xiàn)前不久該在臨安城被杖殺處決劉其名.”
李徵拍了拍手,便又有兩個(gè)隨從將一個(gè)雙手戴著鐐銬,披頭散發(fā)的劉其名帶上了公堂.
活著的劉其名,死去的鄭五兒,此時(shí)此刻齊聚公堂之上,真相昭然若揭.
知府和傅舟瞬間面如死灰.
“爹,爹救我啊爹!”
一看見劉富貴,劉其名拼命掙扎.
劉富貴也大驚失色,慌忙沖了去,可卻被李徵帶的人攔住.
“李,李大人,不有誤會......”
欲言又止,
“我家劉公公......”
聞言,李徵轉(zhuǎn)頭,目光終于落在了劉富貴身上,
“劉公公已在圣上面前自證,對劉家所作所為全然不知,任憑圣上發(fā)落.”
此話一出,一錘定音.
李徵落座,
“此案牽扯甚廣.從臨安府衙永福坊,所有涉事之人都要一一查問,開始吧......”
“等等.”
蘇妙漪忽地上前一步.
李徵看向蘇妙漪,
“揭發(fā)此事知微堂東家,蘇妙漪.”
“正民女.”
蘇妙漪低眉斂目,
“之所以能揭發(fā)此事,并非民女一人功勞......因臨安府衙內(nèi)有為官者良心未泯.”
頓了頓,掀眼,看向傅舟.
似乎猜蘇妙漪要做,傅舟神色一動(dòng),幾乎有些按捺不住.
蘇妙漪卻收回視線,平靜道,
“若沒有傅舟傅大人暗中相助,民女也不會么快發(fā)現(xiàn)永福坊經(jīng)營的白鴨生意.如今有李大人做主,傅大人,不盡快將整件事的龍去脈和衙門內(nèi)涉事之人一交待了嗎”
知府和劉富貴驀地看向傅舟.
劉富貴臉色鐵青,難以置信地吼道,
“,出賣了我!”
傅舟當(dāng)機(jī)立斷,好似落水之人瞬間攀住了蘇妙漪丟下救命稻草,撲通一聲跪下,咬牙道,
“李大人明鑒!白鴨生意喪盡天良,下官心有不忍,可身居下位,卻只能隱忍蟄伏,搜集證據(jù),只待時(shí)機(jī)成熟......”
蘇妙漪垂眼,眸光不定.
***
一晚,臨安府衙里燈火通明,徹夜未熄.可天亮?xí)r,一切終于被審問得水落石,劉富貴父子,永福坊鄭家人,包括府衙里涉事之人,除了傅舟以外,通通都被關(guān)押進(jìn)了大牢,等候發(fā)落.
至于鄭五兒尸體,則被交給了蘇妙漪.
天光微熹時(shí),蘇妙漪帶著雀奴等人將鄭五兒棺柩從府衙重新抬回了西山.
墓地早安排好了,在向陽坡上,面朝著臨安城
——江淼拿著羅盤測出的風(fēng)水寶地.
“當(dāng)著欽差面謊,蘇妙漪,當(dāng)真膽大包天.”
容玠和蘇妙漪站在樹下,看著鄭五兒棺柩緩緩落土.
蘇妙漪有些心虛地低聲道,
“只要不戳穿我,誰會知道”
容玠頓了頓,
“傅舟幫兇,蓄意包庇.”
蘇妙漪沉默不語.
自然知道傅舟所作所為理應(yīng)受罰,可一穆蘭......
沒法眼睜睜地看著傅舟仕途此為止,看著穆蘭夢寐以求生活天塌地陷.
“當(dāng)給一次改自新機(jī)會.”
蘇妙漪喃喃出聲,
“只要能將劉家和衙門的牽連向李大人交代清楚,也勉強(qiáng)能將功補(bǔ)吧”
生怕容玠要繼續(xù)追究,轉(zhuǎn)移話題道,
“劉其名......做的”
容玠挑挑眉,
“不如先,鄭五兒尸體.”
提此事,蘇妙漪忍不住掀了掀唇,
“那日我上西山之前,處尋閑漢掘墓,不為引開劉家注意力.實(shí)際上在我上山前,凌長風(fēng)將鄭五兒尸體挖出,藏在了安全的地方.以防尸身腐壞,棺材鋪師傅特意在棺柩中存放一種特殊香片......”
“尸體既然挖出了,為何要再上山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