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他低頭,下頜慵懶搭在我肩頸,戲謔。
「今日還想病一場,哭鬧認我做娘?」
我臉通紅。
前幾日病糊涂,做夢,死抱著他不放。險些誤了時辰,害他衣裳都來不及換,穿著一身混著女人淚水的凌亂外袍出現(xiàn)在軍營。被人笑他艷福。
「妾害怕�!刮抑荒苓@樣說。
他為我殺了李桉,京中不知鬧成怎么樣。
「是么,」容瑾粗糙指腹摸了摸我滾燙的耳垂,若有所思,「你寫字條賭我會回來救你時,也這么害怕?」
我道:「不怕�!�
「哦?」容瑾挑眉。
我眼眸晶亮,「妾賭,侯爺與妾的心一樣。贏了,妾歡喜。輸了,妾也甘愿,至少還可以一死,讓侯爺忘不了妾。」
容瑾面色不變,似笑非笑,掰起我下頜,「你覺得你贏了?」
我順從偏頭,臉頰貼著他掌心,輕聲,「妾只知道,侯爺沒有不要我,妾歡喜�!�
沒關的窗,涼風吹進衣袖,砭骨的寒。
字條的事,容瑾表面上掀過,心底如何,我不太確定。
這個男人,太狠。
李桉就算是庶出,也是他妻子的娘家人。李家在京城也是有頭有臉的門戶,他二話不問,當街就砍了李桉的頭。
天下腳下目無法度到這種程度,當真只是沖冠一怒為紅顏嗎。
容瑾不管外頭如何沸沸揚揚,擺著李氏在京城,大張旗鼓在信都給我出風頭。
一有閑空,他便帶我到草場,親自給我牽馬,教我射雁。
他射藝高超,騎著快馬穿梭林間,十發(fā)十中。我撫掌夸贊,嘆:「哪怕在戰(zhàn)場,也無人能傷侯爺。」
容瑾朗笑,勒韁到我身邊,拉過我的手,他說還是有一種情況能使他斃命的。
他順著我的手摸到指間的箭矢,迎著胸口抵過來,眸子如星火,亮得讓人不敢看。
「像這樣,我就死了。」
我望著他,「誰會讓侯爺這般不設防,侯爺說笑了。」
他松開手,策馬奔向秋風穆穆的廣闊前路,大聲道:
「命運無常,天知道我的命攥在誰手里呢!」
我以為容瑾看出什么,警告于我。
沒想到,他的命有一日當真如此快落在我手里。
那是一個尋常的午后,深秋,冷不丁落了一場瑞雪,彤云密布,朔風緊起。
容瑾伸手接了幾片雪,扯唇一笑,「今年的雪倒來得早。」
他擁我騎于馬上,正要折返回城,雪霧卻讓馬兒迷了方向,馬蹄踟躕,在原地打圈。
斜刺里,忽然一道刀光,砍向容瑾。
他可以避開的,卻因要護著懷里的我,硬生生扛了這一刀。
雪色濛濛,刀光四濺,馬兒穿行其中瘋狂突圍,不知是哪路殺手,出手狠厲。容瑾帶著我,一人左支右絀應對,很是狼狽。
慌亂中,容瑾棄了馬,用大氅裹著我從矮坡滾下去,臨著一尺,便是懸崖。
山洞窄小,勉強裝下二人。
追兵還在,不知多久才能上去。容瑾肩上的血流得很恐怖,皮肉翻出布料,整個后背都濕了。
我撕去幾條裙布也無濟于事,血還是氤氳出來。
「沒事�!谷蓁缴l(fā)白,捉住我的手。
像是為了寬我的心,他輕聲說著話。說他雖是容皇后的外甥,卻從小養(yǎng)在朔州。說皇帝忌憚他,可關外一日也離不得他。
于是皇帝給他賜婚李氏,讓他姬妾無數(shù),榮光無二。也讓他陷于「子嗣皆夭折」的困頓。
「關外的雪冷在肌骨,京城的雪卻冷在心里�!�
容瑾半靠石壁,指骨繞著我散落下來的青絲,一縷,一縷,纏在掌心。
「所以,當我看到你把厭兒帶回來給我時,我很歡喜。」
他眼皮漸漸垂闔,聲音低微。
「往后在我身邊,一輩子,我還是護得起的�!�
手指松力,青絲飄落。
他昏睡過去了。
小刀就在腰間,不費力便能拔出來。
多好的時機。